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門告急!劉宗敏親率主力攻城!盧公公中箭!”
傳令兵那帶著哭腔的嘶吼,如同最后的喪鐘,在乾清宮死寂的空氣中炸響!巨大的聲浪裹挾著城外隱隱傳來的、如同海嘯般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和馬蹄轟鳴,狠狠撞擊著每個人的耳膜!
來了!劉宗敏!帶著他兇名赫赫的老營馬隊,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在瘟疫與混亂的掩護下,直撲北京城!目標——德勝門!
陳近(崇禎)的身體猛地一晃,眼前金星亂冒,那攥在掌心的、染血的手帕幾乎被他捏碎!盧九德中箭!他手中最后一點能戰(zhàn)的嫡系力量(御馬監(jiān)精銳)的統(tǒng)帥,在戰(zhàn)斗伊始就倒下了?!德勝門…還能守多久?!
“王承恩呢?!” 他嘶聲喝問,聲音因為極致的緊張而扭曲。
“王公公…王公公已親率宮中健壯內(nèi)侍和部分京營預(yù)備隊…趕赴德勝門增援了!” 報信的京營將領(lǐng)急聲道。
王承恩去了!這個忠仆,在最危急的時刻,帶著一群太監(jiān)和預(yù)備隊,撲向了最兇險的戰(zhàn)場!
一股混雜著悲愴、憤怒和破釜沉舟的決絕,瞬間沖垮了陳近(崇禎)身體的虛弱感。他不能坐在這里等死!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座象征大明國祚的都城,被流寇的鐵蹄踐踏!
“取朕甲胄來!” 他猛地推開攙扶他的太監(jiān),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斬釘截鐵的殺伐之氣,“朕要親臨德勝門!朕倒要看看,他劉宗敏,能不能踏著朕的尸體進城!”
“陛下!萬萬不可!” 殿內(nèi)眾人,包括那名京營將領(lǐng),全都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倒一片,“龍體為重!城頭兇險!流矢無眼??!”
“龍體?” 陳近(崇禎)慘然一笑,指著窗外那越來越清晰、如同悶雷滾動的喊殺聲,“城若破了,朕還有何龍體可言?!朕的子民,朕的將士正在城頭浴血!朕豈能龜縮于這乾清宮中?!取甲!”
他的眼神凌厲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侍衛(wèi)不敢再勸,慌忙取來一套明光鎧。陳近(崇禎)強撐著病體,在太監(jiān)的幫助下,笨拙卻堅定地披掛上這身沉重的戰(zhàn)甲。冰冷的金屬貼在身上,帶著沉甸甸的責(zé)任和死亡的寒意。
當(dāng)陳近(崇禎)在數(shù)十名御前侍衛(wèi)和心腹太監(jiān)的簇擁下,策馬(他拒絕了龍輦)沖出紫禁城,奔向德勝門時,京城的景象已如同末日。
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死寂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恐慌。空氣中那股混合著焦糊(西城焚區(qū))、藥味和血腥的氣息更加濃烈。遠處,德勝門方向傳來的廝殺聲、慘叫聲、金鐵交鳴聲,如同地獄的奏鳴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震耳欲聾!
越靠近德勝門,氣氛越加慘烈。傷兵被源源不斷地從城頭抬下,哀嚎聲不絕于耳。地上散落著折斷的箭矢、破損的兵器,甚至…暗紅色的血跡!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火銃發(fā)射后的味道)、血腥和一種…皮肉燒焦的惡臭!
“陛下!陛下親臨了!”
“是皇上!皇上來了!”
當(dāng)陳近(崇禎)那身明晃晃的龍紋明光鎧出現(xiàn)在通往城樓的馬道上時,原本混亂、驚恐、瀕臨崩潰的守軍,瞬間爆發(fā)出一陣難以置信的、夾雜著哭腔的呼喊!絕望的眼神中,驟然亮起了一絲光芒!
皇帝!他們的天子!竟然在最危急的時刻,披甲登城!與他們同生共死!
這巨大的精神沖擊,如同強心劑般注入了疲憊不堪的守軍身體!原本搖搖欲墜的防線,竟然奇跡般地穩(wěn)住了片刻!
“吾皇萬歲!死守德勝門!” 不知是誰率先嘶吼起來。
“死守德勝門!吾皇萬歲!” 如同燎原之火,悲壯而決絕的吼聲瞬間響徹城頭,甚至壓過了城外流寇的喧囂!
陳近(崇禎)登上城樓垛口,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城下,火光沖天!無數(shù)流寇如同密密麻麻的螞蟻,扛著簡陋的云梯,推著包裹濕牛皮抵擋箭矢的撞車,在震耳欲聾的戰(zhàn)鼓和號角聲中,悍不畏死地沖擊著德勝門!箭矢如飛蝗般從城下射來,帶著凄厲的破空聲,不斷有守軍中箭倒下。滾木礌石砸下,帶起一片片血雨腥風(fēng),但很快又被后面涌上的流寇填補空缺!兇悍的劉宗敏老營馬隊則在稍遠處壓陣,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隨時準備在城門告破時發(fā)動致命沖鋒!
城上,守軍浴血奮戰(zhàn)。京營士兵、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臨時征發(fā)的丁壯…混雜在一起,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刀槍、弓箭、火銃、滾木、礌石、甚至是燒沸的金汁(糞水)——瘋狂地向下傾瀉著死亡!王承恩的身影在城樓最顯眼處,他揮舞著一柄不知從哪撿來的腰刀,嘶聲力竭地指揮著,臉上沾滿血污,左臂似乎也掛了彩,用布條草草包扎著。盧九德則被安置在城樓一角,胸前插著一支折斷的箭桿,臉色慘白,生死不知。
戰(zhàn)斗,已經(jīng)進入白熱化!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陛下!此地兇險!請移駕城樓!”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焦急地喊道,幾支流矢“嗖嗖”地從陳近(崇禎)身邊飛過,釘在身后的城樓木柱上,嗡嗡作響。
陳近(崇禎)卻恍若未聞。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垛口,指甲幾乎要摳進磚石里!看著城下那些如同螻蟻般沖擊、又如同麥稈般倒下的流寇,看著城上浴血奮戰(zhàn)、不斷倒下的將士,一股巨大的悲愴和憤怒在他胸中燃燒!這就是亂世!人命如草芥!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自成!劉宗敏!還有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國蠹晉商!
“拿弓來!” 他猛地回頭,對侍衛(wèi)吼道。他不會武藝,但此刻,他需要用行動告訴所有人,皇帝與他們同在!
侍衛(wèi)慌忙遞上一張強弓。陳近(崇禎)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拉開弓弦(這對他虛弱的身體已是極大的負擔(dān)),搭上一支利箭,瞄準城下一個正在指揮撞車的流寇頭目!
“嗖!”
箭矢離弦,卻因力道不足,軟綿綿地飛出幾十步,便無力地栽落在護城河邊,連那流寇的邊都沒沾到。
城下傳來一陣流寇的哄笑和嘲罵。
陳近(崇禎)臉色鐵青,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頭。就在這時,王承恩發(fā)現(xiàn)了皇帝,連滾爬爬地撲了過來,聲音嘶啞帶著哭腔:“皇爺!您怎么來了?!快下去!這里太危險了!”
“朕…與將士們…共存亡!” 陳近(崇禎)丟下弓,聲音斬釘截鐵。他指著城下,“告訴將士們!殺一賊,賞銀十兩!殺賊酋,賞銀百兩,官升三級!朕…就在這城樓上看著!城在,朕在!城亡,朕殉國!”
王承恩看著皇帝眼中那近乎瘋狂的決絕,知道勸不動了。他猛地轉(zhuǎn)身,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陛下有旨!殺一賊,賞銀十兩!殺賊酋,賞銀百兩,官升三級!陛下與爾等同在!死守德勝門!”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本就因皇帝親臨而士氣稍振的守軍,聽到如此厚賞,眼睛瞬間紅了!求生的本能和貪婪的欲望交織,爆發(fā)出更加兇悍的戰(zhàn)斗力!滾木礌石砸得更狠,沸滾的金汁潑得更猛,弓箭火銃的射擊也更加密集!一時間,竟然將流寇的攻勢稍稍壓制了下去!
然而,好景不長。劉宗敏顯然也看到了城頭的異常,他獰笑一聲,大手一揮。一隊隊抬著巨木、扛著土袋的流寇死士,在更加密集的箭雨掩護下,嚎叫著沖向護城河,開始瘋狂地填埋河道!更有幾架簡陋卻巨大的投石機被推到陣前,燃燒的火油罐被拋射上城頭,瞬間點燃了幾處城樓和堆放的物資,引起一片混亂和慘叫!
德勝門的防線,再次岌岌可危!
“頂??!給朕頂??!” 陳近(崇禎)目眥欲裂,嘶聲怒吼!他眼睜睜看著守軍在火攻和填河的夾擊下節(jié)節(jié)后退,傷亡慘重。王承恩揮舞著腰刀,身先士卒,堵在缺口處,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血染戰(zhàn)袍。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陣更加嘹亮、更加急促的號角聲,突然從城外的西北方向傳來!那號角聲激昂、雄壯,帶著一種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與流寇的喧囂截然不同!
緊接著,如同滾雷般密集而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鐵錘般敲打著大地!一支規(guī)模龐大的騎兵隊伍,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撕開暮色,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視野中!他們甲胄鮮明,旗幟獵獵,雖然看不清旗號,但那彪悍的氣勢和嚴整的陣型,絕非流寇烏合之眾可比!
城上城下,所有人的動作都出現(xiàn)了片刻的停滯!無論是浴血奮戰(zhàn)的守軍,還是瘋狂攻城的流寇,都被這支突然出現(xiàn)的、氣勢磅礴的生力軍所震撼!
援軍?!是關(guān)寧鐵騎到了?!
陳近(崇禎)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希望的火苗剛剛?cè)计?,但駱養(yǎng)性的血書警告、祖大壽的疑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涌上心頭!他死死攥住垛口,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目光死死盯住那支越來越近的騎兵洪流,試圖看清他們的旗號!
城下的劉宗敏也勒住了戰(zhàn)馬,驚疑不定地望向西北。流寇的攻勢為之一緩。
那支騎兵洪流在距離戰(zhàn)場約一里處緩緩?fù)O?,似乎在觀察局勢。為首一員大將,身披玄甲,手持長槊,身形魁梧,在夕陽的余暉下,如同鐵塔般矗立!
陳近(崇禎)的視力在混亂的戰(zhàn)場和暮色中有些模糊,他努力瞇起眼…那大將的輪廓…似乎…有些像…祖大壽?!
真的是他?!他率軍來了?!是來救援?還是…?
就在這時,那員大將猛地舉起手中長槊,指向德勝門的方向!他身后的騎兵洪流,如同得到命令的機器,瞬間爆發(fā)出震天的怒吼!
“殺——?。?!”
鐵蹄翻騰,煙塵蔽日!這支鋼鐵洪流,帶著無堅不摧的氣勢,沒有沖向攻城的流寇,而是…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德勝門**!朝著守軍和流寇犬牙交錯的戰(zhàn)場,發(fā)起了狂暴的沖鋒!
“不——!?。 ?/p>
陳近(崇禎)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一聲絕望的嘶吼沖破喉嚨!
他們沖鋒的方向…是城門!是混戰(zhàn)的城門!
祖大壽…他果然…反了?!他要趁亂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