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熾熱的鐵片如天女散花般四濺?;疖囶^像被巨人之手掀翻,帶著刺耳的金屬扭曲聲栽進路旁的稻田。后面的車廂接二連三地追尾相撞,日軍士兵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撤!兄弟們,趕快撤!"楊振邦邊喊邊拽起還在發(fā)愣的趙仁狄,"二十分鐘內鬼子援軍就會到!"
他們幾個人借著爆炸引起的混亂,迅速隱入夜色中的山林。身后,沖天的火光將夜幕染成血色。
與此同時,在日軍進入昆倉關的公路處。
"第三根電線桿,就砍這兒。"趙剛隊長用斧頭在杉木電桿上做了個標記,兩個年輕隊員立刻掄起斧頭猛砍。遠處隱約傳來昆侖關方向的炮聲,每一聲悶響都讓腳下的土地微微震顫。
老游擊隊員王鐵柱蹲在路邊警戒,突然豎起耳朵:"隊長,有卡車聲!"
趙剛瞇起眼睛望向公路轉彎處:"按原計劃,埋地雷的小組到位了嗎?"
"早埋好了,"王鐵柱拍了拍身旁的起爆器,"就等鬼子..."
話音未落,兩輛滿載日軍的卡車轉過山崖。趙剛立刻吹響鳥哨,路旁的灌木叢中立刻飛出幾只受驚的山雀——這是游擊隊約定的隱蔽信號。
打頭的卡車毫無防備地壓過偽裝的路面。王鐵柱猛地按下起爆器——
砰!砰!
兩團火球騰空而起,前車直接被掀翻在路旁的水溝里。后車急剎車,車廂里的日軍像下餃子一樣滾落在地。
"打!"趙剛一聲令下,二十多支老式步槍同時開火。剛爬起來的日軍還沒弄清方向就倒下一片。
"撤!別戀戰(zhàn)!"三分鐘后,趙剛果斷下令。游擊隊員們熟練地分散撤離,臨走還不忘帶走所有彈殼。
跑出兩里地,趙剛突然停下腳步,皺眉望向山路盡頭若隱若現的村莊:"今天劉二狗怎么沒來參加行動?"
"他說老娘病了要照顧,"王鐵柱喘著粗氣說,"我看那龜兒子是怕死..."
趙剛的眉頭皺得更緊。這個劉二狗最近總找各種理由不參加行動,今天他們破壞公路的行動只有少數核心隊員知道...
"去把備用藏身點的糧食轉移,"他低聲命令,"我總覺得要出事。"
劉二狗佝僂著腰,諂媚地給日軍小隊長山田一郎點煙:"太君,趙剛他們今晚肯定回老鴉洞,我親眼看見他們往那邊運糧食..."
山田瞇起三角眼,用生硬的中文問:"你確定?如果撒謊..."
"借我十個膽也不敢騙皇軍啊!"劉二狗搓著手,眼睛滴溜溜轉,"不過太君答應的大洋..."
山田冷笑一聲,揮手示意士兵押上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認識他嗎?"
劉二狗臉色刷白——那是游擊隊安排在村里的暗哨小順子。
"他什么都不肯說,"山田抽出軍刀抵住小順子的喉嚨,"你說實話,我就饒你一命。"
小順子突然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二狗子!你還是不是中國人!"
刀光一閃,少年捂著噴血的脖子倒下。劉二狗腿一軟跪在地上:"我我?guī)罚≮w剛他們藏身的老鴉洞有密道,我?guī)Щ受姵?.."
子夜時分,趙剛在藏身處的油燈下擦拭步槍,突然耳朵一動。他吹滅油燈,悄聲移到洞口,聽見了灌木叢中不自然的沙沙聲。
"醒醒!"他搖醒熟睡的王鐵柱,"我們被包圍了。"
王鐵柱一個激靈爬起來,抄起土槍湊到縫隙處觀察:"起碼一個小隊的鬼子,還有...那是劉二狗?狗日的漢奸!"
趙剛臉色陰沉如水。他快速掃視洞內——十二名隊員,其中三個帶著傷,彈藥所剩無幾。
"聽著,"他壓低聲音,"我?guī)鍌€人從正面佯攻,你帶其余人從密道走。出去后找李克農部長,告訴他..."
"不行!"王鐵柱急得眼眶發(fā)紅,"要死一起死!"
趙剛突然笑了,從床板下拖出兩個密封的陶罐:"我早料到有這么一天。這是用繳獲的日本炸藥改裝的,足夠送幾十個鬼子回老家。"他頓了頓,"告訴我兒子,他爹沒給中國人丟臉。"
洞外傳來擴音器的喊話聲:"趙剛!皇軍知道你在里面!投降不殺!"
趙剛把一封信塞進王鐵柱口袋:"給我家那小子。"說完,他猛地推開洞口的偽裝,對著夜空連開三槍。
槍聲如同信號,埋伏的日軍立刻還擊。趙剛肩膀中了一槍,卻大笑著點燃了陶罐引線:"劉二狗!老子在陰曹地府等你!"
當山田帶著士兵沖進洞口時,看到的只有一個渾身是血卻挺直腰桿的中國漢子,和他懷中嘶嘶作響的陶罐...
轟!?。?/p>
趙剛隊長與日軍同歸于盡,連二狗炸成了一方廢墟。
五里外的山路上,王鐵柱和幸存的隊員們回頭望去,只見老鴉洞方向騰起巨大的火球,映紅了半邊夜空。
"隊長..."一個年輕隊員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王鐵柱抹了把臉,聲音嘶?。?記住今晚!記住是誰出賣了我們!繼續(xù)走,天亮前必須找到李部長!"
與此同時,昆侖關前線。日軍指揮部亂作一團。
"報告!鐵路被毀,補給列車出軌!"
"公路遭到破壞,第三中隊遭遇伏擊!"
"通訊線路全部中斷,與師團部失去聯系!"
聯隊長佐藤一郎狠狠摔碎茶杯:"八嘎!這些游擊隊...傳令,前線部隊收縮防御,等待..."
他沒能說完。遠處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國軍主力趁著日軍后方大亂,發(fā)起了總攻。
黎明時分,趙仁狄和楊振邦站在山頂,望著昆侖關方向升起的朝陽。他們還不知道,這勝利的曙光中,燃燒著一個老游擊隊員最后的怒火。
王鐵柱的腳步聲驚起了竹林里的夜梟。他跛著一條腿,身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卻死死捂著胸前那封染血的信。遠處游擊隊聯絡點的燈火像黑暗中的一顆星,指引著他最后的使命。
"誰?"暗哨的喝問從樹后傳來。
"山崩地裂。"王鐵柱喘著粗氣對上暗號。
陳阿四舉著煤油燈從茅屋里沖出來,燈光照見王鐵柱慘白的臉色:"老天!就你一個人回來?趙隊長呢?"
王鐵柱的嘴唇顫抖著,突然跪倒在地,從懷里掏出那封被血浸透一半的信:"交給...趙仁狄..."
茅屋的門猛地被推開。趙仁狄站在門口,月光照著他驟然失去血色的臉:"王叔?我爹他..."
王鐵柱的眼淚混著臉上的血污滾落:"你爹他...為了掩護我們...點了炸藥..."他猛地抓住趙仁狄的褲腳,"是劉二狗那畜生出賣的!那狗漢奸帶著鬼子抄了密道!"
趙仁狄像被雷擊中般晃了晃,被身后趕來的李玉蘭扶住。他顫抖著接過那封信,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分明是父親在極度痛苦中寫下的——"吾兒親啟"。
"當時隊長已經中了兩槍,"王鐵柱被扶進屋,喝著熱水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他點燃炸藥前...讓我轉告你...繼續(xù)打鬼子...別...別給他丟臉..."
趙仁狄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信紙在他手中簌簌作響。李玉蘭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先看信吧。"
信中的字跡時而工整時而凌亂,顯然分多次寫成:
「仁狄吾兒:
若見此信,爹已赴黃泉。莫悲慟,持槍殺敵便是孝道。
劉二狗近日形跡可疑,爹早有防備。老鴉洞東三里槐樹下,埋有爹這些年攢下的二十條槍、三百發(fā)子彈。西溝廢窯里藏有三箱炸藥,配方記在信封背面。
記住,鬼子可恨,漢奸更該殺!但報仇要講策略,去找共產黨李克農,他們真抗日。
爹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有你這么個敢打鬼子的好兒子...
信的最后幾行已經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漬暈開。趙仁狄把臉埋進信紙,肩膀劇烈抖動,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李玉蘭輕輕抽走信紙,發(fā)現背面果然密密麻麻記著炸藥配方。她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仁狄!"楊振邦帶著十幾個滿身硝煙味的漢子闖進來,看見屋內的情景頓時愣住。他目光掃過癱坐的王鐵柱,最后定格在趙仁狄淚痕斑駁的臉上:"趙隊長他..."
趙仁狄猛地站起來,聲音嘶啞得可怕:"楊哥,帶上你的人,跟我去投八路軍。"
楊振邦重重點頭,從腰間解下一顆手榴彈拍在桌上:"我楊振邦和'復仇游擊隊'十七個弟兄,從今天起跟趙家小子一起打鬼子!”
三日后,曬谷場上臨時搭起的臺子前,兩百多名游擊隊員整齊列隊。臺上掛著手寫的"桂北抗日游擊隊成立大會"橫幅,墨跡還未干透。
八路軍代表李克農扶了扶圓框眼鏡,聲音洪亮:"同志們!根據八路軍總部命令,即日起整編各路抗日武裝為桂北抗日游擊隊!"他展開一份任命書,"任命楊振邦為隊長,趙仁狄為副隊長!"
掌聲中,趙仁狄走上臺。他穿著漿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那是父親留下的唯一一件完整衣裳。李克農鄭重地將一套八路軍軍裝遞給他:"你父親是真正的英雄。"
趙仁狄雙手接過,轉向臺下眾人:"我爹常說,當兵吃糧,保家衛(wèi)國。"他舉起父親的信,"這是他留給我的炸藥配方,從今天起,就是留給咱們全隊的禮物!"
臺下爆發(fā)出一陣歡呼。楊振邦大步上臺,將一面殘破的軍旗展開——那是趙剛生前用過的游擊隊旗,彈孔和血跡依然清晰可見。
"老隊長雖然不在了,"楊振邦的聲音在谷場上回蕩,"但這面旗得有人接著扛!"他把旗桿重重插在臺前,"趙仁狄,接旗!"
趙仁狄深吸一口氣,在兩百多雙眼睛注視下握住旗桿。旗面垂落時,他看見右下角歪歪扭扭縫著"抗日到底"四個字——那是母親生前繡的。
"宣誓!"李克農高聲說。
所有人舉起右拳。趙仁狄的聲音混在雷鳴般的宣誓聲中格外清晰:"我自愿加入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絕不背叛民族解放事業(yè)...隨時準備犧牲一切..."
宣誓完畢,李玉蘭帶著十幾個姑娘走上前來。她們都剪了短發(fā),臂上戴著紅十字袖章。
"報告李部長,"李玉蘭敬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女子醫(yī)療隊十六人集合完畢,請指示!"
李克農笑著回禮,轉向眾人:"看見沒有?這就是我們中國的花木蘭!"他忽然嚴肅起來,"但是同志們要記住,改編不是換身衣服那么簡單。從今天起,你們是正規(guī)八路軍部隊,要學習政治,嚴守紀律!"
散會后,趙仁狄獨自站在谷場邊緣,摩挲著父親留下的懷表。楊振邦走過來,遞給他一支煙:"想啥呢?"
"想我爹最后時刻..."趙仁狄搖搖頭,"他明明可以跟王叔他們一起走..."
楊振邦吐出一口煙圈:"因為他知道,游擊隊不能全軍覆沒。"他拍拍趙仁狄的肩,"現在你是副隊長了,得學會用這兒思考。"他戳了戳太陽穴,"而不只是用這兒。"又拍了拍胸口。
李玉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兩位首長,該去檢查訓練了。"
趙仁狄轉身,看見她穿著略顯寬大的八路軍制服,腰間卻別著個精致的醫(yī)療包——那是他用繳獲的日本皮具改裝的。
"醫(yī)療隊訓練得怎么樣?"他輕聲問。
李玉蘭微微一笑:"林婉珍今天第一次獨立完成傷口縫合了。雖然手抖得厲害,但總算沒暈血。"
楊振邦聞言大笑:"我那口子?上個月看見死雞都腿軟!"
夕陽西下,新整編的游擊隊員們開始了第一次正規(guī)訓練。刺殺操練的喊殺聲驚起了稻田里的白鷺,那面殘破的軍旗在晚風中獵獵作響,仿佛老游擊隊員不滅的英魂。
趙仁狄站在旗桿下,望著遠處起伏的群山。父親信中的話在他心中回蕩:"持槍殺敵便是孝道"。他輕輕撫過旗桿上的彈痕,低聲道:"爹,看好了...兒已正式成為八路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