沉悶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從悶雷化為驚濤,最終化作撕裂大地的轟鳴!東南方的地平線上,那條翻滾的黃色煙塵巨龍終于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
吐蕃鐵騎!真正的精銳!
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挾裹著毀滅一切的威勢,洶涌而來!當先的是數(shù)百名身披厚重札甲、手持長矛彎刀的重騎兵,人馬俱甲,只露出冰冷無情的眼睛,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緊隨其后是更多輕甲弓騎兵,控馬嫻熟,馬背上懸掛著強弓硬弩。步卒如林,高舉著繪有猙獰獸首的盾牌和長柄戰(zhàn)斧,踏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動的森林。一面巨大的、繡著咆哮雪豹的“尚”字大纛在軍陣中央獵獵飄揚,如同死神的旌旗!
尚綺心兒!他并未親自沖鋒在前,而是穩(wěn)坐中軍,在一群親衛(wèi)的簇擁下,冷漠地注視著前方那道簡陋得可憐的壁壘,以及壁壘后那面倔強的靛藍金唐軍旗。他的眼神如同高原的冰川,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在看的不是一場即將爆發(fā)的血戰(zhàn),而是一場早已注定的屠殺。
“放箭——!”吐蕃軍陣中,令旗揮動!凄厲的號角撕裂長空!
嗡——!
天空瞬間暗了下來!成千上萬支箭矢組成的死亡之云,帶著刺耳的尖嘯,如同傾盆暴雨,朝著安西新軍的壁壘和陣地傾瀉而下!
“舉盾——!??!”李琰的嘶吼在箭雨落下前的一瞬響起!
噗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撞擊聲瞬間響成一片!簡陋的木盾、臨時拼湊的車板,甚至士兵的身體,被鋒利的箭矢無情洞穿!慘叫聲、悶哼聲、盾牌碎裂聲混雜在一起!壁壘后方的陣地如同被狂風驟雨蹂躪的麥田,瞬間倒伏一片!鮮血如同小溪般在凍土上蜿蜒流淌。
第一波箭雨剛歇,第二波又至!不給安西軍絲毫喘息之機!
“弓弩手!還擊!壓制!”李琰揮刀格開一支射向他的流矢,厲聲怒吼。壁壘后方幸存的唐軍弓弩手在盾牌掩護下,奮力拉開弓弦,射出稀稀拉拉的反擊箭矢。但無論是數(shù)量、射程還是威力,都遠遜于吐蕃精銳!他們的反擊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間被淹沒。
轟!轟!轟!
沉悶的撞擊聲如同重錘砸在心頭!吐蕃軍陣中推出的簡易沖車和撞木,在步卒的推動下,狠狠撞擊著安西軍倉促構(gòu)筑的木質(zhì)壁壘!每一次撞擊,都讓整道防線劇烈顫抖,木屑紛飛!壁壘上奮力投擲石塊、滾木的士兵被吐蕃弓騎兵精準射殺,慘叫著跌落。
“頂??!頂?。 贝掮诒趬竞蠓铰曀涣叩刂笓],他帶來的崔氏健仆成了中流砥柱,用身體死死抵住搖搖欲墜的支撐木,用長矛從縫隙中向外捅刺。但人力在鋼鐵洪流面前,顯得如此渺小。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斷裂巨響!壁壘中段,一段由糧車和拒馬堆砌的薄弱點,在連續(xù)的重擊下轟然崩塌!出現(xiàn)了一個數(shù)丈寬的缺口!
“殺——?。。 蓖罗阶浒l(fā)出震天的咆哮!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水,揮舞著戰(zhàn)斧長刀,順著缺口瘋狂涌入!瞬間與壁壘后嚴陣以待的安西新軍狠狠撞在一起!
血肉橫飛!真正的白刃戰(zhàn)開始了!
“堵住缺口!殺光他們!”李琰目眥欲裂,身先士卒,揮舞儀刀沖入缺口!他身邊的親衛(wèi)和殘余敢死營兇徒如同猛虎下山,嚎叫著迎了上去!刀光劍影,血肉迸濺!李琰的儀刀鋒利無匹,每一次揮砍都帶起一蓬血雨,瞬間斬殺數(shù)名沖在最前的吐蕃悍卒!但他的明光鎧上也瞬間多了幾道深深的刀痕和箭痕!
缺口處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唐軍士兵用身體,用生命,死死堵住這個致命的裂口!不斷有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補上!雷萬春帶去增援后留下的新兵,此刻也爆發(fā)出驚人的勇氣,他們?nèi)宄扇海煤喡拈L矛結(jié)成小陣,瘋狂地捅刺著涌進來的敵人,哪怕下一刻就被吐蕃戰(zhàn)斧劈成兩半!
然而,缺口只是開始!
轟!轟!
壁壘的其他幾處也接連被撞開!更多的吐蕃步卒如同黑色的潮水,從多個方向洶涌而入!整道防線瞬間千瘡百孔!安西新軍的陣地被分割、包圍!戰(zhàn)斗從壁壘攻防戰(zhàn),迅速演變?yōu)閼K烈無比的混戰(zhàn)與屠殺!
“結(jié)陣!向軍旗靠攏!”李琰渾身浴血,奮力砍翻一名吐蕃百夫長,嘶聲狂吼!他奮力殺向那面依舊在壁壘最高處飄揚的靛藍金唐軍旗!那是混亂中唯一的精神坐標!
殘存的唐軍士兵,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在絕望中奮力向軍旗下靠攏。裴十三留下的敢死營預備隊、崔琰的部曲、還有那些在血火中幸存下來的新兵,此刻都爆發(fā)出了最后的兇性!他們背靠著背,結(jié)成一個個小小的圓陣,用盾牌抵擋,用刀槍反擊,用牙齒撕咬!每一個圓陣都像一個帶血的刺猬,讓吐蕃人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代價!
尚綺心兒在中軍冷冷地看著。他麾下的重騎兵并未投入這慘烈的混戰(zhàn),而是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猛虎,靜靜等待著。他在等,等安西軍徹底崩潰,等李琰力竭的那一刻,再給予致命一擊,徹底碾碎這支頑抗的軍隊和那面礙眼的軍旗!
**地點:鬼見愁斷澗·東岸**
**時間:同一刻**
斷澗邊的戰(zhàn)斗同樣慘烈到了極致!對岸城頭的箭雨和投石雖然因為雷萬春的神箭和生力軍的加入有所減弱,但依舊如同跗骨之蛆!敢死營和雷萬春帶來的援兵,每分每秒都在減員!
“裴老大!這樣下去不行!兄弟們快死光了!”一個敢死營的漢子捂著被石塊砸斷的胳膊,嘶聲喊道。
“媽的!老子知道!”裴十三臉上滿是血污和汗水,眼神卻兇戾如初。他死死盯著對岸城頭那面又被人扶起、但明顯矮了一截的“尚”字旗,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他猛地抓住雷萬春的胳膊,指著對岸城頭:“雷胖子!看到那桿破旗沒有?!”
雷萬春順著看去,甕聲道:“看到了!咋的?”
“敢不敢跟老子玩把大的?”裴十三眼中閃爍著近乎癲狂的光芒,“沖過去!宰了掌旗的!把旗給老子奪回來!插在咱們這邊!讓尚綺心兒那狗雜種看看!”
“沖過去?!”雷萬春瞪大了牛眼,看著腳下深不見底、濁浪翻滾的斷澗,“你瘋啦?!這澗怎么過?飛過去?。?!”
“飛不過去,就他娘的游過去!”裴十三指著斷澗下方一處相對狹窄、水流稍緩的河灣,“看見沒?就那兒!敢死營剩下的兄弟,水性好的!跟老子跳下去!游過去!雷胖子,你帶剩下的人,給老子用最強的弓弩,壓住城頭!掩護老子!”
“你……”雷萬春看著裴十三那雙瘋狂的眼睛,又看了看對岸城頭,猛地一咬牙,“他娘的!瘋就瘋!俺陪你!俺箭法好,留下壓陣!裴瘋子!你要是死了,老子可不管你!”
“放屁!老子命硬得很!”裴十三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轉(zhuǎn)頭對著身邊殘存的幾十名敢死營心腹吼道,“水性好的!不怕死的!跟老子走!去把吐蕃狗的卵蛋旗給摘了!讓王爺看看,咱們敢死營的威風!”
“走!跟裴老大!”
“摘旗去!”
幾十條悍不畏死的漢子齊聲應和,眼中閃爍著同歸于盡的兇光!
裴十三最后看了一眼對岸,猛地轉(zhuǎn)身,第一個沖向斷澗邊緣,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那冰冷刺骨、濁浪滔天的深澗之中!噗通!噗通!噗通!幾十條身影如同下餃子般,緊隨其后,消失在渾濁的激流里!
“瘋子!一群瘋子!”雷萬春喃喃罵道,眼中卻充滿了敬佩。他猛地抄起硬弓,發(fā)出震天咆哮:“所有弓弩手!給老子瞄準城頭!射!往死里射!掩護裴老大!”
東岸剩余的唐軍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火力,箭矢如同不要錢般射向?qū)Π冻穷^!吐蕃人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反擊和跳澗的瘋子驚呆了,一時竟有些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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