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并非來自初春微涼的空氣，而是從心底炸開，
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方哲的手指懸停在手機屏幕上方，指尖距離“發(fā)送”按鈕只有一毫米。
屏幕上是他剛完成的論文草稿，密密麻麻的宋體字規(guī)整排列，
論述著某個他早已記不清的微觀經(jīng)濟模型。
圖書館里特有的、混合著舊書塵埃與空調暖風的氣味縈繞鼻端，
頭頂日光燈管發(fā)出穩(wěn)定而令人昏昏欲睡的嗡鳴。
一切都和過去三年里任何一個下午沒什么不同。直到那個聲音響起。它并非通過耳膜，
而是直接在他意識的中心炸開，冰冷、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仿佛神祇的諭令鑿刻進每一個腦細胞。不止是他。整個圖書館——不，
是整個空間——驟然凝固了。翻書聲戛然而止，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消失了，
連空調的嗡鳴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死寂。絕對的死寂，沉重得能壓碎心臟。
緊接著，是無數(shù)手機、平板、電腦屏幕，甚至是圖書館墻角的公共信息顯示屏，
同時亮起刺目的紅光，仿佛億萬只血紅的眼睛在瞬間睜開，死死盯住了渺小如塵埃的人類。
同一個冰冷的聲音，同步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腦海深處，
回蕩在每一處電子設備的揚聲器中：【全體人類注意。異能時代開啟倒計時：72小時。
】【倒計時結束，靈能潮汐降臨，個體潛能將依據(jù)意志強度與精神特質進行具象化顯現(xiàn)。
】【祝你們……適應新紀元?！柯曇粝Я?。紅光依舊固執(zhí)地烙印在每一塊屏幕上，
鮮紅的數(shù)字冷酷地跳動著：【71:59:58】。死寂被徹底撕碎?！笆病裁礀|西？
”前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猛地站起來，聲音發(fā)顫，椅子腿在光滑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惡作劇吧？誰他媽搞這么大陣仗？”另一個粗獷的聲音吼道，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
“黑客？外星人？世界末日？！”角落里傳來女生驚恐的尖叫，帶著哭腔。
恐慌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轟然炸開。圖書館瞬間變成了混亂的蜂巢。
桌椅被倉惶起身的人撞得東倒西歪，書本稀里嘩啦散落一地。有人試圖沖向門口，
卻被同樣驚慌的人群堵??；有人呆若木雞，死死盯著屏幕上跳動的紅色數(shù)字，
眼神空洞；還有人掏出手機瘋狂撥打，聽筒里卻只有一片忙音。方哲僵在原地，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指尖那點冰涼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抓起自己的手機，屏幕同樣被刺目的紅光占據(jù)，那串倒計時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他手心發(fā)麻。他用力按動電源鍵，屏幕短暫地黑下去，不到一秒，
又頑強地、固執(zhí)地亮起紅光，數(shù)字繼續(xù)無情地跳動。“操！”他低罵一聲，
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不是幻覺，不是惡作劇。某種……無法理解、超出想象的東西，
降臨了。整個世界的基礎，在他眼前無聲地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他幾乎是憑著本能，
跌跌撞撞地隨著洶涌的人流擠出圖書館。外面的世界同樣沸騰。校園主干道上，
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聚集，人人臉上都帶著驚惶、茫然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議論聲、爭吵聲、哭泣聲混雜在一起。天空灰蒙蒙的，壓得很低，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焦灼，仿佛暴風雨前的窒息。
方哲渾渾噩噩地回到那間熟悉的四人宿舍。門沒鎖，他推門進去，
一股泡面混雜著汗味和煙味的氣息撲面而來。“老方？你回來了？”一個胖子從下鋪探出頭，
手里還捏著半袋薯片，臉上驚魂未定，“靠，嚇死爹了！你聽見沒？那個鬼聲音！
還有那滿世界的紅光！老子手機差點扔出去！”是王胖子，大名王強，方哲的室友兼死黨，
以能吃能睡心寬體胖著稱?！奥犚娏??！狈秸艿穆曇粲行┌l(fā)飄，他把背包隨手扔在地上，
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另一個床鋪上，李銳，宿舍里家境最好也最講究的富二代，
正煩躁地在狹小的空間里踱步，昂貴的球鞋踩在地板上有種刺耳的摩擦聲?！皨尩模?/p>
全亂套了！我爸電話根本打不通！家里公司那邊也聯(lián)系不上！這他媽到底是什么情況？！
”“還能是什么情況？”靠窗的床鋪上，趙峰，宿舍里的學霸兼健身狂人，正對著墻壁揮拳，
表情陰沉得能滴出水，“要么是哪個瘋子搞的全球性大整蠱——雖然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
要么……”他頓了頓，拳頭停在半空，眼神銳利，“就是真的。我們攤上大事了。
”宿舍里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遠處城市特有的喧囂，
似乎比平時更尖銳、更混亂了幾分?？只畔衩咕?，在沉默中悄然滋生。
方哲疲憊地倒在椅子上，目光掃過三位室友。王胖子還在機械地往嘴里塞薯片，
眼神發(fā)直；李銳煩躁地抓亂了他精心打理的發(fā)型；趙峰則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
渾身肌肉繃緊，充滿了攻擊性?；靵y，已經(jīng)開始了。而七十二小時的倒計時，
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正一秒一秒地落下。接下來的三天，
整個世界如同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瘋狂運轉的離心機。倒計時第二天，恐慌達到了頂峰。
超市的貨架在短短幾小時內被洗劫一空，水、食物、藥品成了最硬的通貨。
為了最后一桶泡面、最后一瓶礦泉水，平時彬彬有禮的人們撕下了文明的面具，
推搡、咒罵、甚至揮拳相向。街道上，失控的汽車撞進路邊的店鋪，燃起熊熊大火，
黑煙滾滾直沖天際，消防車的警笛聲在混亂中顯得那么微弱無力。
銀行門前擠滿了絕望的人群，提款機早已被取空，金屬卷簾門緊閉，
后面是荷槍實彈、神色緊張的保安。方哲的宿舍也未能幸免。
四個人擠在王胖子那張相對寬大的下鋪，就著昏暗的應急燈（宿舍已經(jīng)斷電了）的光，
默默分食著最后幾包餅干和半箱瓶裝水。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皨尩?，外面徹底瘋了。
”王胖子舔著餅干包裝袋里的碎屑，聲音悶悶的，“我看到……看到有人搶金店，
拎著錘子就砸玻璃，警察根本管不過來?！薄斑@還只是開始?！壁w峰的聲音異常冷靜，
他正在用一塊磨刀石仔細打磨一把不知從哪里搞來的長柄扳手，
金屬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如果那個‘倒計時’是真的……真正的混亂，還沒來。
”他抬起頭，眼神銳利如鷹隼，“力量一旦開始失控，秩序就會徹底崩塌。我們要做好準備。
”李銳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準備？怎么準備？靠你這把扳手？
還是靠胖子那一身肥膘去擋子彈？”他掏出錢包，里面厚厚一疊鈔票此刻顯得無比諷刺，
“錢他媽現(xiàn)在就是廢紙！我爸……我爸那邊還是沒消息。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方哲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感到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茫然。這三天，他像個幽靈一樣在混亂的邊緣游蕩，
目睹著熟悉的世界以驚人的速度分崩離析。他偷偷去見過父母，二老躲在家里，門窗緊閉，
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擔憂，只反復叮囑他要小心，要活下去。
這叮囑像沉重的石頭壓在他心上。倒計時最后幾小時，方哲獨自一人溜出了學校。
他需要親眼看看，這世界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城市主干道宛如戰(zhàn)場。
燃燒的汽車殘骸像巨大的黑色墓碑，歪倒在路中央，散發(fā)著刺鼻的焦糊味。
商店的櫥窗幾乎全被砸碎，玻璃碎片在夕陽余暉下閃著不祥的光。
垃圾和無人認領的物品散落一地，被風卷起，打著旋兒。偶爾能看到幾個行色匆匆的身影，
佝僂著背，眼神警惕而兇狠，像受驚的野獸，懷里緊緊抱著鼓鼓囊囊的袋子，
迅速消失在斷壁殘垣的陰影里?？諝庵袕浡鵁焿m、血腥味和一種絕望的氣息。
警笛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遠處零星響起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槍聲，
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非人的嘶吼。方哲貼著墻壁的陰影快速移動，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他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想抄近路回學校。就在這時，
巷口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幾聲凄厲的慘叫。他下意識地縮進一個堆滿廢棄紙箱的角落，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巷子里，
三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正圍著一個穿著快遞制服的小哥。小哥倒在地上，滿臉是血，
痛苦地蜷縮著身體。為首一個染著黃毛的家伙，得意地拋接著手里一個鼓囊囊的快遞包裹，
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旁邊一個刀疤臉，手里赫然握著一把鋒利的彈簧刀，
刀尖還在往下滴血?！皨尩?，跑？再給老子跑一個試試？”刀疤臉獰笑著，
用沾血的刀面拍打著快遞小哥的臉，“把吃的交出來！還有值錢的！別他媽讓老子自己翻！
”快遞小哥發(fā)出痛苦的嗚咽，眼神渙散。方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跑？
還是……他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刺痛。理智告訴他，沖出去就是送死。
但看著地上那無助的身影，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在他內心天人交戰(zhàn)之際，那個一直沒說話、身材異?？嗟幕旎?，
大概是覺得刀疤臉動作太慢，不耐煩地低吼了一聲：“廢什么話！”他猛地抬起腳，
那是一條穿著厚重工裝靴的腿，帶著風聲，狠狠朝著快遞小哥的頭部跺了下去！
這一腳若是跺實，后果不堪設想！“不要！”方哲幾乎要脫口喊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異變陡生！那個魁梧混混跺下的腳，
在距離快遞小哥頭顱不足十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不是他自己停住，而是他整條腿，
從膝蓋以下的小腿部位開始，皮膚的顏色瞬間發(fā)生了劇變！
一種冰冷的、帶著金屬光澤的深灰色，如同水銀瀉地般迅速蔓延覆蓋了他的小腿，
并沿著大腿向上急速爬升！“呃啊——！”魁梧混混發(fā)出驚駭欲絕的慘叫。他的腿，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固”了！皮膚硬化、棱角分明，
表面的金屬光澤越來越亮，甚至能隱約看到類似鑄造紋理的細微痕跡！不到兩秒，
他整條右腿，從腳踝到膝蓋以上，完全變成了一根沉重、冰冷、閃爍著鋼鐵寒光的金屬巨柱！
沉重的金屬腿失去平衡，帶著巨大的慣性砸在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
堅硬的水泥地面竟被砸出蛛網(wǎng)般的裂紋！魁梧混混站立不穩(wěn)，慘叫著摔倒，
驚恐地用手去拍打那條已經(jīng)完全失去知覺、徹底變成鋼鐵的腿。黃毛和刀疤臉都嚇傻了，
眼珠子瞪得溜圓，手里的包裹和刀子“啪嗒”掉在地上，像見了鬼一樣看著同伴那條金屬腿。
“鬼……鬼??！”刀疤臉最先反應過來，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尖叫，連滾帶爬地就往巷子外跑。
黃毛也如夢初醒，怪叫一聲，連地上的包裹都顧不上撿，屁滾尿流地跟著逃了。
只剩下那個魁梧混混，癱在地上，抱著自己那條沉重的鋼鐵腿，發(fā)出絕望而痛苦的嚎叫。
方哲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親眼目睹了！
那個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是真的！靈能潮汐……異能覺醒……就在他眼前，
以如此突兀而殘酷的方式上演了！那個混混，他的身體……部分鋼鐵化了？！
巨大的沖擊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再也待不下去，轉身，用盡全身力氣，
跌跌撞撞地逃離了那條彌漫著血腥、恐懼和金屬冰冷氣息的小巷。一路狂奔回宿舍，
方哲幾乎是撞開的門。宿舍里一片昏暗，只有應急燈微弱的光。
趙峰依舊在角落擦著他那把扳手，李銳煩躁地刷著毫無信號的手機屏幕。
王胖子則蜷縮在床上，臉色蒼白，抱著肚子，嘴里哼哼唧唧?！袄戏剑?/p>
你……你臉色怎么比胖子還難看？”李銳抬頭，被方哲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外面……外面……”方哲扶著門框劇烈喘息，喉嚨干得冒火，
剛才巷子里那恐怖的一幕在腦海里反復閃回，那金屬腿砸在地上的巨響仿佛還在耳邊震蕩，
“……有人……腿……變……變成鐵了！就在我眼前！”“什么？”趙峰猛地站起身，
扳手握緊，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你確定？不是幻覺？”“千真萬確！
”方哲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就在前面那條巷子！三個混混搶劫一個快遞員，
其中一個……突然……腿就變成了鐵柱子！把地都砸裂了！”李銳倒吸一口涼氣，
手機差點脫手。王胖子也停止了哼哼，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來了……”趙峰喃喃道，
臉上的肌肉繃緊，眼神深處卻燃起一種近乎狂熱的火焰，“倒計時……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