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尼姑庵前的神棍攤冷風(fēng)卷著枯葉,打在“靜心庵”斑駁的木門上,嗚嗚咽咽。
這地方,是名副其實的京城墳場——專門埋活人的那種。庵堂深處,
霉味混著劣質(zhì)線香的濁氣。角落里,蘇渺裹著一床破爛的薄被,指尖凍得發(fā)青。
原主殘留的記憶碎片,夾帶著絕望,沉甸甸地壓在她識海里:克死六任丈夫,天煞孤星,
人憎鬼厭,被丟在這里自生自滅,只等咽下最后一口氣。蘇渺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冷笑??朔??天煞孤星?呵,巧了不是?她上輩子,
可是玄學(xué)世家拼了老命才供出來的祖宗!通陰陽,曉五行,符箓陣法,
奇門遁甲…哪樣不是信手拈來?要不是熬夜推演那該死的周天星辰大陣被反噬,
她能穿到這鬼地方?“咳咳…”喉嚨一陣干癢,蘇渺費力地?fù)纹鹕怼2恍?,得自救!等死?/p>
門都沒有!
過庵堂角落堆積的破爛——幾根禿了毛的毛筆、一小罐發(fā)黑的劣質(zhì)朱砂、幾刀粗糙的黃裱紙,
還有半截不知哪個尼姑扔下的舊桃木。蘇渺的眼睛亮了。天無絕人之路!……一日后。
靜心庵那扇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蘇渺拖著一個用破布蓋著的簡陋木牌走了出來。寒風(fēng)立刻灌了她滿口,嗆得她又是一陣咳嗽。
她臉色蒼白,嘴唇干裂,身上那件打滿補丁發(fā)白的舊尼袍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跑。
但她脊梁挺得筆直,眼神卻像寒星,亮得驚人。
她把木牌往庵門旁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樹下一戳,扯開破布。木牌上,
幾個用木炭歪歪扭扭寫就的大字闖入行人眼簾:【鐵口直斷,驅(qū)邪保命!】【不準(zhǔn)不要錢!
】“噗——”路過的行人,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翱炜?!是那個‘掃把星’蘇渺!
”“她瘋了吧?克死六個還不夠,這是要出來克全城?”“驅(qū)邪?她自己就是最大的邪祟!
晦氣!快走快走!”鄙夷的目光像刀子,竊竊私語如同毒蜂的嗡鳴。蘇渺充耳不聞,
神在在地攏了攏破袖子,盤膝在木牌后坐下,閉目養(yǎng)神。那姿態(tài),
竟透出幾分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詭異從容?!粋€時辰過去,人群聚了又散,
嘲諷聲不絕于耳,卻無一人上前。蘇渺的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聲。嘖,開局不利。
就在她琢磨著要不要去后山挖點野菜充饑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婦人哭嚎由遠(yuǎn)及近。
“我的兒??!寶兒!你睜開眼看看娘?。 比巳候}動起來,自動分開一條道。
一個頭發(fā)散亂的粗布婦人滿臉淚痕,抱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童,跌跌撞撞的沖了過來,
男童臉色青紫雙眼緊閉。她身后跟著個愁眉苦臉的赤腳郎中,不住搖頭。
“沒用了…這孩子是被臟東西魘住了,一口氣堵在心竅…神仙難救?。 崩芍袊@氣。
婦人絕望地癱坐在地,抱著孩子嚎啕大哭,那哭聲凄厲得讓人心頭發(fā)顫?!白屪?!都讓讓!
” 一個尖銳刻薄的聲音響起。靜心庵的老尼姑靜安,捏著鼻子,一臉嫌惡地走出來,
對著婦人驅(qū)趕,“要死死遠(yuǎn)點!別臟了我們佛門清凈地!”婦人哭聲一滯,眼神空洞,
抱著孩子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八€有救?!币粋€平靜冷漠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槐樹下那個單薄的身影上。蘇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目光越過眾人,精準(zhǔn)地落在婦人懷里的男童臉上。“你放屁!
” 靜安老尼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腳罵道,“蘇渺!你這天殺的掃把星!自己晦氣還不夠,
還想禍害別人?滾回你的耗子洞去!”蘇渺眼皮都沒抬一下,只看著那絕望的婦人:“信我,
孩子能活。不信,你抱著他等死?!彼穆曇舨桓?,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婦人渾濁的眼睛里猛地迸出一絲微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抱著孩子踉蹌著撲到蘇渺面前:“仙姑!救救我的寶兒!求您了!只要能救活他,
當(dāng)牛做馬我都認(rèn)!”“當(dāng)牛做馬不必,”蘇渺站起身,瘦弱的身形在寒風(fēng)里晃了晃,
語氣平淡,“三文錢,外加一碗熱粥?!薄昂煤煤?!” 婦人忙不迭地點頭,
從懷里摸出幾個銅板,又對著旁邊一個相熟的賣餅大嬸哀求,“張嬸子,求您給碗熱粥!
”周圍一片嘩然?!叭腻X?一碗粥?這掃把星是窮瘋了吧?”“裝神弄鬼!
我看她怎么收場!”“可憐這孩子,死了還要被這瘟神折騰…”蘇渺充耳不聞。
她伸出冰冷的手指,探了探男童的鼻息,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指尖沾了點朱砂,
在黃裱紙上龍飛鳳舞地畫下一道奇異的符文。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神秘的韻律,
竟讓周圍的嘈雜聲小了幾分。畫畢,她兩指夾符,口中低叱一聲常人聽不懂的短促音節(jié)。
“疾!”符紙“噗”地一聲,無火自燃!幽藍(lán)色的火焰瞬間包裹符紙,卻沒有一絲熱度散出。
這詭異的一幕,讓所有圍觀者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后退一步。蘇渺手腕一抖,
燃燒的符紙精準(zhǔn)地按在男童的胸口膻中穴!“呃——嗬嗬嗬!
”原本毫無聲息的男童猛地抽動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刺耳的抽氣聲!緊接著,
“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團濃稠腥臭的黑痰!青紫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小胸膛劇烈起伏,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睛卻緩緩睜開了,帶著茫然看向自己的娘親?!皩殐?!
我的寶兒??!” 婦人狂喜地抱緊孩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語無倫次,“活了!真的活了!
謝謝仙姑!謝謝活神仙!”死寂。剛才還喧囂的庵門前,此刻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起死回生的一幕,嘴巴張得能塞下雞蛋。
看向蘇渺的目光,瞬間從鄙夷厭惡,變成了震撼,甚至…一絲畏懼。
蘇渺接過張嬸子哆哆嗦嗦遞來的粗瓷粥碗,也不嫌燙,仰頭就灌了一大口。
溫?zé)岬囊后w滑過喉嚨,總算驅(qū)散了一點寒意和饑餓感。她抹了抹嘴,
把空碗塞回給呆若木雞的張嬸子,彎腰撿起地上那三枚沾了泥土的銅錢,揣進(jìn)懷里。
動作自然得就像在自家地里拔了根蘿卜?!敖袢肇砸旬?,收攤?!彼呐钠ü缮系幕?,
看也沒看周圍石化的人群,轉(zhuǎn)身就往破敗的庵門里走?!跋晒?!等等!
您…” 抱著孩子的婦人急切地想追上去?!稗Z隆隆——”一陣滾雷般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
瞬間打破了庵門前詭異的寂靜。塵土飛揚中,一隊盔甲鮮明煞氣凜然的黑甲騎兵,席卷而至,
在靜心庵前勒馬停住。為首一名面容冷硬的宦官,眼神銳利的掃過混亂的人群,
最后定格在蘇渺那瘦小單薄正欲跨入庵門的背影上。他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
展開手中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尖利高亢的聲音劃破空氣,
帶著不容置疑的皇權(quán)威嚴(yán):“圣旨下——!
”第二章 煞神夫君與催命符靜心庵那點“佛門清凈”,被圣旨帶來的喧囂徹底打破。蘇渺,
天煞孤星,克死六任丈夫的掃把星。被皇帝一道圣旨,
賜婚給了剛剛從北境尸山血海中殺回來煞氣沖天的戰(zhàn)神王爺——蕭絕!這消息像長了翅膀,
瞬間席卷京城。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無人不在議論?!袄咸鞝敚∵@是嫌戰(zhàn)王爺命太硬,
想用蘇渺這‘人形天災(zāi)’去克一克?”“克?我看是陛下想讓戰(zhàn)王死吧!
那煞神在邊關(guān)擁兵自重…”“噓!慎言!不要腦袋了?不過…嘿,這下有好戲看了!
一個煞神,一個瘟神,看誰先把誰克死!”靜心庵內(nèi),蘇渺盤膝坐在她那破草席上,
指尖捏著一枚古舊的銅錢,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銅錢在空中翻轉(zhuǎn),發(fā)出細(xì)微的嗡鳴。
她對面,靜安老尼那張刻薄的老臉,此刻因極度的震驚和嫉妒而顯得格外猙獰?!疤K渺!
你…你走了什么狗屎運?不,是狗屎霉運!那可是活閻王蕭絕!克死他?你做夢!
他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你!”靜安的聲音尖得能刺破耳膜,“你等著!等王爺把你大卸八塊,
丟去喂他的戰(zhàn)狼吧!”蘇渺眼皮都沒撩一下,銅錢穩(wěn)穩(wěn)落回掌心。她攤開手,
看著掌心銅錢呈現(xiàn)的卦象,嘴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芭??” 她聲音平淡無波,
“那老尼姑你可得好好活著,睜大眼睛看著,看看最后被碾死的,到底是誰。
”靜安被她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看得心里發(fā)毛,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轉(zhuǎn)身跑了。
……戰(zhàn)王府的迎親,簡單粗暴,令人發(fā)指。沒有喜樂,沒有花轎,沒有十里紅妝。
只有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拖著一輛四面漏風(fēng)的破舊青帷小車。兩個面無表情的黑甲親兵,
像押送囚犯一樣,把蘇渺“請”上了車。蘇渺一身粗陋紅布裙,頭上蓋著塊破紅布。
車輪碾過京城的石板路,吱呀作響,像是在嘲笑這場荒謬絕倫的婚禮。路旁指指點點的目光,
比靜心庵門前更甚百倍。蘇渺一把扯下那礙事的紅蓋頭,隨手丟在角落里,
透過搖晃的車簾縫隙,打量著這座威名赫赫,卻也煞氣沖天的戰(zhàn)王府。
黑沉沉的巨大石獸蹲踞府門兩側(cè),朱漆大門緊閉,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府墻高聳,
墻頭可見巡邏士兵閃過的冰冷甲胄寒光??諝饫锼坪醵紡浡还扇粲腥魺o的血腥鐵銹味。
沒有一絲喜慶。她被直接送進(jìn)了一個偏僻的院落。院子里倒是打掃得干凈,
但陳設(shè)簡單得近乎寒酸,只有幾樣必要的家具,窗戶紙都是新糊的。
桌上放著一套同樣粗劣的紅色嫁衣?!巴蹂堅诖说群蛲鯛??!庇H兵的聲音硬邦邦的,
說完便退了出去,像兩尊門神守在院門外。蘇渺毫不客氣地往硬邦邦的床榻上一坐,
開始閉目調(diào)息。這身體太弱了,得盡快恢復(fù)點元氣。至于那什么“夫君”…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夜色如墨,迅速吞噬了王府最后的天光。亥時三刻。沉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踏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壓迫感,精準(zhǔn)地敲在人的心臟上。
守在院門口的兩個親兵,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爸ㄑ健狈块T被一股大力猛地推開,
帶起的冷風(fēng)瞬間灌滿室內(nèi),燭火瘋狂搖曳,幾乎熄滅。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了門口,
將本就昏暗的光線徹底隔絕。混合著酒氣的煞氣撲面而來,讓人窒息。戰(zhàn)王,蕭絕。
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并未著喜袍。身形高大近乎壓迫,肩背寬闊如能扛起山岳。
棱角分明的臉龐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愈發(fā)冷硬,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
薄唇緊抿成一條冷厲的直線。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
此刻正燃燒著壓抑的怒火和毫不掩飾的厭惡。像盯著什么骯臟的穢物,
直直望向床榻上的蘇渺。他的右手,按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骨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蘇渺在他破門而入的瞬間就睜開了眼。四目相對。沒有恐懼,沒有羞澀,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她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蕭絕此刻暴戾的姿態(tài),
和他眉心間那一縷濃郁得化不開的死黑之氣!這黑氣,尋常人等可看不見。那黑氣如同活物,
纏繞糾纏,帶著濃烈的怨毒和不祥,正瘋狂地吞噬著他本命宮的金戈之氣!
蕭絕被她這平靜到詭異的目光看得微微一怔,
隨即胸中那股被強行賜婚的滔天怒火和被“瘟神”沾染的暴戾瞬間沖頂!“噌——!
”龍吟般的劍嘯刺破死寂!寒光乍現(xiàn),冰冷刺骨的劍尖,帶著戰(zhàn)場淬煉出的殺意,
精準(zhǔn)無比地抵在了蘇渺纖細(xì)脆弱的咽喉上!鋒銳的劍氣甚至割斷了她鬢邊幾根散落的發(fā)絲。
“妖婦!” 蕭絕的聲音低沉沙啞,裹挾著凜冽的殺機,
“本王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法蠱惑圣心!既入我戰(zhàn)王府,就給本王安分守己,當(dāng)個活死人!
若敢興風(fēng)作浪,行那克夫作祟之事…”他手腕微沉,劍尖刺破皮膚,
一滴殷紅的血珠瞬間沁出,順著蘇渺的脖頸滑落,在粗陋的紅衣領(lǐng)口暈開一小團暗色。
“…本王便活剮了你!將你挫骨揚灰!”燭火在他身后跳躍,將他猙獰的影子投在墻壁上,
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房間里的空氣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門外兩個親兵,身體繃緊如鐵,
手已下意識按在了刀柄上。蘇渺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甚至微微揚起了下巴,
迎著那冰冷的劍鋒,視線越過閃著寒光的劍身,再次牢牢鎖定蕭絕眉心那團翻滾的死黑之氣。
然后,她動了。不是求饒,不是恐懼的顫抖。那只蒼白纖細(xì)在他劍下顯得無比脆弱的手,
以一種快到模糊的速度抬起!“啪!”一聲輕響。一張皺巴巴畫著鬼畫符般紅色線條的黃紙,
被蘇渺兩根手指,狠狠地拍在了蕭絕那寬闊堅硬的額頭上!動作干脆利落,
似乎帶著一種…嫌棄?黃紙符箓歪歪扭扭地貼在他眉心,
上面朱砂繪制的符文在昏暗光線下透著詭異的光。蕭絕整個人都僵住了。
握劍的手有瞬間的凝滯,眼底的暴怒被一種極致的錯愕和荒謬感取代。
額頭上傳來紙張粗糙的觸感和朱砂的微涼,這感覺…比被敵將砍一刀還讓他難以理解!
這女人…瘋了?!不等他從這匪夷所思的舉動中回神,
蘇渺那平淡無波甚至帶著點不耐煩的聲音,清晰地傳進(jìn)他耳朵里:“省省力氣吧,王爺。
”她收回手,仿佛剛才只是拍掉了一只惱人的蒼蠅,目光依舊落在他眉心,
語氣篤定得如同在陳述太陽從東邊升起:“剮我之前,您最好先想想怎么活過三天。
”“印堂死氣盤踞,怨念纏身,分明是中了極陰損的厭勝邪術(shù)!此術(shù)反噬在即,
三日之內(nèi)——”蘇渺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釘入死寂的空氣:“必、遭、橫、死!
”第三章 夜半直播抓鬼記“妖言惑眾!”蕭絕的暴喝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房梁簌簌落灰。
他額頭青筋暴起,眼中殺機暴漲,抵在蘇渺喉間的劍尖猛地向前一送!
“嗤——”皮膚被割裂的聲音細(xì)微卻清晰。更多的血珠涌出,染紅了冰冷的劍鋒。這妖婦!
死到臨頭,還敢用這等下三濫的裝神弄鬼來咒他?!然而,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呼——!”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fēng),打著旋猛地灌入房中!
桌上的燭火“噗”地一聲,徹底熄滅!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死寂!
絕對的死寂!只有蕭絕自己帶著怒火的呼吸聲,和…劍鋒上那滴溫?zé)嵫榈温湓诘氐妮p響。
“嗒?!甭曇粼诤诎抵懈裢獯潭?。一股仿佛從九幽地府滲出的寒意,
毫無征兆地爬上了蕭絕的脊背。那寒意并非來自體表,而是源自骨髓深處。門外,
傳來兩個親兵帶著驚疑的低呼:“王…王爺?燭火…”蕭絕握劍的手,
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以外的地方,感受到了一絲僵硬。并非恐懼,而是對未知的警惕!
他猛地扭頭看向門口方向,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一抹幽綠!不是燭光!在房間角落,
靠近梳妝臺的位置,一點只有指甲蓋大小的慘綠色光點,毫無征兆地憑空亮起!緊接著,
第二點,第三點…如同被無形的線串起,七八點幽幽的綠光次第點亮,
無聲無息地懸浮在半空中,詭異地上下飄蕩起來!綠光映照下,
隱約可見扭曲晃動的影子投在墻壁上,似人非人,猙獰可怖!“鬼…鬼火!
” 門外一個親兵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氨Wo王爺!” 另一個親兵強作鎮(zhèn)定,
但拔刀出鞘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陰寒的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空氣仿佛都變得沉重,帶著一股陳年墓穴的土腥和腐朽味。蕭絕瞳孔驟然收縮!他征戰(zhàn)沙場,
尸山血海都闖過,從不信鬼神!但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卻讓他持劍的手心,
滲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那貼在他額頭的符箓,此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呵。
”一聲極冷的嗤笑,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響起,顯得格外突兀。是蘇渺!黑暗里,
蕭絕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那依舊平淡,
甚至帶著點…嫌棄和“果然如此”意味的聲音:“我說什么來著?省點力氣,不聽。
”緊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蕭絕全身肌肉緊繃,
劍尖依舊警惕地指著蘇渺的方向,厲喝:“妖婦!你做了什么?!”“做什么?
” 蘇渺的聲音帶著一絲忙碌的不耐煩,“開壇,做法,抓鬼!順便…搞點副業(yè)。
”“刺啦——” 火折的聲音突兀響起。一點橘黃的光亮,照亮了蘇渺蒼白卻異常鎮(zhèn)定的臉。
她點燃了一小截不知從哪里摸出來的白蠟燭。燭光跳躍,映著她沉靜的眼眸,
竟將那詭異的綠光都壓下去幾分。她動作麻利地將白燭放在地上,
又從她那破舊的小包袱里飛快地掏出幾樣?xùn)|西:一個豁了口的破碗,
里面盛著半碗渾濁的清水;一小撮糙米;還有那支禿了毛的舊毛筆和劣質(zhì)朱砂。
“你...你從哪兒掏出來的這小破包袱??”蕭絕一臉的不可置信?!袄翔F們!看好了啊!
”蘇渺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用一種市儈吆喝般的語氣,清晰地說道,
“專業(yè)驅(qū)邪,現(xiàn)場直播!王府鬧鬼實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波驅(qū)邪套餐,
原價一千九百九十八!現(xiàn)在開張?zhí)鼗荩灰啪虐?!九九八!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dāng)!
驅(qū)不走邪祟,分文不取!”蕭絕:“……”門外的親兵:“……”這女人…真瘋了?!
她在跟誰說話?!蘇渺才不管他們怎么想。她語速飛快,手上動作更快。毛筆蘸飽朱砂,
在黃裱紙上刷刷幾筆,一道比貼在蕭絕額頭上復(fù)雜數(shù)倍帶著凌厲氣息的符箓瞬間成型!
“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穢氣分散,邪祟現(xiàn)行!破!”隨著最后一聲清叱,蘇渺指尖夾符,
猛地朝那幾團飄蕩的綠光甩去!“轟——!”符紙在靠近綠光的瞬間,無火自燃!這一次,
不再是幽藍(lán)的冷焰,而是爆發(fā)出刺目的金紅色火光!如同一個小型的太陽在黑暗中炸開!
“滋啦——!”一陣刺耳聲響瞬間充斥整個房間!那幾團飄蕩的慘綠鬼火,如同遇到了克星,
猛地劇烈扭曲!在金色火焰的灼燒下,發(fā)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
金紅火光與慘綠鬼光瘋狂交織!強光刺得蕭絕下意識地瞇起了眼,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這絕非戲法!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金色符火爆發(fā)出的剎那,
房間內(nèi)刺骨的陰寒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妖孽!還不現(xiàn)行!”蘇渺一聲厲喝,動作不停。
她抄起旁邊一個沉重的銅質(zhì)燭臺,咬破自己食指指尖,
飛快地在燭臺底座上畫下一個血紅色的奇異符號?!叭ィ 彼直蹝鄨A,將那沉重的燭臺,
如同投擲標(biāo)槍般,狠狠砸向墻角梳妝臺下方一處被濃重陰影覆蓋的角落!“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木頭碎裂的“咔嚓”聲!
燭臺底座的血色符號在撞擊的瞬間爆發(fā)出微弱的紅光!“啊——?。?!
”幾乎撕裂耳膜的女人慘嚎,猛地從那個角落炸響!比剛才鬼火的尖嘯清晰百倍!直刺靈魂!
這聲音太過真實,太過凄厲,讓兩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親兵都駭然色變,
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蕭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聲音…絕非人力能發(fā)出!金光與綠光同時爆閃,然后驟然熄滅!房間內(nèi)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蘇渺點著的那截白燭,散發(fā)著微弱但穩(wěn)定的光芒。死寂再次降臨。但這一次,
那股令人窒息的陰寒感,徹底消失了??諝馑坪醵贾匦麻_始流動。蘇渺拍了拍手,走到墻角,
彎腰在梳妝臺碎裂的木板下,摸索著。片刻后,她直起身,手里拎著一個巴掌大小的人偶!
用慘白粗布縫制,上面用暗紅的顏料畫滿扭曲符咒。人偶的胸口,正插著那支沉重的銅燭臺!
燭臺底座的血符,還在散發(fā)著微弱的紅光?!皣K,” 蘇渺拎著那還在微微顫動的人偶,
湊到白蠟燭微弱的光線下仔細(xì)看了看,語氣帶著點嫌棄,“手藝真糙,針腳歪歪扭扭的。
不過用料倒是‘講究’,頭發(fā)是活人的,血也是新鮮的,怨氣夠足。
難怪能引動這‘陰磷火’嚇唬人。”她像拎著個破麻袋一樣,
把人偶提到還僵在原地持劍指著空氣的蕭絕面前?!斑?,” 蘇渺把人偶往蕭絕眼前晃了晃,
差點懟到他高挺的鼻梁,“王爺,您的‘橫死套餐’,根源找到了。手法挺毒,
厭勝之術(shù)里的‘引魂煞’,專門勾動戰(zhàn)場死氣怨念反噬其主。三天?算得還挺準(zhǔn)。
”白蠟燭的光映著她平靜的臉,也照亮了蕭絕那張此刻寫滿了震驚的臉。
他額頭上那張歪歪扭扭的符箓,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滑稽。
他死死地盯著蘇渺手里那個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人偶,又猛地看向蘇渺,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厭惡、殺意、暴怒…被一種強烈的沖擊和動搖所覆蓋。劍,不知何時已經(jīng)垂下。門外,
兩個親兵目瞪口呆地看著屋內(nèi)的情景,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蘇渺卻像是完成了一單普通的生意,隨手把那邪異的人偶丟在地上,
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她走到桌邊,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唯一一個還算完好的粗瓷茶壺,
給自己倒了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喝完,她長長舒了口氣,
像是才注意到房間里還有別人。她轉(zhuǎn)過身,目光平靜地看向依舊如同雕塑般站在那里的蕭絕,
語氣恢復(fù)了那種平淡無波,甚至帶著點趕客的意味:“好了,第一單‘售后’處理完畢。
王爺,麻煩讓讓道?!彼噶酥傅厣夏莻€被燭臺釘著的人偶:“這玩意兒只是引子,
背后施術(shù)的人還沒揪出來,算‘半單’生意。
驅(qū)邪費、精神損失費、還有我這脖子上的醫(yī)藥費…”她摸了摸頸間那道已經(jīng)止血的淺淺劍痕,
眼神涼涼地掃過蕭絕手中的劍?!俺谢?,紋銀一千兩。概不賒賬。”蕭絕的嘴角,
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無言以對”。就在這時,
蘇渺像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補充道:“哦,對了。王爺要是手頭緊,或者想賴賬,
也沒關(guān)系。”她彎腰,從地上撿起剛才丟掉的破紅蓋頭,
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從包里掏出的桃木劍,語氣隨意得像在討論天氣:“反正您這王府里,
‘臟東西’估計還有不少。正好,我就在這兒支個攤兒,做做街坊生意。下一位客戶,
應(yīng)該很快就到了。”她掂了掂手里的桃木劍,目光掃過兩個還處于石化狀態(tài)的親兵,
又飄向王府更深沉的黑暗處,仿佛那里正有無數(shù)“潛在客戶”在排隊?!奥闊┳屪?,
別擋著我賺下一單的路?!钡谒恼?十倍奉還,符咒反噬戰(zhàn)王府西院,蕭絕慣用的書房。
燭火通明,驅(qū)散了角落的陰影,卻驅(qū)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檀木桌案上,
那枚被銅燭臺貫穿的引魂煞人偶,此刻已變得焦黑干癟,像一塊丑陋的瘡疤,
刺眼地躺在那里。蕭絕背對著門口,負(fù)手而立。玄色常服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輪廓,
在燭光下投下沉默而壓抑的影子。他沉默了很久。蘇渺坐在下首一張硬木椅上,
姿勢算不上端正,甚至有些懶散。她捧著一杯熱茶,小口啜飲著,
裊裊熱氣氤氳了她平靜無波的臉。頸間那道被劍鋒割出的血痕,已用干凈的白布簡單包扎。
兩個親兵立在門外,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但偶爾掃過蘇渺背影的目光,
已徹底褪去了最初的鄙夷和警惕,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后怕?!澳菛|西…” 蕭絕終于開口,
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他微微側(cè)身,目光沉沉地落在人偶上,
“是何人所為?”“不知道。”蘇渺回答得干脆利落,放下茶杯,“厭勝之術(shù),隔空害人。
施術(shù)者藏得深,這玩意兒就是個引雷針,只負(fù)責(zé)引動你身上積累的戰(zhàn)場死氣和怨念反噬自身。
源頭嘛…” 她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要么是深仇大恨,要么是利益攸關(guān)。王爺不妨想想,
您若橫死,誰會笑得最開心?”蕭絕的眼神驟然銳利,寒光乍現(xiàn)。
書房內(nèi)的溫度似乎都低了幾度。他腦海中瞬間閃過朝堂上幾張面孔。這些面孔或虛偽,
或忌憚,或暗藏殺機......“此術(shù)…除了引動怨念,還有何害處?” 他追問,
語氣凝重?!昂μ??” 蘇渺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引魂煞,顧名思義,
引來的可不只是怨氣。那些被你斬殺在戰(zhàn)場死不瞑目的冤魂厲魄,都會被這東西吸引,
一點點蠶食你的精氣神。時間久了,輕則神志昏聵,噩夢纏身,重則…就是昨晚那場面,
百鬼噬心,暴斃當(dāng)場。三天?施術(shù)者倒是挺心急,生怕夜長夢多?!笔捊^的拳頭猛地攥緊,
骨節(jié)發(fā)出咯咯輕響。昨夜那刺骨的陰寒、詭異的鬼火、凄厲的鬼嘯…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
若非這女人…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按宋锶绾翁幹茫俊?他指向人偶。
“簡單?!?蘇渺站起身,走到桌案前。她伸出兩根手指,
指尖不知何時已沾染了鮮紅的朱砂。她以指代筆,
凌空在人偶上方飛快地勾勒出一個符文虛影?!疤斓匦?,萬炁本根!破穢除邪,金光速現(xiàn)!
敕!”隨著最后一聲清叱,那凌空畫就的朱砂符文驟然亮起刺目的金光,如同烙印,
狠狠印向焦黑人偶!“噗嗤——”一聲輕響,如同熱炭入水。
焦黑的人偶在金光下劇烈地顫抖,發(fā)出一陣短促而尖銳的嘶鳴!
縷縷肉眼可見的惡臭黑煙從人偶的縫隙中瘋狂涌出,又在金光中迅速消融殆盡!幾個呼吸間,
那令人心悸的邪異氣息徹底消散。原本焦黑的人偶,變成了一堆真正的破布碎片。
蘇渺隨手拿起桌上一張廢紙,將這堆穢物掃了進(jìn)去,團成一團,丟給門口一個親兵。
“找個陽氣最盛的地方,正午時分,挖個深坑埋了。埋之前,撒點生石灰。
”親兵手忙腳亂地接住紙團,如同捧著燙手山芋,連連點頭:“是!王妃!
”蕭絕看著那堆穢物被處理掉,心頭仿佛也卸下了一塊巨石。
他目光復(fù)雜地看向蘇渺———這個瘦弱單薄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女人。
“昨夜…” 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么。感謝?質(zhì)疑?
還是…那筆一千兩的“賬單”?蘇渺卻根本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她重新坐回椅子,端起茶杯,
眼皮都沒抬:“王爺,賬目清晰。一千兩,白銀,現(xiàn)錢。
或者等價的黃金、玉器、古董字畫也行,我不挑。支持貨到付款,不支持賒欠。
” 她頓了頓,補充道,“另外,這西院風(fēng)水太差,陰氣重,不利于我恢復(fù)元氣和…做生意。
麻煩給我換個朝陽開闊,最好離主街近點的院子。謝謝?!笔捊^:“……”……翌日,
金鑾殿。九龍盤柱,金碧輝煌。文武百官分列兩側(cè),氣氛卻透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龍椅上的皇帝蕭胤,正值盛年,面容儒雅,眼神卻深不見底,
帶著帝王特有的威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聽著兵部關(guān)于北境軍需調(diào)撥的奏報,
手指無意識地敲著龍椅扶手?!氨菹?,” 兵部尚書奏報完畢,
戶部尚書李崇義便迫不及待地出列。他年約五旬,保養(yǎng)得宜,面皮白凈,
一雙細(xì)長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光,嘴角習(xí)慣性地帶著一絲圓滑的笑意。他手捧玉笏,
聲音洪亮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北狄新敗,元氣大傷,臣以為,當(dāng)趁此良機,休養(yǎng)生息,
體恤民力。邊關(guān)將士勞苦功高,然所耗錢糧甚巨…臣懇請陛下,酌情削減北境三鎮(zhèn)三成軍餉,
以充國庫,備不時之需。”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聲。削減邊軍餉銀?
這無異于自毀長城!武將隊列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猛地踏前一步!蕭絕!
他身著玄色親王蟒袍,面色沉冷如冰,周身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凜冽煞氣,
即使在這金鑾殿上,也毫不收斂地彌漫開來,瞬間壓得周遭議論聲一滯?!袄钌袝搜圆钜?!
”蕭絕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鋒銳,“北狄狼子野心,
敗而不亡!此刻削減軍餉,動搖軍心,無異于開門揖盜!臣昨日所奏,北狄薩滿有異動,
恐行邪祟之事亂我邊關(guān)!此時更需穩(wěn)軍心,固邊防,以防不測!”“邪祟之事?
”李崇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細(xì)長的眼睛瞇起,
看向蕭絕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王爺!您可是我大梁戰(zhàn)神!尸山血海都趟過來了,
怎么如今…倒信起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來了?”他拖長了腔調(diào),
聲音在寂靜的大殿里顯得格外刺耳,“莫非是…昨夜王府鬧騰得厲害,驚擾了王爺清夢?
以至于王爺被些許魍魎小丑…嚇破了膽?”“嘩——!”整個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武將們怒目而視,文官們神色各異,有震驚,有鄙夷,有幸災(zāi)樂禍?!袄畛缌x!你放肆!
” 一位老將軍怒喝。蕭絕的臉色,瞬間陰沉。他盯著李崇義,那雙深邃的寒眸中,
殺機如同冰錐,幾乎要將對方洞穿!昨夜那場詭異的生死危機,王府親兵皆知,
但消息絕不可能如此快就傳到朝堂!這老狐貍…他怎會知曉?!
除非…李崇義在蕭絕冰冷的目光逼視下,心頭也是一凜,但想到背后的倚仗,
腰桿又挺直了幾分,臉上依舊掛著那令人作嘔的假笑:“王爺息怒,老臣也是一時失言,
關(guān)心則亂嘛!只是這邪祟之說,實難服眾。削減軍餉,實乃為國庫計,為黎民計?。?/p>
” 他轉(zhuǎn)向御座,深深一躬,“請陛下圣裁!”龍椅上的皇帝蕭胤,
目光在劍拔弩張的兩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蕭絕身上,眼神帶著一絲探究和深意。
他沉默片刻,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戰(zhàn)王所奏邪祟之事,空口無憑,確難取信。
然邊關(guān)軍情,亦不可輕忽。軍餉一事…容后再議?!被实圯p輕揭過,
卻將蕭絕的警告定性為“空口無憑”,態(tài)度不言而喻。蕭絕下頜繃緊,沒有再爭辯。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面露得意之色的李崇義,眸底深處,是寒潭暗流。退朝鐘響,
百官魚貫而出。李崇義昂首挺胸,在一眾或明或暗的奉承目光中,步履輕快地走出宮門,
登上他那輛低調(diào)奢華的烏木馬車。車輪滾動,駛向位于京城權(quán)貴云集之地的李府。一進(jìn)府門,
他那張在朝堂上還帶著得意笑容的臉,瞬間陰沉下來,布滿陰鷙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焦躁。
他揮退所有下人,腳步匆匆,徑直走向書房深處。厚重的書房門在他身后緊緊關(guān)閉,
幾乎隔絕了所有光線和聲音。他走到靠墻的巨大書架前,
手指在幾本厚厚的典籍上以一種特定的順序快速按動。
“咔噠…咔噠…”幾聲輕微的機括聲響過,書架無聲地向旁邊滑開,
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門后,是一間只有丈許見方的密室。密室內(nèi)別無他物,
只有一張烏木供桌,桌上鋪著明黃色的綢緞。供桌中央,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尊物事。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貔貅。非金非玉,通體漆黑如墨,質(zhì)地非石非木,在密室幽暗的光線下,
泛著一種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油潤光澤。貔貅造型猙獰,張牙舞爪,
一雙鑲嵌著暗紅石頭的眼睛,幽幽地“注視”著來人。更詭異的是,貔貅周身,
密密麻麻刻滿了扭曲怪異的暗紅色符文,透著一股邪異到極致的氣息。
李崇義看著這尊黑玉貔貅,臉上的肌肉因恐懼和狂熱而微微抽搐。他深吸一口氣,
從供桌下方取出一柄造型奇特的烏金小刀,刀身同樣刻著細(xì)密的符文。
他虔誠地跪倒在供桌前,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聲音帶著神經(jīng)質(zhì)的顫抖:“無生老祖在上…信男李崇義,虔誠供奉…今有煞星蕭絕,
阻我財路,壞我大事…懇請老祖顯圣,賜下無邊法力…”他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舉起烏金小刀,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左手無名指指尖!“呃!” 劇痛讓他悶哼一聲,
額角滲出冷汗。三滴殷紅的心頭血,被他小心翼翼地擠了出來,滴向那黑玉貔貅張開的口中!
“請仙師賜力!務(wù)必讓那煞星…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血珠滴落,
觸及貔貅黑玉身體的瞬間——“嗡——!”那尊死物般的黑玉貔貅,
周身刻畫的暗紅符文猛地亮了起來!散發(fā)出妖異的血光!充滿了無盡怨毒和毀滅氣息的邪力,
驟然從貔貅體內(nèi)爆發(fā)出來!整個密室瞬間溫度驟降,燭火瘋狂搖曳,幾欲熄滅!
李崇義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邪力沖擊得臉色煞白,身體抖了起來,
眼中卻爆發(fā)出病態(tài)的興奮光芒!成了!……與此同時,戰(zhàn)王府,
新?lián)芙o王妃蘇渺的“明輝院”內(nèi)。這院子果然開闊向陽,靠近王府西側(cè)墻,
隱隱還能聽到墻外街市的喧囂。蘇渺正盤膝坐在院中一棵老槐樹下,
面前擺著一個小巧的香爐,三根線香青煙裊裊。她并非在打坐,而是在…數(shù)錢。
一堆碎銀子和銅板,被她分門別類,碼得整整齊齊。旁邊,
還放著一小錠明晃晃的十兩官銀——這是蕭絕派人送來的“首付款”?!皣K,摳門。
” 蘇渺掂了掂那錠銀子,撇撇嘴。一千兩,這才給了十兩,打發(fā)叫花子呢?
她正琢磨著下午要不要去王府庫房“參觀”一下,順便催催賬。突然!
她拈著銅錢的手指猛地一頓!一道帶著濃烈詛咒和毀滅意味的氣息,
驟然撕裂了王府上空平靜的氣場,無視空間距離,狠狠刺向王府深處——蕭絕所在的方向!
目標(biāo)明確:要吞噬蕭絕的生機,要讓他魂飛魄散!“哼!”蘇渺眼中寒光爆射!
平靜的面容瞬間覆上一層冰霜!她霍然起身!這股邪力…比昨夜那引魂煞強橫何止十倍!
而且?guī)е还墒煜さ摹拔兜馈?!正是昨夜人偶上殘留的施術(shù)者氣息!對方這是被激怒,
狗急跳墻,下了死手!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殺人?還想殺她的…債主?!找死!
蘇渺的動作快如閃電!她甚至來不及回屋取朱砂黃紙!右手食指中指并攏,
體內(nèi)那點微薄的靈力瘋狂運轉(zhuǎn),指尖瞬間逼出一滴殷紅中帶著淡金光澤的心頭精血!
精血為墨,凌空作符!她的手指在空中劃出道道殘影,速度快到肉眼難辨!一個血色符文,
在虛空中迅速成型!符文線條流轉(zhuǎn),隱隱有龍吟虎嘯之聲!正是玄門秘傳,
??艘磺行靶g(shù)詛咒的——“斗轉(zhuǎn)星移,十倍反噬咒!”“魑魅魍魎,也敢逞兇!
” 蘇渺清叱一聲,聲如鳳鳴,帶著煌煌天威,“以吾之血,敕令乾坤!施術(shù)者邪,
百倍還之!疾!”她并指如劍,對著那散發(fā)著淡金紅光的血符,狠狠向前一推!“噌——!
”血符猛地一震,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華!瞬間化作一道反擊之力,循著那襲來的詛咒邪力軌跡,
轟然逆襲而去!反擊之力所過之處,王府上空殘留的陰邪氣息瞬間消融凈化!……李府,
密室。李崇義還沉浸在邪力爆發(fā)的狂喜和恐懼交織之中,身體因過度興奮而微微顫抖。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蕭絕七竅流血魂飛魄散的慘狀。突然!“噗——!
”他胸口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喉頭一甜!一大口烏黑鮮血,
完全不受控制地狂噴而出!鮮血中,甚至夾雜著點點如同碎金般的內(nèi)臟碎塊!“呃啊——!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從李崇義喉嚨里擠壓出來!
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仿佛被無數(shù)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
一道比他供奉的邪力更兇戾萬倍的毀滅力量,瘋狂地沖入他的體內(nèi)!這股力量所到之處,
他體內(nèi)那些依靠邪法獲取的“法力”,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土崩瓦解,反噬自身!
“不…不可能…老祖救…”李崇義驚恐欲絕地看向供桌上的黑玉貔貅。那尊黑玉貔貅,
此刻正發(fā)出尖嘯的嗡鳴!貔貅周身那些血紅的符文瘋狂閃爍,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一道道細(xì)密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它漆黑的體表蔓延開來!“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貔貅那雙鑲嵌著暗紅血滴石的眼睛,其中一顆,猛地爆裂開來!
化作一蓬細(xì)碎的黑紅色粉末!“轟——!”仿佛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整尊黑玉貔貅,
連同下面的烏木供桌,在爆裂的血光和狂猛的沖擊波中,轟然炸成了無數(shù)碎片!
碎片如同鋒利的暗器,裹挾著殘留的邪力,向四面八方激射!“啊——!”李崇義首當(dāng)其沖!
無數(shù)的碎片深深嵌入他的身體,尤其是臉上!他發(fā)出不似人聲的慘嚎,
整個人被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密室的石壁上!鮮血從他全身的傷口涌出,
瞬間染紅了他華貴的官袍和身下的地面。他像一灘爛泥般癱在血泊中,
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眼耳口鼻都溢出黑血,眼神渙散,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他引以為傲的仙師法寶…碎了?那恐怖力量…是什么?
劇痛和邪力反噬的極致痛苦將他徹底淹沒。意識沉入黑暗前,他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
……戰(zhàn)王府,明輝院?;睒湎?,蘇渺指尖那滴精血已然消失。她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但眼神依舊清亮銳利,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隔空斗法只是拂去了一點灰塵。
她看著李府方向,那里殘余的邪氣正在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衰敗之氣。
蘇渺輕輕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嘴角勾起冰冷至極的弧度。“十倍反噬,送你上路。
”她彎腰,重新坐回蒲團上,拿起那錠十兩的官銀掂了掂,
對著不遠(yuǎn)處早已被剛才王妃驟然爆發(fā)的氣勢嚇得面無人色的小丫鬟,懶洋洋地吩咐:“去,
告訴你們王爺一聲?!薄皯舨可袝畛缌x大人,今日恐有血光之災(zāi),命不久矣。
讓他…早做打算?!毙⊙诀唠p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蘇渺不再理會,
低下頭,繼續(xù)專注地數(shù)著那堆碎銀子,一枚,兩枚…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
在她身上跳躍,映著她沉靜的側(cè)臉。仿佛剛才彈指間決定了一位當(dāng)朝二品大員生死的人,
根本不是她。第五章 龍床下的詛咒娃娃李崇義暴斃的消息,
平地驚雷般在傍晚時分炸響了整個京城!堂堂戶部尚書,下朝回府不足兩個時辰,
竟在書房密室中遭遇“意外”!據(jù)傳是密室內(nèi)供奉的珍貴古玉突然炸裂,碎片四濺,
李大人當(dāng)場重傷不治!死狀凄慘無比!消息傳來,朝野震動,暗流洶涌。李府一派縞素,
哭嚎震天。而與此相對的,是戰(zhàn)王府西院書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蕭絕負(fù)手站在窗前,
窗外暮色四合,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他聽著親兵統(tǒng)領(lǐng)趙成壓低聲音詳盡無比的匯報。
自然包括了李府密室那邪異的場景和王妃那句輕飄飄的預(yù)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反噬…隔空殺人于無形…這女人的手段,簡直狠辣,
簡直匪夷所思!遠(yuǎn)超他對“玄門術(shù)士”的認(rèn)知!她到底是什么來路?昨夜救他,
今日殺李崇義…是敵?是友?“王爺,” 趙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王妃她…深不可測。李崇義密室內(nèi)的邪物碎片,殘留氣息與昨夜王府人偶?xì)庀⑾嗨疲?/p>
他死前,必然想再次施法暗害于您!”蕭絕緩緩轉(zhuǎn)過身,燭光映著他冷峻的側(cè)臉?!爸懒?。
封鎖消息,李府密室殘留之物,想法子取一點回來?!?他頓了頓,聲音低沉,
“另外…王妃那里,她要的院子,立刻安排最好的‘澄瑞軒’。一千兩白銀,
從本王私庫支取,即刻送去。”“還有,態(tài)度…恭敬些?!薄笆牵 ?趙成肅然領(lǐng)命,
退了出去。蕭絕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望向明輝院的方向。那女人…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數(shù)錢?
還是…又在等下一個“客戶”?……澄瑞軒果然氣派敞亮,雕梁畫棟,庭院開闊,
還帶著一個小巧精致的荷花池。最關(guān)鍵的是,離王府西側(cè)門很近,門外的街市喧囂隱約可聞。
蘇渺毫不客氣地搬了進(jìn)去。一千兩白銀,十兩一錠,整整齊齊碼在紅木托盤里送了過來,
銀光閃閃。她終于露出了穿過來后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班?,
這還差不多?!彼凉M意地點點頭,隨手拈起一錠銀子拋了拋,對著送銀子來的管事嬤嬤道,
“替我謝謝王爺。另外,跟他說一聲,李崇義只是個馬前卒,背后還有人。讓他最近…嗯,
離水邊遠(yuǎn)點,尤其是皇宮里的太液池?!惫苁聥邒弑贿@沒頭沒腦的警告弄得一頭霧水,
但想到李尚書的“前車之鑒”,哪敢多問,連連應(yīng)下,恭敬退走。蘇渺將銀子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