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梁錚來找任辰央出去轉轉時,任辰央開始的時候不熟悉,還不好意思,隨著和梁錚出去的次數(shù)多了,任辰央才發(fā)現(xiàn)梁錚是一個非常細心又穩(wěn)重的女孩,一點都不符合她的年齡。
她們兩個出去溜達,走到公園的草坪時,梁錚永遠都會體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小心的鋪在地上,才讓任辰央坐下。逛市場時梁錚總是下意識地在任辰央身后半步走著,不時提醒任辰央小心看路,眼睛也總是瞄著周圍,因為那時候的小偷實在太多了,任辰央和梁錚一塊很是放松,感覺做什么都有人兜底,安全感沒得說。
有一次任辰央在市場買了一條牛仔短褲二十五塊錢,任辰央給了小販一百,找回七十五,梁錚當即就說看看錢有沒有事,任辰央看了一眼老板,老板低著頭沒吭聲,任辰央不好意思地打著哈哈說能有什么事。誰知過了一星期任辰央再拿著這五十塊錢去買包子時,賣包子的老板一下子就看出是假錢,讓任辰央換一張,任辰央當即就傻愣住,眼前一片茫然,活生生小丑一個。
后來任辰央氣幸幸地回到宿舍,一個人生悶氣,梁錚知道了只樂道:給你個教訓也好,吃一塹長一智,別不開心了。隨后又自責道:其實那天我應該把錢拿過來看一下的,咱們都大意了。任辰央知道梁錚也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她又有什么錯呢?只不過是為了讓她心里好受些才那樣說的。
任辰央對梁錚是非常有依賴感的。其實這時候在任辰央心里,已經下意識地知道,她和梁錚才是一路人,根都是農村的,文化水平也一樣,她們有一樣的苦悶,都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充滿了擔憂,她們說什么都能說到一起,有時候任辰央的某些話說到了梁錚的心坎里,梁錚就會激動的去捶打任辰央的背部,還會不停絮叨:你怎么這么了解我,你怎么和我想的一樣,天吶,然后就是控住不住的咧著嘴開心大笑。
當任辰央和小樂要出廠時,梁錚非常的不舍,但是沒辦法,她們兩個的工資太少了,飯票都要買不起了。
進新廠也不是那么容易,因為害怕錯過華美玩具廠的招工,任辰央和小樂是提前出廠的。在外面一星期了人家也沒開始招工,這一星期為了省錢,任辰央和小樂都只吃一頓飯,晚上住在投影廳。投影廳是木板椅子,廁所上用紅漆涂著注意衛(wèi)生幾個大字,再加上投影廳后半夜放的都是恐怖驚悚片,任辰央和小樂嚇得縮在椅子里,沒敢睡過,只好白天在公園長椅上補覺。
終于在第十二天的時候華美玩具廠開始招工,人很多,排著長隊,都是漂亮的小姑娘,任辰央的身份證二十天前媽媽就寄過來了,年齡辦大了兩歲。只要機器能踩好,進廠基本沒問題,二姐任嬌娜也很擔心。這十幾天妹妹任辰央吃了不少苦,她也無能為力,每天給妹妹五塊錢,湊合著過。萬幸的是任辰央和小樂都合格了,任辰央在機車工,小樂則被分去做了裝配工。不管在哪個部門上班,能進廠就好,畢竟這個廠是出名的好,吃飯免費,隨便吃,品種又多,照顧到了全國各個省份,住的環(huán)境也好,干凈衛(wèi)生,每天下班都有熱水洗澡,宿舍是三室一廳的形式,每個宿舍都有四個蹲廁三個洗澡間,相比百達玩具廠里洗澡還得排隊接熱水,排上半小時一小時也只給接半桶熱水,飯票還是自己掏錢,總之一比,真是天上地下,沒得說。
華美玩具廠里針對員工的福利也是超多,投影廳,電影室,健身房,卡拉OK室,圖書室,包括大節(jié)小節(jié)都給員工分發(fā)福利,工資也高,怪不得大家都擠著進呢!
當然得到了總得付出,車間的工作量是相當?shù)拇?,任辰央往往連吃飯都是跑著去飯?zhí)玫?,吃完又跑著回工位,由于是開頭貨,任辰央什么都得比別人快,返工的數(shù)量得少,要不然組長站到跟前罵個不停,往往一天下來腰都疼的直不起來,站起來在原地緩個十來分鐘才能慢慢走路。任辰央覺得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雙層的壓迫。
任辰央想到自己的二姐在這個廠里已經干了三年,不由的心疼和佩服,二姐任嬌娜比自己大三歲,都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卻丟失了和自己年齡不符的精神氣,一個個沒有一點女孩子該有的陽光活潑,每每下了班,大家都是回宿舍洗過澡倒頭就睡,有個別精神好的去逛逛市場,上個網吧,都是頂天好了!
可喜的是,在任辰央進廠兩個月后,梁錚也過來這邊了,不是一個宿舍區(qū),兩個區(qū)要走二十多分鐘。每個星期天休息,梁錚總是一大早就過來找任辰央,手是不空的,有時候拿點餅干,有時候是拿點香蕉。
梁錚的宿舍在西面,任辰央的宿舍在東面,市場在梁錚宿舍的西面,可梁錚總是過來找任辰央,然后兩個人再一起去市場,回來時再把任辰央送回來。多年后任辰央回想起來,再也沒有哪個人對她這么好,這么上心!那怕是自己的親人也做不到。
人生浩瀚如海,任辰央想,我只是滄海一粟,這上萬人的工廠,有沒有自己,連個水花都不會起的!
下半年的時候,任嬌娜去了北京找任書方,只剩任辰央一個在這千里之外。過年的時候梁錚告訴任辰央,她要回老家相親了,過了她這個年齡在她們那個地方就不好找對象了。任辰央的心猶如缺失掉一塊,這一別也許就是一生,天南地北的,誰又能找到誰?盡管梁錚給她留了電話號碼,并且告訴任辰央她的小名叫四毛,因為她排老四,可這又有什么用呢,徒增傷悲,終究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在車站送梁錚的時候,任辰央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里只剩哽咽,心痛的不能呼吸,眼睛酸澀的難受。梁錚輕輕拍拍任辰央的頭:傻子,別這樣我們肯定會再見的……梁錚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坐上車只說了三個字:回去吧!便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