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豪門未婚夫來電:“棠棠,今年還想跟你一起看維港的煙花。
”我把手里的麥穗丟進(jìn)筐里:“TD,切換農(nóng)村頻道?!蔽椿榉虿徽Z,
只是一味地造作:“我還想跟你一起在游艇上吹晚風(fēng)。
”我嘆了口氣:“我是江家抱錯的假千金,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河南農(nóng)村務(wù)農(nóng),掛了吧,
以后漂流瓶聯(lián)系。”晚間真千金的電話打了過來:“你那個未婚夫誠嚇人咧,
讓俺給他當(dāng)媳婦!”2馮煜電話打進(jìn)來的時候,我正撅著屁股在鹽堿地里撿麥穗,
腰快斷成三截。“棠棠,今年還想跟你一起去看維港的煙花?!彼穆曇魷厝釀勇?。“TD,
”我摳掉指甲縫里的泥,“切換農(nóng)村頻道。”“......你真幽默,”他輕笑,
“我們可以一起坐游艇,吹晚風(fēng)?!蔽覍χ煌麩o際的麥田嘆了口氣:“馮煜,
其實我是江家抱錯的假千金,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河南農(nóng)村務(wù)農(nóng),婚約作廢,掛了吧,
以后漂流瓶聯(lián)系?!痹谒雎曋埃覔屜葤鞌嗔穗娫?,利索地拉黑。本來就是商業(yè)聯(lián)姻,
聯(lián)姻的是海市豪門江家的女兒,不是我這個被抱錯的假千金。眼眶有點熱熱的,
抬起手要擦眼淚的時候。瞥見手上糊的半干的泥巴。算了吧,不方便,流淚中止,先干活。
拿到那份親子鑒定證書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麻了。過去的二十多年被一夕推翻,
我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我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養(yǎng)父母沉默地站在一邊,看看我,
又看看真千金。真千金叫陸熙然。她有些好奇地坐在旁邊,
穿著嶄新但一看就做工粗糙的衣褲,皮膚有點黑,頭發(fā)剪得很短。江媽媽嘆了口氣:“棠棠,
你也一起留下來吧,爸爸媽媽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哪怕沒有血緣,我們也舍不得你。
”我抬頭看看她。又看看她身邊我的親生母親。她倆年紀(jì)相仿,看上去卻好像差了十多歲。
江爸爸也客客氣氣地對我的親生父親說:“陸先生,要不就讓兩個孩子都留下來吧。
”陸爸爸有點驚訝地跟自己的妻子對視一眼。他操著鄉(xiāng)音濃重的普通話:“那太麻煩您了,
我們怎么能讓您幫我們教養(yǎng)女兒?!彼D了頓,目光又落在一直一言不發(fā)的陸熙然身上。
“更何況......這對然然來說太不公平了?!标懳跞淮藭r卻站了起來,目光純凈,
聲音脆生生的:“我沒關(guān)系的!”她看向我:“被抱錯只是個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錯,
爸媽也沒虧待過我?!蔽乙汇叮抗鈪s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上。
她跟我一樣二十來歲的年紀(jì),我的手潔白柔嫩,她的手卻黝黑粗糙,手指上還生了倒刺。
我沉吟片刻,還是站了起來:“我還是跟親生父母回去吧。
”江媽媽忍不住紅了眼睛:“棠棠,你哪里吃得了那種苦,你長這么大,
媽媽連家務(wù)都沒讓你做過?!蔽议L舒一口氣:“畢竟那才是我的人生,
我應(yīng)該去過我原本的日子?!标懳跞荒抗忾W了閃,終究還是沒說什么。離開江家那天,
我只收拾了一些簡單的換洗衣物。江父江母想讓我把那些珠寶首飾都帶走,
那些首飾價值不菲,也算一筆積蓄。我拒絕了。畢竟這些原本就不是屬于我的。
離開江家別墅大門,我沒有回頭。親生父母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我也只是笑了笑?!鞍郑?/p>
媽。咱們回家吧?!?撿了一天的麥穗,我累得直不起腰。回家后,
媽媽心疼地給我磨起水泡的手上藥。“棠棠,你......”話還沒說出口,
眼淚就掉了下來?!疤奶模銊e怨媽媽,”母親吹了吹破皮的傷口,
“我和你爸發(fā)現(xiàn)孩子抱錯的時候,得知你在江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也想過要不就這樣算了,想讓你一輩子都那么順順利利地過一輩子。
”母親的臉上有很多曬出來的斑,眼角也有明顯的皺紋。
她流淚的眼睛哀切地看著我:“可是我們不能那么自私。
”那天父親坐在門檻上抽了半宿的煙,最終還是決定說出真相,各歸其位。
畢竟陸熙然才是那個應(yīng)該錦衣玉食過一生的人。他們?yōu)槿烁改福胱屛疫^好日子,
但陸熙然也是無辜的,不應(yīng)該被偷走屬于她的人生。這對她太不公平。
我低聲安慰了母親幾句,讓她不必介懷。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洗漱過后我躺在床上,
剛要入睡,電話響了。是陸熙然。我接起來,電話那頭是陸熙然脆生生的嗓音,她語氣震驚,
連說普通話都忘了。“你那個未婚夫誠嚇人咧,讓俺給他當(dāng)媳婦!”意料之中。
我被她一驚一乍的語氣逗笑:“正常啊,陳家和江家本來就要聯(lián)姻的。
”陸熙然聲音更高了:“可不中!這是結(jié)婚,不是母豬配種哎!”我被她逗得哈哈直笑。
陸熙然不滿地嘟噥:“恁別笑咧,這個男的不中,俺把他攆出去了,你也別要他,嫌貧愛富,
看不起勞動人民?!蔽胰滩蛔】滟潱骸瓣懶〗愦罅x?!睎|拉西扯了一會,
她又問我:“你在村里過得怎么樣哎,能適應(yīng)嗎?
”上了藥的手還是有些火辣辣得疼:“能適應(yīng),就是揀麥穗有點慢?!薄澳前秤薪?jīng)驗,
你聽俺的,你這樣......”可以說是傾囊相授。掛斷電話前,陸熙然突然支支吾吾的,
我讓她有話直說。“也沒什么......俺就是想問問你,你埋怨俺不,
害得你當(dāng)不成大小姐。”我一怔,又忍不住笑:“說胡話,要埋怨也是你埋怨我,
搶走了屬于你的人生?!标懳跞凰实匦α耍骸澳菦]有,
俺爹娘——就是你親爹親娘——雖然窮點,但是對俺可好咧,節(jié)衣縮食讓我上學(xué),
村里沒幾個孩子有機(jī)會上學(xué)的?!蔽乙残?,的確,我感覺得出,我的親生父母雖然清貧,
但是心地善良?!皩α?!”陸熙然突然問,“你那個前未婚夫跟俺說什么去維港,
維港是哪里啊?”“香港的維多利亞港,很繁華,夜景很漂亮,有時候會放煙花,非常盛大。
”我扭頭看著窗外綿延的樹和低矮的平房,輕聲說:“你可以去看看,真的很漂亮,
世界很大,也很精彩?!?再一次接到陸熙然的電話又是在深夜。
背景音是呼呼的風(fēng)聲和海浪聲,間或傳來幾聲汽笛的長鳴?!敖钐?!
”她的聲音被風(fēng)吹得有點飄,卻異常興奮,“俺在維港!就你跟我說的那個地兒!坐游艇呢!
風(fēng)真大??!吹得俺臉疼!”我走到窗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寂靜的村莊,
與她那邊喧囂繁華的維多利亞儼然是兩個世界?!鞍ミ习衬锇?!”她在那頭突然尖叫起來,
聲音被巨大的爆炸聲蓋過一瞬。緊接著,是煙花持續(xù)升空、炸開的轟鳴,
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那份盛大和喧囂。“不年不節(jié)的,這里咋放這么些炮仗!”她一邊振奮,
一邊驚嘆。而我隔著千山萬水,在同一片夜空下,共享這個時刻。煙花聲漸歇,
她的聲音又清晰起來:“江念棠…俺要是沒有這對牛逼的親爹親媽,
俺這會兒是不是還在村里放牛呢?”我握著手機(jī),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糊滿半面墻的、那些屬于“陸熙然”的獎狀。小楊莊窮,
村里的孩子大多上不起學(xué),也就上一兩年,識字就行。我的父母卻覺得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咬咬牙,一邊務(wù)農(nóng),一邊在農(nóng)閑時去外地打工,省吃儉用供陸熙然讀書。陸熙然很爭氣,
在如此落后的教育條件下,努力讀完了大學(xué),年年拿獎學(xué)金,在大學(xué)里還參與了不少競賽,
拿了獎金就往家里寄,記掛著鄉(xiāng)村省吃儉用的父母。
墻上是陸熙然從小到大的各種獎狀和證書?!安粫?。”我的聲音很平靜,“陸熙然,
就算你不是真千金,你也能去看維港的煙花,北京的鼓樓,挪威的極光,倫敦的雪,
只要你想,你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薄胞}堿地困不住你,頂多…就是路遠(yuǎn)點,難點。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久到我以為信號斷了?!啊钐模彼穆曇艚K于再次響起,
有點啞,帶著點鼻音,但那股熟悉的、混不吝的勁兒又回來了,“恁城里人說話就是中聽哎!
”5.距離小楊莊最近的一所小學(xué)在村西頭。幾間低矮的平房,墻壁斑駁,
窗戶上的玻璃缺了好幾塊,用塑料布和硬紙板勉強糊著。朗朗的讀書聲從教室里傳出來,
帶著濃重的鄉(xiāng)音。我找到校長辦公室——其實也就是最大那間教室隔出來的一個小角落。
一個年輕男人正伏在一張舊木桌上寫著什么,眉頭微蹙。“陳老師?”我敲了敲敞門框。
他抬起頭,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站起身,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好,
快請進(jìn)。”他搬過唯一一張沒堆東西的凳子給我。聽我爸媽說,
陳煦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xué)生之一,也是這所小學(xué)唯一的全科老師。他是個孤兒。
被家人遺棄在路邊,村長撿到他,就這么吃著百家飯長大。他很有讀書的天分,
在村里人的幫襯下,他考上了省城的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放棄了在學(xué)校留任的機(jī)會,
毅然回到了這片把他養(yǎng)大的鹽堿地,接替了年老體弱的原鄉(xiāng)村教師,
做了小楊莊唯一一名老師。村民原本不同意,希望他去大城市當(dāng)老師,又體面又安逸。
他堅決留了下來,一邊教書,一邊寫稿給各大報紙和雜志社維持生計?!昂⒆觽兓A(chǔ)差,
但都很聰明,也肯學(xué)?!闭勂饘W(xué)生,陳煦的眼睛里有光,“但是大家都困難,
很多孩子讀到三四年級就不得不回去幫家里干活?!彼恼Z氣里有深深的無奈和痛惜。
我點了點頭,向他說明了來意。“你也愿意來這里做老師嗎?”陳煦眼里閃過一絲亮光,
“可是......這里條件艱苦,也沒什么工資,
頂多一點補貼......”我笑了笑:“你應(yīng)該聽過我的身世吧?”陳煦點了點頭。
我看向窗外那些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剛回來的時候我特別不適應(yīng),也生怕別人說三道四。
”“但是村民們都很好,他們怕我不習(xí)慣這里的日子,經(jīng)常給我家送點水果,
拉著我媽的手開解她?!薄爸霸诘咎锢锱四_,是鄰居養(yǎng)豬的嬸子把我背回家,
晚上還給我端了碗豬腳湯?!蔽铱聪蜿愳悖骸拔姨澢肺业母改?,也承蒙鄉(xiāng)親們照拂,
能做的事不多,也就讀過幾年書?!本瓦@樣我也留在學(xué)校任教?!按謇锏拇笈锸卟撕退?,
品相其實不錯,就是賣不上價,也運不出去?!遍e暇時我跟陳煦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