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jié)的前一周只有四天的課,還都沒有排滿,周一朱亞楠就去手機店取了修好的手機。上午只有兩節(jié)課,她拿著手機早早到服裝系教學樓下等著夏初云,通過校內(nèi)網(wǎng)她查到他們的課表,知道她接下來會在這里上課。
夏初云不愧是系花,遠遠都就看到她被一大群人簇擁著走過來。服裝系里從來不缺美女帥哥,相較之下,朱亞楠站在這里就是格格不入的丑小鴨。而這種格格不入竟讓她迅速成了萬花叢中一點綠,夏初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她。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就笑著朝她走了過來。
“學妹來找我?”她們說話的時候經(jīng)過的同學忍不住回頭看過來,有幾個大概是認出了朱亞楠的,竟毫不遮掩的拿出手機又對照了幾下。
好在夏初云發(fā)現(xiàn)了他們,說了幾句,那些人才識趣的離開,免了朱亞楠的尷尬。
看人都走進去,朱亞楠才從兜里掏出手機, “學姐,上次借你的錢,我怎么還你?微信還是支付寶?”
夏初云笑著看了看她的手機,“這個型號的手機市面上已經(jīng)很少見到了,像你這樣節(jié)儉的女孩子很難得。咱們加個微信吧,你微信轉(zhuǎn)給我就好?!闭f著拿出自己的手機,點出自己的二維碼。
朱亞楠趕緊掃了一下,提交好友申請。
兩人加了微信,夏初云還有課急著進教室就就沒再跟她說話。朱亞楠目送她離開,低頭開始轉(zhuǎn)賬,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往前走。
發(fā)送完成,她松了一口氣剛要抬頭來一個笑臉,卻不想迎面就是一根筆直的電線桿子。而她剎車已經(jīng)來不及竟直直將自己的鼻子送了上去,砰的一聲,伴隨著鼻子一陣難以忍受的酸痛,眼淚頓時洶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緊接著就是兩股溫熱的液體緩緩劃過雙唇,朱亞楠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咸還帶著絲絲的腥甜,抬手抹了一把,竟是滿手的鼻血。
怎一個慘字了得?
她慌亂的找紙巾,卻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帶紙巾的習慣,用手捂著顯然不行,無奈之下只能忍者疼抬頭,想著先把血止住再說。
卻在此時一包軟乎乎的東西放到了自己手里。朱亞楠先是一愣,小心翼翼的抬起手看向多出來的東西,竟然是一把紙巾。正要感謝來人,卻不想透過朦朧的淚光,看到的竟是周赟那張模糊的臉。
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剩余的眼淚擠出去,再看了看,果然是周赟。他一雙漆黑的眸子正盯著自己,雙眉緊鎖,像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一般滿是嫌棄。
朱亞楠趕緊抽出紙巾,胡亂擦了一把臉,就要對他說謝謝。誰知周赟竟伸手摁住她的頭,讓她保持仰頭的姿勢,“趕緊收拾一下去校醫(yī)院看看?!?/p>
朱亞楠抿住了嘴,又吃了一口的鼻血,卻不敢張口,怕自己的血盆大口讓他更加反感??伤粼谧约侯^上的手指的溫度正在穿過她松軟的頭發(fā)穿透她的頭皮,讓她不知所措。
見她不說話,臉上的血也擦的差不多了,周赟放開她,“以后走路看著點兒?!闭f完就進了教學樓。
朱亞楠不敢耽擱,握著臉跑道了校醫(yī)院。好在校醫(yī)院距離并不遠,值班醫(yī)生見到她的慘狀竟然先是彎腰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拿了一面鏡子過來,叫她看。拿過鏡子一看,朱亞楠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絕對不是自己,一定不能是自己。這里面的臉用不忍直視都不足以形容了。干涸的鼻血糊得滿臉都是,鼻頭紅的充血一般,底部已經(jīng)隱隱有青紫色泛出來,剛拱過豬食的豬都比現(xiàn)在的她看上去干凈!
想到自己剛才竟用這張臉出現(xiàn)在周赟面前,她頓覺人生慘淡,不如死了算了……
清洗過后,醫(yī)生一邊給她檢查一邊詢問情況,知道她是自己撞在了電線桿上,再一次笑得直不起腰,好半天才繼續(xù)幫她檢查,大概是笑意再次襲來,他放在自己鼻子上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看著他忍得變形的臉和顫抖的手,朱亞楠忍不住開口,“大夫,您要不然笑完了再上手?我好歹是個女生,你這手抖的跟篩子似的,別給我整出個醫(yī)療事故來。”
醫(yī)生這才緩緩神,輕咳幾聲繼續(xù)檢查,“沒事,鼻梁骨沒斷。里面的鼻血也止住了,這幾天好好上藥,不要見水就行。最多半個月紅腫就會消下去,我保證你的五官不會受到絲毫改變?!?/p>
朱亞楠這才放心的拿了藥,醫(yī)生給她包扎了一下,又提醒了幾個注意事項,這才叫她離開。
回到宿舍,張萌正在跟男朋友打電話,轉(zhuǎn)身看到朱亞楠手里的電話噔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也不管她男朋友在電話里叫喊了,直接沖到朱亞楠跟前,“你這是被人打了?不就是去還個錢嗎,怎么頂了傷回來?”
朱亞楠隨手把背包丟在椅子上,靠在一邊,指了指地上的手機,“先把你男朋友撿起來?!?/p>
張萌這才慌忙回身撿起地上的手機,對那邊的人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他們?yōu)槭裁创蚰悖空l動的手?找他去!”張萌一貫是個極其護短又不講理的,說著就要拉著朱亞楠往外面走。
朱亞楠趕緊把她拉回來,“是我自己撞到了電線桿子上,要不你去把那電線桿子約個架?”
這句話顯然震驚住了張萌,她回身盯著她,“不愧是你?。∧阏f這種情況在侵權(quán)法上怎么算?剛好下午就有民法課,咱們課后問問老師?!闭f著就咯咯笑了起來,先是捂著嘴笑,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局,朱亞楠一屁股坐在自己位子上,轉(zhuǎn)過臉不看她。
沒過幾分鐘,李飛燕也進來,聽張萌說了一遍事情經(jīng)過又是一陣歡快的笑聲。
朱亞楠覺得自己一定是最近撞了什么邪祟,倒霉事一件跟著一件的來。
下午的民法課她頂著一鼻子的白紗布進了教室就立刻引起了轟動。她之前在系里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透明,被大家記得也是沾了兩個漂亮室友的光,這回可好了,視頻風波還沒過去,她就又創(chuàng)造了新的話題。
大概是忍了四十五分鐘的上課時間,一下課,幾個同學螞蟻見到糖一般圍上來,領(lǐng)頭的就是系里最八卦的王浩。這小子幾步跑到朱亞楠前座,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屁股翹得老高,擺著如此高難度的動作臉上居然看不出絲毫因身體姿勢不雅帶來的不適,反而是一臉的興奮,“豬妹子,你這是眼看著自己要紅了,趕緊去整了一下嗎?”系里有兩個姓朱的,除了朱亞楠還有一個叫朱子琪,但這朱子琪成績好,個子又高,平日里立的人設(shè)是清冷御姐風,于是個子小又看上去好說話的朱亞楠就被他叫成了豬妹子。
朱亞楠給了他一記白眼,“看我嘴型,哥溫滾!”
王浩平日里跟朱亞楠她們宿舍混得挺熟,插科打諢慣了,對她這一點威懾毫不在意,繼續(xù)舔著臉笑,“你這次可是搞錯重點了,其實你的臉雖然談不上國色天香,但小家碧玉也還算得上的。至少我看你那是越看越順眼的,你是耐看型,真的。所以,你全身上下最大的缺點不在臉上,就是要整也該去搞個斷腿增高什么的。干嘛非要在臉上下功夫呢?萬一一個沒整好,弄巧成拙怎么辦?你也知道,現(xiàn)在的醫(yī)美行業(yè)這么亂,咱們是學法的,整容失敗后很難獲得賠償?shù)?!哎哎,張萌你干嘛?君子動口不動手啊……?/p>
沒等朱亞楠再次開口,張萌已經(jīng)拉住了王浩的耳朵,眼看著王浩那張臉扭曲著從自己面前挪開,朱亞楠總算是清凈了幾分。跟著王浩圍過來的其他人,迫于張萌的淫威也紛紛散去。
李飛燕笑著湊到朱亞楠耳邊,“說什么也不能讓這幫孫子知道你是自己撞到電線桿上,不然你就等著吧,下次上課你的事跡就會成為課堂討論案例。”
可惜她這句話沒能叫張萌聽見,王浩還在一邊跟張萌鬧騰,張萌憋不住王浩的咋呼,開口就是一句,“少在那邊胡編亂造!我們亞楠那是自己撞到了電線桿子上!”
什么是晴天霹靂!張萌就是高站在朱亞楠身邊的電母,上下嘴唇一碰那就是一道九天雷劫!
這話好巧不巧就叫端著滿滿一杯子熱水的民法老師聽見了。老師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教授,本著學以致用的原則,總喜歡在課堂上找些個奇奇怪怪的案例讓學生討論。聽到張萌的聲音,他手里的水杯搖了搖,幾滴水從杯沿低落,許是燙到了自己的手,老教授穩(wěn)了穩(wěn)手里的杯子,看了朱亞楠一眼,瞇著眼睛笑了笑。
從他嚴絲合縫的雙眼中,朱亞楠還是探尋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悲涼。
果然,第二節(jié)課上到一半,老教授就開始了,“這學期咱們就會學習侵權(quán)法了,既然咱們班出了這么一個有意思的案例,不妨咱們討論一下吧。就說朱亞楠同學的鼻子被學校的電線桿撞上,這個能不能適用?如果適用侵權(quán)責任該如何劃分?先說說責任主體?!?/p>
大教室上課,大二年級四個班,小一百個學生,不到兩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朱亞楠頓時覺得自己已經(jīng)社死當場了。早知生活如此艱難,她又何必在這紅塵中苦苦掙扎……
同學們討論得出奇的激烈,責任主體該是學校還是應當有一部分過錯在朱亞楠自己迅速成了本案爭論的焦點。老教授循循善誘,展開聯(lián)想,甚至誘導同學們提出各種假設(shè),假設(shè)朱亞楠的年齡不到八歲,屬于無行為能力人,過錯責任應當如何劃分。又假設(shè)朱亞楠是八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限制行為能力人,責任又該如何劃分。
朱亞楠的頭越來越低,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去,誰能告訴她,為什么當初要選擇這樣一個專業(yè)?誰又能解釋一下為什么法學這樣莊嚴神圣的專業(yè)會有這樣一個教授和這樣一群打著專業(yè)幌子肆無忌憚的八卦別人傷疤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