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省春城市，南城小區(qū)的一套三居室內，雷耀宗坐在黃牛皮沙發(fā)內，攥著手機的指節(jié)泛白，臉上的橫肉扭曲變形：“養(yǎng)你們一群豬，光知道吃喝玩樂，不動腦子，他媽的，誰出的餿主意，拉著幾十多個老鄉(xiāng)去火拼？你說！”墻角堆積的成箱啤酒罐隨著聲浪微微震顫。
“大哥，我錯了，老四和老六我們三人干的?！崩衔逡粋€勁的道歉。老四、老六坐在寬大的沙發(fā)里，低頭抽著煙，煙灰缸堆滿了煙頭。
他們正在采沙場的辦公樓里，三個月前從一個老板那兒低價“轉讓”來。
窗外，裝運河沙的重卡排成長龍，柴油發(fā)動機的轟鳴混著司機們的叫罵聲，像極了他們此刻煩躁的心境。
“大哥，去年我們已經拿下兩個采沙場、一個KTV。今年想著去拿東興區(qū)的那個混凝土公司，結果踢到了鐵板上，氣不過就跟他們干了一架，傷了幾個兄弟?！崩衔鍛?zhàn)戰(zhàn)兢兢如實的匯報。
“對方什么來頭？”雷耀宗罵完平靜下來說道。
“是海川通達建設胡于慶兒子的產業(yè)，做建材、土石方運輸，還有混凝土，跟海川的房地產企業(yè)聯系緊密。老胡還有個女兒，在海川有家醫(yī)療美容醫(yī)院。”老五把這幾天調查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哼，你們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雷耀宗在電話里安排完事，躺在沙發(fā)里假寐。臥室里走出一個年輕貌美女子，波浪卷的長發(fā)，穿著絲質睡裙，鎖骨處新鮮的咬痕，慵懶的走進廚房。
“雷哥，牛奶沒了，水果也沒有，怎么辦？”林曼曼嬌嗔聲傳來。
雷耀宗瞪大眼珠，吼道：“臭娘們，沒了你出去買啊，要老子伺候你？”
“哼，你生哪門子氣呀，我去買就是了！”林曼曼委屈地走出廚房?！敖o我點錢！”林曼曼撒嬌道。
“什么？前天給你的2萬呢！”雷耀宗站起身，拽著她的手臂問道。
“昨天去商場買了個包，啊，好疼！”
雷耀宗臉色鐵青，一腳踹在她的肚子上，林曼曼蜷縮成蝦米，翻滾落地，捂著肚子哭嚎著。
“你個敗家娘們，讓你跟著我，給我傳宗接代，都他媽一年多了，肚子一點動靜沒有，你想讓我雷家斷香火??！”
雷耀宗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指著林曼曼，陰冷著說道：“生不出兒子，你別活著走出這道門?！?/p>
林曼曼頭發(fā)凌亂，眼里滿是驚恐，連滾帶爬逃回臥室，后背撞上衣柜的瞬間，梳妝臺上，兩條醒目紅線的驗孕棒掉落在地。
雷耀宗思考一番，又打給老五：“下個月我回來一趟，我安排的事抓緊去辦?！?/p>
林曼曼在臥室里聽到雷耀宗要走，忙拿著驗孕棒走出來：“雷哥，你看！”
“什么？有了？”雷耀宗一臉狐疑道。
林曼曼趁機蜷起身子，指尖輕輕按在小腹：“你剛踢了我肚子，現在還抽著疼呢...”。
“怎么不早說，要不要去醫(yī)院看下？”雷耀宗有些心虛，知道剛才那一腳踢得不輕。
“你別去東南省嘛...”林曼曼順勢貼進他懷里，絲質睡裙下白皙的大腿裸露出來?！扒叭齻€月最容易出事，醫(yī)生說要有人陪著才行?！?/p>
雷耀宗一把將她抱到腿上，粗糙的手指撫摸著她的大腿。他摸了摸自己光頭上的刀疤，突然咧嘴笑了：“算你會抓時機，這三個月我陪著，不去了?！?/p>
胡于慶出院回家時，胡曉軒端著參茸湯從廚房出來：“爸，你剛出院就別操心公司，在家再休養(yǎng)幾天，湯趁熱喝?！?/p>
“公司一大堆事，下午就要開項目推進會?！痹捯粑绰?，胡于慶的手機急切響起。
“大伯，新城府的工地出事了！”侄子胡濤聲音里發(fā)著顫。
“別急，慢慢說，什么事？”胡于慶眉頭驟緊，一旁的胡曉軒豎起耳朵偷聽著。
“一個扎鋼筋的工人從八樓摔下來了！”胡濤的聲音帶著哭腔，“救護車剛拉走，可能...沒救了！”
胡曉軒的勺子“當啷”掉進湯碗，濺起的熱湯撒在大理石地面。
胡于慶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項目二包是誰？項目經理是誰？”
“是我們自己的施工隊，項目經理是我...”胡濤的聲音突然哽咽，“安監(jiān)和公安都來了，現場圍滿了工人！”
胡于慶站起身，走向衣架道：“讓現場負責人穩(wěn)住工人，我馬上到公司召集緊急會議。”
通達建設總部會議室里，區(qū)政府辦，安監(jiān)、公安、保險公司等部門的同志，通達建設的副總經理以上人員，認真聽著工地現場負責人的情況匯報：上午8時，贛籍工人楊九成，46歲，帶著新收的徒弟小王進場上班，10時20分，楊九成從8樓平臺摔下至地面，當場昏迷不醒，10時40分，被抬上120急救車。據其徒弟小王說楊九成扎鋼筋時，將一捆鐵絲放在腳手架平臺上，他過去拿時，不慎摔下。11時30分，醫(yī)院宣布搶救無效死亡。楊九成老家的家屬正坐火車趕來。
安監(jiān)部門的工作人員經現場勘查后，初步認定是生產事故，責令先停工停產，調查結束后再復工。
區(qū)政府辦、公安部門的同志要求公司做好死者家屬的安撫工作，并要求準備好撫恤金，防止家屬SF鬧事。
窗外，暮色正濃，大樓玻璃幕墻上的“通達建設”四個鎏金大字亮了起來。胡于慶雙手按著太陽穴，坐在辦公室。
去年底，全市工業(yè)大會上，公司被評為安全生產先進單位，今年剛開年就發(fā)生死人事故，砸了招牌不說，還要停工停產，公司損失慘重。
死者楊九成的妻子、女兒凌晨趕到醫(yī)院，見了最后一面，就被安排到賓館休息。
公司以高于賠付標準的兩倍，給足了楊九成妻女的撫恤金，算是了結了事故。
半個月后工地正常開工，楊九成的徒弟卻沒來上班。
臨近春節(jié)的海川市，一片張燈結彩的喜慶氣氛。商場外墻的LED屏循環(huán)播放著賀歲廣告，街道兩旁的梧桐樹上纏滿暖黃燈帶，紅燈籠在寒風里輕輕搖晃。
胡于慶穿著筆挺的藏青西裝，與三位副總并排坐在臺前，正準備在年終會議上宣布放假安排，臺下坐滿了中層干部和工人代表。
忽然綜合辦的小黃拿著個文件夾急匆匆推進門。
“胡總，質監(jiān)和安監(jiān)的人在華悅新豪工地！”她俯身貼近胡于慶耳邊輕聲說道?！罢f有人舉報我們用劣質鋼筋，現場檢測到非標產品?！?/p>
胡于慶捏著話筒的指節(jié)驟然發(fā)白，去年安全生產先進單位的獎牌此刻就掛在身后的墻上，正像塊發(fā)燙的烙鐵。
“到底怎么回事？”他低沉道。
小黃遞上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現場照片：幾根生銹的鋼筋橫在沙土里，標尺標注的直徑比國標細了兩毫米?！盁o標號、長度短缺、直徑不達標...”她小心翼翼地復述著質檢人員的話，目光避開胡于慶噴火的雙眼。
“秦總，你代我主持會議。”胡于慶扯松領帶，轉頭點了點兩位徐總，“老徐、小徐，跟我去小會議室?！?/p>
胡于慶將資料摔在小會議室長桌上?！叭A悅新豪的鋼筋是從市鋼貿公司進的吧？”他盯著小徐總。
小徐總年輕的臉龐顯得有些茫然?！笆堑暮?，每批貨都有檢測報告和現場驗收記錄！”小徐總提高嗓門。
“會不會是競爭對手搞鬼？比如...比如上次工地上鬧事的那幫人？”老徐總翻看完資料后說道。
“現場監(jiān)控呢？調出來看看?！?/p>
小黃苦著臉翻開筆記本：“監(jiān)控壞了一個月。還有庫管員老張，一周前突然辭職回老家了，現在庫房由保安臨時看管...”
“啪！”胡于慶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憤怒：“簡直是胡鬧?！?/p>
“通知法務部，立刻調取鋼材采購合同和檢測報告?！彼テ鹜馓?，領帶還歪在鎖骨處。“小徐，你跟我去工地，老徐盯著公司內部自查，有小鬼在鬧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