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災荒，漫長得像是要把人的骨頭都熬干。娘把我推到人牙子那張油膩膩的手跟前時，
我喉嚨里堵著一團火，燒得眼睛發(fā)澀?！翱奘裁纯?？”娘的巴掌帶著風，狠狠摑在我臉上，
火辣辣地燙。她眼角卻濕了，兩條渾濁的溪流順著干裂的臉頰淌下來，沖開幾道泥溝。
“我們這樣的命，生來就賤，”她聲音啞得像破鑼，每個字都砸在我心口上，“賤人，活著，
就得像野狗刨食，不擇手段！”那是我最后一眼看見娘。她枯槁的背影融進漫天黃沙里，
縮成一個小點，最后被風吞掉，沒了痕跡。人牙子那只粗糲得像砂紙的手推搡著我往前走。
我沒再掉一滴淚，腳下是滾燙的沙土，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
人牙子咧著一嘴黃牙，粗糙的手指捏了捏我的下巴，湊近了看。“是個美人胚子，
”他嘿嘿地笑，那笑聲像夜貓子叫，“好好養(yǎng)兩年，送進窯子里，老子就能翻本了，嘿嘿！
”我沒吭聲。他塞過來一塊硬邦邦的炒餅，顏色焦黑，像塊瓦片。我接過來，塞進嘴里，
用力咬下去。嘎吱——刺耳的聲響從牙根炸開，血腥味沖進口腔。那顆松了好久的乳牙，
終于斷了。好像……有點疼。后來，人牙子的破車吱呀呀走了好多天，
停在了一處高得嚇人的朱漆大門前。門上的銅獸頭猙獰地瞪著眼。我被推了進去，
像一件貨物。一個穿著綢緞、下巴尖得像錐子的管事婆子說“太瘦了，柴火棍似的，
”她嫌棄地撇嘴，聲音又尖又細，“不過皮子倒還細。送去藥廬那邊吧，正好缺個試藥的。
”“藥廬”兩個字，像兩把冰錐，狠狠扎進我混沌的腦子里。試藥？我只聽過村里的老人說，
那是大戶人家給快死的下人灌些不知名的湯水，死了就拖出去扔亂葬崗。我被人推著，
穿過一道又一道月亮門，走進一個陰森森的院子?？諝饫飶浡还呻y以形容的怪味，
又苦又澀又腥。院子角落堆著黑漆漆的藥渣，像一座座小墳包。
幾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丫頭縮在廊下，個個面黃肌瘦，眼神呆滯，像被抽走了魂。
一個老頭坐在廊下小凳上，面前放著個炭爐，爐上熬著一罐黑乎乎的藥汁。他眼皮都沒抬，
指了指旁邊一個空著的破瓦罐：“新來的？規(guī)矩懂不懂？試藥，喝光。死不了是你的造化，
死了……拖出去也省事?！蔽业耐吖捱f過來了。藥湯滾燙，深褐色，
表面浮著一層詭異的油光，氣味沖得人頭暈。廊下那些呆滯的眼睛都轉過來，麻木地看著我。
我閉上眼，把那又苦又辣又腥的滾燙藥汁，硬生生灌了下去。喉嚨燒灼著，胃里翻江倒海，
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丟進了火堆里燒。娘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來，比那藥還毒：“活著，
就要不擇手段?！蔽宜浪罁钢吖薮植诘倪吘?，指甲幾乎要嵌進去。吐不出來，不能吐。
吐了，下一罐只會更狠。那晚，我在冰冷潮濕的柴草堆里蜷成一團，身上一陣陣發(fā)冷，
又一陣陣滾燙，骨頭縫里都透著酸疼，像有無數細小的針在扎。外面好像下起了雨，
雨點噼里啪啦打在屋頂破瓦上，聲音空洞又遙遠。我昏昏沉沉，一會兒像被架在火上烤，
一會兒又像掉進了冰窟窿。娘那張枯槁流淚的臉在黑暗里晃。不知熬了多久，
身上的滾燙和冰冷終于慢慢退下去，只留下沉重的疲憊和嘴里殘留的苦澀。天快亮時，
我掙扎著爬起來，渾身像散了架。老頭掀開柴房門，渾濁的老眼掃過我，沒什么表情，
只哼了一聲：“命硬。以后就叫阿丑吧，賤名好養(yǎng)活?！卑⒊?。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從那天起，阿丑就成了我的名字。日子像泡在那口熬藥的大鍋里，日復一日地翻滾著，
只有越來越濃烈刺鼻的苦味。我成了藥廬里最沉默的影子。試藥，劈柴，
清洗那些沾滿藥垢的罐罐盆盆。老頭姓孫，脾氣古怪，罵人很兇，但手上確實有真本事。
他熬藥時，我就在旁邊遞柴、扇火、清洗藥碾。慢慢地，我看懂了他抓藥時掂量的分量，
記住了那些草藥古怪拗口的名字，甚至能分辨出一些藥罐里熬煮時細微的氣味變化。
日子在濃重的藥味和柴房的陰冷中無聲滑過。我的身體似乎也在這日復一日的毒藥澆灌下，
被硬生生地熬出了一種詭異的韌性。孫老頭偶爾在灌我喝下特別兇猛的湯藥后，
渾濁的老眼里會掠過一絲極淡的探究，但很快又被那種慣常的漠然取代。
他只是需要一具還能喘氣的身體來驗證藥性，至于這身體里裝著誰，叫什么，并不重要。
那晚，是王府一個尋常的宴飲之夜。喧鬧的絲竹聲和放肆的笑語隔著幾重院落，
被風撕扯成碎片，隱隱約約地飄進藥廬所在的這個最偏僻的角落?？諝饫飶浡迫獾哪佅悖?/p>
混合著我們這里固有的藥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怪誕氣息。我縮在柴房角落的草堆里，
身上蓋著那床薄得透風、硬得像瓦片的破被。外面的喧鬧是另一個世界的事，與我無關。
我只覺得累，骨頭縫里都透著被藥氣腌漬過的酸乏。柴房那扇朽爛的門板，
猛地被一股大力撞開，發(fā)出刺耳的呻吟，門軸幾乎要斷裂。冷風裹挾著濃烈的酒氣，
像一頭兇獸猛地灌了進來，瞬間沖散了柴房里原本沉悶的霉味。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寒風激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地蜷縮得更緊。
一個高大的黑影堵住了門口，遮住了外面廊下微弱的光。他搖搖晃晃地走進來，
沉重的腳步踩在干草上，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濃得化不開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人頭暈。
月光艱難地從破窗欞擠進來一絲，照亮了他腰間一塊晃動的、價值不菲的羊脂玉佩，
和他身上華貴的錦緞袍子。是王爺。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我認得那玉佩，遠遠見過幾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我拼命往草堆深處縮，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冰冷的土墻里。“誰……誰在那兒？
”他含糊地嘟囔著，聲音帶著濃重的醉意，腳步踉蹌地朝我藏身的角落逼近。
那股屬于上位者的壓迫感和濃烈的酒氣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危險氣息。
他摸索著，滾燙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蠻力，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粗糙的布料被輕易扯開，
冰冷的空氣驟然侵襲皮膚，激起一片戰(zhàn)栗。“別碰我！”恐懼沖破了喉嚨，我失聲尖叫，
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在狹小的柴房里回蕩。我用盡全力掙扎，
指甲胡亂地抓撓著他禁錮的手臂，雙腳拼命踢蹬。“賤婢！”我的反抗似乎激怒了他，
換來一聲醉醺醺的怒斥。他手上的力道大得驚人，像鐵鉗一樣，
輕易就將我瘦弱的身體死死按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后背撞上凹凸不平的地面，
痛得我眼前發(fā)黑。那華貴的錦緞袍子摩擦著我的皮膚，帶來一種冰冷的羞辱。
濃烈的酒氣噴在我臉上，令人作嘔。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口鼻。
娘的聲音在混亂的腦海中尖銳地響起，帶著血淋淋的回音：“活著，就要不擇手段！
” 可此刻，在這絕對的暴力面前，所有的“手段”都成了可笑的泡沫。
他沉重的身體壓下來，像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破舊的柴房頂在視線里搖晃、變形，
最終模糊成一片絕望的黑暗。世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濃烈的酒臭，和身體被撕裂般的劇痛。
時間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重量猛地撤去。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胡亂地整理著凌亂的衣袍，動作間帶著一種事后的饜足與輕慢。月光重新吝嗇地照進來一點，
勾勒出他挺拔卻冷漠的側影。他居高臨下地瞥了我一眼。我蜷縮在骯臟的草堆里，
破碎的衣衫勉強遮體，身體控制不住地簌簌發(fā)抖，如同被剝光了羽毛丟棄在寒風中的雛鳥。
眼淚無聲地淌著，臉上糊滿了淚痕和塵土。他似乎皺了皺眉，嫌惡地別開臉，
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骯臟的東西。他摸索著，
從腰間解下一個精致的、鑲嵌著寶石的小銀酒壺——那是他隨身攜帶的東西。他拔開塞子，
不是喝酒，而是手腕一傾。一股冰涼的液體，帶著濃烈的藥草辛辣氣，
猛地潑在我的臉上、身上，順著脖頸流進破碎的衣襟里。那氣味很熟悉，是避子湯。
冰涼的液體激得我一顫，辛辣的藥味直沖鼻腔?！昂攘怂！彼穆曇艉翢o波瀾，
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別臟了本王的種。
”銀酒壺“哐當”一聲被扔在我身邊的草堆上，發(fā)出空洞的聲響，在死寂的柴房里格外刺耳。
他再沒看我一眼，轉身，腳步依然有些虛浮，踉蹌著跨過門檻，
高大的身影融入外面更深沉的黑暗里，消失了。
柴房里只剩下濃得令人窒息的酒氣、避子湯刺鼻的辛辣味，
還有我壓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聲。臉上、身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潑灑的湯藥，
還是冰冷的淚水。我蜷縮在冰冷的地上，身體深處殘留著撕裂般的鈍痛，
每一寸骨頭都像被拆開又草草拼湊回去。我伸出手，顫抖著摸向那個被丟棄的銀酒壺。
冰冷的金屬觸感像針一樣扎著指尖。壺壁上沾著幾滴深褐色的藥液。我把它抓在手里，很沉。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娘的話又來了，
像毒蛇一樣鉆進耳朵：“不擇手段……活著……”我猛地抓起酒壺，不是喝，
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對面的土墻！“哐——當啷！
”一聲刺耳的巨響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開。銀酒壺在墻上砸出一個凹坑，變了形，又彈落在地，
滾了幾滾，壺蓋也摔掉了，殘余的藥汁流出來，迅速被干燥的泥土吸食，
只留下深色的、丑陋的痕跡。碎片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弱而冰冷的光。巨大的聲響之后，
柴房里陷入一種更深的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
我死死盯著地上那個變形的銀壺，胸口劇烈起伏著，
一股混雜著屈辱、憤怒和某種近乎毀滅的恨意，在冰冷的四肢百骸里瘋狂沖撞。那晚之后，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試藥，劈柴，清洗藥罐。
孫老頭渾濁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的時間似乎長了一點點，但他什么也沒問，
只是遞過來的藥罐，有時分量會莫名地輕上那么一絲絲，熬煮的火候，也似乎沒那么猛烈了。
我變得更加沉默，像一塊浸透了藥汁的石頭。只有在深夜無人的柴房，蜷縮在破被里時，
身體深處那晚的記憶才會翻涌上來，帶來一陣陣冰冷的戰(zhàn)栗和無聲的干嘔。
那個變形的銀酒壺，被我偷偷埋在了柴房角落最深的干草堆下面。
日子在藥廬的苦味和柴房的陰冷中，一天天滑過去。身體似乎沒什么變化，
只是試藥時偶爾會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心，胃里翻攪得厲害。起初我以為是藥性太烈，
強忍著往下灌。后來，那惡心感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難以壓制。有一次，
在清洗一大盆沾滿藥渣的瓦罐時，濃烈的氣味猛地沖上來，我再也忍不住，
沖到墻角劇烈地嘔吐起來，吐得眼前發(fā)黑，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酸水灼燒著喉嚨。
干嘔聲在寂靜的藥廬里顯得格外清晰。孫老頭正佝僂著背在藥柜前抓藥，聞聲動作頓了一下。
他慢吞吞地轉過身，渾濁的老眼像蒙塵的玻璃珠，沒什么情緒地落在我弓起的背上。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胃里一陣陣抽搐。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腳步很輕，
像貓。停在我面前，擋住了那點可憐的光線。然后，一只干枯如老樹皮的手，
帶著一股常年擺弄藥材的復雜氣味，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很大，捏得骨頭生疼。
我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死死鉗住。他粗糙的指尖搭在我的脈門上，
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來一種令人不適的黏膩感。時間仿佛凝固了。藥廬里靜得可怕，
只有我壓抑的喘息聲和他粗重的呼吸。他渾濁的眼睛微微瞇起，
臉上的皺紋更深地堆疊在一起，像是在辨別什么極其復雜的東西。過了許久，
久到我感覺手腕都要被他捏碎的時候，他才猛地松開手，動作快得像被燙到。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那渾濁的老眼里，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復雜的東西——驚疑、了然，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厭棄？像看著一件不慎沾染了污穢的藥材。他轉過身，不再看我，
佝僂著背，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又慢吞吞地踱回他那堆瓶瓶罐罐前，繼續(xù)擺弄他的草藥。
只有空氣里，那絲若有若無的厭棄感，沉甸甸地壓了下來，比任何話語都更清晰。
冰冷瞬間從被他捏過的手腕蔓延至全身。那天之后，孫老頭遞給我的試藥湯劑，明顯變了。
顏色更深，氣味更沖，翻滾的氣泡都帶著一種不祥的黏稠感。每一次灌下那滾燙苦澀的藥汁，
都像吞下燒紅的炭塊，從喉嚨一路灼燒到臟腑深處。胃里翻江倒海，惡心感如同跗骨之蛆，
日夜糾纏。我常常在灌完藥的間隙，沖到角落劇烈地干嘔，吐出來的只有酸水和膽汁，
喉嚨里全是火燒火燎的痛。孫老頭對此視若無睹。他渾濁的眼睛只盯著藥罐里的反應，
記錄著那些我看不懂的符號，仿佛我只是一個會呼吸的容器，一個承載藥性的工具。
那眼神里的厭棄，無聲地刻在每一次交接藥罐的沉默里。肚子里的東西，
像一顆偷偷埋下的種子，在毒藥的澆灌下，頑強地、沉默地扎根、生長。
起初只是細微的、幾乎被忽略的異樣感，像一條小魚在深水里輕輕擺了一下尾。后來，
那擺動的力道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高。有時在深夜冰冷的草堆里，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一下下的頂撞，帶著一種原始而懵懂的生命力，固執(zhí)地宣告著它的存在。
這感覺讓我害怕，像揣著一個隨時會炸開的秘密。
它又帶來一種陌生的、尖銳的刺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毒藥的圍剿下，
正拼了命地想要活下來。每一次胎動，都像一把鈍刀子，在早已麻木的心上緩慢地割。終于，
在一個飄著零星雪花的黃昏，我正蹲在藥廬外的水井邊，
費力地搓洗一大盆沾滿黑色藥垢的瓦罐。冰冷的井水凍得手指通紅麻木。
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前所未有的絞痛，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緊、扭轉！
我眼前一黑，手里的瓦罐“哐當”一聲砸在井沿上，摔得粉碎。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像被抽掉了骨頭，
軟軟地癱倒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雪沫子沾在臉上，立刻化成冰冷的水珠。我蜷縮著，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雙手死死捂住絞痛的腹部，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夾襖。
“孫……孫伯……”我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破碎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
藥廬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孫老頭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他慢慢踱過來，停在幾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在泥濘冰冷的地上痛苦掙扎。
他沒有彎腰，沒有攙扶，渾濁的老眼像兩口枯井，映著我狼狽蜷縮的身影?！皣K，
”他發(fā)出一聲含混不清的音節(jié)，像是嘆息，又像是嫌惡，“果然……成了個禍害。
”他搖著頭，稀疏的白發(fā)在冷風中飄動，“王府……容不得這個。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竟不再看我一眼，轉過身，慢吞吞地又踱回了藥廬那扇黑洞洞的門里，
留下我一個人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中，被劇痛和冰冷的絕望吞噬。風雪更大了。
鵝毛般的雪片打著旋落下，覆蓋了骯臟的泥地，也覆蓋了我身上單薄的夾襖。
腹中的絞痛一陣緊過一陣，像有無數把鈍刀在里面反復切割、拉扯。冷汗混著融化的雪水，
濕透了鬢發(fā)和后背，冷得刺骨。我蜷縮在冰冷的雪泥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