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毒酒重生新婚夜,蕭絕親手給我灌下毒酒:“你占了她的位置?!敝厣貎赡昵埃?/p>
我笑著救下太子,成了京城最炙手可貴的女商人。他紅著眼問我:“為何不恨我?
”我搖著團扇輕笑:“將軍認錯人了?!敝钡剿麨槲覔跸轮旅患?,
胸口鮮血浸透前世那顆毒酒里的明珠?!皨蓩?..”他跪在雨里三天三夜,
“求你再看我一眼?!蔽姨羝鹚狙南骂M:“蕭絕,這次可是你先招惹我的?!?--紅。
鋪天蓋地的紅,灼得人眼睛發(fā)痛。龍鳳喜燭噼啪爆著燈花,流下粘稠的、如同血淚般的紅蠟。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合歡香,甜膩得令人窒息,混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鐵銹腥氣,
絲絲縷縷,直往人肺腑里鉆。沈玉嬌僵硬地坐在那張雕花繁復的拔步床邊,
大紅的嫁衣沉甸甸壓在身上,金線繡成的鳳凰在燭火下閃著冰冷而詭異的光。
沉重的赤金鳳冠壓得她脖頸酸痛,額前垂下的珠簾隨著她細微的顫抖,
發(fā)出細碎又清晰的碰撞聲。這聲音在一片死寂的新房里,被無限放大,
敲打著她緊繃到極致的心弦。門軸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像鈍刀子劃過朽木。
腳步聲沉沉地踏進來,一步,一步,帶著戰(zhàn)場上磨礪出的殺伐之氣,踏碎了滿室虛假的喜慶。
沈玉嬌猛地攥緊了膝上滑膩的嫁衣衣料,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甚至能感覺到掌心被繁復的刺繡硌出的細微刺痛。她強迫自己抬起頭,
隔著眼前晃動的珠簾,看向那個一步步逼近的身影。他來了。她的新郎,
她傾慕了多年、終于得嫁的夫君,大周朝的驃騎將軍——蕭絕。燭光跳躍著,
照亮了他半邊臉。輪廓依舊如刀削斧鑿般深刻英挺,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可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此刻沒有半分溫度,只有一片冰封萬里的漠然,
甚至……翻涌著一股壓抑不住的、令人心驚的厭惡。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
與滿室刺目的紅格格不入,仿佛一個突兀闖入喜宴的煞神。他沒有看她,
徑直走到那張同樣鋪著大紅錦緞的圓桌前,目光落在桌上那對精致的白玉合巹杯上。
沈玉嬌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幾乎無法呼吸。喉嚨里堵著什么,
又干又澀。蕭絕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穩(wěn)穩(wěn)地拿起其中一只酒杯。燭光映著他修長的手指,
那指節(jié)因常年握劍而帶著薄繭,此刻卻優(yōu)雅地執(zhí)起旁邊一只小巧的、從未見過的青玉酒壺。
琥珀色的酒液無聲地注入白玉杯中,清冽的液體在燭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他端著那杯酒,
終于轉過身,朝她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沈玉嬌的心尖上。
繡著金線云紋的玄色袍角停在她低垂的視線里,帶著夜露的寒意。
一股冷冽的松柏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氣,強勢地壓過了那甜膩的合歡香,侵入她的鼻腔。
“喝了它?!笔捊^的聲音響起,低沉,平靜,沒有絲毫新婚之夜的溫情,
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冷得像臘月屋檐下懸著的冰棱,直直刺入人的骨髓。
沈玉嬌猛地抬起頭,珠簾撞擊著發(fā)出更大的聲響。她仰著臉,
終于看清了他眼底那片冰原深處翻涌的究竟是什么——是刻骨的恨意,濃得化不開,
沉得讓人窒息。那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她的眼底?!盀椤瓰槭裁矗?/p>
”她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謶秩缤涞某彼查g淹沒了四肢百骸。
那杯酒,那冰冷的眼神,這滿室的紅…一切都在昭示著某種令人絕望的真相。蕭絕俯視著她,
薄唇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殘忍的嘲諷?!盀槭裁??
”他重復了一遍,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狠狠剜在沈玉嬌的心上,“沈玉嬌,
你占了不該占的位置?!彼哪抗庠谒⒀b的臉龐上掃過,像是在打量一件礙眼的物品,
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棄?!斑@個位置,從來就不屬于你。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沈玉嬌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所有的猜測,所有的恐懼,
在這一刻得到了最殘忍的證實。
那個“她”…那個如影隨形、卻始終被她刻意忽略的名字——柳清漪!
蕭絕心尖上那個早逝的白月光!原來如此!原來他娶她,根本不是為了沈家的權勢,
更非對她有絲毫情意!他只是需要一個擋箭牌,一個占著將軍夫人名分的活靶子!
一個…隨時可以為了他心頭的白月光而犧牲的祭品!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她。她渾身都在抖,牙齒控制不住地咯咯作響。
“不…我不喝!”求生的本能讓她猛地往床榻深處縮去,后背重重撞在冰涼的床欄上,
撞得生疼。她伸手想要推開那杯近在咫尺的毒酒,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尖利,“蕭絕!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的妻子!我是圣旨賜婚的將軍夫人!”“將軍夫人?
”蕭絕嗤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不屑和殘忍。他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逼近,
輕而易舉地就鉗制住了她胡亂推拒的雙手。他的力氣大得驚人,鐵鉗般的手腕紋絲不動,
帶著戰(zhàn)場廝磨出的堅硬薄繭,冰冷地烙在她細嫩的皮膚上,帶來一陣劇痛。“你也配?
”他俯下身,那張俊美卻冷酷如修羅的臉龐近在咫尺,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
卻只讓她感到刺骨的寒意?!澳悴贿^是鳩占鵲巢。清漪地下有知,該是何等委屈?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偏執(zhí):“喝了它,去給她賠罪。這位置,
你坐不起。”話音未落,他捏住沈玉嬌的下頜,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劇烈的疼痛讓她被迫張開了嘴。冰冷的杯沿粗暴地抵上她的唇齒。
“唔…不…咳咳…”沈玉嬌拼命掙扎,淚水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她胡亂地踢打,
指甲絕望地劃過他堅硬的手臂,卻如同蚍蜉撼樹。那琥珀色的、散發(fā)著奇異甜香的液體,
不容抗拒地灌了進來。辛辣,灼燒,帶著一股詭異的腥甜,瞬間充斥了她的口腔,
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像吞下了一把燒紅的刀子。所過之處,是撕裂般的劇痛。
“咳…咳咳咳…”她劇烈地嗆咳著,想吐出來,卻被蕭絕死死捏著下巴,
更多的毒酒被迫咽了下去。冰冷的酒液滑入胃中,那灼燒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猛地炸開,
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穿她的五臟六腑!劇痛如同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
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意識。眼前的一切——蕭絕冰冷無情的臉,那跳躍的喜燭,
滿室刺目的紅——都開始劇烈地旋轉、扭曲、褪色。她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徒勞地抽搐著,
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都像在拉扯著碎裂的內臟。意識沉淪的最后一瞬,
她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死死地、怨毒地盯住眼前那張英俊卻如同魔鬼般的臉。那眼神,
不再是愛慕,不再是哀求,只剩下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無法洗刷的刻骨恨意!蕭絕!
若有來世…若有來世,我沈玉嬌定要你…“嗬——!”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抽氣聲撕裂了死寂。
2 逆襲之路沈玉嬌猛地睜開眼,胸膛劇烈起伏,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
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喉嚨深處仿佛還殘留著那毒酒燒灼的劇痛和令人作嘔的腥甜。
眼前沒有刺目的紅燭,沒有冰冷的蕭絕。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略有些陳舊的素色紗帳頂,
帳角掛著一個褪了色的、她自己繡的平安香囊。窗外透進來的天光已是半明半暗,
帶著秋日黃昏特有的涼意和蕭瑟。她猛地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這里是…她出嫁前,
在沈府西邊最偏僻小院里,住了十幾年的閨房?房間里樸素得甚至有些簡陋,只有一張舊床,
一個掉了漆的梳妝臺,一張書案,上面堆著幾本翻舊的賬簿和幾盒胭脂水粉。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屬于她自己的藥草和脂粉混合的微香。不是那鋪天蓋地的紅,
不是那甜膩得令人窒息的合歡香,更沒有那冰冷的松柏氣息和血腥味。她抬起手,
指尖微微顫抖著撫上自己的喉嚨。光滑,溫熱,沒有任何被粗暴捏過的劇痛。
又下意識地摸向小腹,那里一片平靜,沒有那撕裂臟腑的恐怖灼燒感。她還活著?不,
不可能!那穿腸爛肚的劇痛如此真實,蕭絕那張冷酷的臉,
那灌入喉中的毒酒…一切都清晰得如同剛剛發(fā)生!一個驚雷般的念頭猛地劈進腦海!
她幾乎是撲到床邊那張簡陋的梳妝臺前。模糊的銅鏡里映出一張年輕的臉龐,蒼白,
帶著大病初愈的憔悴,下巴尖尖的,唯有一雙眼睛,
因為驚駭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而睜得極大,黑沉沉的眼瞳深處,
翻涌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濃烈風暴。鏡中人,赫然是兩年前,她尚未出嫁時的模樣!那時,
她因一場來勢洶洶的風寒纏綿病榻數月,幾乎去了半條命,
沈府上下都當她熬不過這個冬天了。也正是這場病,讓本就對她這個庶女不上心的父親,
徹底將她遺忘在這個偏僻角落,任由嫡母和嫡姐磋磨。
沈玉嬌死死盯著鏡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心臟在狂跳之后,驟然沉入一片冰冷的狂喜深淵!
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她命運的轉折點之前!
回到了……一切悲劇都尚未開始的時候!
那些將她視如草芥、推入深淵的人……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狂潮在胸腔里奔涌、沖撞,
幾乎要破開她的喉嚨嘶吼出來!前世臨死前那蝕骨的恨意,如同被封印的巖漿,
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扭曲!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這痛楚如此真實,讓她更加確信,這不是夢!
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次,她絕不再做那個任人擺布、為情所困的沈玉嬌!
將軍夫人的位置?蕭絕的垂憐?呵……那些曾經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東西,
如今在她眼里,不過是一攤令人作嘔的腐肉!她要活下去!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要把那些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和屈辱,千百倍地還回去!她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看著!
看著那個被他們踩進泥里的沈玉嬌,如何一步步,踏著他們的尸骨,
登上他們仰望不到的高處!
“咳…咳咳……”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在寂靜的黃昏小院里顯得格外突兀,
帶著撕心裂肺的虛弱,打破了沈玉嬌翻涌的心潮。她倏地轉頭,目光銳利如鷹隼,
穿透半開的支摘窗欞,投向院外那條通往府邸后門的、少有人跡的青石板小徑。
一個瘦削的身影正踉蹌著從小徑那頭拐過來。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色舊袍,
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他似乎極力想忍住咳嗽,卻徒勞無功,每咳一聲,
那瘦弱的肩膀就劇烈地顫抖一下,蒼白的臉頰因痛苦而泛起病態(tài)的潮紅,扶著斑駁的院墻,
幾乎站立不穩(wěn)。是他!沈玉嬌瞳孔驟然一縮!
前世那個模糊的、關于這場重病的記憶碎片瞬間清晰起來!她病得昏昏沉沉時,
似乎聽貼身丫鬟小桃提過一句,說太子殿下也染了風寒,病勢洶洶,宮里太醫(yī)都束手無策,
情況很不好。眼前這個形容枯槁、咳得撕心裂肺的少年,正是當朝太子——李珩!
那個幾年后,會在蕭絕和柳清漪家族的聯(lián)手構陷下,背負著謀逆污名,
被廢黜、最終冤死獄中的儲君!沈玉嬌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如同破開烏云的閃電,驟然劈亮了她的腦海!機會!
一個絕地翻身、徹底改變命運軌跡的天賜良機!前世她自顧不暇,泥菩薩過河,
對這位太子的印象僅限于病弱和最終的悲劇??扇缃瘛厣?!她擁有前世模糊的記憶,
更重要的是,她擁有那場幾乎要了她命的風寒痊愈后,
自己琢磨出來的、極其有效的止咳潤肺方子!那方子里的主藥——玉髓芝,極其罕見,
而她恰好知道,就在城外西山寒潭附近,有那么幾株!救他!
救下這個未來會含冤而死的太子!這不僅是一場救命之恩,
更可能是一張通往權力核心的、千金難買的船票!“殿下!”沈玉嬌猛地推開房門,
聲音因為激動和剛剛重生帶來的情緒沖擊而微微發(fā)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李珩聞聲,
驚愕地停下腳步,扶著墻喘息著抬頭望來。黃昏的光線勾勒出他過于清癯的側臉,
那雙因久病而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眸里,充滿了痛苦和被打擾的警惕。
沈玉嬌快步走到他面前幾步遠停下,屈膝行了一禮,姿態(tài)恭敬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自若。
她直視著太子那雙因痛苦和警惕而略顯晦暗的眼睛,語速清晰而快速:“殿下恕罪,
臣女沈玉嬌,無意驚擾。只是觀殿下咳喘不止,病勢洶洶,風寒入肺已深,
尋常湯藥恐難奏效。”李珩眼中的警惕更深,劇烈咳嗽讓他一時無法開口,
只能戒備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衣著樸素卻眼神異常明亮的少女。她怎么會知道他的身份?
又怎敢如此篤定地斷言他的病情?沈玉嬌不等他發(fā)問,繼續(xù)道,
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沉穩(wěn):“臣女數月前亦曾罹患此癥,九死一生。
幸得一位云游的道長憐憫,賜下一張古方,方得茍活。”她微微停頓,加重了語氣,
“此方主藥,名為‘玉髓芝’,性寒涼,??舜说壬钊敕胃⒒锍啥镜膼杭?。
臣女恰好知曉,城外西山寒潭附近,有此奇物?!薄坝袼柚ィ俊崩铉衿D難地吐出三個字,
聲音嘶啞得厲害,眼中卻驟然爆發(fā)出強烈的求生光芒和難以置信的驚疑!這味藥,
連他身邊醫(yī)術最高明的老供奉都只是提過一次,言其早已絕跡!這個深居簡出的沈家庶女,
如何得知?又如何篤定西山就有?“是!”沈玉嬌斬釘截鐵,目光灼灼如星,
“臣女愿以性命擔保!若殿下信得過,臣女即刻繪制采藥路線圖,殿下速遣心腹去尋!
遲則生變,恐傷肺腑根本!”她的話語清晰、有力,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和不容置疑的自信。那眼神,那氣勢,
全然不像一個久病初愈、怯懦無聞的深閨女子,更像一個在絕境中看到了唯一生路的賭徒!
李珩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
死死地盯著沈玉嬌那雙清澈見底、卻又仿佛燃燒著某種火焰的眼眸。時間仿佛凝固了。
秋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發(fā)出沙沙的輕響。終于,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又像是被那眼神中的某種力量所撼動,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聲音低?。骸啊?。
”沈玉嬌心中那塊巨石轟然落地!成了!她立刻轉身回房,鋪開一張粗糙的宣紙,
憑著前世那模糊卻刻骨的記憶,用最快的速度勾勒出西山寒潭附近的地形,
精確地標注了玉髓芝可能生長的幾處位置,甚至畫出了避開毒瘴和險要山路的標記。“殿下,
請務必小心!”她將墨跡未干的圖鄭重地交到李珩手中,指尖冰涼。李珩接過圖紙,
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至極,包含了痛苦、懷疑,
但更多的是一種抓住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擲。他沒有再多言,將圖紙緊緊攥在手心,轉身,
扶著墻,一步一咳,卻異常堅定地消失在小徑盡頭??粗悄ㄇ嗌氖菹魃碛皬氐兹谌肽荷?,
沈玉嬌才緩緩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貼在肌膚上,
帶來一陣冰涼的粘膩感。心臟仍在狂跳,帶著劫后余生的悸動和一種破釜沉舟的亢奮。
第一步,邁出去了。窗外的雨絲不知何時變成了瓢潑之勢,敲打著窗欞,
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聲響,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拍打。沈玉嬌坐在書案前,指尖冰涼,
聽著那雨聲,心也一點點沉靜下來,只余下冰封般的清醒。她攤開一張新的宣紙,蘸飽了墨,
懸腕落筆。筆尖劃過粗糙的紙面,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在這雨夜里格外清晰。她沒有寫詩作賦,
筆下流淌出的,是一行行清晰而理性的字跡:“一、活命之本:錢。
”“二、立足之基:權(借勢)?!薄叭?、立身之盾:名望(善舉、絕技)。
”“四、可用之人:小桃(忠)、太子(?
)、……”“五、必除之敵:蕭絕、柳家、沈家主母、嫡姐……”寫到“蕭絕”二字時,
筆尖猛地一頓,濃黑的墨汁瞬間在紙上洇開一團猙獰的污跡,
如同她心頭驟然翻涌起的、帶著血腥氣的恨意。她閉了閉眼,
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沖破理智的戾氣,手腕穩(wěn)定地繼續(xù)寫下去。她需要錢,大量的錢。
前世困于后宅,仰人鼻息,連一碗像樣的湯藥都要看人臉色。這一世,她絕不能再受制于人!
嫁妝?沈家能給她的,不過是些敷衍的面子貨。她要自己掙!掙一份潑天的富貴!
她的目光落在書案角落那幾盒自己調制的胭脂水粉上。那是她病中無聊,
翻閱母親留下的殘缺古籍,又結合自己琢磨,一次次試驗出來的。色澤天然,細膩貼膚,
還有股淡淡的藥草清香,比市面上那些鉛粉厚重、氣味刺鼻的貨色好了不知多少。
前世她只在小范圍內用過,如今……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成型?!皨深侀w。
”她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就用這個做起點!用她親手調制的、獨一無二的胭脂水粉,
敲開這京城富貴圈的大門!雨勢漸小,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聲。沈玉嬌吹熄了燭火,
和衣躺下。黑暗中,她睜著眼睛,前世種種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掠過——蕭絕冰冷的眼神,
灌入喉中的毒酒,穿腸爛肚的劇痛,
還有柳清漪那張看似柔弱、實則心機深沉的臉……恨意如同毒藤,絲絲縷縷纏繞著心臟,
帶來尖銳的痛楚,卻也淬煉出前所未有的冰冷決心。她緩緩抬起手,在虛空中,對著黑暗,
對著那想象中蕭絕所在的方向,用力地、無聲地一握!這一次,她要親手掌控自己的命運!
那些欠她的,她要連本帶利,一一討回!3 商海沉浮接下來的日子,
沈玉嬌如同上緊了發(fā)條的機括,開始了近乎瘋狂的運轉。第一步,便是錢。
她拿出自己所有積攢的、微薄的體己銀子,
又咬牙將嫡母“賞賜”的幾件不甚值錢、卻好歹是赤金的舊首飾偷偷典當掉,
換回了一小筆啟動資金。這點錢,在繁華的京城里,連租個像樣的鋪面都夠嗆。
但她早有打算。她看中的,是西市最深處一條不起眼的小巷盡頭,
一間極其窄小、只有半間門臉的鋪子。位置偏僻,租金便宜得近乎施舍。
前任主人是個賣草鞋的老翁,如今回鄉(xiāng)養(yǎng)老去了。鋪子又小又舊,積滿了灰塵,光線昏暗。
小桃看著這巴掌大的地方,愁得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小姐,這…這地方能行嗎?
連個轉身的地兒都沒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鄙蛴駤珊敛辉谝猓炱鹦渥?,
露出纖細卻有力的手腕,“地方偏,才好靜下心來做東西。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東西夠好,
自然有人尋來?!彼H自帶著小桃,將鋪子里里外外徹底清掃干凈。
墻壁用最便宜的白堊粉刷過,顯得亮堂了許多。舊貨市場淘來的兩張半舊榆木柜臺擦得锃亮,
上面鋪上素凈的青布。后面隔出一個小小的操作間,壘了個土灶,
架上她淘換來的舊鐵鍋和陶罐。角落里,
齊地碼放著買來的各色鮮花、蜂蠟、茶油、珍珠粉、以及她根據前世記憶和母親殘卷里記載,
精心挑選配比好的各種草藥。“嬌顏閣”三個字,是她自己寫的,
清秀中帶著一股內斂的韌勁,刻在一塊樸素的木板上,掛在了門楣旁。制作開始了。
這才是真正的考驗,也是她最大的依仗。清晨,天還未亮透,沈玉嬌就已在操作間里忙碌。
蒸花取露是最基礎的。大朵大朵新鮮的玫瑰、茉莉、梔子花瓣被仔細摘選、清洗,
一層層鋪在特制的木甑里,下面大鍋燒著水,利用蒸汽將花瓣里最精華的香露蒸餾出來。
這需要極其精準的火候控制,火大了,香氣焦糊;火小了,出露少且寡淡。她守在灶前,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專注得像是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清冽芬芳的露珠一滴一滴,
極其緩慢地匯聚在承接的玉碗中,色澤純凈,香氣馥郁悠長。更難的,
是那些需要藥草配伍的方子。比如她前世賴以活命的“雪肌玉容膏”,
主料就是極其珍稀的玉髓芝,輔以白茯苓、白芷、珍珠粉等數十味藥材,
經過九蒸九曬、文火慢熬等多重繁復工序,方能成膏。玉髓芝太難得,
她如今只能用功效稍遜、但更易得的白芨、玉竹等替代,反復調整配比和熬制火候。
失敗是家常便飯。有時火候稍過,一鍋珍貴的膏體瞬間焦糊,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
幾日的辛苦和本錢瞬間化為烏有。有時配比不對,熬出的膏體稀薄不成型,或者色澤暗沉,
功效大打折扣。每一次失敗,都意味著本就拮據的資金又少了一分。
小桃看著自家小姐熬紅的雙眼,以及那一次次倒掉的失敗品,心疼得直掉眼淚:“小姐,
歇歇吧,您身子才剛好……”沈玉嬌只是搖搖頭,用沾著藥漬的手背抹去額角的汗,
眼神依舊亮得驚人,帶著一股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再來?!睙o數次的嘗試,無數個不眠之夜。
手指被滾燙的鍋沿燙出水泡,又被各種草藥汁液染得變了顏色。
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疲憊和疼痛,心中只有那個清晰的、燃燒的目標。終于,
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深夜,當陶罐里最后一滴藥汁在文火下慢慢收干,
凝結成瑩白如玉、細膩如脂的膏體,散發(fā)出一種清雅而獨特的藥草混合花香時,
沈玉嬌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她小心翼翼地用干凈的玉簪挑起一點,輕輕涂抹在手背上。
觸感溫潤細膩,瞬間被肌膚吸收,
只留下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和一層極其自然的光澤感。成了!“小姐!成了!
真的成了!”小桃湊過來,驚喜地低呼,眼中閃著淚光。沈玉嬌看著手背上那抹瑩潤,
疲憊至極的臉上,終于綻開重生以來第一個發(fā)自內心的、帶著巨大成就感的笑容。
這笑容沖淡了她眼底的沉郁,顯露出幾分屬于這個年紀少女的明媚?!班拧?/p>
”她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卻充滿了力量。
有了這核心的“雪肌玉容膏”,其他諸如口脂、胭脂、眉黛、香露等物,便有了主心骨。
她以玉容膏為基底,調整配方,衍生出不同功效、不同香型的系列產品。每一件,
都傾注了她對藥性和香料的極致理解,力求天然、有效、獨特。第一批成品,數量極其有限,
包裝更是簡陋——只用素凈的青瓷小罐小心裝著,貼上她手寫的“嬌顏閣”簽子。
如何打開銷路?沈玉嬌的目光,投向了城南那座香火鼎盛、達官貴人女眷常去祈福的慈恩寺。
一個細雨霏霏的清晨,慈恩寺后山通往放生池的青石小徑上,行人稀少。
沈玉嬌撐著一把半舊的油紙傘,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卻漿洗得干干凈凈的素色衣裙,
靜靜地站在一株枝葉繁茂的古銀杏樹下。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她腳邊匯成小小的水洼。
她看起來就像個家境貧寒、前來祈福的普通小戶女子,毫不起眼。她的目光,
卻緊緊鎖定著放生池另一頭,那座精致華美的八角亭。亭子里,
幾位衣著錦繡、環(huán)佩叮當的貴婦正圍坐品茗,丫鬟仆婦侍立一旁,陣仗不小。
被簇擁在中間的,是一位身著丁香色云錦宮裝、氣質雍容的年輕婦人。
她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郁色,正心不在焉地聽著旁人說話,偶爾抬手,
用絲帕極輕地按了按自己的臉頰一側。沈玉嬌眼神微凝。就是她——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趙氏。前世她曾遠遠見過這位夫人一面,彼時她因產后照料不當,
臉上留下了幾塊頑固的褐色斑痕,雖用厚厚的脂粉遮掩,但近看依舊明顯,
成了這位出身高貴的夫人一塊揮之不去的心病。她遍尋名醫(yī)良方,耗費千金也未見顯效,
性情也因此變得有些陰郁。機會!沈玉嬌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將手中的油紙傘往旁邊一放,任由細雨沾濕了額發(fā)和肩頭。然后,她快步走向放生池邊,
俯下身,似乎是在專注地看著池中游弋的錦鯉,實則身體微微前傾,靠近亭子。
就在趙氏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池邊時,沈玉嬌“恰好”直起身,
從袖中拿出一個極其樸素的小瓷瓶——正是裝著“雪肌玉容膏”的樣品。她擰開瓶蓋,
用指尖極其小心地蘸取了一點點瑩白的膏體,動作自然又帶著一種虔誠,
輕輕涂抹在自己左手手背上。那動作幅度不大,卻足夠清晰。細雨如絲,池水微瀾。
少女素手纖纖,指尖挑著一點瑩白,在微暗的晨光下,
那抹涂抹開的膏體仿佛自帶一層溫潤的光暈,與她手背細膩的肌膚相得益彰,
散發(fā)出一種極其純凈、天然的光澤感。與周圍灰蒙蒙的雨景,亭中貴婦們臉上厚重的脂粉,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亭中的談笑聲似乎低了下去。沈玉嬌仿佛渾然不覺,
專注地、輕輕地揉按著自己的手背,讓那瑩潤的光澤更加自然。然后,
她像是完成了什么儀式,珍而重之地將小瓷瓶蓋好,重新收回袖中,拿起傘,轉身,
步履從容地沿著來路離開。背影在雨霧中顯得單薄卻挺直。整個過程不過片刻,
她沒有說一句話,沒有看亭中任何人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尋常的涂抹。然而,
那驚鴻一瞥的純凈光澤,那少女虔誠專注的姿態(tài),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在趙氏心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她臉上的斑痕,厚重的脂粉下那無法掩飾的瑕疵感,
此刻都成了尖銳的諷刺。她死死盯著沈玉嬌消失的方向,手中的絲帕被無意識地絞緊。
“方才…那女子用的,是何物?”趙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打破了亭中短暫的沉寂。旁邊一位眼尖的夫人立刻接話:“看著像是…胭脂膏子?
只是這光澤…從未見過如此通透自然的。”“是啊,像玉一樣…”另一位附和道,
語氣帶著好奇和向往。趙氏的心跳莫名加速。那抹純凈的光澤,像一道微弱卻執(zhí)拗的光,
穿透了她心頭積壓的陰霾,帶來一絲渺茫卻無比誘人的希望?!叭?,
”她低聲吩咐身邊的大丫鬟,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聽一下,
方才那個撐傘的姑娘,是誰家的。還有…她手里那個小瓶子?!贝笱诀哳I命,匆匆追了出去。
沈玉嬌并未走遠,她刻意放慢了腳步,在慈恩寺側門附近一處賣香燭的小攤前駐足。
雨水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fā),貼在光潔的額角,讓她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姑娘,請留步。
”大丫鬟追了上來,語氣還算客氣,眼神卻帶著審視。沈玉嬌似乎被嚇了一跳,轉過身,
眼神有些怯生生的茫然:“這位姐姐…有事?”“我家夫人方才見姑娘所用之物頗為新奇,
敢問姑娘,那…是何物?何處可得?”大丫鬟目光落在她袖口,開門見山。
沈玉嬌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窘迫和猶豫,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袖口,
聲音細若蚊吶:“是…是我自己胡亂做的潤手膏子…不值什么,讓夫人見笑了。
”“自己做的?”大丫鬟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更深的探究,“姑娘好巧的手藝。
不知…可否割愛,讓與我一些?我家夫人甚是喜歡那光澤?!鄙蛴駤陕勓?,
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手指攪著衣角,低聲道:“姐姐見諒,這…這膏子用料難得,工序繁雜,
我也只得了…只得了這一小瓶…本是留著自用的…”她聲音越說越低,
帶著濃濃的不舍和掙扎。大丫鬟眉頭微蹙,正待再勸。沈玉嬌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咬牙,
從袖中小心地掏出那個小小的青瓷瓶,雙手遞了過去,
眼中帶著真誠的懇切:“夫人若真喜歡…這瓶…便贈與夫人吧。
只是…只是這方子是我娘親留下的遺物,實在…實在不便外傳?!彼m時地低下頭,
眼圈微紅,聲音哽咽,“只盼夫人用了,莫嫌棄粗陋便好。”一番話,
既點明了東西的珍貴和獨特性(用料難得、工序繁雜、娘親遺物),
又表明了自己并非圖利、只是仰慕夫人(割愛相贈),
還以孝心(娘親遺物)和卑微的姿態(tài)(莫嫌棄粗陋)巧妙地堵住了對方可能索取方子的意圖。
大丫鬟接過那還帶著少女體溫的小瓷瓶,看著她泫然欲泣、情真意切的模樣,
心中那點疑慮倒是消散了大半。這姑娘看著就是個老實本分、甚至有些怯懦的小戶女子,
不像是有心機攀附的。她語氣緩和了些:“姑娘有心了。敢問姑娘貴姓?府上何處?
若夫人用了覺得好,也好有個尋處。”“小女子姓沈,家…家父是工部員外郎沈知遠。
”沈玉嬌聲音細弱,報出了父親那個不高不低、在權貴圈里毫不起眼的官職,
“至于住處…”她臉上露出窘迫,“不敢有污夫人清聽,
只是…在西市那邊開了個小小的脂粉鋪子,名喚‘嬌顏閣’,勉強糊口罷了。
”大丫鬟點點頭,記下了“沈家女”、“嬌顏閣”這兩個關鍵信息。這姑娘的處境,
聽著也著實可憐。她收起瓷瓶,從荷包里摸出幾塊碎銀子塞給沈玉嬌:“姑娘心意,
夫人心領了。這點銀子,權當脂粉錢,莫要推辭?!鄙蛴駤赏凭芰藥紫?,
最終還是“惶恐不安”地收下,對著大丫鬟千恩萬謝,這才撐傘,消失在雨巷深處。
轉身的剎那,她臉上所有的怯懦、惶恐、不安瞬間褪去,
只剩下冰冷的平靜和一絲塵埃落定的銳光。餌,已經精準地投下。接下來,就等魚兒上鉤了。
安國公府世子夫人趙氏的回訪,來得比沈玉嬌預想的更快。僅僅三日后的一個午后,
一輛看似普通、細看卻處處透著講究的青帷小馬車,
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西市深處那條偏僻小巷的巷口。馬車里走下來的,
正是趙氏身邊那位精明干練的大丫鬟。她換了身素凈些的衣裳,身邊只帶了一個小丫頭,
手中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錦盒。當她們穿過狹窄潮濕的巷道,
站在那間掛著“嬌顏閣”樸素木牌、門臉小得可憐的鋪面前時,
大丫鬟眼中還是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詫異和懷疑。
這地方…實在與世子夫人慣常出入的珍寶閣、綢緞莊相差太遠。鋪門虛掩著。
大丫鬟輕輕叩了叩。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正是小桃,她似乎早有準備,見到來人,
眼中閃過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身:“姐姐來了,快請進。
”鋪面果然極小,只容得下兩三人轉身。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收拾得極其干凈整潔,
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素白的墻壁,光潔的榆木柜臺,
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幾個同樣樸素的青瓷小罐、白瓷小盒,旁邊還點綴著幾支新鮮的素色小花,
透著一股簡單卻用心的雅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幽的、混合了藥草和花木的淡香,
聞之令人心神一靜,與外面市井的喧囂渾濁截然不同。沈玉嬌從后面小小的操作間掀簾出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半舊的月白細布衣裙,頭發(fā)用一支簡單的木簪挽起,素面朝天,
卻因著連日來心境的轉變和精心調理,氣色好了許多,肌膚瑩潤透白,眉眼沉靜,
自有一股專注沉凝的氣度?!敖憬銇砹??!彼⑽⒁恍?,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地方簡陋,
委屈姐姐了,快請坐。”她引著大丫鬟在柜臺旁唯一一張小凳上坐下,
小桃立刻奉上一杯清茶,茶湯清亮,氤氳著淡淡的茉莉香氣。
大丫鬟的疑慮在踏入這方寸之地、感受到那股獨特的清凈氣息時,便已消散了大半。她坐下,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柜臺后那個沉靜的少女吸引。這沈家女,身處陋巷,
卻無半分寒酸窘迫之態(tài),反而有種……山野幽蘭般的從容。“沈姑娘,”大丫鬟開口,
語氣比上次溫和了許多,帶著一絲急切,“實不相瞞,今日冒昧前來,是替我家夫人道謝,
也是…有事相求?!彼疽庑⊙绢^將錦盒放在柜臺上,“夫人用了姑娘所贈的玉容膏,
不過三日,便覺臉上那幾處斑痕淡了些許!更難得的是,肌膚光潤細膩了許多,
連氣色都好了!夫人心中歡喜,特命我送來些薄禮,聊表心意?!卞\盒打開,
里面是幾匹上好的云錦料子,一套赤金嵌寶的頭面,還有一包沉甸甸的銀錠子。
這份“薄禮”,價值遠超沈玉嬌那瓶小小的玉容膏百倍不止。
沈玉嬌目光掃過那堆價值不菲的禮物,臉上并未露出絲毫驚喜或貪婪,反而微微蹙眉,
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和推拒:“夫人厚愛,玉嬌愧不敢當!那不過是些微末之物,
能入夫人慧眼,已是玉嬌的福分,萬萬不敢受此重禮!”“姑娘莫要推辭。
”大丫鬟按住她的手,語氣真誠,“夫人說了,那膏子對她而言,實乃雪中送炭,千金難求。
這點心意,姑娘務必收下,否則夫人心中難安。”她話鋒一轉,切入正題,聲音壓低了些,
帶著懇求,“只是…夫人臉上的斑痕雖見好,卻仍未盡除。夫人心中急切,
想問問姑娘…這玉容膏,可還有?能否…能否請姑娘再為夫人調制一些?
無論需要何等珍稀藥材,多少銀錢,國公府都愿意承擔!”沈玉嬌聞言,臉上露出幾分了然,
又顯出幾分為難。她沉吟片刻,才緩緩道:“姐姐言重了。能為夫人解憂,是玉嬌的榮幸。
只是…這‘雪肌玉容膏’……”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那些錦盒上,語氣帶著真誠的無奈,
“其主料之一‘玉髓芝’,性極寒涼,需生長于極陰寒之地,本就極其罕見難尋。
上次贈與夫人那一瓶,已是用盡了手頭所有的存貨。
”大丫鬟的心瞬間提了起來:“那…那可如何是好?”夫人的希望剛剛燃起,
若就此斷絕…“姐姐莫急?!鄙蛴駤砂矒岬匦α诵Γ凵袂辶?,“玉髓芝雖難得,
但也并非絕跡。只是……需要機緣和時間去尋。玉嬌知道幾處可能生長此物的險地,
只是路途遙遠,山勢險峻,尋常采藥人恐難勝任。且此物采摘后處理也極需技巧,稍有差池,
藥性便失了大半。”她看著大丫鬟驟然緊張又充滿希冀的眼神,話鋒一轉,
帶著無比的懇切:“夫人待我恩重,玉嬌必當竭盡全力!只是,這尋藥、制藥,非一日之功,
且耗費甚巨……玉嬌如今……”她目光含蓄地掃了一眼這小小的鋪面,未盡之意不言而喻。
大丫鬟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沈玉嬌的意思。這位沈姑娘,并非不愿幫忙,而是力有不逮!
她需要錢,需要支持!“姑娘放心!”大丫鬟立刻表態(tài),語氣斬釘截鐵,
“只要姑娘肯為夫人制藥,所需一切花費,國公府一力承擔!姑娘只需開出所需藥材的單子,
無論多珍貴,府里立刻著人去尋!至于姑娘這邊……”她略一思索,“夫人說了,
這‘嬌顏閣’既是姑娘的心血,便先撥一千兩銀子給姑娘周轉,添置藥材器物,
擴大些門面也是好的!姑娘只需專心為夫人制藥,其他一切,自有國公府擔著!”一千兩!
小桃在旁邊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溜圓。她們全部家當加起來,也不過幾十兩銀子!
沈玉嬌心中亦是波瀾微起,面上卻依舊沉靜,只恰到好處地流露出感激和鄭重:“夫人厚恩,
玉嬌銘感五內!既如此,玉嬌便斗膽應下了。定當竭盡所能,不負夫人所托!”她起身,
對著大丫鬟深深一福?!昂?!好!”大丫鬟臉上終于露出釋然的笑容,連忙扶起她,
“姑娘快請起!以后,便是自家人了!我這就回去稟報夫人,所需藥材單子,
姑娘盡快擬好給我便是?!彼妥吡藲g天喜地的大丫鬟,
看著柜臺上那沉甸甸的錦盒和裝著銀票的荷包,小桃激動得小臉通紅,語無倫次:“小姐!
成了!我們…我們有錢了!一千兩!還有這么多好東西!
”沈玉嬌拿起那張薄薄的、卻重逾千鈞的銀票,指尖感受著紙張?zhí)赜械捻g度。她的眼神,
卻越過眼前這小小的鋪面,投向了更遠的地方。平靜的眼底,
終于掀起了一絲名為野心的波瀾。安國公府,這條線,她牢牢抓住了!有了國公府這棵大樹,
有了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嬌顏閣”如同被注入了強勁的動力,開始了脫胎換骨般的蛻變。
沈玉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吝嗇地用那一千兩銀子,
將隔壁同樣狹小、之前做雜貨生意的鋪子盤了下來。打通墻壁,粉飾一新。雖然依舊不算大,
但總算有了像樣的門臉和展示空間。她請了手藝最好的木匠,
打造了數排精致的、帶著小抽屜的楠木貨架,
上面分門別類地擺放著新制作出的各色胭脂水粉。
青瓷罐、白瓷盒換成了更雅致的定窯細白瓷和龍泉窯的粉青釉,每一個都小巧玲瓏,
上面貼著素雅的花箋,用娟秀的小楷寫著品名和功效。“雪肌玉容膏”作為鎮(zhèn)店之寶,
只放在柜臺最顯眼處一個單獨的紫檀木小匣里,非熟客或持有國公府信物者,概不輕易示人。
神秘感和稀缺性,是維持其價值的不二法門。有了國公府的名頭開路,
趙氏這位活招牌的親身示范,“嬌顏閣”的名聲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