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天地間最后一株月魄幽曇,被仙尊玄霄挖回洞府。
他座下那個清冷溫潤的小徒孫沈燼,日日為我澆水松土?;文且?,月光傾瀉,
我從花苞中褪出人形。沈燼眼底翻涌著從未有過的暗火:“師祖養(yǎng)了你三百年又如何?
”他指尖撫過我赤裸的肩頭:“每日用指尖血喂你的,是我?!币灰怪g,他叛出師門,
將我卷進逃亡的云海。我懵懂地被他扣在懷中,感受他滾燙的氣息:“不懂情愛?無妨。
”“我親手養(yǎng)大的,從根莖到花葉,每一寸都該是我的。”---我“醒”了。沒有身體,
沒有心跳,只有一種沉甸甸的、扎根于冰冷堅硬之物的觸感。意識像初春消融的雪水,
緩慢而冰冷地流淌開來,滲透進每一絲細微的感知里。一種龐大到令人窒息的孤寂感,
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瞬間將我淹沒。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死寂,
像一張厚重到令人絕望的絨布,嚴嚴實實地蒙在我的“感官”之上。這就是死亡嗎?
無邊無際,無聲無息?不。一絲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脈動,從扎根的深處傳來。
咚…咚…帶著一種奇異的、緩慢而沉重的節(jié)奏。每一次搏動,
都牽引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根系蔓延,向著更深、更冷的虛無伸展。
這脈動并非來自我——或者說,并非來自我曾熟悉的那個“我”。
它更像是我此刻存在的基石,是我感知這個陌生世界的唯一憑證。穿書?
這個念頭荒謬地浮起,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顆石子,激不起任何漣漪,便沉沒了。
記憶模糊而混亂,只有零星的碎片:指尖劃過書頁的觸感,臺燈下文字流淌的光影……然后,
便是這徹底的、非人的沉寂。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個世紀,
那永恒的黑暗終于被打破。刺眼的光芒毫無預兆地傾瀉而下,
灼痛了我早已習慣黑暗的“眼睛”。緊接著,是冰涼的觸感——并非水的柔和,
而是一種堅硬、光滑、帶著沁骨寒意的物質(zhì)包裹了我的根系。
我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從亙古的棲身之所剝離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瞬間的眩暈和恐慌,幾乎要撕裂我剛剛凝聚起來的脆弱意識。
一個聲音穿透了光與剝離的混亂,低沉而威嚴,
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月魄幽曇……天地間最后一株了?倒是稀罕。
”那聲音里沒有驚喜,只有一種發(fā)現(xiàn)稀有物件的純粹審視。我被放入了一個新的容器。
材質(zhì)溫潤,觸感微涼,內(nèi)壁光滑。里面鋪著一層細膩濕潤的靈土,
帶著淡淡的、類似雨后森林的清新氣息,與之前那萬古死寂的冰冷截然不同。
這微小的舒適感,竟讓我這非人的存在,也生出了一絲近乎貪婪的依戀?!盃a兒。
”那個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容置疑,“此后,它便由你照料。每日靈泉三滴,
子時月華初降時置于庭中,不得有誤?!薄笆牵瑤熥??!绷硪粋€聲音回應道。清清泠泠,
像山澗初融的雪水撞在溪石上,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我的“視線”終于適應了光線,
或者說,我的意識終于捕捉到了光源處的情景。一個身影逆光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寬大的玄色云紋道袍無風自動,流瀉著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威壓。他的面容隱在光暈里,
看不真切,只留下一個高不可攀的剪影。
這便是將我挖出、安置于此的“師祖”——玄霄仙尊。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寒冰掃過,帶著審視和評估,隨即淡漠地移開,
仿佛我只是墻角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接著,他轉(zhuǎn)身離去,步履沉穩(wěn),衣袂翻飛間,
身影便消失在洞府深處繚繞的云霧之中。然后,我的“視野”才真正聚焦在另一個人身上。
他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微微垂著頭,姿態(tài)恭謹。一身素凈的青色弟子服,
襯得他身形略顯單薄,卻異常挺拔。光線柔和地勾勒出他流暢的側(cè)臉線條,鼻梁挺直,
唇色很淡,下頜的弧度透著少年人特有的清雋。他垂著眼瞼,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靜的陰影,遮住了眸色,只余一片溫順的沉靜。沈燼。
這個名字,隨著玄霄仙尊那一聲“燼兒”,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意識里。
這就是那個要“照料”我的小徒孫?看起來,不過是個尚未長開的清冷少年,
像一株初生的青竹,帶著不諳世事的干凈氣息。他待玄霄仙尊的身影徹底消失,
才緩緩抬起頭。目光,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撞了過來。我的意識猛地一顫,
仿佛被什么極其純粹的東西刺了一下。那是一雙極其清澈的眼睛,瞳仁顏色很淺,
像是被山間最純凈的泉水仔細洗濯過的琉璃,
剔透得幾乎能映出我此刻狼狽的、裹著濕泥的根須。但那清澈之下,
似乎又沉淀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專注。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玄霄仙尊那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也沒有對一株奇花異草的驚嘆,
只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的專注。像在看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又像在確認著什么。這種專注,
奇異地撫平了我被強行剝離、又被玄霄仙尊目光掃過時的不安。時間,在這無聲的凝望中,
似乎重新變得可以忍受起來。日子,就在玄霄洞府這千年不變的清冷寂靜中,流淌起來。
我的世界極其簡單。一方溫潤的玉盆,盆中是滋養(yǎng)著我的靈土,
頭頂是洞府穹頂垂落的柔和光暈,或是窗外輪轉(zhuǎn)的日月星辰。
沈燼成了我與這個冰冷世界唯一的、鮮活的連接點。他每日準時前來,如同最精密的刻漏,
分毫不差。腳步聲總是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怕驚擾了誰的好夢。只有當他靠近,
那屬于少年人的、干凈又帶著一絲草木清冽的氣息拂過我的葉片時,
我才能確切地感知到他的到來。照料我的過程,更像一種沉默而專注的儀式。
他會先用一方雪白的軟帕,極其輕柔地擦拭我的葉片。那帕子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
觸感溫涼柔軟,拭過時帶來微癢的舒適感。他的指尖偶爾會隔著帕子,
不經(jīng)意地拂過葉片的脈絡,動作輕得像羽毛墜落,
卻總能在我的意識里激起一陣細微的、難以言喻的漣漪。接著是澆水。三滴。永遠只有三滴。
他不知從哪里取來一個小小的玉瓶,瓶身剔透,里面盛著凝露般晶瑩的液體。
他會極其小心地將瓶口傾斜,一滴,兩滴,三滴。那靈泉滴落在我根系附近的土壤上,
瞬間便滲入下去,帶來一股清冽溫潤的力量,如同久旱逢甘霖,每一個根系末梢都舒展開來,
貪婪地汲取著這生命的瓊漿。每一次泉水的浸潤,
都像是在我沉寂的意識深處點燃了一簇微弱的暖焰。偶爾,
盆中的靈土會因為靈力流轉(zhuǎn)而微微板結(jié)。這時,
沈燼便會取出一柄小小的玉鏟——那玉鏟通體瑩白,頂端圓潤,顯然是特意打磨過,
絕不會傷到根系。他會屏住呼吸,動作輕緩得如同對待最脆弱的蝶翼,極其仔細地為我松土。
玉鏟插入土中時細微的摩擦聲,土壤被小心翻動時散發(fā)的、更加濃郁的靈氣氣息,
都構(gòu)成了一種奇異的安寧。他很少說話。大多數(shù)時候,洞府里只有他清淺的呼吸聲,
泉水滴落的輕響,玉鏟翻動靈土時沙沙的微聲。只有極少數(shù)時候,
當洞府外山風呼嘯得格外猛烈,或是遠處傳來某種悠長清越的仙禽鳴叫時,
他才會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側(cè)耳傾聽片刻。那時,他那雙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里,
會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一圈漣漪,隨即又歸于平靜。
有一次,他擦拭完一片新生的嫩葉,指尖在那抹格外鮮亮的翠色上停留了一瞬,
很輕地、幾乎像嘆息般地說了一句:“又長了一片。”那聲音很輕,
輕得像一片雪花落在冰面上,瞬間便消融在洞府空曠的寂靜里。然而,這簡短的三個字,
卻像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漾開了一圈圈微瀾。他注意到了。他不僅在做任務,他在看著我,
在感受著我的變化。這認知,讓一種奇異的暖意,
第一次在這株名為“月魄幽曇”的植物意識里,緩慢地滋生、蔓延開來。更多的時候,
他是在看我。安靜地看。在我吸收月華時,在我葉片無風自動時,
在我沐浴著洞府穹頂垂落的柔和光暈時。
他的目光不再是最初那種純粹的、帶著確認意味的專注,而是漸漸沉淀下一種更深沉的東西。
像月光下的深潭,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蘊藏著難以估量的暗流。有一次,
玄霄仙尊召他前去考校功課。他回來時,步履比平日沉重些許,素凈的青色弟子服袖口處,
似乎沾染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灰痕。他沉默地走到玉盆前,沒有立刻開始例行的照料,
只是靜靜地站著,低頭看著我。洞府里光線流轉(zhuǎn),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投下一小片疲憊的陰影。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指,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
用指腹輕輕觸碰了一下我最大的一片葉子。那觸碰的溫度,比靈泉更溫,比月華更暖。
帶著一種無聲的慰藉,透過葉片的感知,清晰地傳遞到我意識的深處。那一瞬間,
仿佛洞府外所有的喧囂、考校的壓力、甚至玄霄仙尊帶來的無形威壓,
都被他這一個小小的動作隔絕在外。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這一方玉盆,
和他指尖傳來的、微暖而堅定的力量。一種從未有過的依賴感,悄然盤踞在我意識的角落,
無聲滋長。時間,就在這日復一日的澆灌、松土、凝望和那無聲的觸碰中流逝。
沈燼的輪廓漸漸褪去了最初的青澀,身量抽長,肩膀變得寬闊,
不變的依舊是那份沉靜的氣質(zhì)和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他照顧我的動作愈發(fā)嫻熟,
也愈發(fā)……親昵?有時擦拭葉片,
他的指尖會無意識地在我新生的嫩芽上流連片刻;有時松土,他會用玉鏟的圓鈍側(cè)邊,
極輕地梳理一下我纏繞的根須。我的意識也在這種日復一日的浸潤中,緩慢地成長、蛻變。
感知變得更加敏銳,能“聽”到更遠處山風的嗚咽,能“嗅”到不同時辰靈氣的細微差別,
甚至能模糊地感應到沈燼靠近時,那平靜表象下潛藏的、如同地火般熾熱卻隱忍的情緒波動。
但關于“我”是誰,為何在此,未來如何……這些屬于“人”的思考,
依舊是一片混沌的迷霧。直到那個夜晚。那是一個月華格外豐沛的夜晚,
清冷的光輝如同實質(zhì)的銀色瀑布,穿透玄霄洞府重重疊疊的陣法禁制,
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我棲身的玉盆之上。盆中那細膩的靈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散發(fā)出柔和的、月白色的微光。我體內(nèi)的那股脈動,從未如此刻般洶涌澎湃,
如同沉睡萬年的火山,在月華的催化下,轟然蘇醒。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瞬間席卷了我的整個“存在”。不再是根系汲取養(yǎng)分時的暖意,
而是從最核心處爆發(fā)出來的、幾乎要將我撕裂焚毀的劇痛。
意識在滾燙的洪流中劇烈翻騰、膨脹,
仿佛有什么堅硬的、束縛了我千萬年的外殼正在寸寸皸裂。痛苦尖銳得足以摧毀一切,
卻又伴隨著一種新生的、撕裂桎梏的狂喜?!斑馈币宦暺扑榈?、極其陌生的呻吟,
不受控制地從……從某個新生的器官中逸出。那聲音干澀、微弱,
帶著植物初染人聲的怪異腔調(diào),卻真真切切是屬于“聲音”的范疇!緊接著,是視覺的沖擊。
不再是模糊的光影感知,而是清晰的畫面!雕琢著古樸云紋的洞府穹頂,
流轉(zhuǎn)著微光的陣法符文,清冷如水的月華,還有……玉盆的邊緣,
以及盆中那熟悉又陌生的靈土。視線艱難地、一點點向下移動。不再是翠綠堅韌的葉片,
不再是虬結(jié)盤繞的根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細膩得不可思議的、帶著玉質(zhì)光澤的肌膚。
月光流淌其上,勾勒出圓潤小巧的肩頭,纖細的手臂,
再往下……我猛地抬起手——一只真正屬于“人”的手!五指修長,指甲透著健康的粉色。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它,指尖微微顫抖著,試探性地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觸感溫熱、光滑、柔軟,帶著真實的彈性。人形!我真的……化形了?!
巨大的震驚和初為人形的強烈不適感瞬間攫住了我。身體是陌生的,
骨骼、肌肉、皮膚……一切都還在笨拙地適應著這全新的形態(tài)。我下意識地想要蜷縮,
想要尋求一點依托,目光慌亂地掃視著這突然變得無比空曠又陌生的洞府。然后,
我的視線撞上了一雙眼睛。沈燼。他就站在離玉盆三步之遙的地方,
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霹靂擊中,僵立當場。月光同樣毫不吝嗇地灑落在他身上,
照亮了他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表情變化。那張總是沉靜溫順、帶著少年清雋的臉上,
此刻所有的平靜都被徹底撕裂、粉碎。那雙我熟悉的、清澈見底的琉璃眼眸,
此刻翻涌著驚濤駭浪。瞳孔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震驚,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激蕩起萬丈波瀾。但那震驚只持續(xù)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便被另一種更加洶涌、更加原始的情緒所取代——是熾熱到幾乎能焚毀一切的暗火。
是某種深埋于骨髓、壓抑了漫長歲月、終于破土而出的強烈占有欲!
那目光不再是溫順弟子的凝望,不再是照料者的專注。那是猛獸在無垠曠野中,
終于鎖定了他唯一的、覬覦已久的獵物的眼神!赤裸、滾燙、帶著一種近乎毀滅性的侵略性,
瞬間將我初生的、赤裸的軀體牢牢釘在原地!
我被他眼中那陌生的、洶涌的火焰灼得心尖一顫。
初生的身體本能地感到一種巨大的、無法理解的恐慌,下意識地向后瑟縮了一下。
這個微小的動作,卻像是一根投入滾油的火柴。沈燼動了。他猛地向前一步,
動作快得只在月光中留下一道模糊的青影。帶著山間草木清冽氣息的少年身軀瞬間逼近,
那股屬于他的、早已刻入我感知深處的獨特氣息,此刻卻裹挾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和侵略性,
如同實質(zhì)般將我籠罩。一只帶著薄繭、骨節(jié)分明的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猝然伸了過來。
目標,竟是我赤裸的肩頭!指尖的觸感滾燙,與他平日那微涼的指尖截然不同。
那溫度透過初生嬌嫩的肌膚,直直燙進我的意識深處。他修長的手指,
以一種近乎宣告主權(quán)的姿態(tài),重重地撫過我圓潤的肩頭線條,力道之大,
甚至留下了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微紅指痕?!昂恰币宦暤统恋男乃黹g溢出,
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滿足感和……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
那笑聲在寂靜的洞府里回蕩,與他眼中翻騰的暗火交相輝映。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眼神中的瘋狂徹底嚇住了,
初生的喉嚨只能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驚恐的吸氣聲,身體僵硬得如同冰雕,
連最本能的躲避都忘記。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鎖鏈,緊緊纏繞著我,從慌亂的眼眸,
滑過因驚懼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再落回被他手指掌控的肩頭。
那眼神里的火焰非但沒有因為我的恐懼而收斂,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
“師祖養(yǎng)了你三百年又如何?”他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像粗糙的砂紙磨過,
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獨占欲,
“不過是把你從那個鬼地方挖出來,丟在這冷冰冰的洞里?!彼闹讣猓瑤е鴿L燙的烙印感,
沿著我的肩胛骨緩慢地、極具壓迫性地向上滑動,最終停在了我纖細脆弱的脖頸側(cè)邊。
指腹下,能清晰地感受到我頸動脈因極度恐慌而瘋狂的搏動。他俯下身,
那張清雋卻因眼底瘋狂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龐逼近,
滾燙的呼吸帶著一種草木焚燒般的奇異氣息,盡數(shù)噴灑在我因震驚而微張的唇上。
“每日……”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剖開真相般的殘忍和得意,
“用指尖血喂你的,是我!”指尖血?!這三個字如同驚雷,
在我初生混沌的意識里轟然炸響!那些溫潤的、滋養(yǎng)著我的“靈泉”……那每日三滴,
液體……那熟悉的氣息……難道……難道都是……一個可怕的、打敗性的猜想瞬間攫住了我!
巨大的驚駭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感猛地沖上眼眶,
初生脆弱的淚腺不受控制地涌出溫熱的液體,模糊了眼前那張寫滿瘋狂占有欲的臉。
沈燼看著我眼中涌出的淚水,眼神微微一滯,
那翻騰的暗火似乎被這純粹的、初生的淚水短暫地灼痛了一下。但這停滯僅僅是一瞬。
下一秒,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深,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決絕?!跋氲葞熥婊貋??
讓他看看他精心‘培育’了三百年的寶貝,終于成了人?”他唇角的譏誚弧度擴大,
眼神卻冰冷刺骨,“休想!”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我攔腰卷起!天旋地轉(zhuǎn)!
眼前雕梁畫棟的洞府穹頂、清冷的月光、還有那方承載了我數(shù)百年歲月的玉盆,
瞬間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帶,急速遠去!凜冽如刀的罡風瞬間撕裂了洞府內(nèi)恒溫的寧靜,
咆哮著灌入我的口鼻耳中。初生的肺部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冷空氣刺得生疼,
我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卻被狂風瞬間撕碎。沈燼!是他!
他一手如同鐵箍般緊緊扣在我的腰際,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攔腰折斷,
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按著我的后腦勺,將我的臉用力地、毫無憐惜地按進他劇烈起伏的胸膛。
他身上那件素凈的青色弟子服,此刻被獵獵狂風吹得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少年人精瘦卻蘊含著爆發(fā)力的腰背線條。
屬于他的、帶著草木清冽和一絲淡淡血腥氣的氣息,霸道地充斥了我的整個感官。
我們在急速下墜!失重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初生的心臟,我本能地伸出雙臂,
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地攀住了他勁瘦的腰身。隔著單薄的衣料,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緊繃如巖石的肌肉線條和那如同擂鼓般狂野的心跳聲。砰!砰!砰!
那心跳聲,蓋過了呼嘯的風聲,沉重而急促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亡命奔逃的瘋狂節(jié)奏。這心跳,與他平日里那種沉靜溫順的氣息,
形成了天崩地裂般的反差!“抱緊!”他的聲音被狂風扯得破碎,幾乎是吼出來的,
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時按在我后腦的手更加用力,將我更深地按向他滾燙的胸膛。
我根本無從選擇,只能將臉更深地埋進他懷里,雙臂收得更緊,
指甲幾乎要隔著衣料掐進他的皮肉。凜冽的罡風像無數(shù)把冰冷的刀子,刮過裸露的皮膚,
帶來刺骨的疼痛。云海在我們腳下急速翻滾、后退,化作一片混沌的灰白。
下方是深不見底的、令人眩暈的黑暗深淵,偶爾有嶙峋的山峰如同猙獰的巨獸獠牙,
在云隙間一閃而沒??謶窒癖涞奶俾?,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我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助。這具初生的人形軀體脆弱不堪,
仿佛隨時會被這狂暴的氣流撕成碎片。而身后,玄霄洞府那熟悉的、帶著禁制微光的輪廓,
早已消失在茫茫云海和濃重的夜色深處。
玄霄仙尊……那個將我挖回來、名義上“養(yǎng)育”我的存在……他知道了嗎?他會追來嗎?
沈燼……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那句“指尖血”……到底是什么意思?
無數(shù)混亂的念頭和巨大的恐懼在我腦海中激烈沖撞,幾乎要將我初生的意識撕裂。
身體在極致的寒冷和失重的暈眩中瑟瑟發(fā)抖,唯一能抓住的,
只有眼前這具散發(fā)著滾燙體溫和瘋狂心跳的軀體。沈燼似乎感受到了我劇烈的顫抖。
按在我后腦的手,力道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絲。那只緊緊箍在我腰際的手臂,卻收得更緊,
仿佛要將我徹底揉碎,嵌入他的骨血之中。他微微側(cè)過頭,下頜的線條繃緊如刀鋒,
沾著夜露的碎發(fā)掃過我的額角,帶來一絲冰冷的癢意?!皠e怕?!彼穆曇舻蛦。?/p>
緊貼著我的耳廓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卻又無比清晰地宣告著不容置疑的占有,
“有我在?!边@三個字,像投入冰湖的炭火,
瞬間在我混亂冰冷的心湖中炸開一片滾燙的霧氣。有他在?
是他將我拖入了這無邊的恐懼和未知的逃亡!可此刻,除了這具懷抱,這瘋狂的心跳,
我還能依靠什么?我猛地仰起頭,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想要質(zhì)問,
想要掙脫這令人窒息的桎梏。然而,視線撞入他低垂的眼眸時,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里。
那雙總是清澈溫順的琉璃眸,此刻在翻涌的云氣和凜冽的夜風映襯下,深不見底。
里面燃燒的,不再是單純的瘋狂和占有,更添了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一種踏碎一切規(guī)則、背棄整個世界也在所不惜的狠厲!那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寒刃,
牢牢鎖定著前方的黑暗,仿佛要將這逃亡之路硬生生劈開!這眼神太過陌生,太過駭人,
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瞬間凍結(jié)了我所有掙扎的念頭。身體僵在他懷里,
只剩下牙齒無法抑制地咯咯作響。不知飛遁了多久,下方翻涌的云海漸漸稀薄,
露出了連綿起伏的、黑黢黢的山巒輪廓。遠處天際,濃墨般的夜色邊緣,
隱隱透出一線壓抑的灰白。黎明將至。沈燼的速度終于放緩。他帶著我,
如同夜梟般悄無聲息地滑向下方一處隱蔽的山坳。山坳深處,背靠著一面陡峭的崖壁,
勉強能遮擋些風寒。他抱著我落地,動作并不輕柔,更像是將我卸下。
腳底觸到冰冷堅硬、布滿碎石的地面,初生嬌嫩的腳掌瞬間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讓我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手臂下意識地揮舞,想要抓住什么穩(wěn)住身體。啪!一聲輕響。
我的手,慌亂中似乎拍打在了沈燼的手臂上。隔著衣袖,觸感有些硬,不像是肌肉的彈性,
倒像是……纏繞了什么?沈燼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被拉滿的弓弦!他猛地抽回手臂,
動作快得帶起一道殘影,同時側(cè)過身去,用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那瞬間,
他清雋的側(cè)臉在熹微的晨光中顯得異常冷硬,下頜線緊緊繃著,眼神銳利地掃過我,
帶著一種被窺破秘密的、近乎兇狠的警告!“別亂碰!”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壓抑著某種劇烈的情緒波動。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僵在原地,不敢再動。
腳底的刺痛和身體的寒冷交織在一起,初生人形的脆弱感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我環(huán)抱住自己赤裸的雙臂,牙齒不受控制地打著顫,發(fā)出細微的“咯咯”聲。
山坳里陰冷潮濕的空氣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刺入肌膚,帶走僅存的熱量。沈燼背對著我,
沉默地站著,肩背的線條僵硬。片刻之后,他才緩緩轉(zhuǎn)過身。
臉上的兇狠警告之色已經(jīng)褪去大半,但眼底的沉郁卻更深了。
他目光掃過我瑟瑟發(fā)抖、環(huán)抱雙臂的姿態(tài),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地解開了自己那件青色外袍的系帶。動作間,我似乎瞥見他左臂的衣袖下,
隱約透出一圈圈纏繞的、雪白的布帶痕跡,但很快就被他垂下的衣袖重新遮住。
帶著他體溫的、沾染著夜露潮氣和草木清冽氣息的外袍,兜頭罩了下來,瞬間將我包裹住。
那殘留的體溫如同寒夜里的微火,暫時驅(qū)散了一些刺骨的冰冷,但更多的,
是一種被他的氣息徹底籠罩的、無所遁形的感覺?!按┥??!彼穆曇粢琅f沒什么溫度,
帶著命令的口吻。我笨拙地拉扯著那件對我來說過于寬大的外袍,試圖將自己裹得更緊一些。
布料摩擦著初生的、異常敏感的肌膚,帶來一陣陣細微的麻癢。寬大的袖口滑落,
露出我纖細的手腕。我低著頭,努力和那過于繁復的衣帶做著斗爭,
指尖因為寒冷和笨拙而微微顫抖。山坳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山風穿過嶙峋石縫時發(fā)出的嗚咽,如同鬼哭。遠處傳來一兩聲不知名野獸悠長的嚎叫,
更添幾分荒涼和恐怖。沈燼走到背風的崖壁下,在一塊相對平坦的大石上坐下。
他曲起一條腿,手臂隨意地搭在膝蓋上,
另一只手則無意識地按在了左臂靠近手肘的位置——正是剛才被我無意中碰到的地方。
他的指節(jié)用力到微微泛白,像是在按壓著什么疼痛的根源。他微微仰頭,
望著天邊那線越來越亮的灰白,側(cè)臉的輪廓在漸明的天光里顯得異常冷峻。
那雙琉璃般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緒似乎沉淀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映著破曉前最濃重的黑暗?!盀槭裁矗俊蔽医K于鼓起勇氣,聲音干澀嘶啞,
帶著濃濃的困惑和驚魂未定。這三個字,幾乎用盡了我初生以來積攢的所有力氣,
“為什么……帶我走?仙尊……師祖他……”“師祖?”沈燼猛地轉(zhuǎn)過頭,
目光如電般射向我。那眼神里的寒意,比山坳里的冷風更刺骨。
他唇邊勾起一個極盡嘲諷的弧度,聲音冷得像冰,“他算哪門子的師祖?
又算哪門子的‘養(yǎng)育’?”他霍然站起身,幾步就跨到我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瞬間投下濃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初生人形帶來的渺小感,
在他這極具壓迫性的逼近下,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