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分鐘的課時,讓朱亞楠有種度秒如年之感,總算聽到了下課鈴聲,教授布置完假期作業(yè)才走。教室里的同學們依舊沉迷于討論剛才的案例。
朱亞楠趕緊提包走人。
為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朱亞楠跟舍友一合計,去二食堂吃頓好的。他們所在的學校雖說是一所綜合性大學,但骨子里還是以理科專業(yè)為主的,文科類專業(yè)也只有法學,漢語言及英語這么幾個系。但到底是一本B類,牌面還是不錯的。至少學校夠大,人夠多。為了滿足數(shù)量巨大的學生的飲食需求,學校有三個食堂,分別安置在學校的東面、南面和西面。其中二食堂臨近學校最有錢的學生也就是服裝系的宿舍,也因此二食堂的飯最貴,最好吃,種類也最為齊全。
往常朱亞楠一直在一食堂吃飯,那邊的飯菜最實惠,離自己宿舍也近。但這二食堂她卻是經(jīng)常來的,不過不是過來吃飯,而是為了遠遠的看上那人一眼??纯磿r間,這會兒還不到晚飯時間,那人應該不會出現(xiàn),朱亞楠這才敢領著舍友們堂而皇之的過來吃飯。
張萌平常很少吃食堂,她男朋友是隔壁學校的,幾乎有空她就去隔壁吃飯,是以雖然在這里上了一年學,卻從沒進過二食堂。這次若不是她嘴快弄得朱亞楠尷尬而愧疚,她才不會退掉男朋友的約會時間,跑來這邊吃食堂。
但是一進食堂大門,還真叫她開了眼?!霸炷跹剑皇钦f咱們社會主義國家沒有階級之分嗎?可是在這里我還是看到了嚴重的階級差距!你看看這桌椅擺設,再看看這打飯阿姨的顏值,還有這飯菜的價格……嘖嘖嘖……”
“夠了,收起你那副沒見過世面的嘴臉。咱們今天也是來消費的!拿出咱們當家作主的牌面來,今天亞楠請客……”李飛燕笑著挽起朱亞楠的胳膊,“我早就聽說這二食堂的紅燒獅子頭是學校一絕,怎么樣,來一份?”
朱亞楠眉頭都沒皺一下,一臉土豪般的大氣,“點唄,姐這個月的稿費多著呢。照這個形勢發(fā)展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姐就火了,到時候咱天天都在這里吃飯?!?/p>
姐妹三人很快就去打了飯,挑了個陽光最好的位子坐下。張萌跟李飛燕一邊吃一邊笑著說話,卻沒有注意到朱亞楠眼中早已流露出淡淡的黯然。她沒告訴她們這個位子正是那人經(jīng)常坐的,她每次經(jīng)過外面的臺階都會看到他跟幾個朋友坐在這個位子上一邊說笑一邊吃飯。而他的餐盤中總是會出現(xiàn)一份紅燒茄子,為此她接連吃了好幾個月的紅燒茄子,卻從沒想過今天可以坐在他的位子上吃著同樣的紅燒茄子。
九月的夕陽總會在落幕前泛出淺淺的橘紅色,透過身邊的玻璃投射在朱亞楠身上,溫暖沒有在皮膚處停留,卻滲透到她的心口。這樣的感覺真好,便是這樣遠遠的看著,默默的跟隨者便也挺好。
她們這頓飯吃掉了朱亞楠不到兩百塊,擱在平常,她一定會肉疼。可今天她卻難得的心滿意足。
吃完飯走出食堂已經(jīng)是快六點了,張萌早已收到了男朋友的召喚,每天六點到八點是她的約會時間,見朱亞楠已經(jīng)沒事,她自然是要去享受甜蜜的愛情去了。李飛燕趕著上晚班,也早早收拾一下出去打工。
宿舍里就剩下朱亞楠一人,現(xiàn)在的她是不方便去自習室的,干脆就在宿舍上自習。打開電腦,將今天的課堂筆記整理了,開始準備把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也寫一寫,假期臉上的傷估計也好的差不多了,至少爬山是沒什么問題了。準備了這么久她可不能輕易放棄。
作業(yè)寫到一半,編輯小魚那邊就來了信息,自然是催稿的。上個月她稿子更新的不錯,點擊量也有明顯上升,小魚自然是催著要她把假期的稿子準備好。另外告訴她這個文點擊率明顯上升更新及時的話很有可能成為沖榜黑馬,希望她多少爭點氣?;貜土诵◆~信息,她快速敲動鍵盤,先把作業(yè)寫完,才開始點開網(wǎng)站。
開始在網(wǎng)上寫文已經(jīng)一年多了,起初只是在自己的博客上寫了幾篇。大都是自己對那個人的追逐與暗戀,她寫她終于來到了他所在的大學,在寫她終于能夠悄無聲息的經(jīng)過他所在的自習室,或是隨著人流,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她將這些藏在心中無法對人言語的黯然與甜蜜悄悄寫在博客上,希望有人看到,也希望永遠沒人看懂。
編輯小魚找到她,問她有沒有興趣將這些寫成一部小說,他們網(wǎng)站的規(guī)定只要按照要求保持更新就會有全勤獎,雖然不多,但對于在校大學生而言卻是筆不錯的收入。朱亞楠想了好久,還是答應了,她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的天真。她想或許他們之間終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但她在暗處一直看著遠處閃閃發(fā)光的那個人,總要做些什么來紀念這段毫無指望的曾經(jīng)。如果最終什么都留不住,那至少她可以在虛擬的世界里臆想一下美好的結(jié)局。
沒想到她的小說真的過了審,點擊量也還不錯,這倒是難得的意外收獲。
看了看昨日的點擊訂閱數(shù)量,果然又增加了不少,下面的留言也很多,瀏覽了幾個,簡單回復了幾句,她將早已準備好的更新上傳。關(guān)閉網(wǎng)頁,繼續(xù)將故事寫下去。
張萌今天回來的比往常要早,說是男友那邊也要趕著把假期的作業(yè)寫完,她就回來了。
看了一會兒書,整了一會兒筆記,張萌就爬上了床。她們宿舍的作業(yè)從來都是朱亞楠也完之后,大家參考一下修修改改就上交,她是自然不會著急的。
朱亞楠一邊寫著自己的故事,一邊等著李飛燕回來,她睡眠很輕,稍有響動就會醒來,然后再也睡不著。所以每次都是等其他人都睡了她才會上床,而且她睡覺要開一盞小夜燈,一開始怕其他人不習慣,沒想到張萌跟飛燕都不是多事的人,只要沒事她們都會早早休息,盡量配合她。
十點二十分,李飛燕終于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宿舍。她打工的地方就在學校對面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工作倒也不累就是一直需要站著,每次回來第一件事先是坐下來敲腿。
李飛燕一邊敲打自己的雙腿一邊抬頭看看張萌的床,悄聲問,“已經(jīng)睡了?”
朱亞楠點點頭,“時間不早了,明天早上還有課,你也趕緊洗洗睡吧?!?/p>
李飛燕扶著椅子起來,去了洗手間。
很快到了熄燈時間,整棟樓頓時陷入黑暗。李飛燕也上了床,大概是真的累了,沒幾下就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
朱亞楠關(guān)了電腦,腦子卻分外清醒,她推開陽臺的門走了出去,這里的秋夜總會刮風,她站在陽臺上,閉上眼睛感覺涼風從臉頰吹過,心中卻似乎被這風卷起了漣漪。她今天又見到他了,他們還說了話,他的手還觸碰了她的頭。來自他指尖的溫度,她依然記得,無數(shù)次在夢里她甚至可以輕輕拉起他的手,只是夢里是沒有溫度的,遠沒有今天這樣真實的碰觸讓她悸動。
她終于悄無聲息地從他的世界走了一圈,站在了他的教學樓下,還坐在了他的位子上吃了他吃過的紅燒茄子。
嘴角不自覺彎起,張愛玲說過愛一個人就會讓自己卑微到塵土里,而她的愛情早已埋進了塵土中,只是遲遲不曾發(fā)芽,或許永遠不會開出花來。但她寧愿在這塵土中等待,等著著有一日開花或者永遠的沉寂。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追逐那人多久,但至少現(xiàn)在沒人能叫自己放棄,她觀察了他整整一年,那個女孩子并沒有來找過他,他們應該是分手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
昨晚睡得有些晚,早上沒能起來去吃早飯。三個人都餓著肚子開始了早上的課,好在這堂課是法制史,大家都不太重視,三個人坐在最后面悄悄的啃面包也沒人發(fā)現(xiàn)。
法制史結(jié)束之后朱亞楠有一節(jié)選修課,張萌跟李飛燕沒有跟她一起,三個人愛好不同,自然選了不同的課程。倒是王浩跟朱亞楠選了一樣的課。
選修課是書法課,老師在上面講述毛筆字的寫作技巧,朱亞楠握著筆按照老師的講解認真的學。她記得那人的毛筆字寫得很好,高中時她在報紙上見過那人參加書法比賽獲獎的信息,還將那份報紙買了下來,收藏至今。不過毛筆似乎對她不太友好,雖然她每次都認真聽講,嚴格按照老師的講解提筆,寫出的字卻十分不成樣子。甚至還不如上課總是開小差的王浩。
原本應該是兩節(jié)課連著上的,誰知第一節(jié)課剛完,老師就說他接下來有事,下一節(jié)課會找助教暫替,從沒聽說過這位兼職老師還有助教的,選修他這門課程的人本就不多,一聽是助教授課自然也沒了興致,課間十分鐘學生就走了一半。王浩本來也是要走的,叫了朱亞楠幾次她都不肯,卻也跟著留了下來。
休息時間過去,教室前面的門口終于有了動靜,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在門把上,門輕輕打開??粗请p手,朱亞楠的呼吸不知怎的竟是一緊,她總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人的出現(xiàn),就好像現(xiàn)在只是看到那只手,她就已經(jīng)開始心跳加快,這感覺告訴她,他來了。
見到走進教室的人,教室里的女生都忍不住輕嘆一聲,“哇塞,竟然是周赟學長!”
周赟緩緩走上講臺,放下手里的教具,抬眼掃視一圈,目光從朱亞楠臉上掃過,未做絲毫停留?!皶ɡ蠋熡惺拢@節(jié)課我替他上?,F(xiàn)在開始點名?!?/p>
很快教室里就開始竊竊私語,不時有人為那些離開的同學默哀,誰也沒想到老師本尊都不會點名的選修課,一個助教進來第一件事就是點名啊。
一個個名字被叫過,周赟在名冊后面寫寫畫畫,很快就叫到了朱亞楠?!爸靵嗛?。”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回蕩,被叫的人卻一臉呆滯的看著他。
“朱亞楠同學,來了就喊到?!敝苴S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朱亞楠的臉上,顯然他已經(jīng)看到了她。
等了大概五秒鐘,見她還是沒有出聲,周赟再次點名,“朱亞楠?!?/p>
王浩終于忍不住拉了一把,險些將她拉到自己懷里。朱亞楠這才回神,被王浩扶著做好,“哦,到?!?/p>
周赟沒說話,繼續(xù)點名。
這一堂課怕是沒辦法專心了,王浩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勁,在周赟走過來的時候,敲了一下她的頭,“專心點,你都寫了些啥?老師過來了!”
朱亞楠這才發(fā)現(xiàn)周赟已經(jīng)走到了她身邊,看了看她筆下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皺了皺眉,“握筆的姿勢都不對,你看?!闭f著拿起朱亞楠手里的毛筆,端端正正的握住,“應該是這樣。你的手一直在抖,寫出的字一定不行。手腕用力不是整個胳膊,你再試試?!笨粗f過來的毛筆,朱亞楠強裝鎮(zhèn)定的接過來,按照他的樣子將筆握住。筆桿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她要緊緊握住,讓這溫暖散的慢一些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