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神通只能作用在尋常經文書冊之上?!?/p>
“抄寫修行之法,并無絲毫作用?!?/p>
夜半,朗月高升。
雞鳴山下的熱鬧來的快,也去的快。
一群人簇擁著林靈素,很快便消失遠去。
屋中,陳安放下手中的筆。
視線透過窗外,看向星夜之上的皎皎玉盤。
心頭思緒起伏,又漸漸平定。
神通不是萬能,終究不可能讓他左腳踩右腳,原地飛升。
“紙上得來終覺淺?!?/p>
“修行之說是真是假,一試便知?!?/p>
褪去衣衫,躺在床上。
腦海里浮想過《玄景玉盤養(yǎng)神訣》的口訣內容,緩緩閉上了眼。
此法不同于最近一段時日在校書時所見的那些叫人望而生畏的繁瑣法門。
修來簡單,不拘形態(tài)。
修行此法者,最初需要平息心念、排除雜擾,腦海里想出一輪明月。
繼而觀想月華之玄景,引其清涼之真水,灌溉自身。
最后將采來的月華真水引至泥丸宮中溫養(yǎng),使其不泄于外。
如此三步,謂之曰:
入靜觀想,存思采華,溫養(yǎng)封固。
每一次的修行,都是對這三步的一個完整演練。
陳安如今初學乍練,自不求全。
只求個能入靜,能在腦海里勾勒出個皎皎明月,便算是成功。
舌抵上顎,調整呼吸,使其變得綿長、細微,漸至若有若無。
“形如槁木,心若澄潭;一點靈光,上通廣寒?!?/p>
“望舒御車,素女撫琴;叩我心門,請登瑤壇?!?/p>
口訣在心頭默念。
一遍,兩遍......
時間流逝,陳安漸覺自己的心神緩緩放空,雜念消除。
整個人仿佛沉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水當中,幽冷而靜謐。
周遭的一切動靜,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旁邊地鋪上四喜平穩(wěn)悠長的呼吸,屋子外不知名夜蟲在草叢里振翅聲。
甚至更遠處山林里的風聲,樹葉搖晃的沙沙聲......
種種聲音,分外明晰,宛若就在他的耳側響起。
可也就在陳安試圖去仔細分辨這些聲音的下一瞬。
一切便又都如同潮水般褪去,片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世界陷入了一片絕對的死寂。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算是修成了,還是沒修成。
只是覺得眼皮愈發(fā)沉重,念頭也變得模糊。
頭一歪,鼾聲忽起。
……
“短短兩旬的功夫,便能寫成這樣,很不錯了。”
“不過也不可懈怠,還需努力?!?/p>
皇城,內書堂。
陳安結束了今日的授課,看著面前一個小太監(jiān)遞上來的功課,緩緩點頭,出聲稱贊。
這少年叫做小春子。
正是那天他第一次來內書堂時,被高高懸在外面松樹上的那幾人之一。
許是那天的懲戒當真起了作用,又或是本就心性堅韌,知恥而后勇。
之后的這些時日里,小春子分外勤奮刻苦,學習的勁頭在所有小太監(jiān)里也最為高漲。
而且他的膽子也頗大,不像其他那些小太監(jiān),見了他總是畏手畏腳,眼神都不敢抬起來。
漸漸熟悉之后,小春子甚至還會在課后主動上前,詢問一些學業(yè)上的問題。
陳安自然也不會拒絕,隨意的給他指點上兩句。
將一臉喜色的小春子打發(fā)走,收拾好桌上的書本,他正準備離開。
便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正是好些時日不見的錢公公。
“先生辛苦了?!?/p>
錢公公臉上依舊帶著客氣的笑。
進來先是關切地問了下陳安的近況,又閑聊了幾句內書堂這些小太監(jiān)們的教學進度。
一番寒暄過后,他這才神情微凝,多了幾分鄭重與請教的意味。
“咱家這里有幾個疑難之處,想請教一下先生,不知可否方便?”
陳安挑了挑眉,心頭略感奇怪。
這位錢公公在宮中地位顯然不低,行事手腕也更是老辣。
眼下居然會有事求到自己身上?倒也算件稀罕事。
不過,聽聽也不打緊。
“錢公公但說無妨?!?/p>
錢公公眼神微亮,謹慎的瞧了瞧左右。
確認四下無人之后,這才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
“先生久在東觀,校對天下道經,想來對于一些道家修行上的術語,定然有所了解吧?”
陳安點了點頭:“略懂一二。”
臉上喜色一閃而過,錢公公十分克制的問道:
“先生可知,何為‘氣沖帶脈’?又何為‘周天搬運,龍虎相交’?”
“乃至于那‘玉液還丹’,又是個什么說法?”
眉頭微挑,詫異的看了身前人一眼。
陳安心頭了然。
他問的這幾個詞,看似出自道家典籍。
實則的話,卻更多的出現(xiàn)在一些武學典籍當中,全都是與壯大內息、行氣走脈相關的隱語。
只是,他一個太監(jiān)修行武功?
這皇宮內里,沒什么管束的話,天子會放心......
卻也不問太多,只是就事論事把自己的理解逐一道出:
“‘帶脈’是為奇經八脈之一,環(huán)腰一周,如同束帶。
所謂‘氣沖帶脈’,便是指內息壯大到一定程度,便可如洪水決堤,一舉沖開這道關隘,自此之后周身氣息流轉,再無阻滯。”
“至于‘周天搬運’,則是內息運行的路徑,分為大小而已。
‘龍虎相交’是比喻,龍為心火,虎為腎水,心火下降、腎水上升,便為水火既濟、陰陽調和,是內息修為更上一層樓的表象特征。
而‘玉液還丹’,則是指津液,其被道家修行人視為靈丹玉液,于行功之時吞咽入腹,可滋養(yǎng)五臟,補益元氣。”
陳安隨口言說,得益于近來研學道經。
這些東西對他而言,并不算是什么隱秘。
但錢公公依舊是聽得不住點頭,眼中異彩連連,心頭里困惑多時的疑惑便也豁然洞開。
內息運轉間,隱隱竟有更上一層樓的掙扎。
“多謝先生指點,咱家必有重謝......”
……
離開皇宮,回返東觀的路上.
陳安在心里將事情復原了個大半。
這位錢公公,顯然是在私下里偷偷修煉某種武學。
只是限于身份與見識,對功法當中的許多關鍵之處不知甚解。
之前讓自己隨意教授這些小太監(jiān)一些道家學問,想來也是為了觀察自己。
“現(xiàn)在看來,我這是通過了考驗?”
陳安笑了笑,沒再深想。
左右此人與自己關系維持得還算不錯,日后或許還有用得著的地方。
能力范圍之內順手幫上他一把,也不費什么事。
回到東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拋開雜念,埋頭繼續(xù)做著自己的事。
將之前幾日積攢下來的校對之事作罷,不給趙尹生找茬的機會。
隨后這才開始每日例行的抄書。
筆走龍蛇,功力漸漲。
【抄寫《千字文》三十三遍,記憶力+1,書法+1】
陳安臉上,露出了一抹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