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暴雨紅色預(yù)警…可能引發(fā)…末世級災(zāi)害…” 廣播里重復(fù)著。
雨點瘋狂地砸在商場玻璃上,我攥著手機,屏幕上是兒子通紅的小臉,
視頻里他咳得撕心裂肺。手機銀行那點數(shù)字,扎得我眼疼。錢!錢呢?!
沒錢拿什么護住我的亮亮?我叫徐來,加僑商場的清潔工。每天彎腰擦地十幾個小時,
指甲縫里都是黑的,就為那點活命錢。亮亮才三歲,身子弱,天氣一變準發(fā)燒。
現(xiàn)在天要塌了,兒子在發(fā)燒,我兜里空空。廣播里“末世”倆字像冰錐子鉆進耳朵,
我不敢想,要是大水沖進來…。。。我抱著亮亮能往哪兒跑?
絕望......我拖著雙腿去衛(wèi)生間換水,剛推門,
那股子沖鼻子的香味兒差點把我頂出來。是珠寶柜臺那個李太,還有奢侈品區(qū)的王太。
李太嗓門賊大,鑲鉆的手機晃得人眼暈:“朱曼會長真是活菩薩!
上次那個‘曙光互助會’名額,再晚一秒我閨女可就擠不進去了!頂級避難所,安全得很!
”王太聲音細:“可不是嘛,朱會長心善,專幫我們這些當(dāng)媽的,孩子就是命根子啊,
聽說這次名額更緊俏了,錢不夠的,嘖…怕是懸?!笔锕饣ブ鷷??避難所?朱曼會長?
這幾個詞像火星子掉進我腦子里。亮亮!我眼前全是兒子咳得蜷縮的小身子。
管他什么李太王太,她們說的那個地方…能救亮亮?!我像抓住救命稻草,問了人,
七拐八繞找到個藏在商場角落的“高級會所”。水晶燈亮得晃眼,
地毯軟得踩上去像要陷進去,朱曼會長坐在真皮沙發(fā)里,端著咖啡。她看起來真和氣,
四十來歲,穿件米白色羊絨衫,脖子上掛了顆潤白的珠子??次疫M來,她立刻放下杯子,
臉上堆滿溫柔的笑:“哎呀,是位媽媽?快坐快坐,看你累的。
”我把汗?jié)竦氖衷谙吹冒l(fā)白的褲子上蹭了又蹭,才敢挨著沙發(fā)邊坐下。她伸手想拉我的手,
我下意識縮回來——那雙手粗糙得像砂紙,全是裂口和老繭。
“會長…我、我聽說您這兒能弄到避難所名額?給我兒子…求求您!
”我把兜里所有錢掏出來,皺巴巴的票子,還有一堆鋼镚,全堆在光亮的茶幾上,像堆垃圾。
剛才還笑瞇瞇的朱曼,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都是為了孩子啊…”她嘆氣,
聲音還是那么溫柔。突然,門被推開,香風(fēng)先沖進來。是李太!她扭著腰走進來,
金鏈子晃蕩,大鉆戒閃瞎眼。她一眼就掃到茶幾上那堆錢,鼻孔朝天哼了一聲:“喲,
朱會長,這哪兒來的窮酸味兒?收破爛的也往咱這兒領(lǐng)?
”她兩根紅指甲捏起一張皺巴巴的票子,滿臉嫌棄地抖了抖?!斑@點錢?打發(fā)叫花子呢!
可別讓這種貨色拉低了咱‘曙光’的檔次!”王太跟在她后面,
捂著嘴假笑:“李姐別這么說,都不容易,不過會長啊…”她轉(zhuǎn)向朱曼,細聲細氣,
“避難所位置金貴著呢,咱們的錢砸進去聽個響兒,那是保障自家孩子安全的。
資源就那么多,總得優(yōu)先給…有能力的家庭吧?”她那雙畫著精致眼線的眼睛斜睨著我,
意思明晃晃:你窮,你沒能力,你孩子不值。朱曼拍拍我的手背,
一臉為難地看著我:“寶媽,你看這…”她們話糙理不糙,名額確實有限,
費用…最低檔的‘站票’,也得這個數(shù)?!彼斐霰pB(yǎng)得宜的手指,比了個數(shù)字。
那數(shù)字像錘子砸在我心口,茶幾上那堆錢,連零頭都不夠! 我腦子里嗡嗡響,
李太的嘲笑和王太的刀子話還在耳邊刮。亮亮咳嗽的小臉又擠進眼前。不行!豁出去了!
為了亮亮,我什么都敢干! “會長!您給我留個名額!我…我去弄錢!
”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行吧,看你真心疼孩子,三天,最多等你三天。
””朱曼嘆口氣,一副菩薩心腸被辜負的樣子。三天?三天!我沖出那個香噴噴的會所,
跑到商場后巷沒人處,才敢讓眼淚掉下來。老家那間破瓦房…爹媽留下的唯一念想!
我抖著手撥通老家二叔電話,聲音啞得厲害:“二叔…那房子…有人要不?賤賣!
急用錢…救命錢!”掛了電話,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亮亮,媽把根都拔了,換你一條活路!
賣房子的錢只夠一半。剩下的怎么辦?我把自己當(dāng)牲口使!白天商場保潔十幾個小時不停,
下了班沖去后街“老張記”通宵刷盤子。滾燙油膩的水泡爛了手上的裂口,鉆心疼。
后半夜累得眼皮打架,我就掐自己大腿,一掐一個紫印子。不能停!亮亮還在發(fā)燒!
第四天中午,我端著水桶拖洗手間,李太高跟鞋踩得咔嗒響進來,
對著鏡子補她那血紅的嘴?!皢?,這不是徐清潔工嗎?錢湊齊沒???朱會長那名額可不等人,
今天最后期限!”她斜眼瞥我,“瞧你那手爛的,嘖嘖,離我遠點,別沾上窮病!
”我死死咬著嘴唇,嘗到血腥味也不敢吭聲。忍!為了亮亮! 錢還不夠!差一大截!
我站在商場后門的小廣告墻前,那些“快速放款”的紙條像毒蛇盯著我。
手指摸到其中一個號碼,心一橫,打了過去。晚上,在小巷子深處,
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陰笑著把一沓錢拍在我胸口?!拔宸掷?,下月還不上…嘿嘿,
知道后果吧?”那沓錢沉甸甸的,像燒紅的烙鐵燙著我。我抱著錢沖到會所,
像抱著滾燙的炭。朱曼看著那堆沾著油污汗?jié)n的票子,眉頭又皺了一下,
但還是露出她那標志性的溫柔笑容?!翱蓱z天下父母心啊…行了,名額給你留著呢。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張薄薄的、印著模糊印章的紙片遞給我?!澳煤?,‘站票’憑證。
放心,媽媽們在一起,孩子們就有希望?!?我像捧著圣旨一樣接過那張紙,手哆嗦得厲害。
有了它,亮亮就有地方躲了!這破紙片,是我的房子,是我熬爛的手,
是我背上的閻王債換來的!還沒等我喘口氣,李太那刺耳的聲音又炸開:“切,‘站票’區(qū)?
跟貨倉似的,到時候別嫌擠得慌,臭烘烘的!”她晃著鉆戒,滿臉不屑。
朱曼對我歉意地笑笑:“地方是有點緊張,克服一下,都是為了孩子嘛?!彼呐奈壹绨?,
指尖冰涼。我攥緊那張皺巴巴的“站票”憑證,把它死死貼在胸口。貨倉就貨倉,
臭烘烘就臭烘烘,只要能讓亮亮活著!我低頭走出那個亮得晃眼的會所,外面的雨更大了。
心口那塊地方,又燙又冰。那張皺巴巴的“站票”憑證,被我縫在了貼身的舊背心內(nèi)側(cè)口袋,
緊貼著皮肉。它像塊烙鐵,時時刻刻提醒我付出的代價——爹媽的破瓦房,我爛掉的手,
還有背上那座叫“高利貸”的大山。廣播里的警報一天比一天刺耳,
天氣預(yù)報里那片代表暴雨的深紫色像怪獸的嘴,一點點吞噬地圖。亮亮的咳嗽時好時壞,
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像掛在懸崖邊。這天終于來了。下午天就陰得像扣了口黑鍋,
狂風(fēng)卷著垃圾袋和灰塵在街上亂竄,吹得人睜不開眼。豆大的雨點毫無預(yù)兆地砸下來,
噼里啪啦,瞬間就把世界淹沒在一片白茫茫的嘈雜里。商場里一片混亂,尖叫哭喊推搡。
刺耳的警報聲拉長了調(diào)子鉆透耳膜,像催命符?!翱熳撸』ブ鷷?!快跟我走!
”朱曼會長的聲音居然還能在一片混亂里清晰地傳出來,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
她穿著一身干凈的米白色沖鋒衣,打著頭燈,手里拿著個擴音喇叭,
被李太、王太還有幾個穿著統(tǒng)一黑色保安服的大漢圍在中間,像護著寶貝疙瘩。
我們這些“站票”區(qū)的媽媽像一群慌亂的羊,抱著孩子,拖著簡陋的包袱,
本能地朝著她那點光亮擠過去。頭頂?shù)臒艄茏汤沧汤瞾y閃,
雨水順著商場破碎的玻璃門灌進來。亮亮被我裹在唯一還算厚實的舊毯子里,
只露出燒得紅撲撲的小臉,咳得直抽抽。我死死抱著他,
用身體擋住推搡的人群和亂濺的雨水,跟著前面模糊的人影跌跌撞撞沖進雨幕。
外面的天徹底黑了,風(fēng)大的可怕,雨不是在下,是瀑布一樣!路燈早就滅了,
只有幾道手電筒的光柱在狂風(fēng)暴雨里亂晃。
朱曼他們坐上了一輛看起來就很結(jié)實的黑色越野車,引擎轟鳴著碾過積水沖在前面。我們呢?
幾輛破破爛爛、窗戶都關(guān)不嚴實的小面包車!車門嘩啦一聲拉開,里面的座位早就被拆了,
空蕩蕩的鐵皮盒子。一個保安粗魯?shù)負]著手:“擠上去!快點!磨蹭什么!
”媽媽們抱著孩子你推我擠地往上塞,濕透的衣服貼在冰涼的鐵皮上,凍得人直哆嗦。
車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車里瞬間彌漫開濕衣服、汗臭和孩子的哭鬧聲。
車子在狂風(fēng)暴雨里顛簸得像驚濤駭浪里的小船,每一次急剎車都伴隨著一片尖叫。
我緊緊抱著亮亮,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車壁上,疼得悶哼一聲。亮亮在我懷里咳得蜷成一團,
滾燙的額頭抵著我的脖子。我的心揪成一團,
只能一遍遍低聲哄:“亮亮不怕…媽媽在…快到了…到了就好了…” 這話像是在哄他,
更像是在騙我自己。不知道開了多久,車子猛地一顛,停了。車門嘩啦拉開,
冰冷的雨水和狂風(fēng)立刻灌進來。外面一片漆黑,借著車燈的光,
勉強看到前面是個黑黢黢的巨大山體,一道厚重的、泛著金屬冷光的巨大鐵門嵌在山壁里,
像個怪獸的嘴巴。朱曼他們已經(jīng)下了車,站在門廊下,干燥得很。
那扇巨大的鐵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柔和的、暖黃色的光從里面傾瀉出來。 “快!
按憑證等級排隊進入!”保安拿著擴音器吼道。朱曼第一個優(yōu)雅地走進去,
像個巡視領(lǐng)地的女王。李太、王太她們緊隨其后,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優(yōu)越感。
輪到我們“站票”區(qū)了。我把那張幾乎被汗水浸透的憑證緊緊捏在手里,
像是捏著最后一點希望,抱著亮亮深一腳淺一腳地沖進門內(nèi)溫暖的燈光里。只一眼,
我就像被雷劈中了!渾身血液都凍住了!門內(nèi)的景象,
簡直是把天堂和地獄硬生生塞在了一個地方!左邊,是“黃金包廂”區(qū)!
地上鋪著厚厚的、干凈得能映出人影的地毯!亮得晃眼的吊燈下面,是一圈圈舒服的大沙發(fā),
還有獨立的玻璃隔間!里面有看起來就好暖和的床鋪,有閃著光的恒溫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
甚至還有小冰箱和電視機!幾個富人家的孩子穿著干凈柔軟的睡衣,
捧著牛奶坐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空氣里飄著食物溫暖的香氣。右邊,就是我們“站票”區(qū)!
一條昏暗、陰冷的巨大水泥通道!頭頂是高高的拱頂,裸露著粗大的、生著銹跡的管道,
滴滴答答地往下滲著冰冷的水珠。冰冷的水漬在地面蜿蜒,空氣里是濃重的土腥味和霉味。
別說床了,連個硬板凳都沒有!只有冰冷、堅硬、濕漉漉的水泥地!
頂頭角落里扔著幾個破破爛爛的麻袋和臟兮兮的泡沫墊子,早就被人搶光了。
燈光是從很遠的地方一盞昏黃的白熾燈透過來的,勉強能分辨人影。
孩子們哪里受得了這種濕冷刺骨?哭聲像傳染病一樣瞬間爆發(fā)開來,此起彼伏,
在空曠的水泥通道里撞出絕望的回音。亮亮在我懷里縮得更緊,咳得幾乎喘不上氣,
小小的身體燙得像塊火炭?!翱奘裁纯?!吵死了!”一聲尖利的呵斥像鞭子抽過來。是李太!
她站在連接通道和包廂區(qū)的一道小門邊(那門看起來就厚實安全),手里端著杯熱牛奶,
一臉不耐煩?!岸冀o我閉嘴!嚎喪呢?影響我家寶貝睡覺了!
” 保安立刻拿著警棍走了過來,惡聲惡氣地對著通道里吼:“聽見沒?都安靜點!再哭鬧,
別怪我們不客氣!” 沒人敢大聲哭了,只剩下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聲。
媽媽們抱著瑟瑟發(fā)抖的孩子,擠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互相用體溫取暖,
眼神里全是恐懼和茫然。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把亮亮緊緊摟在懷里,用毯子裹住他。
水泥地的寒氣立刻穿透薄薄的褲子往骨頭縫里鉆。李太顯然沒打算放過我們這些“窮酸”。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牛奶,拉著她那個穿著小西裝、梳著小油頭的胖兒子,
故意溜達到通道口附近。那胖小子手里拿著個啃了一半的蘋果?!皟鹤?,
”李太的聲音拔得高高的,像錐子一樣扎進每個人的耳朵,“看清楚那邊沒有?聞聞,
是不是一股子窮酸味兒混著土腥氣?這就叫‘站票區(qū)’,跟咱們包廂沒法比!
你以后可得好好讀書,考名牌大學(xué),賺大錢!不然啊,將來遇到事兒,就只能像她們一樣,
帶著孩子擠在這破下水道里挨凍受罪!” 她的話像滾燙的油,澆在每個人潰爛的心口上。
我低著頭,死死咬著牙,懷里亮亮咳得渾身發(fā)抖。那胖小子被他媽的話逗樂了,嬉笑著,
順手就把手里啃剩下的半個蘋果核朝著我們這邊用力一扔!那果核不偏不倚,
正砸在離亮亮不遠的一個小女孩頭上!女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旁邊的媽媽趕緊捂住她的嘴,驚慌地看著保安的方向。胖小子看他砸中了,拍著手咯咯大笑。
李太也笑,得意地晃著她手腕上的大金鐲子:“哎呀,小孩子不懂事,扔著玩呢。
你們不會跟個小孩子計較吧?” 王太也從小門那邊探出頭來,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聲音不大,卻像小針一樣扎心:“朱會長,李姐說的也是。
孩子們哭鬧是挺影響包廂區(qū)休息的。你看…是不是讓保安大哥們想想辦法,讓站票區(qū)安靜點?
資源本來就緊張,大家更應(yīng)該互相體諒嘛…”朱曼不知什么時候也站在了小門邊,
穿著一身柔軟的淺色家居服,眉頭微蹙,看著通道里擠作一團、瑟瑟發(fā)抖的母子們,
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她嘆了口氣,
聲音通過手里的小型擴音器傳出來,依舊是那么“溫柔”:“各位站票區(qū)的媽媽們,
多多體諒一下。孩子們盡量哄哄好嗎?安保大哥,辛苦維持下秩序,確保大家…嗯…安靜。
”她輕飄飄一句話,幾個拿著警棍的保安立刻像兇神惡煞一樣,
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在我們面前來回巡視。亮亮的咳嗽越來越急,小臉憋得發(fā)紫,
額頭燙得嚇人!呼吸又淺又快!我慌了!之前的藥早就吃完了,這鬼地方又冷又濕,
孩子的病肯定加重了!不行!得找藥!找熱水!我抱起亮亮,像抱著塊燃燒的炭火,
深一腳淺一腳地沖向那扇隔開天堂和地獄的小門。保安立刻伸手攔住我:“站??!干什么!
” “大哥!求求你!我兒子…我兒子發(fā)高燒!咳得喘不上氣了!求求你讓我找朱曼會長!
求點藥!一點熱水也行!”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滾。
保安一臉冷漠:“不行!會長說了,不能打擾包廂區(qū)!” “求你了!孩子要不行了!
”我看著懷里眼睛都快睜不開的亮亮,急得想給他跪下。也許是我的哭喊聲太大了,
驚動了里面。那扇小門開了道縫,露出朱曼那張依舊溫柔和善的臉?!靶靵韹寢專吭趺椿厥??
”她問。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會長!救救亮亮!他燒得太厲害了!咳得要命!
求您給點退燒藥,一點熱水就行!求您了!” 朱曼的目光落在我懷里的亮亮身上,
眉頭又微微蹙了一下,好像看到什么臟東西。她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轉(zhuǎn)身,過了幾秒才回來,
手里竟然拿著一個漂亮的玻璃水瓶!里面是清澈透亮的…礦泉水?! 她隔著門縫,
把瓶子遞出來一點點。“哎呀,真是不巧。熱水這會兒供應(yīng)還沒好呢。這瓶是進口的冰川水,
干凈的,給亮亮潤潤喉嚨吧。”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帶著遺憾,“資源緊張啊,
大家都要…克服克服困難。你是媽媽,更要堅強起來照顧好孩子,對不對?
” 那瓶冰涼的水,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我看著朱曼那張?zhí)搨蔚哪槪?/p>
再看看懷里燒得快迷糊的兒子,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克服?堅強?
我把命都豁出來了,換來這瓶冰水?!那瓶水像冰錐一樣扎進我心里! “會長!
冰水不行啊!孩子需要熱的!藥!求您了!”我?guī)缀跏前Ш?。朱曼臉上的溫柔有點掛不住了,
帶著一絲不耐:“徐來媽媽,我說了,克服一下!避難所也是剛啟動,物資調(diào)配需要時間!
你這樣吵鬧,影響大家休息,合適嗎?”她不等我再開口,直接對保安說:“維持好秩序,
別讓人亂闖!”說完,她毫不猶豫地關(guān)上了那扇厚重的小門。 咔嚓一聲輕響。
仿佛不是關(guān)門,而是徹底關(guān)上了亮亮的生路。我抱著亮亮僵在原地,手里的那瓶冰水沉甸甸,
冰得我手指發(fā)麻,一直冷到骨頭縫里。通道里其他媽媽看著我,眼神里是同病相憐的絕望。
李太刺耳的笑聲和王太假惺惺的嘆息聲隱隱約約從小門那邊傳來。
“克服困難…堅強…”朱曼的話在我腦子里嗡嗡響。我看著亮亮慘白的小臉,
摸著他滾燙的額頭,再看看手里這瓶昂貴的、冰冷的“施舍”,
一股無法形容的悲憤像巖漿一樣在我胸口翻滾灼燒!我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到頭來,
我的兒子連一口溫?zé)岬乃己炔簧?!連一片救命的藥都求不到!而她們,
關(guān)在溫暖如春的包廂里,喝著熱牛奶,享受著保安的守護,
用輕飄飄一句“克服一下”就打發(fā)了我!保安像趕蒼蠅一樣把我推回冰冷的通道深處。
我麻木地抱著亮亮,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通道里的哭聲徹底停了。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孩子們壓抑的、痛苦的咳嗽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媽媽們摟著自己的孩子,
眼神空洞地望著那扇緊閉的、象征著另一個世界的小門。沒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