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衣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悲傷,努力讓自己的眼淚不掉下來,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透露著堅定。
“如果身配一把刀,總要用它斬下些什么。我拔刀的理由……從前、如今、往后,只有一個?!?/p>
她抬起頭,看向頭頂那輪漆黑的大日。
“我會重新肩負起忘川守的職責,扼守在通往黃泉的道路上,引領(lǐng)每一個不愿墮入其中的靈魂回到真實的世界?!?/p>
這一次,芽衣沒有背誦書上記載的揮刀的理由,也沒有說出老師教給她的揮刀的理由,而是有了獨屬于自己的前行動力。
時茴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他認可了芽衣的答案。
“芽衣,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那些,關(guān)于那輛列車的故事嗎?”
時茴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仿佛砂礫在生銹的管道中摩擦。
芽衣壓下喉嚨的哽咽,用力點頭,紫色的發(fā)絲隨著動作輕顫。
“我記得?!?/p>
“那是一輛行駛在銀河里的列車,無名客們奔走星海,留下一個又一個傳奇?!?/p>
時茴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容,卻只牽動了青灰色的皮膚,顯得無比怪異。
“或許,你以后會見到我曾經(jīng)的同伴。到時候,記得替我向他們問好?!?/p>
不等芽衣答應(yīng)下來,時茴接著說。
“那你應(yīng)該也記得……我曾說過,我會走出一條比阿基維利更深、更遠的路?!?/p>
“我記得……”芽衣的聲音低了下去,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但……為什么?”
芽衣舉起手中的詔刀「始」,幾乎是哀求地看著時茴。
“我們現(xiàn)在有了這把刀,我們……”
“因為奔向虛無的進程是不可逆的?!睍r茴打斷了她。
“阿爾法是這樣,櫻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
“我不會例外,出云……也不例外?!?/p>
他緩緩舉起手中那柄象征著終焉的漆黑詔刀,刀尖指向頭頂那片毫無生機的星空。
“哪怕這柄刀背負了出云的一切,吸收了出云全部的虛無之力,但那救世的道路,從不存在?!?/p>
“我們早已步入祂的陰影……”
“每一步前行,都再也無法回頭。”
時茴默默看著芽衣,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印刻在即將被虛無吞沒的靈魂深處。
“除了你之外,我,還有出云的一切都將化作虛無的一部分,向著全銀河蔓延?!?/p>
時茴深吸了一口氣,言語中帶著決絕。
“所以,為了避免這一切,我會將自己發(fā)射到「虛無」的深處去!”
“而你,要替我親手斬斷出云的一切?!?/p>
聽到這番話,芽衣再也無法抑制,積蓄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江河,洶涌而出,沖刷著她蒼白的面頰。
“不——!不要——??!”
突然,芽衣像是想到了什么。
“斬斷出云后,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聲音帶著乞求。
“你等著我,好不好……?”
他看著她,眼神依舊溫柔。
“你說過,你揮刀的理由,是指引每一個不愿墮入虛無的靈魂回到真實的世界。”
“而前往虛無深處,是我的選擇。你沒有阻攔的理由?!?/p>
“我會走出一條比阿基維利更深、更遠的路?!?/p>
“哪怕結(jié)局早已注定,哪怕我最終會化作一潭淺淺的死水……”
“但在走向那一刻的路上,我能做的事,依然很多?!?/p>
他深深地凝視著芽衣淚流滿面的臉,仿佛要將她的模樣,連同此刻的大雨一同封存進即將被虛無侵蝕的記憶深處。
“或許在幾百年后,或許在幾千年后,你會再次見到我。”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然后……找到我?!?/p>
話音落下的瞬間,時茴沒有給芽衣任何反應(yīng)和阻止的機會。
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將手中那柄漆黑如淵的詔刀「終」,向著芽衣手中緊握的詔刀「始」猛地揮去。
出云押上一切,只換來兩個世界的覆滅。時茴要做的,就是將這兩柄背負兩個世界命運的詔刀一同折斷,鑄成那最后的刀。
在鑄刀人自身意志的驅(qū)動下,兩柄長刀轟然相撞——他們的力量截然相反,意志卻同源而出!
碰撞的瞬間,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象征著終焉的漆黑與象征著始源的雪白在瘋狂交織、湮滅!
「終」的碎片如同星辰墜落,化作飛散的塵埃。
「始」的刀身則寸寸碎裂,唯有鑲嵌著某種生命源泉核心的刀柄部分,依舊頑強地散發(fā)著微弱的白光。
時茴張開右手,五指虛握,空氣中掀起陣陣漣漪,一架飛行器隨之出現(xiàn)——那是時茴來到出云時所駕駛的降落艙。
在與建御雷神的戰(zhàn)爭中,降落艙變成了一片殘骸。但在阿爾法的幫助下,它早已被修好,一如當初。
時茴用它抵達出云,亦將用它離開出云,奔向那最終的歸宿。
時茴最后看了一眼芽衣。
那只被青灰色覆蓋的臉上,似乎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最終卻只化作一片深沉的、無言的訣別。
“記得,活下去……找到我?!?/p>
不等芽衣做出反應(yīng),時茴便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影,迅速進入了駕駛艙。
艙門甚至來不及關(guān)閉,引擎便發(fā)出了超越極限的、悲鳴般的怒吼。
幽藍色的尾焰噴射而出,推動著這艘小小的飛行器,撕裂了出云死寂的空氣,向著那輪漆黑的大日義無反顧地沖去!
他像一只折斷了翅膀、卻依舊倔強地向著太陽飛翔的鳥兒,高高地飛上天際。
他的身影在芽衣模糊的淚眼中,在布滿雷云的天空下,越來越小,越來越高。
他飛越了曾經(jīng)繁華的城市,飛越了斷裂扭曲的山脈,飛越了那比星穹列車還要寬闊的行星環(huán)……
他向著那黑洞的奇點,向著那終極的虛無深處,一頭扎去。
芽衣跪倒在地,斷裂的刀柄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徒勞地伸出手,向著天邊那越來越小的光點,仿佛想抓住什么,卻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氣和刺骨的雨滴。
時茴坐在劇烈震顫的駕駛艙內(nèi),所有的警報燈都在瘋狂閃爍,刺耳的蜂鳴聲充斥著狹小的空間,但他仿佛聽不見。
他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羅盤,目光堅定地注視著前方的黑洞。
黑洞并不壯觀,也不慘烈。它很安靜,像一道孤零零的視線注視著你我……然后吞沒所有,予以冰冷、沉默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