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冷的觸感,鐵銹混雜著濃重血腥的氣味,幾乎凝固的空氣里只有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
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無數(shù)把鈍刀在肺葉里攪動。沈清歡艱難地睜開腫脹的眼皮,
視線被血污和淚水模糊成一片猩紅。
她看到那兩張曾讓她傾盡所有信任與愛戀的臉——庶妹沈夢璃依偎在太子蕭逸懷中,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如同觀賞一只瀕死的螻蟻。他們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得意與殘忍,
比身上每一處深可見骨的傷口更讓她痛徹心扉。“姐姐,”沈夢璃的聲音甜膩如蜜,
卻淬著劇毒,“你看你,多狼狽呀。侯府嫡女的風(fēng)光呢?太子妃的尊榮呢?
現(xiàn)在不過是爛泥里的一條狗罷了?!笔捯堇湫χ壑兄挥谐嗦愕臋?quán)勢欲望:“清歡,
別怪孤心狠。要怪,就怪你沈家擋了孤的路。你的愚蠢天真,倒省了孤不少麻煩。
”“爹…娘……”沈清歡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破碎的音節(jié)帶著泣血般的悲鳴。
她眼前閃過父母被污蔑通敵、當(dāng)街?jǐn)厥椎膽K景,侯府沖天而起的烈焰,
忠心仆從凄厲的哀嚎…沈家滿門的血,都因她錯信了這對豺狼!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
瞬間沖垮了她最后一絲神智?!吧驂袅В∈捯?!我做鬼…也絕不放過你們——!
”她用盡最后力氣嘶吼,詛咒的字眼尚未完全出口,一根冰冷的、帶著倒刺的鐵鞭,
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抽在她早已皮開肉綻的頸骨上!“咔嚓!
”劇痛與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1 第一章 墳塋立誓“歡兒?歡兒?醒醒!
”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輕輕拂過沈清歡的耳畔。沈清歡猛地睜開眼,
劇烈的喘息讓她胸口劇烈起伏。映入眼簾的,不是陰冷潮濕、彌漫著血腥味的地牢,
而是鮫綃帳頂,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紋。陽光透過茜紗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沉水香。她僵硬地轉(zhuǎn)動眼珠,看到了坐在床沿,
一臉擔(dān)憂的美婦人——她的母親,侯夫人林氏。母親的臉龐溫婉秀麗,
眼神里盛滿了真切的關(guān)懷,沒有絲毫前世臨死前的絕望與灰敗。
“娘……”沈清歡的嘴唇顫抖著,發(fā)出一個干澀的音節(jié)。
巨大的不真實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巨浪,瞬間將她淹沒。她猛地坐起身,
不顧一切地?fù)溥M(jìn)母親懷里,緊緊抱住那溫暖而真實的身體,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
瞬間浸濕了母親肩頭的衣料?!澳?!娘!真的是你!我好想你!我好怕……”她語無倫次,
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前世所有的恐懼、痛苦和悔恨都傾瀉出來。
林氏被女兒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yīng)嚇了一跳,隨即心疼地拍撫著她的后背,
柔聲安慰:“傻孩子,這是怎么了?可是被夢魘住了?不怕不怕,娘在這里。
今日是你及笄禮后的第一天,定是昨日累著了。”及笄禮!這三個字如同驚雷,
在沈清歡混亂的腦海中炸開!她猛地止住哭泣,抬起頭,急切地環(huán)顧四周。這間閨房,
一桌一椅,一屏一畫,都是她未嫁時侯府嫡女居所的模樣!梳妝臺上,
還放著昨日及笄禮上簪發(fā)的赤金嵌寶鳳頭釵。她重生了!
回到了命運轉(zhuǎn)折的起點——她十五歲及笄之年!父母尚在,侯府猶存,
而沈夢璃和蕭逸的毒牙,才剛剛開始展露!“娘,我沒事?!鄙蚯鍤g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用袖子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痕,努力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就是…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嚇著了。”林氏憐愛地替她理好鬢邊的碎發(fā):“既是噩夢,
醒了就好??炱饋硎嵯?,你父親一早去了西山軍營巡查,約莫午后回來。
午膳娘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蓮子羹和蟹粉獅子頭?!笨粗赣H溫柔的笑臉,
沈清歡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難當(dāng)。前世,就是在她及笄后不久,
沈夢璃的陰謀便如毒藤般悄然蔓延,最終將整個侯府拖入深淵。這一次,
她絕不會讓悲劇重演!“娘,我想……想去看看祖父和祖母的墳塋?!鄙蚯鍤g垂下眼睫,
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她需要去那里,需要一個地方,
安放她這從地獄帶回來的滔天恨意,也需要一個地方,向逝去的親人,向自己,立下血誓!
林氏有些意外,但看著女兒眼中不同以往的沉靜與哀傷,只當(dāng)她是及笄后懂事了,感念先祖,
便點頭應(yīng)允:“也好,讓春桃和夏荷多帶些人跟著,祭品讓管事備齊?!蔽魃缴蚴献鎵?,
松柏森森,莊嚴(yán)肅穆。沈清歡屏退了所有下人,獨自一人,
一步步走向祖父祖母合葬的巨大墳塋。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草木和泥土的氣息。她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額頭抵著粗糙的石碑,前世的一幕幕——父母絕望的眼神,侯府沖天的火光,
自己筋骨寸斷的痛楚,沈夢璃和蕭逸那兩張得意扭曲的臉——如同最鋒利的刀片,
一遍遍凌遲著她的心臟?!白娓?,祖母……”她抬起頭,額上已是一片紅痕。
淚水無聲地滑落,但那雙曾經(jīng)清澈懵懂的眼眸里,此刻燃燒的卻是地獄歸來的烈焰,
冰冷刺骨,淬著刻骨的恨毒?!安恍O女沈清歡,回來了?!彼穆曇魤旱脴O低,
卻字字泣血,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砸在墓碑之上,“前世,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害得沈家滿門忠烈,含冤九泉!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她猛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殷紅的血珠滲出,滴落在墳前的泥土里?!吧n天在上,厚土在下,
列祖列宗英靈為證!”她一字一頓,聲音如同從齒縫中擠出,帶著毀天滅地的決絕,
“今生今世,我沈清歡在此立誓:定要將沈夢璃、蕭逸這對狗男女,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讓他們血債血償,永世不得超生!重振我沈家門楣,護(hù)我父母安康!若有違此誓,
叫我魂飛魄散,永墮無間地獄!”山風(fēng)驟然變得凜冽,卷起地上的落葉,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仿佛回應(yīng)著她這來自黃泉的詛咒與誓言。2 第二章 宮宴鋒芒重生后的日子,
沈清歡像一頭蟄伏的獵豹,收斂了前世所有的天真爛漫,變得沉靜而謹(jǐn)慎。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府中的一切,尤其是她那“溫柔可人”的庶妹——沈夢璃。
沈夢璃果然如前世一般,開始了她的表演。她時常來沈清歡的“清歡苑”走動,
姐姐長姐姐短地叫著,送些自己做的香囊點心,
言語間總是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對太子蕭逸的仰慕和對沈清歡“好福氣”的羨慕。
沈清歡面上不動聲色,溫和應(yīng)對,甚至偶爾流露出些許少女的羞怯,
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譏誚。沈夢璃每一次故作親昵的靠近,每一次看似無意的試探,
都讓她想起前世地牢里那張刻毒的笑臉。她在等,
等一個沈夢璃自以為能讓她身敗名裂的機(jī)會。這個機(jī)會,很快就來了。初秋,
宮中舉辦賞菊宴。名義上是邀請京中貴女賞花品茗,實則是為幾位適齡皇子相看。
沈清歡作為侯府嫡女,自然在受邀之列。
沈夢璃也因得一位頗得皇后眼緣的宗室郡主的“格外垂青”,得以同往。臨行前,
沈夢璃特意送來一套嶄新的衣裙,水碧色的云錦,繡著精致的蝶戀花圖案,
襯得她越發(fā)清麗脫俗。她拉著沈清歡的手,笑容溫婉:“姐姐,今日宮宴,郡主特意提點,
讓我們姐妹都穿得鮮亮些,莫要失了侯府體面。妹妹特意為姐姐也備了一套,
姐姐看看可喜歡?”沈清歡看著那套與自己平日喜好截然不同的嬌嫩顏色,心中冷笑。前世,
她就是穿了這套沈夢璃“好意”準(zhǔn)備的衣裙,
在宴會上被沈夢璃“不小心”打翻的滾燙茶水潑了一身,狼狽不堪,不僅燙傷,
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衣不蔽體,丟盡了顏面,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
也讓太子蕭逸對她更加輕視厭惡?!懊妹糜行牧恕!鄙蚯鍤g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和感激,
親手接過了那套衣裙,“這顏色真好看?!比欢?,當(dāng)沈夢璃離開后,
沈清歡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冷得如同寒潭。
她將那套水碧色衣裙交給心腹丫鬟春桃:“收起來,鎖進(jìn)箱底,永遠(yuǎn)不要再拿出來。
”她換上了一套自己早已準(zhǔn)備好的素雅月白色流云錦宮裝,
只在袖口和裙擺用銀線繡著疏朗的竹葉,發(fā)髻間也只簪了一支簡潔的白玉簪,
通身氣度沉靜如月下幽蘭,與沈夢璃的嬌艷刻意形成了鮮明對比。宮宴設(shè)在御花園的沁芳閣,
四周環(huán)繞著盛放的各色菊花,爭奇斗艷。貴女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言笑晏晏?/p>
暗地里卻眼波流轉(zhuǎn),互相較勁。太子蕭逸果然在座,他身著明黃太子常服,面容俊朗,
氣度雍容,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場中諸女,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與玩味。
當(dāng)他的視線掠過沈清歡時,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于她今日的素凈,但也僅此而已,
很快便移開了。沈夢璃則如魚得水,穿梭在幾位身份較高的貴女和宗室郡主之間,笑語盈盈,
姿態(tài)放得極低,儼然一朵解語花。她今日一身鵝黃衣裙,嬌艷欲滴,更顯得光彩照人。
宴會進(jìn)行到一半,宮女們奉上剛沏好的香茗。沈夢璃端著自己的茶杯,
裊裊婷婷地向沈清歡這邊走來,臉上帶著親近的笑意:“姐姐,這貢菊茶真香,你也嘗嘗?
”她越走越近,腳下似乎被什么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手中那杯滾燙的茶水,
直直地朝著沈清歡的胸口潑去!電光火石之間!沈清歡仿佛早有預(yù)料,
身體以一個極其微小而迅捷的幅度向后一側(cè),同時右手看似隨意地一拂衣袖。
那杯滾燙的茶水大半潑在了她身側(cè)的空地上,只有少許濺濕了她月白色的裙擺,
暈開幾點深色的水漬。“哎呀!”沈夢璃自己卻因用力過猛又失了重心,驚呼一聲,
狼狽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空茶杯也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水反而潑了她自己一身,
鵝黃色的衣裙瞬間濕透了一大片,隱隱透出里衣的顏色,燙得她臉色煞白?!懊妹眯⌒模?/p>
”沈清歡立刻上前一步,臉上滿是真切的擔(dān)憂,迅速脫下自己身上的外罩薄紗披風(fēng),
毫不猶豫地蓋在沈夢璃狼狽的身上,遮擋住她濕透的衣裙和若隱若現(xiàn)的春光。
她動作輕柔地扶起沈夢璃,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驟然安靜的沁芳閣:“地上濕滑,
妹妹怎么這么不小心?可有燙著?快讓我看看!”語氣里全是姐妹情深。這一幕發(fā)生得太快。
在旁人看來,就是沈夢璃自己走路不穩(wěn),不僅打翻了茶盞差點燙到嫡姐,反而弄濕了自己,
還差點出丑。而沈清歡不僅敏捷地避開了危險,
更是在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衣物保護(hù)庶妹,解了她的窘迫,
這份臨危不亂和姐妹情誼,令人側(cè)目。沈夢璃又痛又羞又怒,被沈清歡扶著,
感受到周圍投來的各種目光——有同情,有驚愕,
但更多的是看笑話的揶揄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她精心設(shè)計的局,不僅沒讓沈清歡出丑,
反而讓自己成了跳梁小丑!她強(qiáng)忍著劇痛和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勉強(qiáng)擠出笑容:“多謝姐姐,是…是妹妹自己不小心……”“妹妹莫怕,燙傷可大可小,
得趕緊處理?!鄙蚯鍤g打斷她,轉(zhuǎn)頭對一旁的宮女道,“勞煩這位姐姐,
快帶舍妹去偏殿更衣,請?zhí)t(yī)來看看?!彼憩F(xiàn)得無懈可擊,體貼周到,
完全是一個愛護(hù)妹妹的嫡姐風(fēng)范。就在宮女要扶著沈夢璃離開時,
沈清歡仿佛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眼沈夢璃剛才摔倒的地方,目光落在那幾塊碎裂的瓷片上。
她微微蹙眉,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聲音不高不低,足以讓周圍人都聽清:“咦?
這地上……怎么會有這么多松油?”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果然,
在沈夢璃摔倒的青石板地上,靠近沈清歡座位的地方,有一小片不易察覺的、亮晶晶的油漬!
那油漬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松脂氣味。松油?宮宴之地,鋪著平整青石,怎會無端出現(xiàn)松油?
還偏偏出現(xiàn)在沈清歡的座位旁?幾個心思敏銳的貴女臉色微變,
眼神在沈夢璃和那片油漬之間來回掃視。沈夢璃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
比剛才燙傷時更甚!她眼中瞬間閃過極度的慌亂?!八捎??
”一位與沈家不太對付的御史千金立刻尖聲質(zhì)疑道,“這倒是奇了。
沈二小姐方才端著茶過來時,步履輕盈得很,
怎么偏偏走到沈大小姐跟前就‘不小心’踩到松油滑倒了?
還差點把滾燙的茶水潑到嫡姐身上?”她刻意加重了“嫡姐”和“不小心”幾個字?!笆前?,
這也太巧了些……”立刻有人小聲附和?!澳鞘怯腥恕室鉃橹??”質(zhì)疑的聲音雖低,
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圈圈漣漪。沈夢璃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頂,
又瞬間褪去,冰冷刺骨。她看著沈清歡那張寫滿“擔(dān)憂”和“無辜”的臉,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這個蠢貨,她怎么會知道?她怎么會防備?
她怎么可能還反過來將了自己一軍?“不…不是的!”沈夢璃急切地想要辯解,
聲音因驚惶而尖利,“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有人陷害我!”“陷害?
”沈清歡適時地露出震驚和受傷的表情,扶著沈夢璃的手微微收緊,
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哀婉,“夢璃妹妹,你在說什么?誰會在這里陷害你?
這松油……或許是哪個粗心的宮人不小心灑落的?”她看似在為沈夢璃開脫,
實則將“粗心宮人”和“不小心灑落”又重復(fù)了一遍,坐實了此地?zé)o銀三百兩。
她輕輕嘆了口氣,眼中泛起一層水光,看向周圍眾人,
帶著一絲脆弱和委屈:“今日是賞菊的好日子,擾了大家的雅興,實在抱歉。
我妹妹定是燙得厲害,又受了驚嚇,才胡言亂語。還請諸位莫要見怪。
”她對著眾人盈盈一禮,姿態(tài)優(yōu)雅,將嫡女的涵養(yǎng)與委屈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一番以退為進(jìn),
更是將沈夢璃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眾人看著沈清歡的“忍辱負(fù)重”和“顧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