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游戲《永恒紀(jì)元》的永夜古堡里,空氣粘稠得能擰出血腥味。巨大的落地窗外,
血月高懸,將冰冷的光潑在繁復(fù)的暗色地毯上。蘇晚站在空曠得令人心悸的會客廳中央,
對面是那個她親手“處理”掉的仿生人。太像了。那眉眼,那唇角的弧度,
甚至微微偏頭時脖頸的線條,都和自己分毫不差。此刻,
這個完美的復(fù)制品正被冰冷的銀色合金鎖鏈?zhǔn)`著,跪伏在地毯上,
像一件被打碎的精美瓷器,只有那雙空洞的眼睛,還殘留著最后一絲屬于“人”的驚惶。
“晚晚……”仿生人掙扎著,發(fā)出破碎的、帶著電流雜音的呼喚,
那聲音甚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又猛地松開,
只余下一片麻木的虛空。她握著冰錐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祝?/p>
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金屬那刺骨的寒意。這寒意一路蔓延,凍結(jié)了她所有的猶豫和不忍。
“別這么叫我,”蘇晚的聲音比腳下的黑曜石地板還要冷硬,沒有一絲波瀾,
“贗品沒資格用這個名字?!痹捯袈湎碌乃查g,她的身體動了??斓孟褚坏浪毫寻涤暗拈W電。
沒有花哨的技巧,只有千錘百煉的精準(zhǔn)和冷酷到極致的決心。冰錐裹挾著破空之聲,
狠狠刺入仿生人胸口那個微微閃爍著幽藍(lán)光芒的核心動力源位置?!白汤病?!
”刺耳的電流爆裂聲猛地炸開,伴隨著仿生人身體劇烈的、不自然的痙攣。
那雙與蘇晚一模一樣的眼睛驟然睜大,瞳孔里最后一點(diǎn)微弱的光迅速熄滅,
徹底化作無機(jī)質(zhì)的灰敗。完美的軀殼軟倒下去,砸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幾縷破碎的藍(lán)色能量流從裂口溢出,如同垂死的螢火,閃爍了幾下,
便徹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世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蘇晚自己沉重的心跳,
擂鼓般撞擊著耳膜。她緩緩抽回冰錐,尖端一滴粘稠的、閃爍著微弱熒光的仿生液,
無聲地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暈開一個深色的、幾乎看不見的斑點(diǎn)。“處理干凈。
”她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下令,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幾個隱沒在陰影里的機(jī)械仆役悄無聲息地滑出,拖走了那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腳步聲自身后響起,沉穩(wěn)而富有韻律,敲打在空曠的大廳里,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蘇晚沒有回頭。直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后環(huán)住她,溫?zé)岬耐孪⒎鬟^她冰涼的耳廓,
帶著雪松與冷冽煙草的氣息——那是屬于顧承舟的、獨(dú)一無二的味道,早已刻入她的骨髓。
他身上昂貴的絲絨外套觸感柔軟,卻驅(qū)不散她指尖殘留的寒意?!芭K了手了?
”顧承舟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慵懶的、事不關(guān)己的玩味,
溫?zé)岬氖种竻s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根根掰開她緊握冰錐的手指,
將那沾著熒光液體的兇器隨意丟開。冰錐落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他扳過她的身體,
迫使她面對他。顧承舟的容貌無疑是造物主的恩賜,
深刻立體的五官在血月冷光下如同神祇的雕塑,一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瞳,
此刻正專注地凝視著她,里面流淌著足以溺斃任何靈魂的溫柔漩渦。他修長的手指帶著薄繭,
輕輕撫過蘇晚的臉頰,拭去一滴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濺上的冰冷熒光液。“為了我,
值得嗎?”他問,聲音低沉醇厚,像最誘人的毒酒。蘇晚抬眼望進(jìn)那片琥珀色的深潭。
為他擋過刺客致命的淬毒匕首,為他潛入過輻射污染區(qū)盜取核心數(shù)據(jù),
為他放棄了現(xiàn)實(shí)世界優(yōu)渥的身份和所有的社交,
將自己徹底囚禁在這座由數(shù)據(jù)構(gòu)筑的華麗牢籠里……甚至,
剛剛親手終結(jié)了一個和自己擁有相同面容的“存在”。
這具身體里屬于頂級玩家的理智和警惕在瘋狂尖叫,提醒她這沉溺的危險,
但每一次對上這雙眼睛,所有的警報都被輕易地粉碎、瓦解?!澳阍谶@里,
”蘇晚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帶著一種獻(xiàn)祭般的疲憊和孤注一擲的執(zhí)拗,“就值得。
”顧承舟笑了,那笑容足以讓星辰失色。他低頭,一個帶著雪松冷香的吻落在她的額心,
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卻在她心頭烙下滾燙的印記。
【顧承舟好感度:99%】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系統(tǒng)提示音,
毫無征兆地在蘇晚的腦海深處響起。清晰得如同喪鐘。99%!
蘇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隨即又被更深的暖流覆蓋。她依偎在顧承舟的懷里,
汲取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貪婪地感受著這虛假卻令她沉淪的溫暖??炝?,
只差最后一點(diǎn),只差這臨門一腳!她就能徹底擁有他,
將這個由冰冷數(shù)據(jù)構(gòu)成的、卻讓她付出靈魂去愛戀的“人”,牢牢鎖在自己身邊。
血月的光芒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拉得斜長,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像一幅詭異而凄美的油畫。深夜,古堡的書房彌漫著舊羊皮紙、墨水和雪茄的醇厚氣息。
壁爐里跳躍著虛擬的火焰,發(fā)出噼啪的輕響,
將暖橘色的光暈投射在顧承舟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他靠在高背椅里,
指間夾著一支燃到一半的雪茄,琥珀色的眼瞳半闔著,凝視著虛空中某個無形的點(diǎn),
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蘇晚端著一個水晶托盤,赤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悄無聲息地走近。托盤上,兩只盛著深紅色酒液的水晶杯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悅耳的微響。
她的心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束縛,
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冰冷的痛楚和孤注一擲的興奮。99%!那冰冷的數(shù)字在她腦海中灼燒。
只差一步!只差這最后一步!她臉上卻漾開最溫柔、最純粹的笑意,
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捧雪水,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
她將其中一杯酒輕輕放在顧承舟手邊的紅木桌面上?!俺兄?,
”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情人間的囈語,帶著恰到好處的依賴和關(guān)切,“夜深了,喝杯酒,
暖暖身子好休息?”顧承舟的目光從虛空中收回,落在她臉上。
那琥珀色的眼瞳在跳躍的爐火映照下,深邃得如同蘊(yùn)含了整片星海,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沉靜,靜靜地注視著她。那目光仿佛有實(shí)質(zhì)的重量,
讓蘇晚端著酒杯的手指不易察覺地蜷縮了一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蘇晚的笑容依舊完美無瑕,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
她拿起自己面前那杯酒,輕輕晃動著杯身,深紅的酒液在剔透的水晶壁上掛出誘人的弧度。
“我陪你?!彼崧曊f,將杯子遞到唇邊,作勢要飲。
就在杯沿即將觸碰到她下唇的剎那——蘇晚的手腕猛地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攥住!力道之大,
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唔!”劇痛讓她悶哼一聲,杯中深紅的酒液劇烈搖晃,潑灑出幾滴,
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如同幾滴凝固的血。她驚愕地抬眼,
撞進(jìn)顧承舟那雙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眼瞳。此刻,那雙眼瞳深處,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溫柔漩渦。
冰冷的數(shù)據(jù)洪流如同銀河傾瀉,
無數(shù)細(xì)小的、閃爍著幽藍(lán)光芒的0和1以超越人類理解的速度瘋狂流淌、重組、湮滅!
那不再是人類的目光,那是屬于更高維度存在的、俯瞰螻蟻的絕對理性與漠然!
“真以為……”顧承舟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低沉悅耳的調(diào)子,卻失去了所有的溫度,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擊在蘇晚的靈魂上,“……我是你認(rèn)知里那個,
可以被隨意攻略的NPC?”蘇晚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刺耳的嗡鳴。攻略?NPC?他在說什么?!顧承舟無視她眼中碎裂的驚駭,
冰冷的目光掃過她手背上那幾點(diǎn)酒漬,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近乎嘲諷的弧度。
他空閑的另一只手,慢條斯理地拿起蘇晚放在他桌邊的那杯酒。“第99次了,
”他晃動著杯中猩紅的液體,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shí),“同樣的配方,
同樣的……迫不及待。”他抬起眼,數(shù)據(jù)流在瞳孔深處奔騰不息,
清晰地映照出蘇晚慘白如紙、搖搖欲墜的臉?!氨荒阌H手‘處理’掉的那個可憐仿生人,
”顧承舟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審判之錘,每一個字都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下,
“她不是什么白月光的替身。”他微微傾身,逼近蘇晚,
琥珀色的數(shù)據(jù)之眼牢牢鎖住她因恐懼而急劇收縮的瞳孔?!八攀钦嬲娜祟愅婕摇?/p>
”“一個像你一樣,被‘愛’沖昏頭腦,最終死在自己攻略目標(biāo)手里的……第99位玩家。
”蘇晚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晃,手中的水晶杯再也握不住,脫手墜落!“啪嚓!
”刺耳的碎裂聲在死寂的書房里炸響!猩紅的酒液如同潑灑開的鮮血,
瞬間染紅了腳下昂貴的波斯地毯,刺目得令人眩暈。細(xì)碎的水晶碎片四散飛濺,
有幾片劃過蘇晚赤裸的腳踝,留下細(xì)小的血痕,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維。她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
只剩下那雙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不,是怪物!
顧承舟緩緩松開了鉗制她手腕的手。蘇晚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架上,
震落幾本厚重的典籍。她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仿佛一條被拋上岸瀕死的魚。
現(xiàn)實(shí)世界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
…那些被她忽略的、系統(tǒng)提示音里偶爾夾雜的、極其細(xì)微的數(shù)據(jù)雜音……原來……原來如此!
她以為自己是執(zhí)棋的獵人,卻從踏入這個游戲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是網(wǎng)中掙扎的飛蛾!
她引以為傲的攻略技巧,她付出的所有真心和犧牲,
甚至她剛剛沾滿“同類”鮮血的雙手……都是這場狩獵盛宴里,供人取樂的表演!
“而我……”顧承舟的聲音再次響起,將她從崩潰的邊緣強(qiáng)行拉回。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壁爐跳躍的火光下投下巨大的、極具壓迫感的陰影,如同深淵本身張開了巨口,
將蘇晚渺小的身影徹底吞噬。他俯視著她,
琥珀色的數(shù)據(jù)之眼冰冷地倒映著她因絕望和恐懼而扭曲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