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
筒子樓還沉浸在睡夢中。
我背上簡單的行囊，最后看了一眼這間囚禁了我十幾年的陰冷小屋，毫不留戀地關(guān)上了門。
小娟紅著眼睛送我下樓。
剛走到單元門口，就看到母親和江臨川竟然等在那里。
母親手里拿著一個灰布包袱，江臨川則一臉不情愿地抱著個軍綠水壺。
“棠棠……”
母親上前一步，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qiáng)的笑容，把包袱遞過來：“這……這是媽給你準(zhǔn)備的幾件厚衣裳，西南山里冷……還有這個水壺，你帶著路上喝水……”
我看著她眼底藏不住的算計和那虛假的關(guān)懷，只覺得一陣反胃。
上一世，我被發(fā)配文工團(tuán)時，她可是連面都沒露，只托人捎來一句“好自為之”。
“不用了?！?/p>
我冷淡地推開包袱：“部隊(duì)會發(fā)軍裝和裝備?！?/p>
“姐！媽好心給你準(zhǔn)備的，你什么態(tài)度！”
江臨川不滿地嚷嚷起來，把水壺往地上一墩。
我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徑直繞過他們，走向停在胡同口的那輛來接我的軍綠色吉普車。
駕駛座上，正是昨天送調(diào)令來的那個冷峻軍官。
“江玉棠同志，上車！”
他干脆利落。
我拉開車門，剛要上去，身后傳來沈知意那柔怯的聲音：“表姐，路上保重呀！”
她站在母親身邊，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和不舍：“等你走了，白二哥那邊……姑母說會替我去說說?！?/p>
“他之前對你……唉，現(xiàn)在你去了部隊(duì)，這婚事怕是不成了，姑母也是不想耽誤白二哥……”
白景瀾？我的未婚夫？
我上車的動作頓住了，緩緩轉(zhuǎn)過身。
沈知意被我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的目光刺得一縮，下意識地躲到母親身后。
母親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知意也是為你好！你這一去還不知道幾年，難道讓人家景瀾干等著？”
“再說，景瀾那孩子心氣高，也未必看得上……”
她后面的話在我冰冷的注視下生生咽了回去。
呵，原來如此。
人還沒走，茶就迫不及待地要端上來了？
連我那名義上的未婚夫，也成了她們算計的一環(huán)？
我扶著車門，看著她們母女倆那如出一轍的虛偽嘴臉，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種洞悉一切、俯瞰螻蟻的冰冷和漠然。
“沈知意?！?/p>
我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聲音不大，卻如驚雷：“你想要的，盡管拿去，只是……”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她瞬間繃緊的臉，掃過母親眼中的驚疑，最后落在江臨川那張寫滿愚蠢和惡意的臉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拿穩(wěn)了，別到時候，燙了手，又或者……摔碎了，連哭都找不到地方?！?/p>
說完，不再看她們瞬間變色的臉，我利落地鉆進(jìn)吉普車，砰地關(guān)上車門。
“開車！”
引擎轟鳴，吉普車卷起一陣塵土，駛離了這條承載了我兩世血淚的破敗胡同，將身后那幾張寫滿算計、怨毒和驚愕的臉，徹底拋在了飛揚(yáng)的塵土里。
車窗外，灰蒙蒙的北京城在晨曦中逐漸蘇醒。
巨大的煙囪吞吐著黑煙，自行車流開始匯聚，廣播喇叭里傳出激昂的《歌唱祖國》旋律。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掌心因?yàn)橛昧ξ罩敲侗涞狞S銅彈殼而微微發(fā)痛，但那痛感，卻奇異地帶來一種腳踏實(shí)地的清醒和力量。
西南，我來了。
女子偵察隊(duì)，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