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茶樓偶遇江南的梅雨季節(jié),潮濕的空氣里飄著龍井的清香。沈硯之收起油紙傘,
抖落傘面上的水珠,邁入"聽雨軒"茶樓。他今日穿了一身靛青色長衫,襯得膚色愈發(fā)白皙,
金絲眼鏡后的眸子沉靜如水。"沈先生,您常坐的雅間給您留著呢。"掌柜的親自迎上來,
臉上堆著笑。沈硯之微微頷首,正要上樓,忽聽二樓傳來一陣孩童的咳嗽聲。
那聲音稚嫩卻撕心裂肺,讓他心頭莫名一緊。"那是..."掌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嘆氣道:"是位蘇姓太太帶著孩子,那孩子打小身子骨弱,三天兩頭咳血。
蘇太太也是可憐人,丈夫早逝,獨自拉扯孩子..."沈硯之眉頭微蹙,
鬼使神差地改了方向:"我去看看。"雅間門未關嚴,透過縫隙,
沈硯之看見一個纖細的背影正在輕拍孩子的背。那女子穿著素色旗袍,發(fā)髻簡單挽起,
露出的一截脖頸如白玉般細膩。孩子又咳起來,女子轉身去拿帕子。就在這一瞬間,
沈硯之如遭雷擊——"婉寧?"蘇婉寧的手一抖,帕子飄落在地。她緩緩抬頭,
與沈硯之四目相對。五年光陰,她眼角已有了細紋,但那雙杏眼依然清澈如昔。
"沈...沈先生。"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沈硯之的目光落在她懷中的孩子身上。
那男孩約莫四五歲,面色蒼白,卻掩不住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雙眼睛,
與沈硯之兒時的照片如出一轍。"這孩子..."沈硯之喉結滾動,聲音沙啞。
蘇婉寧將孩子摟得更緊了些:"他叫念生,蘇念生。"第二章·舊事如煙茶已涼了,
誰也沒動。念生吃了藥,在榻上睡著了。蘇婉寧替他掖好被角,
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寶。"五年了。"沈硯之打破沉默,
"當年你說要隨父母遷往北平,為何...""父母確實去了北平。"蘇婉寧低頭整理衣袖,
"我半路折返,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
"沈硯之手中的茶盞"當啷"一聲落在桌上:"所以念生是...""不是!
"蘇婉寧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念生不是你的孩子。我...我后來嫁人了,
只是丈夫早逝..."沈硯之盯著她微微發(fā)抖的手指——這是她說謊時的習慣。
他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婉寧,看著我再說一遍,這孩子與我無關。
"蘇婉寧的睫毛劇烈顫動,終于敗下陣來。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硯之...我...""為什么要瞞我?"沈硯之聲音低沉,
"當年若知道你懷孕,我絕不會讓你離開蘇州!""你父親不會同意的!"蘇婉寧哽咽道,
"沈家是蘇州望族,怎么會允許繼承人娶一個教書匠的女兒?
更何況...更何況那時你已與林家小姐有婚約..."沈硯之如遭重擊。是了,
當年父親以家族生意為由,逼他與林家聯(lián)姻。他抗爭過,卻終究抵不過家族壓力。
"那婚約后來取消了。"他苦笑,"林家舉家遷往海外...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蘇婉寧怔住了:"取消?可..."念生忽然在夢中咳嗽起來,小臉憋得通紅。
蘇婉寧慌忙去拍他的背,帕子上很快見了血絲。沈硯之臉色大變:"怎么病得這樣重?
""從出生就這樣..."蘇婉寧聲音發(fā)顫,"大夫說是先天不足,需要珍貴藥材調養(yǎng),
可我..."沈硯之看著她磨出繭子的指尖和洗得發(fā)白的衣領,心如刀絞。
當年那個愛穿鵝黃衫子、會彈琵琶的姑娘,如今竟落魄至此。"跟我回沈府。
"他斬釘截鐵地說,"沈家有最好的大夫,有藥庫。"蘇婉寧驚恐地搖頭:"不行!
你父親...""父親那邊我自有交代。"沈硯之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
"至少...至少先治好孩子的病。"窗外雨聲漸密,打在青瓦上如泣如訴。
蘇婉寧望著熟睡的孩子,終于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第三章·沈府風波沈府的大門厚重威嚴,
門環(huán)上的銅獅怒目圓睜。蘇婉寧抱著念生站在門前,遲遲不敢邁步。"別怕。
"沈硯之低聲安慰,"東廂房已經(jīng)收拾好了,離我的院子近,方便照應。"管家福伯迎出來,
看見蘇婉寧母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恢復恭敬:"二少爺回來了,老爺在書房等您。
"沈硯之點點頭:"先帶蘇太太和孩子去東廂,請周大夫立刻過來。
"福伯欲言又止:"這...大少爺方才吩咐...""我說,帶他們去東廂。
"沈硯之語氣一沉,福伯立刻噤聲。東廂房陳設雅致,熏著安神的檀香。
蘇婉寧剛安頓好念生,周大夫就到了。把脈后,老大夫眉頭緊鎖:"小公子肺經(jīng)虛弱,
需用百年老參入藥,輔以川貝雪梨...""用庫房里那支長白山參。"沈硯之吩咐道。
周大夫面露難色:"那可是老爺珍藏...""就說是我要用。"沈硯之不容置疑地說。
周大夫退下后,蘇婉寧不安地絞著手指:"硯之,這樣不妥..."話音未落,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沈老爺拄著紫檀拐杖,面色陰沉地站在門口。
他身后跟著沈家大少爺沈墨林,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蘇婉寧。"父親。"沈硯之行禮。
沈老爺冷哼一聲:"一回來就鬧這么大動靜,還帶了..."他的目光掃過蘇婉寧,
突然頓住了,"你是...蘇明遠的女兒?"蘇婉寧臉色煞白,深深福了一禮:"沈伯父好。
""好?。?沈老爺突然暴怒,拐杖重重杵地,"蘇家的女兒,也敢踏進我沈府?硯之,
你忘了五年前蘇家是如何...""父親!"沈硯之打斷他,"往事容后再稟。
眼下孩子病重,求您開恩。"沈老爺這才注意到床上的念生。孩子因咳嗽醒轉,
正怯生生地看著眾人。那一瞬間,沈老爺?shù)谋砬樽兊脴O為復雜。
"這孩子..."他瞇起眼睛,"多大了?"蘇婉寧將念生摟在懷里:"四歲零三個月。
"沈老爺與沈墨林交換了一個眼神。沈硯之敏銳地察覺到什么:"父親認識這孩子的父親?
"書房內,沉香繚繞。沈老爺坐在太師椅上,審視著站在面前的次子。"蘇家與我們有舊怨,
你不該帶她回來。"沈硯之垂首:"父親,念生可能是我的骨肉。""荒唐!
"沈老爺拍案而起,
"五年前你與蘇家小姐不過數(shù)面之緣...""我們..."沈硯之耳根發(fā)燙,
"在拙政園那夜..."沈老爺面色大變,拐杖"咚"地砸在地上:"你!
你們竟然..."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沈墨林連忙上前攙扶。"二弟,
"沈墨林意味深長地說,"有些事,恐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第四章·暗流涌動夜深了,
沈府各院的燈火漸次熄滅。蘇婉寧守在念生床前,聽著孩子平穩(wěn)的呼吸聲,稍稍安心。
有人輕輕叩門。她開門一看,是沈墨林端著藥碗站在門外。"大少爺?
"沈墨林微笑:"周大夫熬好了藥,我看下人都睡了,就親自送來。"蘇婉寧道謝接過,
卻見沈墨林沒有離開的意思。他打量著熟睡的念生,突然問:"孩子長得像他父親嗎?
"藥碗在蘇婉寧手中微微一顫:"念生...更像他外祖父些。""是嗎?
"沈墨林意味深長地說,"我倒是覺得,他的眉眼與二弟小時候如出一轍。
"蘇婉寧強自鎮(zhèn)定:"大少爺說笑了。"沈墨林忽然壓低聲音:"蘇小姐,
五年前拙政園的事,你真的不記得了?"蘇婉寧手中的藥碗"啪"地摔在地上,
褐色的藥汁濺在裙擺上,如干涸的血跡。"你...你怎么知道...""那晚我也在。
"沈墨林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只不過,你喝醉了,認錯了人。"蘇婉寧如墜冰窟,
踉蹌后退:"不可能...那晚明明是...""是硯之約的你,但后來他被父親叫走了。
"沈墨林步步緊逼,"你等的人遲遲不來,正好遇見了我...""住口!
"蘇婉寧渾身發(fā)抖,"那晚的人明明是硯之,
第二天他還..."沈墨林冷笑:"他去找你時,你已經(jīng)離開了。蘇小姐,
念生的父親到底是誰,你真的確定嗎?"這番話如同驚雷,炸得蘇婉寧魂飛魄散。
她跌坐在椅子上,五年前的記憶碎片在腦中翻騰——那夜月光如水,
她確實喝多了...后來的人,真的是硯之嗎?沈墨林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
轉身離去前丟下一句:"好好想想吧。如果是我的孩子,沈家自然會負責到底。"與此同時,
沈硯之正在書房翻閱醫(yī)書,查找治療肺疾的方子。福伯匆匆進來:"二少爺,老爺請您過去。
"沈老爺?shù)呐P房里彌漫著藥味。他靠在床頭,臉色灰敗。"硯之,那孩子不能留。
"沈硯之愕然:"父親!""蘇家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沈老爺咬牙切齒,
"蘇明遠害死你母親,這筆債...""母親是病逝的!"沈硯之反駁。
"是蘇明遠開的藥方有問題!"沈老爺劇烈咳嗽起來,
一味藥與體質相克..."沈硯之如遭雷擊:"所以您才反對我與婉寧...""不僅如此。
"沈老爺眼中閃過痛色,"你以為當年與林家的婚約為何取消?
因為林家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你大哥與蘇婉寧有染!"第五章·夜半驚變三更梆子剛過,
念生突然高燒不退,咳血不止。蘇婉寧驚慌失措地拍門求救。沈硯之披衣趕來,
見狀立刻命人備車去請德國醫(yī)生。"不行!"沈老爺聞訊趕來阻攔,"深更半夜,
為了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父親!"沈硯之雙目赤紅,"這是人命關天!"爭執(zhí)間,
沈墨林也來了。他摸了摸念生滾燙的額頭,沉聲道:"我去請醫(yī)生,我認識一位法國大夫。
"蘇婉寧抬頭看他,眼中滿是驚疑與恐懼。沈墨林對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沈硯之將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疑云密布。他握住蘇婉寧顫抖的手:"別怕,有我在。
蘇婉寧淚如雨下:"硯之...我...我有事要告訴你..."沈老爺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屋內只剩他們二人,念生痛苦的呻吟聲格外刺耳。"那晚在拙政園..."蘇婉寧泣不成聲,
"我喝醉了...后來的人...真的是你嗎?"沈硯之如墜冰窟:"當然是我!
第二天我還去找你...""可我醒來時...身邊沒有人..."蘇婉寧痛苦地閉上眼,
"只有你留的字條..."沈硯之臉色煞白:"我從未留過字條!"兩人對視,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如果那晚的人不是沈硯之,又會是誰?
念生的父親..."是大少爺嗎?"沈硯之聲音嘶啞。
蘇婉寧崩潰地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時,念生突然抽搐起來,
嘴角溢出鮮血。沈硯之顧不得多想,一把抱起孩子:"不等大夫了,直接送去醫(yī)院!
"馬車在雨夜中疾馳。蘇婉寧抱著念生,沈硯之親自駕車。經(jīng)過一座石橋時,馬匹突然驚起,
車子劇烈搖晃——"小心!"一道黑影從橋下竄出,直撲馬車。沈硯之奮力勒馬,
卻見那人手持利刃,寒光一閃...第六章·雨夜殺機刀光劃破雨幕的剎那,
沈硯之側身閃避,左臂仍被劃開一道血口。他顧不得疼痛,一腳踹向黑衣人胸口。"婉寧,
抱緊念生!"馬車劇烈搖晃,蘇婉寧死死護住孩子,后背撞在車壁上。
念生在她懷中微弱地咳嗽著,小臉燒得通紅。黑衣人再次撲來,這次刀刃直指沈硯之心口。
千鈞一發(fā)之際,遠處傳來警哨聲,黑衣人動作一滯,轉身跳入河中。
巡警提著馬燈跑來:"出什么事了?"沈硯之喘著粗氣:"有人行兇...孩子病重,
快幫我們送醫(yī)院!"蘇州博濟醫(yī)院內,白熾燈照得走廊慘白。德國醫(yī)生克勞斯為念生檢查后,
面色凝重:"肺炎引發(fā)的高燒,需要立即注射盤尼西林。""那就快用藥?。?/p>
"蘇婉寧聲音發(fā)顫??藙谒箵u頭:"這種新藥極其珍貴,
整個蘇州城只有三支..."沈硯之直接掏出支票簿:"多少錢都行。""不是錢的問題。
"克勞斯壓低聲音,"其中兩支在沈家大爺手里,最后一支...剛被一位姓沈的先生取走。
"沈硯之與蘇婉寧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沈墨林。"混賬!"沈硯之拳頭砸在墻上,
"他故意的!"蘇婉寧雙腿一軟,
跪坐在地:"念生...我的孩子..."克勞斯不忍道:"我可以用傳統(tǒng)方法試試,
但風險很大...""不必。"沈硯之冷靜下來,從懷中取出一枚懷表遞給醫(yī)生,
"拿這個去法租界找杜蘭德領事,就說沈家二少爺要借他那支盤尼西林。
"懷表內嵌的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沈硯之與一位法國人的合影??藙谒寡劬σ涣?,
立刻轉身離去。病房里,念生的呼吸越來越弱。蘇婉寧用濕毛巾擦拭孩子滾燙的額頭,
淚水滴在白色被單上。"硯之,若念生有個三長兩短...""不會的。
"沈硯之握住她顫抖的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同樣冰涼,"杜蘭德欠我一條命,他一定會幫忙。
"窗外雨勢漸小,東方泛起魚肚白。當克勞斯舉著針劑匆匆趕來時,蘇婉寧已經(jīng)哭干了眼淚。
針頭刺入念生細瘦的胳膊時,孩子連哭鬧的力氣都沒有了。沈硯之盯著腕表,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三小時后,念生的體溫終于開始下降。"危險期還沒過。
"克勞斯擦著汗說,"但總算有希望了。"蘇婉寧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病床旁。
沈硯之將她抱到隔壁病床上,輕輕撫開她額前汗?jié)竦陌l(fā)絲。昔日那個愛笑的姑娘,
如今憔悴得不成樣子。"二少爺。"福伯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面色古怪,
"老爺讓您立刻回府,說有要事。"沈硯之冷笑:"現(xiàn)在想起我是他兒子了?
"福伯欲言又止:"是關于...關于蘇小姐的事。"第七章·書房對峙沈府書房內,
沈老爺背對著門站在窗前。沈墨林坐在扶手椅上,把玩著一支鍍金鋼筆。
"你派人刺殺親弟弟?"沈老爺聲音低沉。沈墨林笑容不變:"父親言重了。
我只是想嚇唬嚇唬二弟,讓他知難而退。""愚蠢!"沈老爺猛地轉身,拐杖重重杵地,
"若硯之有個閃失,沈家香火...""沈家不是還有我嗎?"沈墨林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還是說,在父親心里,永遠只有二弟配做繼承人?"沈老爺被噎住了。這時,
書房門被推開,沈硯之帶著一身雨水走了進來。"父親找我?"沈老爺深吸一口氣:"坐。
關于蘇家那孩子...""念生已經(jīng)脫離危險。"沈硯之冷冷打斷,"大哥應該很失望吧?
"沈墨林挑眉:"二弟這話從何說起?""那支盤尼西林。"沈硯之直視兄長,
"還有橋上的殺手。"沈墨林正要反駁,沈老爺突然拍案:"夠了!硯之,
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書房內一片死寂。沈硯之握緊拳頭:"我也想知道答案。
婉寧說...那晚在拙政園,她喝醉了,不確定...""荒唐!"沈老爺怒極反笑,
"沈家子孫,竟成了來歷不明的野種?"沈硯之猛地站起:"父親!""老爺!
"福伯慌張地闖進來,"醫(yī)院來電話,蘇小姐醒了,
正鬧著要見孩子..."沈硯之轉身就走,卻被沈老爺喝?。?站??!今天把話說清楚。
若那孩子不是你的,立刻送走蘇婉寧;若是你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驗明正身后,孩子留下,她走。"沈硯之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您要拆散母子?
""蘇家的女人不配進沈家門!"沈老爺厲聲道,"當年她父親害死你母親,
如今她又來迷惑你們兄弟..."沈墨林突然插話:"父親,若孩子是我的呢?
"這句話如同驚雷,震得書房內鴉雀無聲。沈老爺踉蹌后退,
跌坐在太師椅上:"你...你們..."沈硯之眼中燃起怒火:"大哥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