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長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臺沖壓機可是一車間的命根子，更是全廠的重點設備，連忙道：“老楊，走走走，趕緊過去看看！小劉，小張，你們也跟我一起去！”說著，他又對李愛國說：“小李，你也跟著去見識見識，這是咱們廠最大最復雜的設備之一，對你熟悉工作有好處?！?/p>
李愛國正想看看這個時代的軋鋼廠車間是什么樣呢，聞言立馬點頭：“好嘞，王科長，我也去學習學習?！?/p>
一行人呼啦啦地就往一車間趕。
一進車間，那股子特有的鐵銹味、刺鼻的機油味，還有機器運轉(zhuǎn)的轟鳴聲就撲面而來。
李愛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高大空曠的廠房，一排排的機器在工人們手中發(fā)出各種聲響，穿著統(tǒng)一藍色工裝的工人們，在各自的崗位上緊張地忙碌著，一切都充滿這個時代特有的火熱工業(yè)氣息。
很快，他們就到那臺趴窩的沖壓機跟前。
好家伙，這機器可真夠大的，足足有兩層樓那么高，通體覆蓋著厚重的鋼板，像個沉默的鋼鐵巨人似的杵在那兒，只是現(xiàn)在這位“巨人”卻沒往日的威風，死氣沉沉。
機器旁邊已經(jīng)圍好幾個滿臉油污、神色焦急的老師傅，一個個愁眉苦臉，滿頭大汗。
王科長和老楊也顧不上客套，直接沖上去，王科長先是仔細詢問故障發(fā)生時的具體情況，然后便和老楊一起，又是對照那泛黃卷邊的俄文圖紙，又是拿起各種工具這里敲敲，那里聽聽，一會兒鉆進機器底部，一會兒爬上高處檢查。
幾個車間的老師傅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補充著。
“王科長，您看，電源是好的，三相電都正常，線路也都查過了，沒發(fā)現(xiàn)短路或者短路啊?！币粋€電工師傅滿頭大汗地匯報。
“楊師傅，這機械部分，我們幾個老家伙也仔仔細細看一遍，齒輪、連桿、液壓系統(tǒng)，表面上瞅著都沒啥大毛病，沒瞅出哪兒不對勁兒?！币粋€鉗工老師傅無奈地攤手。
王科長和老楊圍著那臺龐然大物，又是敲打，又是聽音，又是對照那泛黃的俄文圖紙，折騰了快半個小時，腦門上的汗珠子跟下雨似的，順著臉頰直淌。
王科長“啪”地一聲把扳手扔在旁邊的工具箱上，發(fā)出刺耳的響聲，他煩躁地抓抓本就不多的頭發(fā)，語氣里滿是憋悶和一絲絕望：
“他娘的，真是活見鬼了！電氣系統(tǒng)查三遍，線路通暢，沒短路！機械部件，大大小小的齒輪連桿，目測也都沒發(fā)現(xiàn)明顯的斷裂錯位！這老毛子貨，平時挺皮實耐用，怎么今天就跟咱們卯上了？邪門，太邪門了！”
老楊也是一籌莫展，他蹲在機器巨大的底座旁，用油膩的袖子抹把臉上的油污和汗水，重重地嘆氣：“是啊，查來查去，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查了，都像是好的，可它偏偏就是不動！跟個賭氣的老黃牛似的，怎么鞭策都不挪窩。這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了？”
他有些無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腰，顯然也累得不輕，眼神中充滿困惑和挫敗。
何主任在一旁急得嘴皮子都起了燎泡，圍著王科長和老楊團團轉(zhuǎn)，聲音都帶上哭腔：“我的王大科長，楊老師傅，這……這可如何是好??！再有半個鐘頭，新的一批鋼材就要進車間！這大家伙要是不動彈，整個一車間都得給我撂挑子！這個月的生產(chǎn)任務要是完不成，別說獎金，楊廠長……楊廠長非得把我從這車間主任的位置上擼下去不可！”
他雙手合十，就差給兩位磕頭。
整個車間的空氣都仿佛凝固，其他機器的轟鳴聲似乎也小許多，工人們雖然還在各自的崗位上，但都心不在焉，目光頻頻投向這臺決定他們獎金和車間榮譽的“老祖宗”，臉上寫滿擔憂。
李愛國站在人群稍外圍，從一開始就在悄然動用他的“金手指”——【結(jié)構(gòu)洞悉】。
當何主任那聲絕望的哀嚎傳來時，他眼前的三維透視圖中，這臺龐大復雜的沖壓機所有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每一個零件的形態(tài)、連接方式、乃至細微的應力分布都無所遁形。
他清晰地“看”到，在深埋于層層齒輪與連桿之間的一個核心傳動軸承，其內(nèi)部滾珠因長期潤滑油干涸、油品劣化導致過度磨損，已經(jīng)有數(shù)顆滾珠碎裂，死死地卡住軸承內(nèi)外圈，導致整個傳動鏈條在此中斷。
更隱蔽的是，由于這個軸承卡死前產(chǎn)生的劇烈震動，其側(cè)下方一個負責向控制系統(tǒng)反饋行程信號的微動開關(guān)的觸點也發(fā)生極其微小的位移，造成接觸不良，這才讓控制系統(tǒng)誤判，拒絕啟動并鎖死所有動作。
“原來是這里！一個關(guān)鍵軸承磨損卡死，外加一個微動開關(guān)接觸不良。這兩個問題單獨看都不算致命，但湊在一起，不把整個傳動系統(tǒng)大卸八塊地檢查，只憑經(jīng)驗和外部觀察，確實極難發(fā)現(xiàn)。難怪王科長他們找不到?！崩類蹏闹邪碘猓骸爸苯诱f出這兩個精確的故障點，恐怕會引人懷疑。我得想個辦法，引導他們發(fā)現(xiàn)，或者至少讓他們相信我有能力找到問題。”
眼瞅著王科長和老楊已經(jīng)開始低聲討論是不是要向上級匯報，申請停產(chǎn)大檢修——那可就意味著巨大的生產(chǎn)損失和漫長的等待時間。
何主任更是面如死灰，額頭上的冷汗把頭發(fā)都打濕，仿佛天塌下來一般。
李愛國知道不能再等。
他向前走幾步，帶著謙虛的態(tài)度道：“王科長，楊師傅，何主任，打擾一下……我剛才也一直在觀察和思考，對于這個故障，我有一些不同的想法，能不能，讓我也上去仔細看看，或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他這話一出口，原本因為絕望而有些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住他，眼神各異，有驚訝，有懷疑，也有那么一絲微不可察的期盼。
何主任最先反應過來，他茫然地扭頭，看到是李愛國，狐疑地上下打量著這個白凈得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年輕人：
“你？小李同志？”
他語氣里充滿掩飾不住的輕視，“這……這不是在學校里擺弄那些教學模型，這可是從蘇聯(lián)進口的大家伙，精密得很！圖紙都是俄文的！你……你行嗎？可別是年輕人想出風頭，在這兒添亂??！”
旁邊一個頭發(fā)寸許、國字臉的老鉗工，是廠里技術(shù)最頂尖的幾個老師傅之一，名叫易中海，他資格老，脾氣也有些傲人。
他開口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以為然和一絲教訓的口吻：“就是啊，王科長！這機器比這小同志的年紀都大得多！我們這些跟機器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家伙，剛才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也沒找出個子丑寅卯來，他一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理論知識是學了不少，可這真刀真槍的活兒，跟紙上談兵可完全是兩碼事！小同志，這機器金貴，可不是隨便能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