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岳家軍流民營地,塵土在干燥的風(fēng)中打著旋兒。沈翊巡視的目光越過挖掘壕溝的人群,鎖定了那幾個形容枯槁卻骨架高大的異域身影:枯槁的黑奴巴圖,以及裹著破頭巾、深目高鼻的阿拉伯商人阿齊茲。巴圖用狂亂的肢體和破碎的音節(jié),描繪著滔天巨浪、船只傾覆、被地主搶奪、淪為苦力的悲慘經(jīng)歷。沈翊心頭微動,卻難解其意。
這時,阿齊茲掙扎著靠近,用生澀古怪的漢語,艱難地擠出詞:“真主…‘土…金’…‘安第斯’…船…糧食!被搶!藏!吃!活命!” 他模仿著巴圖挖掘的動作,用力指向遠方地主莊園的方向。
*沈翊內(nèi)心劇震:土金?安第斯?船上的糧食被搶?藏起來了?他們能活下來,全靠這個?!結(jié)合巴圖之前比劃的“土里挖”的東西……一個難以置信卻無比誘人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難道是……土豆?!*
他立刻蹲下身,用樹枝在泥土上飛快地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土豆形狀:“是這個?土里挖的?黃的?圓的?能吃的?”
巴圖渾濁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驚人的光亮,撲到圖形上,手指顫抖著描摹,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對!對!吃!好!” 阿齊茲也用力點頭,指著圖形,又急切地指向同一個方向:“藏!地主…家…墻角!”
沈翊猛地起身,心臟狂跳如擂鼓,血液仿佛都沖上了頭頂。他一把抓住身旁親衛(wèi)的胳膊,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快!備馬!點一百精銳!立刻!還有,請?zhí)拥钕潞驮郎賹④娝賮恚∮小袧娞齑笫?!?/p>
**中軍大帳·岳飛榻前**
帳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岳飛雖已蘇醒,臉色依舊灰敗,半倚在榻上聽沈翊急促的稟報。趙景明和岳云也聞訊趕來。
“大帥!殿下!云弟!” 沈翊顧不上行禮,語速快如連珠,“流民營中有幾名異域???!一人為昆侖奴,一人乃阿拉伯商人!據(jù)其所述,他們遭遇海難,漂流至海岸,被一地主所‘救’,卻遭其搶奪船上之物!其中有一種‘土金’(阿齊茲語)或‘土里挖的救命糧’(巴圖比劃),形如我在地上所畫之狀!” 他用樹枝在地上飛快畫出土豆形狀,“此物極可能是一種神異糧種!耐儲耐饑,正是他們海上漂流、輾轉(zhuǎn)至此仍能活命的關(guān)鍵!據(jù)其指認,那地主將所搶之物藏于其家墻角!”
岳飛原本疲憊的雙眼驟然射出銳利的光芒,身體微微前傾:“哦?翊兒,你確定?此物…真如你所想那般神異?” *他心中疑竇重重:異域之物,從未聽聞,沈翊何以如此篤定?但想到沈翊屢創(chuàng)奇跡,尤其是將自己從鬼門關(guān)拉回,這份信任又讓他強壓下疑慮。*
“大帥!” 沈翊眼神灼熱,帶著不容置疑的懇切,“雖未親見,但臣有七成把握!此物若得,其產(chǎn)量或遠超我等想象!耐寒耐旱,瘠田可種!若能推廣,軍糧無憂,流民可活!乃真正活人無數(shù)之神物!懇請大帥允我即刻帶人前往查探!遲恐生變!”
趙景明眉頭微蹙,帶著儲君的審慎:“沈兄,此事非同小可。僅憑異域??鸵幻嬷~,且言語不通,就興師動眾奔襲百里…若是一場空,或落入圈套…”
“殿下!” 沈翊急切地打斷,“臣觀那幾人形容,雖飽經(jīng)磨難,卻非餓殍之相!海上漂泊,海難,奴役…若非有特殊耐儲充饑之物,如何能支撐至今?此乃關(guān)鍵佐證!且那阿拉伯商人阿齊茲能說簡單漢語,可隨行指認!機不可失啊,殿下!”
岳云在一旁聽得熱血上涌,一拍胸脯:“爹!殿下!管它是真是假!沈大哥說有潑天大事,那準沒錯!不就是跑一趟嗎?我?guī)伺闵虼蟾缛?!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總比在這兒干等著強!”
岳飛的目光在沈翊急切而堅定的臉上、趙景明猶疑的神色和岳云躍躍欲試的模樣間掃過。他深吸一口氣,牽動了內(nèi)腑,引起一陣低咳。沈翊和岳云連忙上前。
“無妨…” 岳飛擺擺手,眼中已有了決斷。他看向沈翊,聲音低沉卻帶著千鈞之力:“翊兒,你既有此心,又有此判斷…老夫信你!然此行兇險未卜,鄭懷志及其背后之人恐正窺伺我等破綻。” *他心中憂慮:若此行是陷阱,或一無所獲,不僅打擊士氣,更會給暗處敵人可乘之機。但沈翊眼中的光芒,讓他選擇再賭一次信任。*
他目光轉(zhuǎn)向岳云,帶著父親的威嚴與囑托:“云兒!命你親率一百背嵬精銳,護佑沈翊與太子殿下!持我令牌,速去速回!務(wù)必護得太子與沈翊周全!若遇阻攔…便宜行事!”
“得令!” 岳云興奮地抱拳,*心中充滿為沈大哥和父親分憂的豪情,也夾雜著一絲對未知“祥瑞”的好奇。*
“殿下,” 岳飛又看向趙景明,“為防萬一,請殿下屈尊隨行,以鎮(zhèn)場面。若有變故,亦可臨機決斷?!?*他希望太子的身份能震懾地方宵小。*
趙景明見岳飛已下決斷,也鄭重頷首:“孤明白。事關(guān)重大,孤當(dāng)親往?!?*他心中仍存疑慮,但更清楚岳飛的判斷往往關(guān)乎大局。*
**地主莊園·破甕尋金**
一路疾馳,風(fēng)塵仆仆。抵達張姓地主塢堡時,已是黃昏。亮明身份(太子令牌、岳家軍令),強闖而入。地主張富貴嚇得面如土色,連呼冤枉。
沈翊根本不理他,帶著阿齊茲和親兵直撲后宅。一番翻箱倒柜,塵土彌漫,卻一無所獲。岳云煩躁地踢開一堆爛農(nóng)具:“沈大哥,犄角旮旯都翻遍了!全是破爛!你說的寶貝呢?該不會那胡人記錯地方了吧?” *他心中開始打鼓,擔(dān)心此行徒勞,更擔(dān)心沈翊的判斷出錯會打擊他在軍中的威信。*
*沈翊內(nèi)心焦灼如焚:難道被轉(zhuǎn)移了?線索斷了?不!不可能!阿齊茲和巴圖的神情做不得假!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如鷹隼般再次掃視這片堆滿雜物的角落。* 阿齊茲也顯得異常焦急,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拼命指向墻角一個半埋在土里、布滿青苔和裂紋、毫不起眼的破瓦甕,甕口還被幾塊碎磚半掩著。
“搬開它!” 沈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親兵上前挪開碎磚,費力地將沉甸甸的破甕從泥土里拔了出來。甕里積著半甕渾濁發(fā)臭的泥水。沈翊不顧臟污,伸手探入冰冷刺骨的淤泥深處摸索……指尖終于觸碰到幾個硬硬的、凹凸不平的圓球狀物體!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個個撈出?;璋档墓饩€下,十幾個沾滿黑泥、表皮皺縮、有些甚至已經(jīng)頑強地冒出細弱紫紅色小芽的“土疙瘩”安靜地躺在他沾滿污泥的掌心!
“找到了?。?!” 沈翊的狂喜沖破喉嚨,他緊緊攥住這些冰冷的“珍寶”,臉上綻放出失而復(fù)得的巨大光芒,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心中吶喊:土豆!真的是土豆!希望的火種!*
岳云湊近一看,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就…就這?一堆爛泥巴疙瘩?沈大哥,你管這叫祥瑞?能活萬萬人?” 他拿起一個掂了掂,又嫌棄地丟回沈翊手中,“這玩意兒…看著還沒蘿卜水靈!” *巨大的期望落空,讓他有些失望和不解。*
趙景明也走上前,仔細端詳著沈翊手中的“土疙瘩”,眉頭緊鎖,眼中疑慮更深:“沈兄,此物…當(dāng)真便是你所言之神物?如此其貌不揚…” *他擔(dān)心沈翊是壓力過大產(chǎn)生了幻覺。*
沈翊毫不在意他們的質(zhì)疑,眼神亮得驚人,小心翼翼地將土豆包好:“殿下,云弟!莫看其貌!此乃天賜神物!快!收拾好,一個都不能少!立刻回‘青禾谷’!大帥和谷中的老把式們,會證明一切!” *他心中充滿自信,迫不及待要開始播種。*
**青禾谷·希望之地**
一行人帶著“戰(zhàn)利品”風(fēng)馳電掣返回青禾谷。谷口要塞森嚴,口令盤查后方得進入。踏入谷中,豁然開朗:金黃的麥浪翻滾,沉甸甸的粟穗低垂,溪邊水車吱呀,雞鴨成群,池塘魚躍,軍民在田埂屋舍間和諧勞作,一派生機勃勃的田園景象。*沈翊每次踏入此地,都感到一種安寧與力量,這是他“讓更多人活著”理念的微縮實踐。*
“沈大人回來了?可尋到那‘神物’了?” 負責(zé)谷中農(nóng)事的王老漢迎上來,看著沈翊懷中緊抱的布包,好奇又期待。*他對沈翊的“奇思妙想”早已信服,但這次的東西實在古怪。*
沈翊鄭重點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王伯,李伯!召集簽了生死狀的老把式!此物,關(guān)乎谷中未來,更關(guān)乎天下蒼生!” *他深知保密的重要性。* 他轉(zhuǎn)向岳飛派來鎮(zhèn)守谷口的將領(lǐng):“劉將軍,增派雙倍人手,嚴守那片向陽坡!從此刻起,劃為絕密禁地!擅入者,軍法從事!”
**冬藏春生·夏至驚雷**
在青禾谷向陽坡上那片被重兵把守的一分薄地里,一場關(guān)乎未來的奇跡在沈翊的近乎“神諭”般的指導(dǎo)和幾位老農(nóng)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滿懷虔誠的照料下悄然發(fā)生。
* **(深秋石屋內(nèi))** 王老漢小心翼翼地將土豆攤在鋪著干草的竹匾里,憂心忡忡:“沈大人,這…真能發(fā)出芽來?天可越來越冷了,可別凍壞了…” *他看著這些“泥疙瘩”,實在無法將它們與“神物”聯(lián)系起來。*
“王伯放心,” 沈翊仔細查看一個冒出紫紅小尖的土豆,語氣篤定,“此物耐寒,催芽正需冷涼??粗?,這紫芽便是希望之始!” 幾日后,看著大部分土豆都冒出了鮮嫩的芽尖,王老漢嘖嘖稱奇,對沈翊的信任又添幾分:“神了!真神了!老漢種了一輩子地,沒見過這稀罕事!” *心中的疑慮開始被新奇取代。*
* **(切塊現(xiàn)場,氣氛凝重)** 沸水煮過的匕首閃著寒光。沈翊神情專注如臨大敵:“李伯,草木灰備足。芽眼是命根子,連著肉切下,刀要快,手要穩(wěn)!” 他屏息凝神,如同進行最精密的手術(shù),將一個大土豆切成幾塊帶芽種薯。李老漢在一旁看得手心冒汗:“沈大人,這…切壞了可咋整?就這么點寶貝疙瘩…” *他感覺每一刀都切在自己心上。*
“小心些便是?!?沈翊動作沉穩(wěn)而精準,“每一塊,都是未來的糧倉!都是活命的希望!” *他深知這些芽塊承載著多少生命的重量。* 最終,十七個土豆變成了**四十五塊**帶芽種薯。
* **(向陽坡,農(nóng)歷十月)** 王老漢按照沈翊要求,在精心整理的高壟上開淺溝:“芽眼朝上?覆土三指?沈大人,這法子…老漢聞所未聞啊?!?*他總覺得這樣種有點懸。*
“王伯,信我。此物習(xí)性不同,需深埋淺覆,芽眼向上方能破土?!?沈翊親自示范擺放種塊。覆土后,李老漢又細心地鋪上一層薄草:“防凍保暖,這個老漢懂!” *他們雖然不解,但沈翊的堅持讓他們選擇相信。*
* **(春日田間)** 綠油油的幼苗破土而出,茁壯成長。王老漢帶著人徒手拔草,動作輕柔無比:“哎喲,可不敢用鋤頭,傷了這寶貝苗的根可了不得!” *仿佛呵護的是金枝玉葉。* 雨后,他們用小耙子極其輕柔地松土,生怕壓實了土壤。苗長高了,沈翊指揮:“培土!把溝里的土輕輕壅到苗根下!對,就這樣!這叫‘壅蔸’,能讓它在地下多結(jié)‘金疙瘩’!” *他耐心解釋著后世積累的經(jīng)驗。*
“掐花?” 李老漢看著剛長出的白色、紫色小花苞,心疼不已,“多好看的花兒…掐了怪可惜的…” *總覺得開花結(jié)果才是正理。*
“必須掐掉!” 沈翊語氣堅決,不容置疑,“開花結(jié)籽會消耗大量養(yǎng)分!我們要的是地下的塊莖,是能填飽肚子的‘金疙瘩’!養(yǎng)分集中,結(jié)的果才多才大!” *他必須確保每一分養(yǎng)分都用于果實生長。* 老農(nóng)們雖不解,卻忠實地執(zhí)行著沈翊的每一條指令。*信任,在日復(fù)一日的勞作中積累。*
**初夏·青禾谷·金色驚雷**
土豆的枝葉已然枯黃。收獲的信號終于到來。岳飛不顧身體初愈,執(zhí)意親臨青禾谷。當(dāng)他踏入谷內(nèi),看到阡陌縱橫、麥浪翻滾、六畜興旺、軍民和諧勞作的繁榮景象,堅毅的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溫和與欣慰:“沈翊,此地經(jīng)營不易,你與諸位老丈,辛苦了。此乃大軍根基,萬民希望之所系?!?*他深知這片田園對穩(wěn)定軍心、收攏流民的意義遠勝刀兵。* 沈翊躬身:“全賴大帥支持,將士用命,百姓同心,方有今日?!?/p>
一行人來到被重兵把守的試驗田邊。谷中許多軍民也放下活計,遠遠圍觀,好奇地張望。王老漢握著特制的木叉(避免損傷塊莖),手抖得厲害,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既期待又害怕,萬一…* 岳飛沉聲道:“王老丈,動手吧。是龍是蟲,終要見分曉。無論結(jié)果如何,爾等辛苦,本帥銘記?!?*他心中同樣緊張,卻必須穩(wěn)住局面。*
王老漢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將木叉小心翼翼地插入壟邊松軟的泥土,屏住呼吸,輕輕向上一撬——
嘩啦!
泥土翻開的瞬間,一串黃澄澄、圓滾滾、沾著新鮮濕潤泥土的果實赫然掛在枯萎的根須下!大的竟有成年男子的碗口大小!在初夏的陽光下,閃爍著金子般誘人而樸實的微光!
“老天爺啊——?。?!” 王老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激動得渾身顫抖,老淚縱橫,“成了!真成了!神糧!天賜的神糧??!” *巨大的喜悅和釋然淹沒了他。*
李老漢也撲到壟邊,顫抖著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些沉甸甸的果實,聲音哽咽:“金…金疙瘩!真是金疙瘩!沈大人…沈大人沒有騙我們!” *所有的疑慮煙消云散,只剩下對沈翊的敬佩。*
沈翊緊攥的雙拳指節(jié)發(fā)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一股巨大的熱流沖上眼眶,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哽咽:“大帥!殿下!云弟!成了!我們…我們成功了!” *穿越者的知識在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驗證,希望的種子終于破土!*
岳飛猛地踏前一步,身體因激動和虛弱而晃了晃,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岳云一把扶住。這位見慣了尸山血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鐵血元帥,此刻雙目圓睜如銅鈴,死死盯著那串沉甸甸的果實,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變得粗重如牛!*他征戰(zhàn)半生,見過無數(shù)豐收景象,卻從未有一刻如此震撼!那沉甸甸的果實,仿佛壓在了他心頭最沉重的那塊石頭上——那塊名為“百姓饑饉”的巨石!*
“快!快挖!都挖出來!小心點!” 岳云也激動得聲音發(fā)顫,大聲招呼著,*之前的懷疑早已被眼前的奇跡沖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對沈大哥的深深佩服。*
一株、兩株、三株……每一株枯萎的莖葉被帶起,下面都墜滿了累累碩果!大大小小,圓潤飽滿!兩個原本準備裝麥子的大籮筐很快被堆成了兩座金黃的小山!谷中圍觀的軍民發(fā)出陣陣驚呼,人群騷動起來,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狂喜。
“過秤!快過秤!” 沈翊的聲音帶著顫抖。
特制的大秤被抬來。王老漢和李老漢哆嗦著手,一筐一筐地稱量。
“第一筐,一百六十斤!”
“第二筐,一百五十七斤!”
“**總計…三百一十七斤!**” 王老漢報出這個數(shù)字時,聲音都劈了叉,帶著哭腔和狂喜,“大帥!殿下!沈大人!按這一分地算…一畝…一畝能收三十多石??!三十多石?。?!” (注:宋代一石約120斤,三十石約3600斤)
這個數(shù)字如同驚雷,炸響在青禾谷上空!短暫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嘯般的狂喜!
“神糧!天佑大宋!天佑岳家軍!”
“畝產(chǎn)三十石!天?。∫院笤僖膊粫I肚子了!”
“岳爺爺是救星!沈大人是活菩薩!”
“神糧救星!青禾谷福地!”
整個青禾谷徹底沸騰了!歡呼聲、哭泣聲、難以置信的驚嘆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股充滿希望與力量的洪流。軍民們激動地相互擁抱,有人跪地叩謝蒼天,有人撫摸著金黃的土豆淚流滿面。這片承載著汗水的鐵血田園,迎來了足以改變天下的金色奇跡!
**神糧入喉·元帥的慟哭**
金黃的土豆山散發(fā)著泥土與生命最樸素的芬芳。狂喜過后,一個最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所有人面前:這東西,真能吃嗎?
沈翊二話不說,拿起一個較小的土豆,快步跑到清澈的溪水邊洗凈,用小刀極其熟練地削去帶芽的部分和發(fā)青的表皮(他知道龍葵素的危險),然后切下一小片薄片,直接放入了自己口中,細細咀嚼起來。一股生澀的、帶著泥土氣息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
“沈大哥!” 岳云和趙景明同時驚呼出聲,想要阻止已來不及。*他們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翊神色平靜,將那片生土豆咽了下去,臉上甚至露出一絲笑意:“無毒!生食微澀,熟食更佳!架鍋!燒水!煮!” *他必須以身作則,消除所有人的疑慮。*
很快,幾口大鐵鍋里注入清水,切好的土豆塊被倒了進去。灶膛里火焰熊熊,水汽蒸騰。一股從未聞過的、帶著淡淡淀粉甜香的、極其樸素的糧食氣味,開始在谷中彌漫開來,與麥香、泥土香交織在一起。
煮熟的土豆變得軟糯金黃。沈翊用木勺撈起一塊,吹了吹升騰的熱氣,不顧燙嘴,狠狠咬下一大口!軟糯的口感,樸素的糧食甜香在口中瞬間化開,熟悉又陌生。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份來自異世卻在此地重生的恩賜,眼角終于滑下兩行熱淚。*這是希望的滋味!是無數(shù)饑饉得以終結(jié)的可能!*
“香甜軟糯!好!就是這味道!” 他睜開眼,聲音洪亮而充滿喜悅。
岳飛沒有絲毫猶豫。他莊重地走上前,目光掃過那堆金黃的“神山”,親手挑選了最大的一塊。滾燙的溫度灼燒著他布滿老繭的指尖,他卻渾不在意,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他像對待最珍貴的祭品,也像對待救命的軍糧,雙手捧著那塊滾燙的土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莊重地、大口地咬了下去!
軟糯!前所未有的軟糯口感!一股樸素的、屬于大地最本質(zhì)的甜香瞬間充盈了整個口腔!緊隨其后的,是一種強烈的、實實在在的、如同山岳般沉甸甸的飽腹感!這種感覺,對于這位一生都在為“糧盡援絕”而憂心的統(tǒng)帥來說,沖擊力無與倫比!
這位鐵骨錚錚、流血不流淚的鋼鐵硬漢,身體猛地一顫!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地從他深邃的眼眶中滾落!淚珠砸在他腳下的泥土上,洇開深色的印記,也砸在現(xiàn)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好…好…好啊……” 他哽咽著,聲音沙啞破碎,充滿了積壓了半生的悲憫、狂喜和一種卸下萬鈞重擔(dān)般的釋然。他猛地仰起頭,對著湛藍的天空,發(fā)出了積郁在心中多年、震撼了整個山谷的吶喊: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辛舜宋?!天下的百姓…再也不會餓死了!再也不會易子而食了?。?!**”
這哭喊如同最沉重的鐘鳴,擊碎了所有的喧囂,也擊中了每個人的靈魂深處!趙景明、岳云、老農(nóng)、士兵、圍觀的軍民…無不被這真摯磅礴、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悲憫與狂喜所震撼!許多人瞬間淚流滿面,跟著跪倒在地,朝著那堆金黃的土豆山叩拜。這其貌不揚的“土疙瘩”,在元帥的淚水中,在無數(shù)餓殍的冤魂面前,其神圣與沉重,此刻得到了最徹底的宣泄與升華!
趙景明也拿起一塊稍涼的土豆,小心地咬了一口,軟糯香甜的口感讓他眼睛一亮,隨即再也顧不得皇家威儀,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激動地對岳飛道:“妙!妙極!軟糯適口,飽腹感極強!果真是天賜祥瑞!大帥!此乃不世之功!孤當(dāng)立刻啟程回京,將此祥瑞面呈父皇!推廣天下!解萬民于倒懸!”
“殿下!萬萬不可!” 岳飛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臉上的淚水,眼神瞬間恢復(fù)了統(tǒng)帥的絕對冷靜與深謀遠慮,銳利如刀鋒,“您離京日久,朝中局勢波譎云詭!此刻攜此足以打敗乾坤的神物回京,目標太大!臨安城內(nèi),多少雙眼睛盯著您?多少人,不愿見此物惠澤蒼生,動搖其根基?金人細作、朝中魑魅,必如跗骨之蛆,欲毀之而后快!青禾谷這點種子,如同幼苗,經(jīng)不起一絲風(fēng)雨!此物,關(guān)乎國運!關(guān)乎億兆黎民!必須慎之又慎!萬無一失!”
他的目光如電,掃過那堆象征無限希望的金黃土豆,最終落在自己最信賴的愛將、副帥張憲身上。張憲早已挺身而出,單膝跪地,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芒,眼神堅毅如磐石。
“張憲!” 岳飛的聲音陡然提升,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一種赴死的決絕,字字千鈞,響徹山谷:
“張憲!此物——” 他親手將四個品相最佳、最大的土豆用最柔軟的細棉布仔細包好,放入一個內(nèi)襯著厚厚棉絮和稻草、散發(fā)著淡淡木香的特制紫檀木盒中。他又取出一份與太子趙景明共同署名、用火漆牢牢封印、加蓋了兩人印信的密奏(詳述土豆特性、產(chǎn)量及驚天價值),鄭重地放在盒蓋上。他雙手捧起這看似小巧、卻重逾萬鈞的木盒,如同托起一座山岳,遞到張憲面前:
“此盒中之物,乃天賜祥瑞,國之命脈!關(guān)乎我大宋億兆黎庶之生機,社稷江山之興衰!其重,逾泰山!逾千軍萬馬!”
“本帥命你,親率三百背嵬軍最精銳、最忠誠之死士!一人雙馬,卸除一切冗余輜重!星夜兼程,不惜馬力!直抵臨安皇城大內(nèi)!此物,只許你親手呈于官家御前!除官家外,任何人不得經(jīng)手,不得窺探!”
“**沿途之上,無論何人攔阻,無論何等情由——無需請令,格殺勿論!遇關(guān)斬關(guān),遇卡破卡!**”
“**人在,物在!物失……則人亡!你,與這三百背嵬兒郎,便是此神物抵京之最后屏障!亦是唯一屏障!**”
“**此乃——死令!張憲,你可明白?!可敢接下?!**”
張憲猛地抬起頭,眼中沒有絲毫猶豫與畏懼,只有磐石般的決絕和赴湯蹈火的忠誠。他伸出雙手,如同承接傳國玉璽般,無比莊重而有力地接過那紫檀木盒,將它緊緊、緊緊地抱于胸前,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心跳都與之融為一體。他挺直脊背,聲音如同金鐵交擊,在驟然寂靜下來的山谷中鏗鏘回蕩,帶著一往無前的悲壯:
“末將張憲,謹遵大帥死令!此身此命,皆系于此盒!此心此魂,盡付此令!”
“人在,物在!物若有失——”
他環(huán)視身后已無聲列隊、目光如炬、殺氣騰騰的三百背嵬精銳,聲如驚雷,震動四野:
“**末將自當(dāng)橫劍自刎,以謝大帥!三百背嵬兄弟,亦無顏茍活于世!**”
“**有死——無退!**”
“有死無退!有死無退!有死無退!” 三百名鐵血死士齊聲怒吼,聲浪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在充滿生機的青禾谷中炸響,震得麥浪低伏,驚得雞飛鴨走!
夜色如濃墨,迅速吞噬了最后一縷天光。三百鐵騎早已準備停當(dāng),馬蹄裹布(消音),口中銜枚(防聲)。隨著張憲一聲低沉如虎嘯的“出發(fā)!”,這支沉默的黑色洪流如同融入無邊黑暗的幽靈,護衛(wèi)著懷抱希望與重托的紫檀木盒,絕塵而去,義無反顧地沖向通往臨安的、注定布滿荊棘與腥風(fēng)血雨的漫漫長路。
岳飛獨立于青禾谷口,任憑山風(fēng)猛烈地吹拂他斑白的鬢發(fā)與染血的征袍。他久久佇立,雕塑般的身影融入蒼茫暮色,直到那如雷的馬蹄聲徹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再也聽不見一絲回響。身后,青禾谷內(nèi)燈火次第點亮,星星點點。金黃的麥田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沙沙的低語。他緩緩攤開寬厚而布滿老繭的掌心。一小塊在方才混亂中無意蹭下的、金黃色的土豆碎屑,靜靜地躺在他的掌紋之中。在清冷星光的映照下,這塊不起眼的碎屑,散發(fā)著泥土的芬芳與生命最本真的微光。
青禾谷的秘密與這千鈞的使命,如同投入命運長河的石子。谷內(nèi)的漣漪是豐饒、汗水與此刻的安寧;而它激起的滔天巨浪,正裹挾著足以撼動帝國根基、改寫萬民命運的神物,洶涌地、無可阻擋地撲向那權(quán)力與陰謀交織、金碧輝煌卻又深不可測的漩渦中心——臨安。
遠處谷倉的巨大陰影里,阿拉伯商人阿齊茲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木柱,手緊緊撫摸著胸口掛著的、來自遙遠故土的殘破護身符。他用低沉而快速的母語,喃喃地誦念著經(jīng)文。他深邃的目光,越過森嚴的谷口,投向鐵騎消失的、黑暗的東方天際,充滿了憂慮與思念。那目光又緩緩掃過這片在宋金戰(zhàn)火邊緣頑強生長、奇跡般孕育了他故土“安第斯黃金”的異鄉(xiāng)田園,眼中最終交織起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如同星光般微弱卻執(zhí)著的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