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獅子街暗室藏奸謀 武大郎病榻聞兇信詞曰:紅顏自古多薄命,莫怨春風(fēng)當(dāng)自嗟。
濁世滔滔藏鬼蜮,窮門寂寂掩妖邪。銀燈玉盞輝猶冷,鐵索寒枷血自嗟。早知人間多陷阱,
不如青冢伴寒鴉。話說大宋政和年間,山東東平府屬下一個繁華去處,喚作陽谷縣。
縣城雖不甚廣闊,卻也樓臺店鋪鱗次櫛比,三街六市熱鬧非凡。尤其那獅子街,
更是店鋪酒肆林立,行人熙攘,商販云集。正是:十里長街花似錦,千家萬戶酒如泉。
錦繡笙歌喧晝夜,珍珠羅綺斗嬋娟。然這錦繡之地,亦有腌臜所在。
卻說獅子街東首一個背巷拐角處,支著小小一個炊餅擔(dān)兒。擔(dān)主人姓武,排行第一,
人都喚他“三寸丁谷樹皮”武大郎。此人如何形貌?但見:身不滿五尺,面皮黃如枯草,
骨瘦似柴薪。額闊塌而眉稀淡,眼渾濁而唇青烏。三分似人,七分似鬼,走路搖搖擺擺,
恰似秋風(fēng)中一只垂死蚱蜢。雖有幾分炊餅手藝,終日辛苦叫賣,
卻只落得個“窮病交加”四字不離身。街坊鄰居見他,多是側(cè)目鄙夷,
口里雖叫著“武大哥”,肚里卻笑他“三分人,七分鬼”。
可怪就怪在這三分人形、七分鬼魅的武大郎,卻娶了一房渾家,端的怎生人物?
有詩為證:烏云疊鬢,杏臉桃腮;眉如翠羽,目似秋波;櫻桃口淺暈微紅,楊柳腰纖纖風(fēng)裊。
天然麗質(zhì),胭脂豈勝新妝?窈窕風(fēng)流,羅綺難掩香軀。本是天仙謫塵世,奈何陷入污泥潭!
這婦人娘家姓潘,小字金蓮,本是清河縣里一個大戶人家里頭的使女。因那家主婆悍妒,
怕她勾引家主,一文身錢不要,倒賠些妝奩,硬生生發(fā)嫁與這“三寸丁谷樹皮”為妻。
世人常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在武大郎這里,
卻分明是“一朵仙葩倒插進(jìn)了腐臭牛屎堆”!那潘金蓮初時也哭過幾日,恨過幾回,
只奈那時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得忍氣吞聲,日日守著炊餅擔(dān)兒,賣些粗活營生,
伺候這個不成器的丈夫。這般委屈煎熬,不覺過了幾個寒暑。
那武大郎白日擔(dān)著擔(dān)子沿街叫賣,吃盡冷眼嘲諷,夜里偏生得了個喘嗽之癥,
一年更比一年沉重起來。初始尚能自己行走,后來漸漸沉重,終日咳嗽,聲如扯著破風(fēng)箱,
呼哧呼哧,叫人聽著也覺喉頭發(fā)緊,肝腸發(fā)顫。家里的藥罐,一年四季難得停火,
濃濃藥味混著屋中潮濕霉氣,再摻進(jìn)白日的油煙,直將這小小一間斗室,
熏蒸得如同陳年地窖,腐朽刺鼻。這一日,黃昏將盡,暮色昏沉。狹小灶間里,
柴火劈啪作響,鍋沿上熱油爆起星星點點的油沫,滋滋有聲。潘金蓮守在灶前,
正煎著幾塊焦黃的炊餅。爐火映著她一張臉,卻早沒了往日的粉光,
只余下濃重的疲倦和愁云慘霧。白日里張家討債的管家?guī)е鴰讉€惡奴堵在門前,
唾沫星子直噴在門檻上,一聲聲“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武大那癆病鬼死期不遠(yuǎn),
莫等棺材板蓋上方來哭嚎”的惡語,如同毒蛇噬咬,尚在耳中回旋。恰在此時,
又有馬蹄得得,緩步經(jīng)過巷口王婆的茶肆——定是那位氣派的西門大官人又來了。
雖不見其人,潘金蓮卻分明覺得有一雙冰冷黏膩、如同毒蛇吐信的鷂子眼,透過窗欞,
掃過她這破落的門楣,那股子輕蔑玩弄之意,直透骨髓。
“嫂……”里屋傳來武大郎費力掙扎的呼喚,嘶啞破敗,帶著風(fēng)箱撕開的尾音,忽高忽低,
刺耳驚心。潘氏一個激靈,身子一哆嗦,回神急應(yīng):“在哩!”幾步走到桌邊,
端起早已煎好、放得半溫的藥碗。烏黑的藥汁在粗糙陶碗里微微晃動,映著灶火忽明忽暗。
那碗沿滾燙,潘氏十指攥著,竟覺手心一陣抽痛,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直要將手心烙出泡來!她看著那渾濁藥湯倒映出自己模糊的憔悴容顏——昔日明眸皓齒,
如今只留下?lián)@受怕刻出的細(xì)紋,形如初秋荷葉上的經(jīng)絡(luò),枯萎無神。酸楚苦澀,
霎時填滿胸腔?!吧帯蔽浯罄傻拇吆坝謴睦镂輸鄶嗬m(xù)續(xù)傳出,
夾雜著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喘,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將出來。
潘金蓮深吸一口那混合著藥味、油煙、霉?fàn)€的空氣,胃里翻騰欲嘔。端著那碗滾燙的藥,
她一步挨一步,踏著吱呀作響的地板,蹭向里屋。門簾掀開,
更濃重十倍的藥腥裹挾著一股病人的酸腐氣浪,撲面而來,熏得人幾乎閉過氣去。
昏暗油燈下,武大郎蜷縮在炕上破舊的蘆席上,身下的鋪草也散發(fā)著霉?fàn)€氣息。他臉如金紙,
雙顴深陷,皮包骨般的身架,如同秋后打蔫的枯草,又像只被拔光羽毛的瘦骨雞雛。
見婦人端著藥碗進(jìn)來,他渾濁如泥漿的眼珠費力地轉(zhuǎn)動著,掙扎著凝聚起一絲微光,
干裂得翻卷起皮的嘴唇顫動了幾下:“嫂…嫂…費心……”那聲音虛弱不堪,
卻帶著一絲討好的乞憐。潘金蓮心頭猛一抽搐,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緊!
手里的藥碗晃了一晃,幾滴藥汁濺出,燙在手背上。恰在此時——“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院門被人急擂猛敲,如同催命鬼差!王婆那尖利中帶著幾分刻意的膩滑聲音,
撞破門板,直透進(jìn)來:“大娘子!快開門!張員外那邊催債的管家又來啦!
兇神惡煞一般堵在老婆子茶肆前!說了,老賬拖不得,今日立時便要你過去合計合計!
說不得……怕是要見真章吶!遲了怕惹潑天大禍!”“張員外”三字,
如三枚冰錐狠狠扎進(jìn)潘氏心窩!她頓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手心里那藥碗更似寒冰坨子,將寒氣直透骨髓!哪里還敢看炕上那武大郎半眼?
更顧不上他費力伸出的、枯柴般的手,只慌亂應(yīng)了句:“曉得了!
”將藥碗胡亂往炕沿破桌上一擱,也不管那藥湯潑灑出來些許,轉(zhuǎn)身踉蹌著就往外奔去。
一顆心怦怦狂跳,幾乎要破膛而出!夜風(fēng)如刀,順著破舊門廊縫隙割在她臉上。
王婆那張涂了厚厚白粉的老臉,詭異地隱在院門暗處,見她出來,嘴角牽動一下,似笑非笑,
眼中卻閃著異樣的光,低聲道:“丫頭快些!張府后門小角門開著哩!莫耽擱!
”言語間一只肥胖冰涼的手,竟似有若無地在她腕上推了一把。潘金蓮腦中一片混沌,
哪里顧得細(xì)思?深一腳淺一腳,只知朝著張府方向狂奔。張家那高門大戶,對她而言,
早就是一座陰氣森森的鬼門關(guān),每每涉足,皆有剝皮抽筋之感。
————————————第二回 密室里毒藥驚魂魄 鐵枷下玉指露兇光且說這張府后巷,
曲徑通幽,黑燈瞎火。巷子盡頭,一扇極不起眼的黑漆小角門虛掩著,如同巨獸微張的口,
等待吞噬獵物。潘金蓮喘息未定,只見門縫里閃出一個灰衣小廝,形容精瘦,面若淡金,
一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陰鷙如餓狼。他也不吭聲,只對潘氏一點頭,
閃身便引著她鉆進(jìn)角門。門后是一條又窄又長的甬道,壁上只燃著幾盞昏黃的油燈,
豆火飄搖,將人影拉得變形扭曲,投射在斑駁潮濕的石墻上,鬼影幢幢。潘氏心中惴惴,
大氣不敢出,只覺得甬道深處寒氣更重。行至盡頭,小廝在一扇雕花厚重的木門前停下,
輕輕推開一條縫,作勢請她進(jìn)去。甫一踏入門內(nèi),一股濃烈奇異之香便撲面而來,
直沖得潘氏暈眩。抬頭看,但見此密室:兩丈見方,四壁錦繡流云紋,
頂上懸著數(shù)盞琉璃碧紗宮燈,瀉下幽幽華彩;地上鋪著厚厚金絲提花波斯地毯,
踩上去綿軟無聲;正中最顯眼處,一張雕龍刻鳳的黑檀木大桌,光可鑒人,桌面黝黑如鏡,
映著燈影人影;桌后是一張同樣材質(zhì)、鋪著白虎皮的圈椅;最令人心悸的,
是椅后立著一面丈余高的紫檀木大插屏,屏風(fēng)上繡著云山霧海,虬龍隱現(xiàn)。然潘氏目光一掃,
卻定在屏風(fēng)之上——燭光映照下,那屏風(fēng)后分明端坐著一人!身影輪廓被放大模糊,
卻可見其指間一物,隨著宮燈燭火的明滅,幽幽反射出冰冷剔透的寒光!只那形制,
潘金蓮腦中“轟”的一聲——竟是白日那騎馬的西門慶所佩帶的羊脂白玉扳指!未及細(xì)想,
桌后端坐之人發(fā)聲了。張員外今日著一身寶藍(lán)團(tuán)花錦緞直裰,發(fā)髻用一根金簪攢得整整齊齊,
雖近五旬,面皮倒也保養(yǎng)得油光水滑。只是此刻,他那張看似溫和的圓臉上,
偏生從兩粒鼠目之中,射出兩道毒蛇信子般的精光。他并不起身,溫吞開口,那聲音不高,
字字卻像裹了蜜的鋼針,扎入潘金蓮耳中:“潘家娘子,”他慢條斯理地喚著,
一只手隨意地用指節(jié)“篤、篤、篤”敲著光可鑒人的桌面,每一聲都敲在潘氏心頭,
“你欠下的那筆賬目,利疊利,利滾利,日積月累,到如今……怕已是雪堆成了山吧?
個中數(shù)目,想必你心中……也有個譜兒?”他抬起眼皮,
那兩道毒光便似實質(zhì)般罩住了潘金蓮。潘金蓮只覺雙腿一軟,
胃里如同有一只冰凍大手緊緊攫??!“撲通”一聲,竟直接跪倒在地,
額頭幾乎觸著冰涼滑膩的地毯。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員…員外……開恩!
早晚……只求員外寬限幾日……三…三牲紙馬……小婦人…定當(dāng)湊齊奉上……”她語無倫次,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幾日?”張員外鼻腔里嗤出一聲冷笑,似夜梟鳴叫,“等他蹬了腿,
咽了氣,伸了腰,一了百了?哼!”他身子猛地往前一傾,整個人散發(fā)出一股野獸般的戾氣,
“我張某人開的是錢莊,不是善堂!今日喚你來,不是聽你哭窮,乃是送你一場天大的富貴!
解你眼前死扣!也算全你我的緣分!”說罷,他竟拉開桌旁一個抽屜,
從中托出一個四四方方、用油紙密密裹緊的紙包,“啪”的一聲,
重重拍在光溜的黑檀桌面上!那聲音在寂靜的密室中分外清晰、沉重!“這包‘好物事’,
你拿回去,”張員外目光如電,死死釘住潘金蓮驚恐萬狀的臉。
“趁著他今夜喝那最后一碗吊命藥時,煮進(jìn)去!親眼看著他,一滴不剩地——咽!干!凈!
這潑天的債……”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便了結(jié)了!自此一筆勾銷!如何?
”“砒…砒霜?……”這兩個字像是從潘金蓮喉嚨里硬擠出來的,又尖又細(xì),
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嘶聲。剎那間,她面色由黃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青,恍如死人金紙!
渾身篩糠般顫抖起來,癱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那桌上方方正正的油紙包,
在她眼中幻化出重重鬼影,散發(fā)出硫磺地獄般的氣息!她話音未落,
屏風(fēng)后那一直穩(wěn)定轉(zhuǎn)動的玉扳指猛地一頓!“咔噠!”一聲細(xì)微卻無比刺耳的脆響。隨即,
一個冰冷、高高在上、仿佛俯瞰螻蟻的聲音從屏風(fēng)后響起:“張翁所許,句句為實。
事成之后,張家債契,立刻焚毀,片紙不留!武大身后棺槨殮衣,發(fā)送安埋,
必辦得風(fēng)光體面,不叫你受一絲苦楚唾罵?!蹦锹曇粑⑽⒁活D,語速略快了一分,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許諾,“便是王婆那間破敗茶肆……往后自有西門家替你照管周全。
包你比那炊餅擔(dān)兒糊口,強(qiáng)上百倍!衣食無憂!”“西門慶!”此三字一出,
如同三道閃電劈入潘氏魂魄!她眼前那屏風(fēng)后模糊端坐的身影,
霎時化作了一條口吐血腥毒信、鱗甲森然的惡蛟!原來白日里、前夜里,
那雙總?cè)缬半S形的冰冷鷂子眼,竟一直在此!那張家兇殘,這西門霸道,竟已蛇鼠一窩,
張開彌天大網(wǎng),只待她這窮途末路的魚兒落網(wǎng)!“聽見了?”張員外得了西門慶言語撐腰,
氣勢更漲,猛一跺腳,厲聲道:“事在當(dāng)下!火燎眉毛!容不得你哭哭啼啼半句推托!
”他臉上偽裝的溫吞褪盡,露出食人惡鬼的猙獰面目,“若不成……哼,我張某人手段,
有的是!縣衙、牢獄,里頭認(rèn)得多少狠人?
自有千般法子叫你順順當(dāng)當(dāng)‘認(rèn)’下這毒殺親夫的剮刑鐵罪!叫你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剝皮揎草,掛上城門示眾!”言罷,似是氣急敗壞,更似威嚇,“哐當(dāng)——嘩啦!
”一聲震天巨響!張員外竟抄起身旁小幾上一個甜白釉細(xì)瓷茶盞,
狠狠摜在堅硬的黑檀木桌角上!碎瓷四濺!滾燙的茶水混著茶葉,如同潑開的血漿,
濺落在那方油紙包旁,也濺濕了張員外華貴的袍角!那碎裂聲在密閉斗室里回蕩,
宛如九天驚雷,炸得潘金蓮魂飛魄散,肝膽俱裂!債臺高筑,病漢垂危,討債惡奴,
毒蛇目光,如今再加上這鐵枷剮刑……千絲萬縷,絲絲縷縷,
織成一張無形又沉重?zé)o比的天羅地網(wǎng)!
這密室中無處不在的楠木陳腐香氣、燃燈火氣、熱茶蒸氣,混合著無形的巨大壓力,
已不再是空氣,倒像滾燙的銅水,兜頭澆灌下來!潘金蓮只覺肺腑被瞬間壓扁、熔爛!
窒息般的劇痛,攫住了她!她癱跪在冰冷的地毯上,面無人色,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
眼神空洞如兩潭死水。那只油紙包——那閻王爺親筆寫就的催命符,
仿佛伸出了無數(shù)只慘白無形的鬼爪,抓住她的手臂。她如同一個被牽線的傀儡,
意識早已飄遠(yuǎn),身體卻有了動作——那只端過滾燙藥碗、拿起炊餅鍋鏟的手,
此刻不受控制地抬起,顫巍巍地,帶著生命即將被碾碎的絕望回響,一寸,一寸,
又一寸……朝著那沾著碎瓷屑的、致命的油紙包伸將過去!指尖冰冷,
眼看就要觸及那包著死亡的粗糙紙面!
——————————第三回 鐵鎖加身公人驟至 虛情假意死里偷生轟嚓——??!
嘩啦啦啦——?。?!平地一聲驚雷!天崩地裂!
密室那兩扇一尺多厚、包著鐵皮銅釘?shù)牡窕鹃T,竟如同朽木枯紙一般,
被人從外面一腳踹得粉碎!木屑鐵片裹挾著巨大力量,四下飛濺!
巨大的斷裂之聲在密室中激蕩回旋,震得人耳膜欲裂!
七八個手持松油火把、臂纏皂巾、腰懸鐵尺鐵索、身穿赭衣的衙門公人,如狼似虎,
兇神惡煞猛撲進(jìn)來!火把熊熊燃燒,松油氣混著騰騰殺氣,
將金碧輝煌的密室剎那照得如同森羅地府的鬼蜮刑房!光線變幻下,
那些錦繡綾羅、琉璃華彩,顯出說不出的詭異猙獰!為首一條黑臉巨漢,身高九尺,
豹頭環(huán)眼,虬髯如戟,正是陽谷縣頭號剽悍的捕頭張青(諢號“黑面豹”)。
他腰間殺威棒足有碗口粗,此時他圓睜環(huán)眼,炸雷般的吼聲響徹密室:“奉縣尊親筆鈞旨!
捉拿人犯!潘氏金蓮?。 彼抗馊缇?,刀鋒般直刺地上癱軟如泥的潘氏:“現(xiàn)有王婆首告!
告你有毒殺親夫,殘害本夫武植(武大郎本名)之嫌!給我拿下??!”“毒殺親夫”四字,
宛如九天之上最烈的雷霆,轟然劈落在潘金蓮的天靈蓋上!她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只余下這四個字在轟鳴震蕩!冰冷沉重的鐵枷鎖鏈,帶著刺骨的寒意?!斑青辏 薄翱?!
”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脆響,
已然結(jié)結(jié)實實地銬在了她那白得毫無血色、幾乎細(xì)得一碰就斷的手腕之上!那股寒氣,
似乎瞬間凍結(jié)了她全身的血液!兩個身強(qiáng)力壯的皂隸,如拖死豬一般叉起癱軟如泥的潘金蓮。
不等她稍稍回神,早有另一名手持文書的捕快,一步搶上桌案,
從懷里“唰”地抖出一張寫滿墨字的黃麻紙,另一只手攥著一件細(xì)小物件,
用力“啪”的一下,連同那黃紙,重重按在那方油紙包旁邊!“稟張捕頭!
”那捕快聲音響亮,“人證、物證俱在!有首告人王婆親筆畫押證詞在此!
證明親耳聽見潘氏與張府密謀毒殺之事!”他揚(yáng)了揚(yáng)手,拇指食指間,
赫然捏著寸許長、金燦燦、斷口參差鋒利的一截女子發(fā)簪尖頭!
“更有從武大郎尸身指甲縫里,
新近摳出的這半截‘婦人之物’——潘氏平日所用之金簪斷尖!鐵證如山!不容她狡辯!
”“嗡——”潘金蓮的腦子徹底炸開!那紙上密密麻麻的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