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玉雨絲斜斜地織著,將西州城的青石板路浸得發(fā)亮。
沈硯之站在“碎玉樓”的雕花門檻內(nèi),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雙魚玉佩——那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玉質(zhì)溫潤,
只是邊緣有道極細(xì)的裂痕,像誰不小心用指甲劃了道印子?!吧蚬?,樓上雅間請。
”伙計臉上堆著油滑的笑,袖口沾著點點酒漬,“今兒個可有新鮮玩意兒,保準(zhǔn)您沒見過。
”沈硯之頷首,提著長衫下擺踏上木樓梯。樓梯咿呀作響,像是不堪重負(fù)。
他是三個月前從京城來的,帶著一封吏部的調(diào)令,成了這西州城的從六品通判。
旁人都說他是被貶斥,他卻覺得這邊陲小城倒比京城自在,
至少不用看那些文官們互相用眼神廝殺。雅間的門是竹編的,透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沈硯之剛坐下,就聽見隔壁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緊接著是女子的呵斥,聲音清亮,
像碎冰撞在玉盤上:“瞎了你的眼?這可是波斯國來的琉璃盞!”他挑了挑眉。
西州城雖與西域接壤,能用上波斯琉璃盞的,怕是來頭不小?!肮媚镳埫?!
小的這就賠……”伙計帶著哭腔的求饒聲剛起,就被另一道更柔婉的女聲打斷:“阿鸞,
別嚇著人家。不過是個杯子罷了?!薄敖憬憔褪切纳??!北环Q作阿鸞的女子哼了一聲,
“等會兒讓掌柜的記賬上,記在……記在那個姓沈的通判頭上。
”沈硯之端著茶杯的手頓住了。這可真是……無妄之災(zāi)。他正想推門理論,
竹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兩個女子站在門口,一個穿朱紅繡鳳紋的短襖,梳著雙環(huán)髻,
眉眼張揚,像只驕傲的小鳳凰;另一個著月白襦裙,青絲松松挽著,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眉目間帶著淡淡的倦意,卻有種說不出的嫻靜?!澳憔褪巧虺幹??”紅衣女子雙手叉腰,
下巴微揚,“膽子不小,剛到西州就敢來碎玉樓,不怕被人沉到月牙湖里去?
”沈硯之放下茶杯,拱手道:“在下沈硯之。不知兩位姑娘是?”月白裙的女子淺淺一笑,
如春風(fēng)拂過湖面:“妾身蘇鳳卿,這位是舍妹蘇鸞。方才舍妹頑劣,驚擾公子了。
”她說話時,鬢邊的銀飾輕輕晃動,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沈硯之這才注意到,
蘇鳳卿的左耳戴著一枚小巧的金環(huán),環(huán)上墜著一粒鴿血紅的寶石,
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艷得驚人。而蘇鸞的腰間,掛著一枚與他那雙魚玉佩質(zhì)地相似的玉佩,
只是上面刻的是展翅的鳳凰?!疤K姑娘客氣了?!鄙虺幹抗庠谀区P紋玉佩上一掃而過,
“只是方才聽蘇二姑娘說,要將琉璃盞記在在下賬上?”蘇鸞臉一紅,梗著脖子道:“怎么?
你敢不給?我告訴你,在這西州城,還沒人敢不給我們姐妹面子?!薄鞍Ⅺ[。
”蘇鳳卿輕輕拉了拉妹妹的衣袖,轉(zhuǎn)頭對沈硯之道:“公子勿怪,舍妹是玩笑話。
這盞子我們自會賠償?!彼f話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那里繡著半朵未開的鳳仙花。
沈硯之忽然想起三天前翻閱的西州城卷宗,上面記載著本地最大的絲綢商姓蘇,
據(jù)說蘇家有兩位小姐,長姐溫婉,次女嬌縱,只是從未有人見過她們拋頭露面。
“原來二位是蘇家的小姐。”他笑了笑,“既是如此,那盞子的錢,在下請了?!彼D了頓,
補充道,“畢竟,在下初來乍到,正想結(jié)識些本地的朋友。”蘇鸞眼睛一亮,正要說話,
卻被蘇鳳卿用眼神制止了。她轉(zhuǎn)向沈硯之,笑容依舊溫和,卻多了幾分疏離:“公子客氣。
只是我們姐妹不便與外男過多接觸,告辭了?!闭f罷,她拉著還想說什么的蘇鸞,轉(zhuǎn)身離去。
竹門被輕輕帶上,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檀香混著某種西域花草的味道。
沈硯之看著她們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他腰間的雙魚玉佩,不知何時變得有些發(fā)燙。
第二章 血書西州城的雨一下就是三天。沈硯之坐在通判衙門的書房里,對著一堆卷宗發(fā)愁。
這地方的案子倒是不少,偷雞摸狗的,鄰里糾紛的,還有幾樁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蹤案。
“大人,城南的王婆子來報案,說她兒子昨晚沒回家,怕是……”衙役小李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門被撞開,一個渾身是泥的漢子跌了進(jìn)來,懷里抱著個包裹,
聲音嘶?。骸吧虼笕?!救命!月牙湖……月牙湖里撈上來個人!
”沈硯之站起身:“帶本官去看看?!痹卵篮谖髦莩堑哪线?,是個天然的湖泊,
湖水常年泛著青黑色。此時湖邊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沈硯之撥開人群,
只見一具男尸被放在一塊木板上,渾身浮腫,面目難辨,身上穿著粗布短打,
腰間系著個褪色的荷包?!笆菑埻缿艏业亩∽??!庇腥苏J(rèn)出了死者,
“昨天還看見他在肉鋪幫忙呢。”沈硯之蹲下身,仔細(xì)檢查尸體。
死者的脖頸處有一道細(xì)細(xì)的勒痕,不像是被水淹死的。他正想讓仵作過來,
卻注意到死者緊握的右手。他小心翼翼地掰開死者的手指,里面是一張揉皺的紙,
已經(jīng)被水泡得半爛,上面用暗紅色的液體寫著兩個字,歪歪扭扭:鳳樓?!傍P樓?
”沈硯之皺起眉。西州城并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地方?!按笕?,會不會是碎玉樓?
”小李在一旁猜測,“大家都知道,碎玉樓的老板姓鳳?!鄙虺幹肫鹆四菍π仗K的姐妹。
她們雖然姓蘇,但碎玉樓的老板姓鳳……這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他站起身,
對小李說:“把尸體抬回衙門,讓仵作仔細(xì)查驗。另外,
去查一下這個張二小子最近和誰有過接觸,尤其是……碎玉樓的人?!毙±铑I(lǐng)命而去。
沈硯之看著那具尸體,又看了看手里的血書,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回到衙門時,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仵作的驗尸報告也出來了:死者確實是被勒死的,
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子時左右,然后被拋尸到月牙湖?!按笕?,這是在死者身上發(fā)現(xiàn)的。
”仵作遞過來一個小小的木牌,上面刻著一只展翅的鳳凰,和蘇鸞腰間的玉佩圖案很像。
沈硯之捏著木牌,指尖冰涼。看來,這案子確實和碎玉樓脫不了干系。
他正想讓人去請碎玉樓的老板來問話,卻見一個衙役匆匆跑來:“大人,
碎玉樓的蘇姑娘來了,說有要事求見?!鄙虺幹行┮馔猓骸罢埶M(jìn)來。
”蘇鳳卿還是穿著那件月白襦裙,只是裙擺沾了些泥點,臉色也比昨天蒼白了幾分。
她一進(jìn)來就屈膝行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沈大人,求您救救舍妹。
”“蘇姑娘請講?!鄙虺幹疽馑隆!鞍Ⅺ[……阿鸞被人擄走了。”蘇鳳卿的眼眶紅了,
“今天早上,我發(fā)現(xiàn)她房間的窗戶開著,桌上留了這個。”她遞過來一張紙條,
上面用墨寫著:想要你妹妹活命,就把“鳳圖”交出來,今晚子時,月牙湖岸邊?!傍P圖?
”沈硯之捕捉到了關(guān)鍵詞,“那是什么?”蘇鳳卿咬了咬唇,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是一張地圖。我祖父留下的,據(jù)說標(biāo)記著西域古國的寶藏。
”沈硯之挑眉。寶藏?這倒是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澳忝妹帽粨镒?,
和張屠戶的兒子有關(guān)嗎?”他問道。蘇鳳卿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我不知道。
張二是碎玉樓的???,偶爾會來幫忙搬運些貨物,但阿鸞很少和他說話。
”沈硯之沉吟片刻:“今晚子時,本官陪你去月牙湖?!碧K鳳卿抬起頭,
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多謝大人?!薄安贿^,”沈硯之看著她,“你得告訴本官實話,
這鳳圖,還有碎玉樓,到底藏著什么秘密。”蘇鳳卿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其實,
我們姐妹不姓蘇,姓鳳。我叫鳳卿,舍妹叫鳳鸞。我們的祖父曾是西域一個小國的國王,
后來國破家亡,才隱居在這西州城,改了姓氏,開了這家碎玉樓,以此為掩護,
尋找復(fù)國的機會。”沈硯之恍然大悟。難怪她們會有波斯琉璃盞,
難怪張二的血書上寫著“鳳樓”。“那張二的死,會不會和你們的仇家有關(guān)?
”鳳卿點頭:“祖父當(dāng)年的敵人不少,這些年一直有人在找我們姐妹,想奪走鳳圖。
張二……或許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被滅口的?!鄙虺幹酒鹕恚骸笆虏灰诉t,
我們得好好準(zhǔn)備一下?!彼粗P卿,“今晚,本官倒要看看,是誰這么大膽子。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窗欞,像是誰在低聲訴說著古老的秘密。
沈硯之摸了摸腰間的雙魚玉佩,那道裂痕似乎更深了些。第三章 夜探子時的月牙湖,
霧氣彌漫。沈硯之帶著十幾個衙役,埋伏在湖邊的蘆葦叢里。鳳卿站在岸邊,
手里捧著一個錦盒,里面據(jù)說是鳳圖?!按笕?,真的要把鳳圖給他們嗎?”小李有些擔(dān)心,
“萬一他們拿到圖,還是不放人怎么辦?”沈硯之壓低聲音:“錦盒里的不是真圖。
本官已經(jīng)讓人仿了一張,就算給了他們,也沒用?!彼D了頓,“你們盯緊點,
等會兒看我信號行事?!膘F氣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三尺。沈硯之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還有湖水拍打岸邊的聲音。忽然,一陣笛聲從湖中心傳來,悠揚婉轉(zhuǎn),
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皝砹?。”鳳卿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只見一艘小船從霧氣中緩緩駛出,船頭站著一個黑衣人,蒙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在夜色中閃著寒光。船尾綁著一個人,被麻袋罩著,看不清樣貌,但從身形看,像是個女子。
“鳳圖呢?”黑衣人開口了,聲音嘶啞,像是被砂紙磨過。鳳卿舉起錦盒:“放了我妹妹,
我就把圖給你?!薄鞍褕D扔過來?!焙谝氯藳]有動。鳳卿猶豫了一下,
將錦盒朝著小船扔了過去。黑衣人伸手接住,打開看了一眼,似乎滿意地點點頭。
他示意船上的另一個人解開麻袋。麻袋掉落在船上,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正是鳳鸞。
她看到岸邊的鳳卿,哭喊道:“姐姐!”“阿鸞!”鳳卿想沖過去,被沈硯之用眼神制止了。
就在這時,黑衣人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尖銳:“鳳家的小丫頭,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騙得了我?
這圖是假的!”鳳卿臉色一變:“你怎么知道?”“因為真正的鳳圖,根本不在你們手里。
”黑衣人說,“它在……沈大人那里?!鄙虺幹闹幸惑@。他怎么會知道?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
黑衣人忽然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鳳鸞的脖子上:“沈硯之,
把你腰間的雙魚玉佩扔過來!那才是打開寶藏的鑰匙!”沈硯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玉佩。
原來,這玉佩還有這個用處?!澳闶钦l?”沈硯之沉聲問道。黑衣人扯下臉上的面罩,
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左眼是個空洞,看起來猙獰可怖:“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你只需要知道,二十年前,你父親沈毅欠我們的,該還了!”沈毅?那是他的父親,
十年前就已經(jīng)病逝了。沈硯之皺起眉:“我父親欠你什么?”“他殺了我們大汗!
奪了我們的寶藏圖!”黑衣人怒吼道,“今天,我就要替大汗報仇!”沈硯之明白了。
這黑衣人是西域某個部落的人,而他的父親,當(dāng)年或許參與過平定西域的戰(zhàn)事?!胺帕怂?,
玉佩給你。”沈硯之慢慢解下腰間的玉佩。“哥哥!不要!”鳳鸞哭喊著,
掙扎著想擺脫束縛。“阿鸞!”鳳卿也急了。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候,異變陡生。
只見小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湖水像是沸騰了一樣,冒出無數(shù)氣泡。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湖底升起,帶著腥咸的水汽,張開了血盆大口?!笆撬?!
”岸邊有人驚呼。黑衣人顯然也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一時愣住了。
鳳鸞趁機咬了他的手臂一口,黑衣人吃痛,匕首掉落在船上。沈硯之抓住機會,
大喊一聲:“動手!”衙役們紛紛從蘆葦叢里沖出來,朝著小船射箭。
沈硯之自己也拔出佩刀,跳上一艘早就準(zhǔn)備好的小船,朝著湖中心劃去?;靵y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