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陟衛(wèi)所,這座扼守黃河渡口、曾經兵強馬壯的要塞,如今也籠罩在明末亂世的頹敗之中。城墻多處坍塌,用黃土草草修補;守軍盔甲破舊,面有菜色;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鋪大多關門閉戶,一派蕭條景象。唯有衛(wèi)指揮使司衙門,因“藩王駕臨”而勉強維持著幾分體面,掛上了新的燈籠,清掃了門庭。
周王朱恭枵被眾星捧月般迎入衙門后堂最寬敞的“養(yǎng)心齋”,立刻癱倒在鋪了厚厚錦褥的軟榻上,如同一條離水的胖頭魚,只剩下呻吟的力氣。劉安忙前忙后,指揮著僅存的王府仆役燒水煮茶,伺候湯藥,儼然一副忠仆模樣。
賀人龍則毫不客氣地占據了前衙正堂,他的親兵如同土匪般接管了衛(wèi)所的防務和庫房鑰匙,吆五喝六,將原本的衛(wèi)所軍官擠到了一邊。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拍著桌子要酒要肉,目光不時瞟向后院方向,顯然惦記著“王爺?shù)谋硎尽焙湍俏唤^色佳人。
張仁心將周平暫時交給雷虎看押在一間僻靜的廂房,嚴令看守。他則帶著趙黑塔等人,在衛(wèi)所角落找到幾處還算完好的營房,安置受傷的部屬??粗窒滦值苋贬t(yī)少藥、痛苦呻吟的樣子,張仁心眼神冰冷。
“大人,賀人龍的人把持著藥庫,說……說是要優(yōu)先供給王爺和賀總兵的親衛(wèi)。”一個王府護衛(wèi)憤憤不平地前來稟報。
張仁心沒說話,只是轉身,徑直走向前衙正堂。
堂內,賀人龍正摟著一個衛(wèi)所軍官“孝敬”來的歌姬,大口灌著劣質燒酒,看到張仁心進來,哈哈一笑,噴著酒氣:“張千戶!來來來,陪老子喝一杯!王爺安頓好了?那賞賜……嘿嘿,王爺可還滿意老子的‘及時’?”
“賀總兵辛苦?!睆埲市谋?,語氣平淡,“卑職此來,是為手下受傷的弟兄討些傷藥。王爺安危系于將士用命,若因傷減員,恐于王爺不利,亦非賀總兵所愿?!?/p>
賀人龍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咧開嘴:“藥?有有有!衛(wèi)所庫房里有的是!不過嘛……”他搓了搓粗大的手指,意有所指,“這年頭,藥比金子還貴!王爺賞的那點銀子,弟兄們一分,也就剩不下啥了。張千戶想要藥,總得……表示表示吧?” 他的目光赤裸裸地掃視著張仁心,似乎在掂量他還能榨出多少油水。
張仁心心中冷笑。這賀人龍,貪婪無度,竟連傷兵的救命藥都要卡!他面上不動聲色,上前一步,聲音壓低了幾分:“賀總兵,藥,關乎軍心。軍心若散,王爺若有閃失,督師震怒,朝廷追究下來……這‘救駕’之功,恐怕就要變成‘護駕不力’之過了。孰輕孰重,賀總兵當比卑職清楚?!?他語氣平和,話語卻如同淬毒的針,直指賀人龍最在意的“功勞”和可能面臨的追責。
賀人龍臉上的橫肉抽動了一下,酒意似乎醒了幾分。他盯著張仁心那張平靜無波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這小子,看著年輕,心思卻深得很!拿督師和朝廷壓我?
“哼!”賀人龍重重放下酒杯,揮手對旁邊的親兵道,“去!帶張千戶的人去藥庫!揀……揀些尋常金瘡藥給他們!王爺?shù)陌参Ro!” 他終究還是被張仁心點中了死穴,不敢在傷藥上做得太過,但也要惡心對方一下,只給“尋?!彼?。
“謝賀總兵?!睆埲市哪康倪_到,不再多言,轉身離開。與這種貪婪莽夫糾纏,毫無意義。他需要的,是立足,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