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之蛾,會議室外。
合作達成了,但前路依舊未知。
雷電芽衣抱著她那柄紫色長刀,站在時茴身側(cè)半步遠的地方,額角那對不對稱的紅色犄角在通道幽藍的冷光下微微反光。
她低垂著眼瞼,紫羅蘭色的眼眸中沉淀著縷縷悲傷與迷茫。
櫻遞過來兩張薄如蟬翼的卡片。
“這是你們的臨時通行卡,根據(jù)通行卡上面的信息登錄逐火之蛾的官網(wǎng),就能看見逐火之蛾的地形圖?!?/p>
“新人宿舍區(qū)在對面那棟樓?!?/p>
她的聲音依舊清冽如冰泉,目光在芽衣額間的雙角停留了一瞬,冰青色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最終只是淡淡道。
“安頓下來后,會有后續(xù)安排通知,保持通訊暢通?!?/p>
“謝謝。”時茴接過卡片,那微涼的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沉淀。
“好。”芽衣也接過卡片,輕輕點頭。
時茴看向身旁的少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
“芽衣,我們走吧?!?/p>
芽衣輕輕“嗯”了一聲,抱著詔刀,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跟著地圖的指引,二人搭上了一部高速磁軌梯。梯門開啟,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與上層的冰冷工業(yè)風截然不同。
他們走出了那座龐大如巨獸骨架的機械主樓,踏入了一片開闊的露天平臺。
平臺由堅固的合金板材鋪設,邊緣種植著一些在惡劣環(huán)境下也能頑強生存的、葉片呈現(xiàn)金屬質(zhì)感的特殊植物。
不知何時,原本放晴的天空再次陰沉下來,厚重的黑色云層低垂,仿佛觸手可及。
天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細密的雨絲在冰冷的空氣中織成一片朦朧的紗幕,打在金屬平臺和那些奇異植物的葉片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冰冷的雨絲很快沾濕了時茴的額發(fā)和肩頭,也落在了芽衣紫色的發(fā)梢和那對冰冷的犄角上。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將懷中的詔刀抱得更緊了些,仿佛那冰冷的金屬能給她一絲暖意。
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強忍的淚水。
“下雨了?!睍r茴輕聲說,聲音在沙沙的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停下腳步,沒有像普通人那樣尋找避雨處,而是微微閉目,似乎在感知著什么。
下一刻,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虛握,一股充滿銳意的蓬勃氣息彌漫開來。
這是對命途之力的簡單運用,將暫存在隨身空間中的物品取出來。
一旁的芽衣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
顯然,她并沒有掌握這項技能,不然也不會一直抱著那柄刀。
而后,在時茴的掌心上方,空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蕩漾起細微的漣漪。
緊接著,一柄造型古樸優(yōu)雅的油紙傘從漣漪中顯現(xiàn)出來。
這傘并非凡物,傘骨似乎由某種溫潤如玉的動物骨骼構成。
傘面則是如凝固血液般深邃濃郁、卻又透著生命光澤的赤紅色油紙。
赤紅的油紙上印刻著些許深紅的紋路,以及零散的幾朵集真赤(彼岸花)。
淅瀝的小雨落在傘面上,并未被彈開,而是無聲地融入那片赤紅之中。
時茴撐開傘,一抹紅色的光暈便籠罩在他周圍的空間,將冰冷的雨水隔絕在外。
他微微側(cè)身,看向身旁被細雨打濕、格外令人憐惜的少女。
“下雨了,芽衣,要一起走段路嗎?”
他聲音輕柔,生怕驚擾到仍有些戒備的少女:“來吧,我有一把傘。”
芽衣怔怔地看著那柄散發(fā)著溫暖紅光的奇異雨傘。那溫暖的光暈,仿佛驅(qū)散了她身上的寒意,也讓她緊繃的心弦稍稍松動。
經(jīng)歷了惡獸的追殺和自身的異變,芽衣還沒能從生活的劇變中走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善意,像一束微弱卻溫暖的光,照進了她冰冷混亂的心湖。
“好。”她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謝謝?!?/p>
芽衣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步,鉆進了那片溫暖的紅色光暈之下。
兩人并肩站在傘下,距離不遠不近。
輕嗅著時茴身上傳來的一種淡淡的類似于雨后草木的清香,芽衣感到莫名的安心。
芽衣甚至能感覺到懷中的詔刀安分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躁動不安。
時茴也發(fā)現(xiàn),自己掛在胸口的項鏈——那串莫比烏斯環(huán)上的黑色變得更加濃郁。
他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立刻邁步,只是伸出左手,探出傘沿的庇護范圍。
冰冷的雨滴立刻落在他的掌心,發(fā)出細微卻清晰的“啪嗒”聲,濺起小小的水花。
他靜靜地感受著掌間的涼意,看著雨水在掌心匯聚,又沿著掌紋滑落。
時茴望著傘外連綿的雨幕,低聲輕語。
“聽雨從紅葉跌落,滴在傘上的聲響蕭蕭索索……讓人格外寧靜,不是嗎?”
芽衣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短暫的沉默在傘下彌漫,只有雨打傘面和地面的沙沙聲。
“芽衣,你知道嗎?”
時茴的聲音再次響起。
“嗯?”芽衣有些疑惑地側(cè)過頭,看向時茴線條分明的側(cè)臉。雨傘的紅光映照在他臉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每一場雨都是蒼天對世界的憐憫。”
芽衣微微一怔。
時茴的聲音娓娓道來。
“雨露是神的眼淚,因人世的悲傷而淌下。但正因為它們還會落下,代表眾神尚未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p>
“祂們?nèi)栽谧⒁暎栽跒檫@片土地上的苦難而心傷落淚。”
“神的……眼淚?”芽衣喃喃重復著,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迷茫,隨即被更深的痛苦和質(zhì)疑所取代。
她默默低下頭,看著腳下的一潭淺淺的積水。渾濁的水面倒映出她頭頂那對尖銳的犄角,也映照出她身旁那道撐傘的身影。
長久壓抑在心底的悲傷,此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控制。
“可是……如果神明真的因這個世界的悲傷而流下眼淚……”
她猛地抬起頭,直視著時茴,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蓄滿了淚水,混合著雨水,倔強地不肯落下。
“那祂們?yōu)槭裁础瓰槭裁床蝗フ饶切┱谑茈y的人們?!”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為什么……不去拯救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時茴有些疑惑。
他轉(zhuǎn)過頭,溫柔地看著情緒失控的芽衣。從他們見面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就幾個小時,芽衣并沒有向他提起過自己的身世。
而在穿越前,他也不清楚黃泉的身世。
他只知道,除了黃泉本人,她故鄉(xiāng)里的一切都被她揮刀斬去。
芽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猛地咬住了下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決堤。
她低下頭,避開時茴探尋的目光。
“十年前,「空間」天常力尊撕裂空間,降臨在忘川河畔……”
“忘川……”時茴立刻想起了櫻在艦船上關于那片黑白世界、冰冷河流的描述。那是存在與虛無的狹間,是黃泉的入口。
“我的父親……”芽衣的聲音哽咽了,帶著濃重的鼻音。
“他……是上一任的忘川守……也是詔刀「鳴」的……上一任持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