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沾染著暗紅污漬的蘇繡并蒂蓮絹帕,靜靜地躺在紫檀木盒中,如同一條淬毒的毒蛇,散發(fā)著冰冷而致命的威脅氣息。承乾宮!田貴妃!這已經(jīng)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陳近(崇禎)盯著那方絹帕,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田家,揚州鹽商巨富,富可敵國,與漕運、鹽引利益盤根錯節(jié)!他剛剛在朝堂上擲出鹽政改革的驚雷,任命了清流鄭三俊去捅這個馬蜂窩,后腳,負責暗中抄家斂財?shù)臇|廠提督曹化淳就離奇失蹤,緊接著,田貴妃就送來了這方疑似沾著曹化淳鮮血的“信物”!
這絕非巧合!這是在告訴他:你的動作,我都知道。你的人,我想讓他消失就消失。鹽政?想動我田家的根基?先掂量掂量后果!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陳近(崇禎)胸腔中燃燒,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他是皇帝!九五之尊!竟被一個后妃,一個商賈之家,用如此陰毒狠辣的手段威脅?!這簡直是對皇權(quán)的極致挑釁!
“好…好得很!” 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聲音低沉嘶啞,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他猛地揮手,“啪”地一聲合上了紫檀木盒的蓋子,將那刺目的血帕隔絕在視線之外。動作之大,嚇得捧著盒子的小太監(jiān)撲通跪倒在地,抖如篩糠。
王承恩臉色鐵青,眼中也充滿了驚怒和后怕。田貴妃此舉,囂張跋扈到了極點!這后宮,這朝堂,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渾!
“查!” 陳近(崇禎)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向王承恩,“給朕查!動用你所有能調(diào)動的人手,明里暗里,給朕查清楚曹化淳到底去了哪里!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還有,給朕盯死承乾宮!進出之人,一舉一動,都給朕記下來!朕倒要看看,這紫禁城,到底是誰說了算!”
“奴婢遵旨!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把曹化淳翻出來!” 王承恩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知道,這不僅關(guān)乎曹化淳的性命,更關(guān)乎皇爺?shù)耐?,甚至關(guān)乎他們主仆的生死存亡!他立刻領(lǐng)命而去,腳步帶著風。
暖閣內(nèi)只剩下陳近(崇禎)一人。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膛起伏,剛才強行壓下的怒火和恐懼在獨處時再次翻涌上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力。朝臣不可盡信,勛貴虎視眈眈,后宮寵妃竟敢公然威脅天子!他手中,除了一個王承恩,竟似乎再無真正可用、可信之人!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憤怒解決不了問題,恐懼只會讓敵人更加肆無忌憚!他必須反擊!必須找到破局的關(guān)鍵!
陳近(崇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他走到御案前,目光落在昨日曹化淳呈上的那份“抄家名單”折頁上。這份名單,原本是他準備用來刮地皮斂財?shù)牡蹲?,此刻,卻似乎成了另一個突破口。
他緩緩翻開折頁。上面用蠅頭小楷羅列著幾個勛貴和幾個內(nèi)官的名字,后面附帶著一些極其簡略的“可疑”描述,如“府邸逾制”、“豪仆逾千”、“與晉商往來甚密”等等,證據(jù)并不充分,更多是捕風捉影。顯然,曹化淳這老狐貍也是在試探,或者留有余地。
他的目光在名單上逡巡。勛貴方面:成國公朱純臣(今日朝堂上反對鹽政最積極)、定國公徐允禎、襄城伯李守锜… 內(nèi)官方面:御馬監(jiān)提督太監(jiān)盧九德、尚衣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王之心… 這些名字,每一個背后都代表著龐大的勢力和錯綜復雜的利益網(wǎng)。
田弘遇(田貴妃之父)的名字,并不在上面。是曹化淳刻意避開?還是田家行事更為隱秘?
陳近(崇禎)的手指在名單上緩緩敲擊著,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田貴妃不是用曹化淳的失蹤和血帕來警告他、恐嚇他嗎?那他就借力打力,把這潭水徹底攪渾!
他提起朱筆,在名單末尾,鄭重地添上了一個名字——田弘遇!
并在后面批注:揚州鹽商,富甲東南,其資財來源不明,與漕運、鹽引積弊關(guān)聯(lián)甚深,疑有巨蠹!
寫罷,他放下朱筆,看著那新鮮墨跡的名字,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決絕的弧度。田貴妃,你想玩火?朕就給你添一把更大的柴!你想讓朕忌憚你田家?朕就先把這靶子立起來,讓朝野上下都知道,朕下一個要動的,就是你田家!看看到時候,是朕怕你,還是那些同樣被朕列入名單、自身難保的勛貴和閹黨,先把你田家撕碎!
“王承恩!” 陳近(崇禎)沉聲喚道。
王承恩應聲而入,臉上帶著奔波后的疲憊和一絲焦慮,顯然搜查曹化淳尚無頭緒。
“把這份名單,” 陳近(崇禎)將那份添了田弘遇名字的折頁遞過去,“‘不慎’泄露出去。尤其是…要讓成國公府、定國公府,還有司禮監(jiān)那幾個秉筆,都‘恰好’看到朕的朱批!”
王承恩接過折頁,目光掃到末尾那個新鮮刺目的“田弘遇”三字和朱批內(nèi)容時,瞳孔猛地一縮!他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圖——禍水東引,驅(qū)虎吞狼!這是極其兇險的一步棋,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燒身!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破局之法了。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將折頁收入袖中:“奴婢明白!定會辦得…天衣無縫!”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通稟:“啟稟皇爺,新任兩淮鹽運使、欽差大臣鄭三俊鄭大人殿外求見,言明日即將離京赴任,特來辭行請訓?!?/p>
來得正好!陳近(崇禎)精神一振。鹽政改革,是他破局的另一條腿,絕不能因為后宮的陰私而停滯!“宣!”
鄭三俊一身半舊的青色官袍,面容剛毅,眼神坦蕩,大步進殿,撩袍跪倒:“臣鄭三俊,叩見陛下?!?/p>
“愛卿平身。” 陳近(崇禎)親自上前虛扶,態(tài)度前所未有的溫和,“明日便要啟程,重任在肩,愛卿可有為難之處?但說無妨?!?/p>
鄭三俊起身,拱手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委臣以重任,臣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然…”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剛直之士特有的執(zhí)拗,“臣聞鹽務積弊,盤根錯節(jié),地方豪強、官商勾結(jié),勢力龐大。臣此去,只帶三五隨員,恐…力有不逮。懇請陛下賜予臨機專斷之權(quán),并…調(diào)撥一隊可靠護衛(wèi),以防不測!”
要權(quán),要兵!鄭三俊顯然也深知此行兇險,絕非僅僅查賬那么簡單。
陳近(崇禎)心中了然,也暗自贊許鄭三俊的清醒。他略一沉吟,果斷道:“準!朕賜你密折直奏之權(quán),凡鹽務事,可越級直達御前!另,朕從御馬監(jiān)親軍抽調(diào)一隊精銳,共五十人,隨你南下,聽你調(diào)遣!務必護你周全,助你掃清障礙!” 他這是下了血本,將自己手中為數(shù)不多的直屬武力都分出去一部分給鄭三俊,足見其決心!
鄭三俊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和感激,深深一揖:“臣…謝陛下信任!定不負所托!”
送走鄭三俊,陳近(崇禎)疲憊地坐回御座。安排好了前朝的棋子(鄭三?。膊枷铝藬噥y后宮的局(泄露名單),但心中的沉重并未減輕多少。曹化淳依舊下落不明,田貴妃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勛貴和閹黨的反撲隨時可能到來。
王承恩悄然回到暖閣,低聲道:“皇爺,名單…已按您的吩咐,‘送’出去了。成國公府和定國公府那邊,反應…很激烈。”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另外…奴婢在查曹化淳下落時,發(fā)現(xiàn)一個蹊蹺…昨夜,曾有一輛運送夜香的糞車,在宮門下鑰前一刻,從西華門出去了…守門的內(nèi)侍說,當時駕車的是個生面孔,但持有曹公公的腰牌…因是污穢之物,查驗并不仔細…”
夜香車?!曹化淳難道…陳近(崇禎)胃里一陣翻騰,但更多的是震驚和寒意。如果曹化淳真的被裝進糞車運出宮…那幕后黑手的能量和狠辣,簡直令人發(fā)指!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jiān)跌跌撞撞沖進來,臉色慘白如紙,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啟…啟稟皇爺!承乾宮…承乾宮田娘娘…突發(fā)急癥!嘔血不止!太醫(yī)…太醫(yī)說…說像是…中了劇毒!”
“什么?!”
陳近(崇禎)霍然起身,臉色劇變!
田貴妃中毒?!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他剛剛“泄露”了要查抄田家的名單,田貴妃就立刻“中毒”了?這是苦肉計?還是…有人想趁亂渾水摸魚,甚至…殺人滅口?!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撲朔迷離的陰謀氣息,如同深秋的濃霧,瞬間籠罩了整個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