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一中的秋天，空氣里總浮動著桂花甜膩的冷香，混雜著書本油墨和塑膠跑道的塵土氣息。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沈念坐在靠窗的第四排，像一顆嵌入精密儀器的螺絲釘，
安靜、穩(wěn)固，毫不起眼。窗外的法國梧桐葉子開始泛黃，陽光透過縫隙，
在她攤開的《王后雄學案·物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的世界是清晰的公式、嚴謹?shù)耐茖?dǎo)、不斷攀升的年級排名。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份近乎刻板的規(guī)律之下，藏著一個微小而執(zhí)拗的偏離軌道——江嶼。江嶼。高二（七）班。
?；@球隊主力后衛(wèi)。7號球衣。一個名字，一個號碼，
一個在她單調(diào)世界里唯一鮮亮跳動的色彩。她的暗戀，是一場無聲的獨角戲。
劇本只有她自己知曉，舞臺是偌大校園的各個角落。清晨食堂。她會比平時早十分鐘到達，
坐在最靠近打飯窗口通道的位置。七點二十五分，
那個穿著黑色運動外套、頭發(fā)還有些凌亂的高大身影會準時出現(xiàn)，
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和隊友插科打諢。他的聲音清朗，帶著沒睡醒的沙啞，
像清晨穿過薄霧的陽光。沈念會低頭，用勺子慢慢攪動碗里的白粥，耳朵卻像雷達，
精準捕捉著他和隊友的每一句玩笑話。直到他端著餐盤從她桌旁經(jīng)過，
帶起一陣混合著香皂和少年汗意的風，她才敢用余光飛快地瞥一眼他挺拔的背影。
心臟在那一瞬間會失重般下墜，又猛烈地彈跳起來，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轟鳴。午后的籃球場。
她會在靠近球場鐵絲網(wǎng)的那棵大榕樹下“背單詞”。厚重的《牛津高階詞典》攤在膝蓋上，
書頁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她的目光卻穿透書頁和鐵絲網(wǎng)的網(wǎng)格，
牢牢鎖在場上那個奔跑跳躍的身影上。他運球的節(jié)奏像鼓點，
精準地敲打在她的心跳上；他突破時帶起的風聲，仿佛就擦著她的耳廓掠過；當他高高躍起，
手臂伸展，手腕下壓，籃球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空心入網(wǎng)時，
陽光似乎都聚焦在他汗?jié)竦念~發(fā)和明亮的眼睛里。那一刻，沈念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指尖用力掐進詞典硬質(zhì)的封面，仿佛要將那驚心動魄的瞬間刻進掌心。只有在他落地，
被隊友簇擁慶祝時，她才像被燙到一樣收回目光，飛快地垂下頭，
假裝專注地盯著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字母，臉頰卻早已滾燙。放學后的年級成績公告欄前。
她總是“路過”。目光掠過自己穩(wěn)居榜首的名字，然后精準地向下，
在理科成績單的中下游位置尋找那個熟悉的名字。看到物理成績后面那個刺眼的“58”，
她的眉頭會不自覺地微蹙，心底泛起一絲隱秘的擔憂和……一絲蠢蠢欲動的沖動。
她會想象自己拿著整理好的筆記，走到他面前，用最平靜的語氣說：“江嶼同學，
這些是重點題型，或許對你有幫助?！?但這個畫面僅僅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就被更深的怯懦和“他根本不需要”的自嘲淹沒。她只是默默記下他薄弱的章節(jié)，回到座位，
在專門記錄他訓(xùn)練時間的筆記本扉頁空白處，寫下“動能定理”、“動量守恒”幾個字，
然后迅速合上，像藏起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暗戀，
是圖書館角落里隔著書架縫隙的凝視，是走廊相遇時瞬間僵硬的脊背和低垂的眼睫，
是聽到他名字時耳朵悄然染上的粉紅。她像一顆圍繞恒星運轉(zhuǎn)的小行星，
保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汲取著微弱的光芒，卻從未想過靠近。
他的名字是心湖深處投下的一顆石子，漣漪只在她心底無聲地擴散。對于江嶼來說，
沈念大概只是“隔壁班那個總考第一的女生”，一個模糊的符號，
存在于老師恨鐵不成鋼的對比里，存在于“看看人家沈念”的感嘆中。
校際籃球聯(lián)賽決賽在南城一中的主場體育館舉行。震耳欲聾的吶喊幾乎要掀翻屋頂，
空氣里充斥著汗水的咸腥和青春荷爾蒙蒸騰的熱浪。江嶼無疑是全場的焦點。
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劍，在球場上肆意揮灑著驚人的速度和力量。每一次突破、搶斷、妙傳，
都引來山呼海嘯般的尖叫。當他在終場前五秒投入絕殺三分，整個體育館徹底沸騰。
彩帶紛飛，隊友們狂吼著沖上來將他淹沒，一次次拋向空中。他高舉著雙臂，
汗水在熾白的燈光下閃著光，臉上是純粹的、燃燒到極致的狂喜。
慶功宴選在“沸點”KTV最大的包廂。
震耳欲聾的音樂、炫目的射燈、堆滿茶幾的空酒瓶和零食袋，共同構(gòu)成了一片狂歡的廢墟。
江嶼被簇擁在沙發(fā)中央，冠軍的獎杯歪倒在他腳邊。他灌了不少啤酒，臉上帶著明顯的醉意，
眼神迷蒙，笑容卻一直咧到耳根，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隊友們輪番敬酒，
喧囂的笑鬧聲幾乎蓋過了背景音樂?！澳?！牛逼！絕殺太帥了！”大前鋒周浩，
也是江嶼的死黨，重重拍著他的肩膀，舌頭都有些打結(jié)，“說真的，你這人氣，嘖嘖，
場邊多少小姑娘嗓子都喊啞了！就沒一個看得上的？”他擠眉弄眼，
目光曖昧地掃過包廂里幾個打扮亮眼的女生，其中就有啦啦隊的隊長林璐瑤，
她正坐在稍遠的地方，笑著和小姐妹說話，眼神卻時不時飄向江嶼這邊。江嶼被拍得晃了晃，
打了個酒嗝，懶洋洋地擺擺手：“吵…吵死了。看球就看球，瞎喊什么。
” 他眼神有點飄忽，顯然沒把周浩的話當回事?！扒校傺b！”另一個隊友湊過來，
“我看林璐瑤就不錯，盤靚條順，追你夠明顯了吧？每次訓(xùn)練送水遞毛巾，
眼神都快粘你身上了！”“就是就是！”其他人跟著起哄，“默哥，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還是…壓根不行?。抗?！”“放屁！”江嶼被酒精和起哄刺激得有些上頭，
他猛地坐直身體，帶著醉意的眼睛掃過一圈看好戲的臉，
一種被質(zhì)疑“魅力”的不爽和少年人的好勝心瞬間被點燃。他梗著脖子，隨手一指，
指向包廂角落里一個安靜坐著、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那是沈念的同班同學李晴，
一個同樣安靜但遠不如沈念成績突出的女生。江嶼醉眼朦朧，加上燈光昏暗，
只看到一個模糊的、戴著眼鏡、低頭看手機的側(cè)影輪廓，
和他印象中那個“書呆子學霸”的形象瞬間重疊?！罢l說我不行？”江嶼的聲音拔高，
帶著醉后的狂妄和一絲被激將的沖動，“看到?jīng)]？就那種…‘冰山學霸’！沈念！
信不信我一個月內(nèi)，讓她主動跟我說話？三次！非學習的那種！”包廂里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只剩下背景音樂在嘶吼。所有人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李晴被這突如其來的注目禮嚇得一哆嗦，手機差點掉地上。“噗——哈哈哈！
”周浩第一個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笑聲，用力拍著大腿，“默哥你喝傻了吧？沈念？
那個年級第一？出了名的‘生人勿近’！跟她說話？還主動？三次？你怕不是在做夢！
”“就是！她除了學習，眼里還有別的嗎？”“我賭一學期的早餐，你做不到！
”“再加一個月的體能訓(xùn)練！敢不敢？
”隊友們的哄笑聲、質(zhì)疑聲、起哄聲像海浪一樣拍打過來。江嶼的酒勁徹底上涌，
那股不服輸?shù)木髲妱艃阂脖粡氐准ぐl(fā)出來。他“噌”地站起來，身體晃了晃，
指著周浩：“周浩！就你！賭就賭！一個月！沈念主動跟我說話三次，非學習交流！做不到，
我承包全隊一個月的早餐加體能訓(xùn)練！誰反悔誰是孫子！”“好！一言為定！
”“兄弟們作證啊！”“默哥威武！哈哈，等著看你吃癟！
”一個荒誕的、帶著酒精味和少年人幼稚沖動的賭約，就在這喧囂混亂的KTV包廂里，
在震耳的音樂和起哄聲中，被正式敲定。角落里的李晴早已嚇得溜走，
而真正的風暴中心——沈念，對此一無所知。她甚至沒有參加這場慶功宴，此刻正在家里，
對著物理競賽的真題卷，筆尖劃過紙面，發(fā)出沙沙的輕響。窗外的月光清冷，
映著她專注的側(cè)臉。她的筆記本安靜地躺在桌角，扉頁上，
記錄著江嶼今天的比賽時間：下午3：00-5：30。旁邊空白處，
無意識地畫了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籃球。賭約的第二天，宿醉的頭痛讓江嶼齜牙咧嘴。
周浩擠眉弄眼地湊過來，用胳膊肘捅他：“默哥，醒醒神！賭約生效了??！
一個月倒計時開始！早餐和訓(xùn)練，嘿嘿，兄弟們的幸福就靠你了！
”江嶼煩躁地扒拉開他：“滾蛋！煩著呢！”他揉著太陽穴，
昨晚的豪言壯語在清醒時分顯得格外愚蠢。沈念？那個冷冰冰的學霸？讓她主動說話？三次？
他現(xiàn)在只想把昨晚的自己掐死。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尤其是在一群損友面前。
面子不能丟，早餐和訓(xùn)練更不能丟（尤其是體能訓(xùn)練?。?。他咬了咬牙，行吧，
不就是讓個書呆子開口嗎？能有多難？他開始了笨拙的“狩獵”。
第一次“偶遇”：圖書館的驚雷。
沈念的周末下午雷打不動地屬于市圖書館三樓的自然科學閱覽室。
她喜歡靠窗那個被巨大綠植半包圍的位置，安靜，光線好。那個周六，她像往常一樣，
沉浸在《費曼物理學講義》的玄妙世界里，試圖攻克一道關(guān)于量子隧穿的難題。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書頁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空氣里彌漫著舊書紙張?zhí)赜械母稍锵銡夂涂Х鹊奈⒖?。這是她最安心的小世界。突然，
一陣突兀的、夸張的咳嗽聲在她斜對面的座位響起。沈念微微蹙眉，沒有抬頭。
咳嗽聲停了片刻，又響起，這次還伴隨著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的刺耳“吱嘎”聲。
她有些不耐煩地抬眼瞥去。心跳在那一瞬間驟停。江嶼！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運動長褲，
頭發(fā)似乎剛洗過，帶著清爽的水汽。他坐在那里，面前攤開一本…《灌籃高手》漫畫？！
他正裝模作樣地翻著頁，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她這邊。對上沈念驚愕的目光，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收回視線，假裝專注地研究起漫畫里櫻木花道的紅頭發(fā)，
耳根卻可疑地紅了。沈念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怎么會在這里？還坐在她附近？看漫畫？
無數(shù)個問號在她腦海里炸開。她迅速低下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
震得她指尖都在發(fā)麻。她強迫自己把視線釘在費曼講義上，
但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符號此刻像扭曲的蝌蚪，完全無法進入她的思維。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時不時掃過來的、帶著探究和莫名緊張的視線。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江嶼似乎覺得光咳嗽和挪椅子不夠，他又“不小心”把筆碰到了地上。
塑料筆滾落的聲音在安靜的閱覽室里格外清晰。他彎腰去撿，動作慢得像電影里的慢鏡頭，
撿起筆后，還對著沈念的方向，露出一個自認為陽光無敵的笑容，用口型說了句：“嗨。
”沈念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像熟透的番茄。她猛地合上書，
動作大得帶倒了旁邊的水杯，幸好是空的。她手忙腳亂地扶穩(wěn)杯子，抓起書包和書，
幾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沒敢再看江嶼一眼，只留下一個倉惶纖細的背影。
江嶼維持著彎腰撿筆的姿勢，看著沈念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慢慢變成錯愕和一絲挫敗。他撓了撓頭，低聲咕噥：“靠…這么嚇人嗎？我長得像要吃人？
”第一次“任務(wù)”，以目標人物的驚恐逃竄告終。零交流。第二次“偶遇”：走廊的電流。
周一午休結(jié)束的鈴聲剛響，教學樓走廊瞬間被人流填滿，喧鬧異常。
沈念抱著剛從老師辦公室拿回來的厚厚一摞物理競賽模擬卷，低著頭，
小心翼翼地貼著墻邊快步走著，試圖避開擁擠的人潮。
她腦子里還在回想著剛才老師強調(diào)的幾個易錯點。突然，
一股熟悉的、帶著運動后微汗氣息的風迎面而來。她下意識地抬頭。江嶼！
他就站在她正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似乎剛從樓梯口拐過來，目標明確地朝著她的方向。
陽光穿過走廊盡頭的窗戶，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輪廓。他看到沈念抬頭，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嘴角揚起一個燦爛到晃眼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聲音清朗地穿透周圍的嘈雜：“嗨！
沈念同學！”“轟——”沈念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耳朵里瞬間灌滿了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周圍的喧囂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他叫了她的名字！
清晰無比！他主動打招呼！就在這人來人往的走廊里！
無數(shù)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懷里的卷子似乎變得千斤重。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他那張帶著陽光笑容的臉在眼前放大。時間仿佛凝固了。
她只能慌亂地、像小雞啄米般用力點了一下頭，然后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低下頭，
抱著卷子，幾乎是用跑的，從江嶼身邊飛快地“逃”了過去，
肩膀還因為緊張擦到了他的手臂，帶來一陣微小的電流感。江嶼站在原地，
伸出去想幫她拿卷子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他看著沈念倉惶逃走的背影，
那燦爛的笑容僵在臉上，慢慢變成了困惑和一點點…受傷？他摸了摸被擦到的手臂，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她校服布料柔軟的觸感。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就…點個頭？
連句話都不肯說？我有那么可怕嗎？”挫敗感加倍。第二次“任務(wù)”，收獲一個點頭，
零語言交流。離目標三次“非必要學習交流”還差得遠。
第三次“偶遇”：滾動的籃球與沉默的指尖。周三下午放學，籃球場依舊喧囂。
沈念背著書包，照例走向那棵大榕樹。今天她沒帶詞典，手里捏著一張寫滿公式的便簽紙，
邊走邊默背。她刻意繞開了江嶼他們訓(xùn)練的場地，選擇了球場另一側(cè)相對安靜的區(qū)域。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即將走到樹下時，一個橙紅色的籃球像長了眼睛一樣，
骨碌碌地滾到了她的帆布鞋邊，停了下來。“同學！幫忙扔一下球！謝啦！
” 一個清朗熟悉的聲音帶著點急促傳來。沈念身體一僵，不用抬頭也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她看著腳邊的籃球，像看著一顆定時炸彈。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彎腰，撿球，
動作僵硬得像機器人。籃球帶著他掌心殘留的微熱和塵土的氣息。她轉(zhuǎn)過身，
面向球場上那個穿著7號球衣、正向她跑來的身影。江嶼跑到她面前，停下腳步，
微微喘著氣。汗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塑膠地面上。
他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和慣常的笑容，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伸出手：“謝了啊，大學霸！
”陽光有些刺眼。沈念看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汗水淋漓卻依舊英氣逼人的臉，
看著他伸出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干澀發(fā)緊。她想說“不客氣”，或者只是簡單地把球遞過去。
但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緊張和一種莫名的羞怯將她牢牢攫住。
時間再次凝滯。幾秒鐘的沉默，在沈念的感覺里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她能感覺到球場上其他隊員投來的好奇目光，
能感覺到江嶼笑容里逐漸染上的一絲尷尬和疑惑。最終，
她只是極其迅速地將籃球塞進他伸出的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帶著薄繭的掌心皮膚。
那瞬間的觸感像微弱的電流，讓她猛地縮回手，仿佛被燙到。然后，她再次低下頭，
像完成了什么艱巨任務(wù)般，抱著書包和那張被捏得皺巴巴的便簽紙，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背影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逃離意味。江嶼拿著失而復(fù)得的籃球，站在原地，
看著沈念又一次消失的背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手里的球，
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挫敗和不解。他甚至忘了把球傳給隊友?！拔?！
默哥！球！” 隊友在場上喊。江嶼回過神，煩躁地把球扔過去，力道有點大。
“搞什么啊默哥？跟學霸搭訕失敗啦？”周浩跑過來，幸災(zāi)樂禍地撞他肩膀?！皾L！
”江嶼沒好氣地推開他，眉頭緊鎖，第一次覺得這個賭約有點…沒意思了。第三次“偶遇”，
肢體接觸一次（遞球），指尖相觸一次，零語言交流。任務(wù)進度：0/3。心情：極度郁悶。
沈念逃也似的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大口地喘息。臉頰滾燙，
心臟還在失控地狂跳。指尖被他掌心觸碰過的地方，殘留著一種奇異的酥麻感，久久不散。
她攤開手掌，看著自己微微發(fā)抖的指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驚懼、羞窘、緊張，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隱秘的甜。他主動打招呼了！他叫了她的名字！他對著她笑！
他甚至…碰到了她的手！難道…難道他…？一個極其大膽、極其荒謬的念頭剛剛冒頭，
就被她狠狠掐滅。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沈念，你清醒一點！江嶼那樣的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注意到你？一定是巧合！圖書館是巧合，走廊是巧合，籃球…更是意外！
她用力甩甩頭，試圖把這些混亂的思緒甩出去。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拿出那個記錄著江嶼訓(xùn)練時間的筆記本。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扉頁上他的名字，猶豫了一下，
翻到后面空白頁。她拿起筆，遲疑著，
最終還是落筆：日期：10月XX日地點：圖書館三樓自然科學區(qū)事件：江嶼出現(xiàn)，
咳嗽、挪椅子、掉筆。對視。我離開。推測：？ （巧合？借書？
）日期：10月XX日地點：教學樓三樓走廊事件：江嶼迎面走來，主動打招呼：“嗨，
沈念同學！” 我點頭，離開。推測：？ （禮貌？認錯人？
）日期：10月XX日地點：籃球場西側(cè)事件：他的籃球滾到我腳邊，讓我?guī)兔θ踊厝ァ?/p>
撿球，遞給他。指尖接觸。離開。推測：意外?？粗@三條記錄，沈念的心跳漸漸平復(fù)，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迷茫和自我懷疑。她試圖用理科生的邏輯去分析這些“偶遇”，
卻得不出任何合理的結(jié)論。她煩躁地合上筆記本，決定去洗手間洗把臉冷靜一下。
教學樓女洗手間里空無一人。沈念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拍打在臉上，
稍微驅(qū)散了臉上的熱度。她剛關(guān)上水龍頭，用紙巾擦臉，
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和兩個女生刻意壓低卻依舊興奮的交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