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把掛面!
一小塊凝固的豬油!
還有一小撮翠綠的蔥花!
林晚秋的眼睛瞬間瞪大了,盯著那罐紅燒肉,喉嚨不自覺地動了一下,悄悄咽了口口水。
“坐?!秉S云輝指了指屋里唯一的小板凳,自己麻利地生起帶來的小煤油爐。
鐵皮小鍋架上,舀兩瓢水燒開。
刺啦!
豬油下鍋化開,香氣立刻竄了出來。
黃云輝把罐頭里的紅燒肉連著油汁倒進鍋里,濃郁的肉香混合著醬香,轟地一下彌漫了整個小屋!
林晚秋坐在小板凳上,身體繃得緊緊的,手指絞著衣角,眼睛卻死死盯著鍋里翻滾的、油亮誘人的肉塊。
小臉在燈光下泛起一絲紅暈,是饞的,也是不好意思的。
“瞧你那點出息?!秉S云輝看她那樣子,樂了,一邊把掛面下進鍋里:“口水快滴我鍋里了?!?/p>
“沒…沒有…”林晚秋臉更紅了,趕緊低下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哼。
面條在翻滾的肉湯里舒展開,吸飽了油亮的湯汁。
黃云輝撒上蔥花。
“成了!開飯!”
他盛了滿滿兩大碗,肉多面少的那碗塞給林晚秋。
“快吃!”
林晚秋捧著燙手的碗,看著碗里的紅燒肉掛面,眼眶有點發(fā)酸。
這年頭別說是紅燒肉了,就這一把掛面,都精貴的不行。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肉,吹了吹,送進嘴里。
濃香軟爛,油脂在舌尖化開,久違的肉味讓她差點咬到舌頭!
她再也顧不上矜持,埋頭大口吃起來,吸溜面條的聲音又急又響。
黃云輝也餓壞了,呼嚕呼嚕吃得歡。
小屋肉香四溢,溫暖得不像話。
瓦房外頭,冷風(fēng)颼颼。
王盈盈和趙山河剛從食堂出來,啃著干硬的窩頭,嘴里罵罵咧咧。
“呸!豬食都不如!這窮酸破地方!”王盈盈把窩頭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
“就是!連口熱水都他媽沒有!渴死了!”趙山河也煩躁地踢著地上的土坷垃。
“這鬼地方,喝口水都得求爺爺告奶奶!老子嗓子眼兒都冒煙了!”
兩人憋著一肚子火,漫無目的地亂走,不知不覺就溜達到了瓦房這邊。
“咦?什么味兒?”王盈盈鼻子突然抽了抽,腳步停住了。
趙山河也使勁嗅了嗅:“嗯?好香…肉!是肉香!”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震驚和貪婪。
這鬼地方,誰家能燉肉?
還是這么濃的肉香!
順著味兒,他們躡手躡腳靠近了黃云輝那間亮著燈的瓦房。
越近,香味越濃!
還夾雜著面條的香氣!
“媽的!是黃云輝那屋!”趙山河眼尖,透過窗戶紙的破洞,影影綽綽看到里面兩個人影,正埋頭大吃!
“好哇!黃云輝!林晚秋!你們倆搞什么名堂!”王盈盈瞬間炸了,那股酸勁兒和怒火直沖腦門!
她在知青點啃窩窩頭,他們倒好!
在這兒享福?
憑什么??!
她猛地一腳踹在門上!
“哐當(dāng)!”
門栓被踹得晃了晃。
“開門!黃云輝!開門!”王盈盈尖著嗓子嚎叫。
屋里的吸溜聲停了。
黃云輝放下碗,眉頭一皺,起身走到門后,一把拉開插銷。
門被王盈盈猛地推開,她和趙山河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兩道貪婪又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桌上還冒著熱氣的兩碗肉面!
“好哇!黃云輝!林晚秋!你們倆可真是能耐了!”王盈盈手指哆嗦著指向他們,聲音尖利刺耳。
“剛下鄉(xiāng)第一天!就敢躲起來開小灶!吃獨食!搞小集體!”
“你們眼里還有沒有集體?有沒有組織紀律!”
趙山河也立刻幫腔,唾沫橫飛:“就是!破壞集體生產(chǎn)!搞特殊化!”
“還…還男女知青單獨關(guān)在屋里!你們想干什么?搞破鞋嗎?思想作風(fēng)嚴重有問題!”
他這帽子扣得又大又狠,直指男女關(guān)系,惡毒得很。
這年景亂搞男女關(guān)系是大罪,嚴重的話是要挨批斗游街的。
林晚秋嚇得臉色煞白,手里的碗差點掉地上,下意識地往黃云輝身后縮。
黃云輝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一步擋在林晚秋前面,看著眼前這對活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王盈盈,趙山河,你們倆屬狗的吧?鼻子這么靈?”
“老子自個兒從城里帶來的罐頭,自己買的掛面,老子愛給誰吃給誰吃!關(guān)你們屁事?”
“搞特殊?老子憑本事掙來的瓦房,憑手藝掙來的工分,老子樂意吃啥就吃啥!”
“有本事你們也去買肉罐頭啊?買得起嗎?窮逼!”
“搞小集體?老子請朋友吃頓飯就叫搞小集體?那你們倆整天膩歪在一塊兒,是不是天天在搞破鞋?”
“破壞生產(chǎn)?老子今天修好了幾臺機器?你們倆又干了啥?除了滿嘴噴糞還會啥?”
黃云輝罵得又急又狠,句句戳心窩子,唾沫星子都快噴到王盈盈臉上了。
“你…你血口噴人!”王盈盈氣得渾身發(fā)抖,臉都扭曲了。
“黃云輝!你他媽找死!”趙山河被罵得惱羞成怒,尤其那句“搞破鞋”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腦子一熱,嗷一嗓子,揮著拳頭就朝黃云輝臉上砸過來!
“小心!”林晚秋驚呼。
黃云輝眼神一厲,不閃不避,左手閃電般探出。
下一秒,他一把攥住趙山河打過來的手腕,往旁邊一帶,同時右腿膝蓋狠狠往上一頂!
“嗷!”
趙山河只覺得手腕劇痛,像被鐵鉗夾?。?/p>
緊接著小腹被重重一擊,五臟六腑都跟錯了位似的!
他慘叫一聲,捂著肚子就弓成了蝦米,臉憋成了紫茄子。
黃云輝動作沒停,攥著他手腕的手順勢往旁邊一甩!
趙山河像個破麻袋一樣,踉蹌著被甩出去。
“嘭”一聲撞在門框上,又彈回來,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了。
干脆利落!三秒解決!
王盈盈都嚇傻了,看著地上蜷縮的趙山河,再看看眼神冰冷盯著她的黃云輝,腿肚子直轉(zhuǎn)筋。
這,這鄉(xiāng)巴佬居然打人這么厲害!
“你…你打人!你等著!我要告隊長!告公社!”她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聲音都在抖。
“告去!老子等著!”黃云輝往前逼近一步,指著門口。
“現(xiàn)在,立刻,給老子滾蛋!再敢進我這屋門一步,我連你一塊兒收拾!”
王盈盈嚇得尖叫一聲,哪里還敢放狠話,連滾帶爬地拽起地上的趙山河,幾乎是拖著把他弄出了門。
“黃云輝!你等著!這事兒沒完!沒完!”門外傳來王盈盈帶著哭腔的尖叫聲,和趙山河痛苦的呻吟,漸漸遠去。
黃云輝“嘭”地一聲關(guān)上門,重新插好門栓。
“沒事了?!彼D(zhuǎn)過身,臉色緩和下來,對還嚇得發(fā)抖的林晚秋說。
“兩個跳梁小丑,欠收拾。”
林晚秋心有余悸地看著門,小聲道:“他…他們肯定要去告狀,會…會使壞的…”
這兩人可不是善茬。
之前在火車上沒分東西吃,就被誣陷成小偷。
現(xiàn)在挨了打,指不定還要生出什么禍端來呢。
“使壞?”黃云輝嗤笑一聲,渾不在意:“讓他們使去!老子怕他們?敢來,老子再揍一次!”
他走回桌邊,端起自己那碗已經(jīng)有點涼的面,呼嚕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
“來,接著吃!肉涼了就不好吃了!”
“氣死他們!”
林晚秋這才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重新端起碗,學(xué)著黃云輝的樣子,用力吸溜了一大口裹著肉汁的面條。
真香!
屋外冷風(fēng)呼嘯。
屋里,吸溜面條的聲音,吧唧嘴的聲音,響得格外氣人。
接下來的幾天,黃云輝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
白天?壓根兒不去地里報到。
點完卯,揣著隊長特批的條.子,帶著小跟班胡衛(wèi)東,直接奔場院西頭那堆“鐵疙瘩”去了。
“輝子哥!咱今天整哪臺?”胡衛(wèi)東拎著工具袋,屁顛屁顛跟著,兩眼放光。
“就那臺抽水機吧,看著銹得夠嗆?!秉S云輝隨手一指,慢悠悠踱過去。
修機器?那是真修。
磨洋工?那也是真磨。
一個銹死的螺絲,他能慢悠悠擦半天油,再跟胡衛(wèi)東嘮嘮城里機械廠的“見聞”。
擰個火花塞,能拆下來擦擦,裝上試試,再拆下來看看,再擦擦......
“東子,看明白沒?這火花塞間隙大了點,影響點火?!?/p>
黃云輝捏著個黑黢黢的小東西,說得頭頭是道。
“明白!明白!”
胡衛(wèi)東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甭管懂沒懂,輝子哥放個屁都是香的!
在他眼里,黃云輝就是神!那雙手比公社技術(shù)員還神!
一下午,一臺小抽水機,愣是磨蹭到太陽快下山才“修好”。
“突突突”一響,胡衛(wèi)東又是一通彩虹屁。
工分?
隊長早發(fā)話了,黃技術(shù)員按整勞力最高工分算!
誰敢有意見?有本事你也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