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失利。家里卻早早為我準備好了升學宴。母親說：「這是好事?！?/p>
「女孩學歷高了是嫁不出去的?！惯@句話是真的嗎？我不知道。我只是她收禮的工具罷了。
后來，我反手將弟弟送上警局?！高@就是你們的驕傲嗎？」1「楠楠是咱村上第一位研究生，
是咱村的驕傲！」一向嚴肅的村長笑得咧開了嘴。我站在飯店正中心，是今天的主角。
今天是我的研究生升學宴。我知道。但我更清楚地知道。我并沒有考上。母親站在我身邊，
發(fā)表著感人肺腑的感言，卻悄悄對著臺下使眼色?！高@孩子就是爭氣，我就是砸鍋賣鐵，
也得讓孩子上這個學?！勾缶四贸龊窈竦募t包便往母親手上塞。「這可使不得使不得?！?/p>
母親連忙推拒幾番，最終“被迫”收下了紅包。大舅的聲音響亮。
「我可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做長輩的，肯定得支持。」大舅媽也在一旁應和?！高@可不是，
不然哪豁得出這臉皮來蹭飯?！惯@話一出，飯店一片安靜。大家終于想起什么，
也摸出懷里的錢包「這話在理，這女娃有前途，當長輩的還能看娃沒錢上學不成？」
「楠楠呀，我是你劉叔，還記得不，收著收著。」「這嬸的心意，別嫌少??！」
……我站在母親身邊，對這來來往往的人笑得僵硬。終于，父親帶著紅包退場。
我正準備偷偷溜走，卻被人叫住?！搁?？」來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生，一身黑色長裙，
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是個城里的姑娘。堂弟連忙趕過來?！高@是我女朋友倩倩，
聽說你考上a大了，這不巧了，倩倩前不久還在a大當志愿者呢！」王倩則是有些疑惑。
「我就是組織研究生復試的，可我記得a大成績還沒出來呀！」我仿佛被一盆冷水潑醒，
渾身冰冷?！肝摇惯€沒等我開口，母親連忙來救場。「這不是楠楠考得好，
就這一兩天的事了?！埂高@也是，先提前恭喜你?！固玫苓B忙在一旁應和，笑著向我道喜。
我被母親推開，仍能感受到手腳冰涼。還沒等松一口氣，
就聽到王倩驚喜道：「復試名單剛出了?！埂搁?，我?guī)湍悴椴槟愣嗌俜?！?/p>
我的心跳驟停。2堂弟笑著說出我的名字，灰色的加載符號仿佛催命符一般。
我突然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甘沁@個楠嗎，怎么沒有搜到你的名字？」
王倩遲疑地抬頭看向我，卻對上我躲閃的目光，眼神瞬間變了味?！钢苡?，
你姐不會是個騙子吧！」大堂內一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我站在原地，
仿佛一個小丑。我用求救的眼光看向母親。母親也轉頭看向我，卻變了臉色?！钢荛?，你說，
你到底考沒考上？」我的腦袋嗡得一聲炸掉。母親的話在我耳邊回轉?！钢荛?，
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要不是我說我要病死了，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不回來了？」
「你是我生的，給我掙點錢怎么你了？」「沒考上，誰知道你沒考上，
你知道辦一次酒能賺多少禮錢嗎？」「賤丫頭，這次回來你就別想走！」
……村里上過大學的年輕人仔細看看名單。嗤笑著開口?！钢軏?，
名單上根本就沒有周楠這名，我看你也是被她騙了！」「還說什么A大研究生呢，
說不定連大學都是假的！」「整天吹噓成績好，誰知道真的假的？」「我看著水分大著呢！」
……「媽……」我顫抖著手去抓母親的衣服，卻被狠狠拍開?！竸e叫我媽，
我沒有你這么丟人的女兒！」「我劉春香活了這么多年，行得正坐得端，
從來沒做過一件虧心事！」「你怎么會生出你這樣的人！」村干部也紛紛圍過來，
面色不善地看向我。村長嚴肅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周楠，給大家個解釋?！刮也桓姨ь^。
我該說什么。我不是騙子。誰會信呢？我忽然意識到。在這場鬧劇中，我就是一個騙子。
隔壁的李嬸突然看向母親。「春華，強子去哪了，這事鬧成這樣，錢總該退了吧！」
母親的身體晃了晃，突然昏了過去。我驚叫著去接，卻被大舅狠狠推開。
「都是你這賠錢貨惹的事，把你媽氣成這樣滿意了？」「要我說，女人就不該上學，
出去都學了些什么烏煙瘴氣的東西！」「可惜了你爸媽供養(yǎng)你這么多年！」
我渾渾噩噩跌倒在地。供養(yǎng)我？從高中開始，他們就沒再給過我一分錢。
我強忍著眼眶的通紅，徑直跑了出去。身后指指點點的聲音漸漸消失。我茫然地抬頭，
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跑到了家附近?！搁駛€不是你的升學宴嗎，這么早回來了？」我回頭，
是張婆婆。上高中時，她常常背著張嬸偷偷塞吃的給我。我的母親說?！概⒆右獪p肥，
學校不是有一頓免費的飯嗎？」3張婆婆從衣服的夾層里拿出來一個繡著碎花的小包遞給我。
我茫然地接過，卻發(fā)現(xiàn)里面是零零散散的錢。我看向張婆婆，卻對上她柔和的雙眼。「楠楠，
婆婆知道你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埂钙牌乓膊环判陌彦X給你爸媽，你要自己好好留著。」
「好好學習，婆婆早就知道你讀書行?！埂搁L大了就好了?！刮业难蹨I再也憋不住，
推回張婆婆的錢，轉身飛奔回家。我不敢說話。也怕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說不出來話。
為什么會考研失利？是因為電話里母親不盡的謾罵？是那三天日夜兼程的奔波？
是因為考前無數(shù)次的失眠？是因為考試當天的那場高燒？我不知道。
我只能想起老師失望的目光和話語?！钢荛?，你以為你是一名足夠優(yōu)秀的學生?！?/p>
我讀書行嗎？我不行。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渾渾噩噩不知道過去多久。家里終于有人回來。
「都怪周宇那小子，不然哪里來的這么多麻煩事！」「還不都是你，非得收這禮錢，
我早說了這樣不行！」「早說？收錢的時候你比誰都積極?！埂刚f到底，還是周楠不夠爭氣，
但凡她真考上了?！拱謰尩膶υ掚[隱約約傳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仿佛在我眼前重演。
我面前的簾子被猛地掀開。是的，在這個家，我甚至沒有自己的房價。我住在外間的陽臺。
可有可無。「整天回來就知道躺床上，滾出來，眼里見不到活嗎？」「媽，今天……」
母親的臉色瞬間變了，一巴掌扇了過來?！附裉?，你還有臉提，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
「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臉上白天還沒好的紅腫顯得更加凄慘。父親卻只是微微挪開頭。
我捂著臉開口?！肝以缇驼f過我沒有考上！」「還敢頂嘴！」毫不留情的一腳狠狠踹向我，
我竟然并不痛了。父親終于起身，和母親低語些什么。母親的臉上強擠出一絲笑，
溫柔地將我扶起?！搁?，媽剛剛氣糊涂了?！埂改阒赖模瑡屢彩菫榱诉@個家，沒有錢，
怎么養(yǎng)得起你?！埂改阒滥切┤硕鄲墼诒澈蠼廊松喔樱瑡屢彩遣坏靡?。」「可是……」
我已經不需要你們來養(yǎng)了。母親從冰箱拿出冰塊，輕輕地敷在我的臉上。我突然很想哭。
她是愛我的。對吧？4「明天的相親記得去，那孩子我見過，哪哪都好?！?/p>
看著手機里母親發(fā)來的地址。我突然想起幾天前聽到的對話?！咐罴疫@小子不錯，人在廠里，
以后還能幫幫小勇。」「我看還是張家的好，彩禮能給這個數(shù)?！埂敢彩牵辛诉@筆錢……」
這一天仿佛一場夢，我再也沒有力氣去思考更多。我恍惚地坐在咖啡廳，
看著眼前油頭大耳的男人。身上充斥著濃重的煙酒臭味。這是母親為我找的相親對象。
「你就是周楠，是個大學生？」我沉默地點點頭。男人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
令我渾身不自在。他突然開口?！高€是處嗎？」我震驚地抬頭，卻對上對方色瞇瞇的雙眼。
他的手隔著桌子握上來。我渾身叫囂著惡心。卻仿佛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男人笑了。
「還是學生妹好，你這手是我摸過最嫩的，比上次500的還好?！?/p>
「聽說你還要讀什么研究生，既然要結婚，那就別去了?！埂概寺?，就該在家待著。」
旁邊桌突然傳來一陣嗤笑?！蛤_子配肥豬，天生一對?！刮医┯驳剞D過頭，
對上王倩嘲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團垃圾。「小姑娘說話這么臟可不是什么好事?！?/p>
男人聽到，臉色一變，徑直朝她走去。王倩無措地站起身，強壯鎮(zhèn)定?！冈趺矗?/p>
你要我?guī)湍惆崦骁R子過來？」男人一巴掌扇在王倩臉上，抓著頭發(fā)把人往桌子上砸。
動靜吸引了身邊人的目光，卻沒人敢上前。我突然反應過來。
拿起桌子上的飲料瓶砸在男人的頭上。周圍一片喧囂。又在警笛聲中歸于寂靜。我坐在警局，
渾身無力地顫抖。我殺人了嗎？我會不會坐牢？終于，一個女警官從門外走進來，
遞給我一杯溫水?！竸e怕，這事你的責任不大，屬于正當防衛(wèi)范疇?！埂笇Ψ接邪傅?，
先登記一下，家里人來了就可以走了。」「小姑娘，救人是好事，方法可別用錯了?！?/p>
「看你這年紀，還是個學生吧，別一時沖動毀了自己?！埂一秀遍g意識到。
母親口中那個哪哪都好的人。是當?shù)厝硕贾赖幕旎?。兩個月前剛剛出獄。哪哪都好的，
是那30萬吧。我拿出手機，卻看到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岗s緊去給人賠罪！」
「這人是你能得罪的嗎？」「這婚事我已經定下來?！埂改愕艿艹鍪铝四阒绬?？
就靠這筆彩禮錢救命！」「你弟弟可是全家的驕傲，萬萬不能出事的！」
「你要是把這事攪黃了，把你賣了都賺不到這么多錢！」……我沒有回消息。說起來諷刺。
我就像一個貨物。早就被定好了買家。5我被發(fā)小保釋出來。拉黑了父母的號碼，
登上畢業(yè)后很久沒上的賬號。卻發(fā)現(xiàn)大學師兄的消息?！搁?，我問了老師?！?/p>
「學院有一個助教的崗位，可以在職備考，你考慮嗎？」「老師還想再給你一次機會?！?/p>
我愣住，卻最終也沒有回復。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大舅的信息?！钢荛?，
你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你爸媽養(yǎng)你這么多年你就是這樣回報的！」「你是姐姐，
你弟弟出事了你就這樣不管不問？」「你媽現(xiàn)在被你氣進醫(yī)院了！」「你滿意了嗎？」
「但凡你還有一點良心，就給我滾回來！」這樣的戲碼上演太多次。
我突然想起考研前三天接到的姑姑的電話?！搁?，你媽媽今天突然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