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你們下地獄?。?!我咳著血給婆婆繡壽禮,繡架上攤著最后半片金線。 “喪門星!
藥錢都湊不齊還繡這破玩意兒?”婆婆一把打翻藥碗,黑褐藥汁潑了我滿身。 “媽,
別氣壞了身子?!闭煞蜿愪h溫順地扶住婆婆,甚至沒看我一眼,“晚晚,
把你那對翡翠鐲子給媽,就當沖喜了。” 我低頭看著藥汁在舊衣上洇開的污痕,
像極了我這三年被吸干的人生。 真可笑啊,蘇家獨女,頂級財閥繼承人,
竟被這對母子榨得咯血繡花。 再睜眼,我回到婆婆摔藥碗這天。 這次,
我反手將滾燙藥汁潑回她臉上:“老虔婆,想戴鐲子?等你死了我燒給你!” 電話接通,
我對著那端輕笑:“林助理,我玩夠了,接我回家?!毙乜谙袷侨艘粓F浸透了水的破棉絮,
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帶著股鐵銹般的腥甜味往上涌。我死死咬著下唇內側的軟肉,
把那陣翻騰的咳意狠狠壓下去,捏著繡花針的手指繃得發(fā)白,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繡架上繃著一塊暗紅色的錦緞,上面一只威風凜凜、展翅欲飛的仙鶴,
只差最后半片翅膀尖兒,就能用這縷薄得像晨曦的金線填滿。
這是我給婆婆馬金花準備的五十大壽壽禮。呵,壽禮。針尖刺破錦緞,帶起一絲細微的響動,
在這死氣沉沉的午后格外清晰。屋外,正午的太陽白花花地曬著,
能把地上的土坷垃都曬出煙來??蛇@間低矮、陰暗的土坯堂屋里,
卻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陰冷和霉味,混雜著劣質煙草、隔夜剩飯,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從里屋飄出來的……尿騷味兒。那味道頑固地鉆進鼻孔,鉆進肺腑,
讓我胃里一陣陣翻攪。我死死盯著那縷在昏暗光線下依舊閃著微光的金線,
仿佛它是這無邊污濁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仙鶴的眼睛空洞洞的,像在無聲地嘲笑著什么。
“咳咳…咳咳咳……”到底沒壓住。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猛地沖上喉嚨,我慌忙用手捂住嘴,
身體弓得像只煮熟的蝦米,整個胸腔都在劇烈地震顫、發(fā)痛。
喉嚨深處那股熟悉的腥甜再也壓不住,“噗”地一下,溫熱的液體噴濺在捂嘴的手掌上,
指縫間瞬間濡濕一片,黏膩得讓人心頭發(fā)慌。攤開手心,
刺目的猩紅像雪地里開出的惡毒花朵,星星點點地綻放在我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上。
又咳血了。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沉又悶。這破敗的身體,
就像這搖搖欲墜的房子,不知道哪天就徹底散了架。我盯著那抹紅,眼神空洞。三年了,
從蘇家那個四季恒溫、鋪著厚厚波斯地毯、連空氣都帶著清冽香氛的城堡,
一頭栽進這個能把人活活腌漬透的泥潭,我這副被千嬌萬寵長大的身子骨,
早已被磨得千瘡百孔。門外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沉重,拖沓,帶著一股子不耐煩的戾氣。
我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想把染血的手藏到身后。晚了。門簾“嘩啦”一聲被粗暴地掀開,
一股混合著汗臭和廉價雪花膏的渾濁氣味先沖了進來。
婆婆馬金花那張刻薄寡淡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三角眼耷拉著,嘴角習慣性地往下撇,
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八百吊錢。她手里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
碗里盛著黑乎乎、散發(fā)著濃烈苦味的藥汁。她的視線像兩把生了銹的錐子,
先是在我捂著嘴的手上刮過,又落在繡架上那只快要完工的仙鶴上,
最后死死釘在我蒼白如紙的臉上?!昂?!”一聲從鼻子里擠出來的冷哼,像是破風箱在拉扯,
“裝模作樣!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旺,整天就知道抱著個破繡架哼哼唧唧!晦氣!
”她幾步跨進來,粗壯的身軀堵在門口,本就昏暗的光線更暗了幾分。
那碗藥被她“咚”地一聲重重撂在坑洼不平的木頭桌子上,幾滴滾燙的藥汁濺出來,
落在積滿油垢的桌面上?!皢书T星!”她叉著腰,唾沫星子隨著尖利的罵聲噴濺出來,
幾乎要濺到我臉上,“就知道糟蹋錢!買這些個金線銀線能當飯吃?能當藥喝?
老娘我供你吃供你穿,還得花錢給你灌這苦湯藥!你那點棺材本早就被你敗光了!
連藥錢都湊不齊了,還在這兒繡這勞什子的破玩意兒?繡給鬼看??!
”每一句話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供我吃穿?
我?guī)淼哪切﹥r值連城的嫁妝,那些母親含著淚塞給我的珠寶首飾,
那些父親偷偷轉給我的巨額“零花錢”,早就像水滲進沙子一樣,
被這無底洞般的陳家吸得干干凈凈!換來了什么?換來了這間漏風漏雨的破屋子,
換來了伺候他們一大家子豬狗不如的生活,換來了這碗連赤腳醫(yī)生都嫌棄的劣質草藥!
我的手指死死摳著繡花針,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那針尖幾乎要刺破我的指尖。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夜,她的辱罵、刻薄、無休止的壓榨,
早已成了這屋子里揮之不去的背景音。可每一次,每一次,還是能像鈍刀子割肉一樣,
帶來新鮮的、屈辱的疼痛。心臟的位置,那被反復撕扯的傷口,又開始汩汩地滲血,
冰冷粘稠,和掌心的溫熱猩紅混在一起。“媽,您消消氣,別跟晚晚一般見識,她身子骨弱,
禁不住您這么大聲兒?!?一個溫吞吞、帶著點討好的男聲在門口響起。是陳鋒。
我那個曾經(jīng)讓我拋棄一切、義無反顧私奔而來的丈夫。他撩開門簾走了進來,
臉上堆著小心翼翼的笑,看也沒看我一眼,徑直走到馬金花身邊,伸手輕輕拍撫著她的后背,
動作熟練又帶著刻意的親昵?!澳此觳脩玫?,心思也不在正道上,
就知道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他側過頭,語氣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責備,
目光這才輕飄飄地落在我身上,像看一件礙眼的擺設,“晚晚,不是我說你,媽說得對,
眼下家里困難,你那些東西放著也是死物,不如拿出來應應急。”我的身體瞬間僵住,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猛地竄上天靈蓋,比咳血更甚的冰冷攫住了我。他來了。他還是來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在婆婆對我極盡羞辱的時候,他不是沉默地躲開,
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輕飄飄地站在婆婆那邊,用他那副“我都是為你好”的虛偽嘴臉,
再往我心上捅一刀!他明知道,那對翡翠鐲子,是我母親在我十八歲生日時親手給我戴上的,
是她壓箱底的寶貝!是我在這個地獄里,僅存的、與那個溫暖世界最后的一點念想!
陳鋒的目光在我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躲閃,
隨即又堆起更深的笑容轉向馬金花,聲音放得更軟:“媽,您看,晚晚那對鐲子,水頭足,
成色好,拿到城里當鋪去,怎么著也能當個幾千塊,夠家里開銷一陣子了,也能給您沖沖喜,
添點福氣不是?”沖喜?添福氣?用我母親給我的鐲子,
給這個把我踩進泥里的老虔婆沖喜添福?一股無法形容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嚨,
比剛才咳血時更甚。我死死咬住牙關,才沒當場吐出來。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陣陣發(fā)黑。
“聽見沒?喪門星!” 馬金花得了兒子的“支持”,氣焰更是囂張到了極點,
三角眼里射出貪婪的光,像毒蛇盯上了獵物,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碗藥汁又是一陣晃動,
“趕緊的!把你那破鐲子拿出來!別磨磨唧唧!難不成還等著老娘我親自動手翻你箱子?
”她說著,竟真的作勢就要繞過桌子朝我撲過來。那架勢,
恨不得立刻從我手腕上把鐲子捋下來。就在這時,
一陣更猛烈的劇痛毫無預兆地從胸腔深處炸開!像是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里面瘋狂攪動!
我眼前猛地一黑,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前傾,手肘重重地撞在桌沿上?!斑旬敗?!
”一聲刺耳的脆響!是那只盛著滾燙藥汁的粗瓷碗!它被我的手肘撞得飛了出去,
在空中劃過一道絕望的弧線,然后狠狠地砸在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四分五裂!
黑褐色的、散發(fā)著濃烈苦味的藥汁,如同惡意的噴泉,瞬間潑濺開來。
滾燙的液體大部分潑在了我穿著的那件洗得發(fā)白、袖口都磨破了的舊棉布罩衫上,
還有一些濺到了我的褲腳、裸露的手腕上。皮膚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濃烈的苦澀藥味瞬間蓋過了屋子里其他所有污濁的氣息,霸道地鉆進我的鼻腔,
鉆進我的肺腑,鉆進我靈魂的每一個縫隙。我僵硬地低下頭。
看著那骯臟的藥汁迅速地在灰白的舊棉布上洇開,擴散,形成一片片丑陋的、深褐色的污跡。
它們像無數(shù)只惡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嘲笑著我。這污跡,這藥汁的苦澀,
這破碗的碎片,這彌漫的絕望氣息……它們無聲地蔓延著,覆蓋著,
最終在我眼前徹底扭曲、變形,化成了我這三年被徹底吸干、榨盡、碾落成泥的人生!
真可笑啊。蘇晚。蘇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坐擁常人難以想象的財富和權勢,
含著金湯匙出生、在云端里長大的蘇家大小姐。你為了一個男人,
為了那點可笑的、廉價的愛,拋棄了生你養(yǎng)你的父母,拋棄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拋棄了所有的驕傲和尊嚴。你像個傻子一樣,捧著一顆滾燙的心,一頭扎進這個吃人的泥潭。
然后呢?然后你得到了什么?是這間能把人骨頭縫都凍透的破屋子?
是這碗連牲口都嫌棄的苦藥?是這身洗得發(fā)白、沾滿污跡的破衣爛衫?
是這個把你當牲口使喚、張口閉口“喪門星”的刻毒婆婆?還是這個在你被辱罵、被逼迫時,
只會輕飄飄地讓你交出最后一點念想、甚至不敢看你眼睛的窩囊丈夫?
你得到了一個被掏空的軀殼,一身洗不掉的藥味和污穢,
一副咯著血還要給仇人繡壽禮的殘破身子,和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殘忍地捏碎!劇痛席卷了每一寸神經(jīng),
比咳血更甚,比滾燙的藥汁潑在身上更甚!
那是一種靈魂被徹底撕扯、被踐踏、被碾成齏粉的劇痛!
眼前的一切——馬金花那張因貪婪和憤怒而扭曲的臉,陳鋒那副虛偽懦弱的嘴臉,
地上破碎的碗片,衣服上骯臟的污跡——都在劇烈地旋轉、模糊,
最終被一片吞噬一切的、冰冷粘稠的黑暗徹底淹沒。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沉重得像浸透了水的棉被,死死地壓在身上,
拖拽著意識不斷下沉,沉向那冰冷刺骨的深淵。身體像散了架,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
肺腑里火燒火燎,每一次無形的呼吸都刮擦著脆弱的喉嚨,帶起一陣血腥的銹味。
這就是死了的感覺嗎?也好。終于……解脫了。再也不用聞這屋子里的尿騷味和劣質煙草味,
再也不用聽那老虔婆的咒罵,再也不用看那個男人懦弱躲閃的眼神……死了,就干凈了。
意識在黑暗的泥沼里浮沉,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就在那沉淪的黑暗即將把最后一點意識徹底吞噬時,
一個極其尖銳、極其刻薄、如同破鑼刮擦鐵皮的聲音,猛地刺穿了這片死寂!“……喪門星!
藥錢都湊不齊還繡這破玩意兒?……”這聲音!是馬金花!像一道帶著倒鉤的閃電,
狠狠劈進混沌的腦海!瞬間撕裂了粘稠的黑暗!緊接著,是另一個聲音,溫吞吞的,
帶著虛偽的安撫和潛藏的貪婪,熟悉得令人作嘔!“……晚晚,把你那對翡翠鐲子給媽,
就當沖喜了……”陳鋒!轟——!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滔天恨意和荒謬絕倫的冰冷洪流,
猛地從靈魂最深處炸開!瞬間沖垮了所有的麻木和沉淪!我沒死?
這聲音……這場景……“哐當——!”一聲刺耳的、碗碟破碎的脆響,
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開!同時,一股滾燙的液體帶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苦澀藥味,
猛地潑濺到我的臉上、脖頸上、衣服上!皮膚被燙得一陣刺痛!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帶著一種近乎撕裂的痛楚。眼前,
是馬金花那張因憤怒和貪婪而扭曲放大的刻薄臉孔,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
她的右手剛剛收回,顯然剛剛打翻了什么東西。地上,
是碎裂的粗瓷片和潑灑開來的黑褐色藥汁,蜿蜒流淌,像一條丑陋的毒蛇。旁邊,
陳鋒那張?zhí)搨闻橙醯哪樓逦鸁o比,他正扶著馬金花的胳膊,眼神躲閃著,不敢與我對視,
那副溫順討好的姿態(tài),和記憶里分毫不差!我回來了?;氐搅诉@個地獄。
回到了婆婆摔藥碗、逼我交出翡翠鐲子的這一天!胸腔里那顆早已被碾碎的心,在這一刻,
被一股冰冷到極致、也暴戾到極致的火焰瞬間點燃、重塑!不再是綿軟的、任人揉捏的血肉,
而是淬煉了地獄熔巖的復仇之核!每一次搏動,都泵出滾燙的毒液和刻骨的寒冰!
前世咳血而亡的冰冷絕望,母親淚眼的痛楚,
父親無聲的嘆息……還有眼前這對母子令人作嘔的嘴臉!
所有被壓抑了三年的屈辱、痛苦、不甘、怨恨,在這一刻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巨大的能量沖擊著我的四肢百骸,讓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那不是恐懼,是興奮!
是毀滅前的戰(zhàn)栗!馬金花似乎被我這驟然睜開的、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眼神驚了一下,
那眼神里沒有了她熟悉的懦弱、驚恐和順從,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燒著地獄之火的深淵。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但刻在骨子里的跋扈立刻讓她重新挺直了腰桿,三角眼一瞪,
嗓門拔得更高,帶著被冒犯的尖利:“瞪什么瞪!你個作死的喪門星!打翻了老娘的藥,
你……”“閉嘴!”兩個字,像兩塊剛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寒鐵,
裹挾著千鈞的重量和徹骨的殺意,從我齒縫里狠狠迸射出來!聲音不高,
卻異常清晰、冰冷、斬釘截鐵!瞬間壓過了馬金花那尖銳的破鑼嗓子,像一把無形的重錘,
狠狠砸在凝滯的空氣里!整個堂屋瞬間死寂。馬金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雞,張著嘴,
后面的話卡在喉嚨里,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不可置信。陳鋒也徹底僵住了,
扶著他媽的手都忘了收回,錯愕地看著我,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跟他私奔三年的女人。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我的身體動了。沒有猶豫,沒有恐懼,
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冷酷。我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擦臉上滾燙的藥汁,
而是快如閃電般一把抓住了桌上那個還殘留著些許藥底的破瓦罐——那是剛才用來裝藥的,
粗糙、沉重。手腕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帶著積攢了三年的滔天恨意,猛地一掄!呼——!
破瓦罐裹挾著一股勁風,里面殘余的黑褐色、滾燙的藥汁,如同復仇的毒龍,
精準無比地朝著馬金花那張驚愕、扭曲的老臉潑了過去!“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叫瞬間劃破了死寂!滾燙的藥汁兜頭蓋臉,潑了馬金花滿頭滿臉!
順著她稀疏花白的頭發(fā)往下淌,流進她因驚駭而大張的嘴里,糊滿了她那張刻薄的老臉!
幾滴滾燙的藥汁更是濺入了她的眼睛!“嗷!我的眼睛!燙死我了!殺千刀的賤貨!
你敢潑我?!” 馬金花捂著臉,殺豬般地嚎叫起來,燙得在原地又蹦又跳,
像只被滾水澆到的癩蛤蟆。刺鼻的藥味混合著她殺豬般的慘叫,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
陳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足足愣了兩秒,才猛地反應過來,
慌忙伸手想去扶他那個被燙得鬼哭狼嚎的媽:“媽!媽你怎么樣?!
”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驚駭和憤怒,聲音都變了調,“蘇晚!你瘋了?!
你竟敢……”“我敢?” 我打斷他,聲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
每一個字都裹著冰碴子。我隨手將那潑空了的破瓦罐“哐當”一聲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藥汁混合著我手上、身上的污跡,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也落在陳鋒驚駭?shù)难鄣?。我抬起手?/p>
用還算干凈的袖口內側,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濺到下巴上的藥漬。動作從容,
甚至帶著一絲殘酷的優(yōu)雅。然后,我抬起眼,目光像兩把淬了劇毒的冰錐,
直直刺向那個還在嚎叫的老虔婆。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致諷刺、極致冰冷的弧度。
“老虔婆,” 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馬金花的慘叫和嚎罵,
帶著一種宣告死亡的平靜,“想戴我的翡翠鐲子?”我頓了頓,
欣賞著她那張被藥汁糊滿、因痛苦和憤怒而更加扭曲丑陋的臉,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凌,
狠狠扎進她的耳膜:“好啊?!薄暗饶闼懒恕薄拔摇?、給、你!
”1 歸途無塵那碗滾燙的苦藥汁,如同淬了毒的巖漿,狠狠潑在陳鋒母子臉上心上,
潑碎了這三年搖搖欲墜的假象,也潑開了地獄歸來的第一道門縫。
馬金花殺豬般的嚎叫幾乎掀翻了低矮的屋頂,捂著臉在狹小的堂屋里跳腳打轉,
滾燙的藥汁糊了她滿頭滿臉,順著稀疏花白的頭發(fā)往下淌,流進因驚駭和劇痛而大張的嘴里,
燙得她嗷嗷直叫,眼睛更是火辣辣地疼,只能瞇成一條縫,渾濁的眼淚混著藥汁往下淌,
狼狽不堪,哪里還有半分之前的囂張氣焰。她嘴里不干不凈地咒罵著,
聲音卻因為疼痛和嗆咳而斷斷續(xù)續(xù),只剩下破鑼般的嘶嚎:“賤…賤人!殺千刀的!
燙死老娘了!鋒兒!鋒兒!快…快弄死她!”陳鋒完全懵了。他僵在原地,
臉上還殘留著剛才被濺上的幾滴溫熱藥汁,黏膩地掛在皮膚上,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苦澀。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平日里溫順得像只綿羊、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妻子,像換了個人似的,
眼神冰冷得如同數(shù)九寒天的深潭,動作干脆利落得帶著一股狠戾的決絕。
那破瓦罐摔碎的聲音,像砸在他心口上,震得他靈魂都在發(fā)顫?!疤K晚!你…你瘋了?!
你敢打我媽?!” 他終于從喉嚨里擠出變了調的嘶吼,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冒犯的憤怒,伸手就要去抓我的胳膊,
想把眼前這個陌生的、讓他感到恐懼的女人撕碎。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我洗得發(fā)白、沾著藥漬的舊罩衫袖口時——“別碰我?!比齻€字,
沒有剛才潑藥時的狠厲,卻更冷,更沉,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嫌惡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如同冰錐刺入耳膜。陳鋒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他撞進我的視線里,
那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燃燒著幽暗火焰的冰原。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扎得他心頭發(fā)慌,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從脊椎骨竄上來,
手指竟微微顫抖起來。他第一次,在這個女人身上,
感受到了讓他窒息的恐懼和…無法逾越的差距。我甚至沒再看他一眼,
仿佛他和他那個還在鬼哭狼嚎的媽,不過是兩堆礙眼的垃圾。我的目光越過他們,
投向堂屋角落里那個積滿灰塵、蛛網(wǎng)密布、幾乎被雜物淹沒的老式五斗柜。那里,
藏著一樣東西。一件能帶我離開這地獄的鑰匙。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那即將破籠而出的、洶涌的恨意和重獲新生的瘋狂渴望。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呼嘯,
沖刷著這三年來積攢的所有污穢和屈辱。我動了。腳步?jīng)]有半分遲疑,徑直走向那個角落。
腳步踏過地上蜿蜒流淌的藥汁和破碎的瓦罐殘片,發(fā)出輕微的、卻異常清晰的聲響。每一步,
都像踩在陳鋒母子的心尖上。馬金花還在捂著臉哀嚎咒罵,聲音卻小了許多,
詛咒從指縫里漏出來:“…不得好死…爛心爛肺的賤蹄子…等著遭報應…” 陳鋒僵在原地,
臉色慘白,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我,想上前阻止,又被那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
我走到五斗柜前,毫不猶豫地拉開了最下面那個幾乎銹死的抽屜。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
破布頭、生銹的鐵釘、幾個干癟的玉米棒子……我把那些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垃圾粗暴地撥開,
手指在抽屜最深處摸索。指尖觸碰到一個堅硬、冰涼、只有打火機大小的金屬物體。找到了!
那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瞬間驅散了這屋子里所有的污濁氣息,
帶來一種近乎戰(zhàn)栗的清醒。我緊緊攥住它,將它從一堆破爛中抽了出來。
一個極其精密的、超薄型的衛(wèi)星定位器。銀灰色的金屬外殼冰冷堅硬,
上面只有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凸起按鈕。這是當年離家前,父親紅著眼眶,
幾乎是以一種哀求的姿態(tài),強硬地塞進我貼身衣袋里的最后保障。他曾說:“晚晚,
爸不求別的,只求你平安。拿著它,只要你按下去,天涯海角,爸都把你接回來!
”三年地獄沉淪,我把它藏在這最骯臟的角落,像藏起最后一點羞恥和不敢觸碰的希望。
多少次被逼到絕境,咳得撕心裂肺時,我都死死壓住那個念頭——不能按!按了就輸了!
輸了自己選擇的路,輸了自己所謂的“愛情”!多可笑?。∮妹ベ€的“愛情”,
原來只是一場精心編織、吸髓榨骨的騙局!現(xiàn)在,這冰冷的金屬握在掌心,
卻像握住了滾燙的熔巖!所有的猶豫、恥辱、自欺欺人,
都在這一刻被那潑出去的藥汁和刻骨的恨意燒成了灰燼!我低頭,
看著掌心這小小的金屬方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沒有任何猶豫,
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拇指重重地按下了那個凸起的按鈕!
“嘀——”一聲極其輕微、短促的電子音響起,
幾乎被馬金花斷續(xù)的咒罵和陳鋒粗重的喘息淹沒。指示燈亮起一點幽微的綠光,一閃即逝,
如同黑暗中點燃的復仇信號,瞬間融入了這片骯臟的空氣里。信號,發(fā)出去了。
幾乎在按下去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猛地沖上鼻腔,眼眶瞬間發(fā)熱。不是軟弱,
是遲到了三年的清醒,是終于敢正視自己愚蠢的痛楚!爸,
媽……我錯了……錯得離譜……“你…你拿了什么東西?!
” 陳鋒的聲音帶著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他終于從僵直中恢復了一點行動力,
往前挪了一步,眼睛死死盯著我攥緊的拳頭。馬金花也停止了嚎叫,
瞇縫著被藥汁糊住的眼睛,努力想看清我的動作,嘴里含混不清地罵:“…偷…偷東西?
…小賤人…敢偷家里的…”“家里的?” 我猛地轉過身,攥著定位器的手垂在身側,
抬起下巴,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直直射向這對母子,嘴角勾起一抹極致嘲諷的弧度,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進他們的耳膜,“這屋子里,
除了你們身上的人皮,還有哪一樣東西,是你們‘家’的?”“你!
” 陳鋒被噎得臉色漲紅,額頭青筋暴跳。馬金花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我的手像風中的枯枝:“反了!反了天了!鋒兒!給我打!
打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貨!把她手里東西搶過來!”陳鋒像是被這話刺激了,
或許是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作祟,或許是長久以來的懦弱需要一個發(fā)泄口,他猛地一咬牙,
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竟然真的朝我撲了過來!帶著一股蠻橫的、想要奪回掌控權的戾氣!
“蘇晚!把東西交出來!”就在他粗糙的手掌帶著風聲即將抓住我手腕的瞬間——“嗡——!
??!”一陣低沉、渾厚、極具穿透力的引擎轟鳴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村莊午后的沉悶死寂!
如同沉睡的鋼鐵巨獸發(fā)出的咆哮,由遠及近,帶著一種碾壓一切的磅礴氣勢,
瞬間蓋過了馬金花的咒罵和陳鋒的動作!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顫!
陳鋒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臉上的猙獰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驚愕和茫然取代。
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門外。馬金花也停止了咒罵,驚恐地睜大了被藥汁糊得生疼的眼睛,
渾濁的眼底滿是驚疑不定:“什…什么東西?哪來的拖拉機這么大動靜…”不是拖拉機。
那引擎聲低沉、穩(wěn)定、充滿了昂貴機械獨有的力量感,絕非農(nóng)用機械可比。我的心,
隨著那越來越近、如同戰(zhàn)鼓擂動的引擎轟鳴,劇烈地跳動起來!血液在血管里奔涌,
沖撞著耳膜。來了!比預想中更快!快得…讓人心頭發(fā)燙!腳步聲!
沉重、整齊、訓練有素的腳步聲,如同密集的鼓點,緊隨引擎聲之后響起,迅速逼近!“砰!
”本就搖搖欲墜的破木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腐朽的木屑和灰塵簌簌落下!
刺目的陽光如同金色的潮水,瞬間洶涌而入,蠻橫地沖散了堂屋里所有的陰暗、霉味和污濁!
光柱之中,塵土飛揚。門口,如同鐵塔般矗立著兩個高大到幾乎要頂?shù)介T框的身影!
純黑色的定制西裝,剪裁完美得沒有一絲褶皺,包裹著強悍如巖石般的體魄。
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剛硬冷峻的下頜線,如同刀削斧鑿。
冰冷、肅殺、帶著鐵血氣息的氣場如同實質的寒流,瞬間席卷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是蘇家的保鏢!最頂級的安保力量!父親身邊最核心的“影衛(wèi)”!
馬金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門口那兩尊煞神嚇得“嗷”一嗓子,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沾滿藥汁的臉一片慘白,只剩下本能的哆嗦。陳鋒更是像被施了定身法,
保持著伸手要抓我的姿勢,僵在原地,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縮成了針尖大小,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死人般的灰敗。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牙齒咯咯打顫的細微聲響。死寂。絕對的死寂。
只有門外引擎低沉而壓抑的轟鳴,如同猛獸在低吼。門口左側的保鏢,
目光如同冰冷的掃描儀,在昏暗污濁的堂屋內迅速掃視一圈,瞬間鎖定了我的位置。
當他看到我身上洗得發(fā)白、沾滿污跡和藥漬的舊罩衫,看到我蒼白瘦削、毫無血色的臉頰,
看到我嘴角殘留的一絲尚未完全擦干的血跡時……那墨鏡之后,
似乎有什么東西劇烈地波動了一下。一股凜冽到近乎實質的寒意,猛地從他身上爆發(fā)出來!
那寒意,帶著滔天的怒火和心痛!他猛地一步跨了進來!
沉重的軍靴踏在滿是藥汁和碎片的泥土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如同敲響了喪鐘。
他無視了癱軟在地的馬金花,無視了僵立如木偶的陳鋒,徑直走到我的面前。
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讓本就狹窄的空間幾乎窒息。他微微低下頭,
動作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刻入骨髓的恭敬和沉重。聲音低沉沙啞,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壓抑著翻江倒海的情緒:“大小姐!”“屬下來遲!
”“讓您……受苦了!”最后四個字,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沉痛。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門口另一個保鏢也無聲地走了進來,同樣無視了陳家的母子,如同兩座沉默的山岳,
牢牢地護衛(wèi)在我身后兩側。他們的存在,瞬間將這污穢不堪的堂屋,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我站在原地,攥著定位器的手指微微松開。冰涼的金屬外殼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屬于我的體溫。
看著眼前這張被墨鏡遮擋、卻依舊能感受到其下洶涌情緒的臉,
看著他們身上一塵不染、昂貴挺括的西裝,
低頭看看自己沾滿藥汁和污跡、散發(fā)著霉味的破舊衣衫……巨大的反差帶來的不是自慚形穢,
而是一種從地獄深淵被猛然拽回人間的恍惚和尖銳的諷刺。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的煎熬、屈辱、病痛……在這一聲“大小姐”和一句“受苦了”面前,
轟然崩塌!一股洶涌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酸澀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但我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內側的軟肉,硬生生將那軟弱逼了回去。不能哭。至少現(xiàn)在不能。
在這對母子面前,一滴淚都不能流!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藥汁的苦澀和陳家特有的污濁,但更多的,
是保鏢身上傳來的、屬于外面世界的、冰冷而干凈的金屬和皮革的氣息。再抬眼時,
所有的脆弱和酸楚都被強行壓下,只剩下冰封的湖面。我對著身前的保鏢,輕輕點了點頭,
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一種脫胎換骨后的、不容置疑的冷冽:“不遲?!薄罢谩?/p>
”我的目光,越過保鏢魁梧的肩膀,如同兩道冰冷的實質光束,
精準地釘在了癱坐在地、抖如篩糠的馬金花,和僵立一旁、面無人色的陳鋒臉上。嘴角,
緩緩勾起。那是一個沒有絲毫溫度,只有無盡嘲諷和冰冷恨意的弧度?!皫易?。
”“這里的空氣,讓我惡心?!薄笆牵〈笮〗?!”兩名保鏢齊聲應諾,聲音低沉有力,
帶著絕對的服從和一種終于找回主心骨的肅然。左側的保鏢立刻側身,微微躬身,
做出一個絕對恭敬的引路姿態(tài)。另一個則無聲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形成一道堅實的屏障,
將我完全護在身后,隔絕了陳鋒母子任何可能投來的、驚駭欲絕的目光。我挺直了脊背。
那被繁重勞動、病痛和長期壓抑壓彎了三年的脊梁骨,在這一刻,
被刻骨的恨意和重獲新生的力量強行撐起!
像一株被狂風暴雨摧折、卻終于掙斷所有束縛、浴火重生的青竹!邁步。
腳下是碎裂的瓦片、流淌的藥汁、骯臟的泥土。但我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穩(wěn),異常堅定。
靴子踩過污穢,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如同踏碎過往的喪鐘。一步,
兩步……走向門口那片洶涌而入的、刺目而溫暖的金色陽光。走向……歸途。“不!不能走!
不準走!” 身后,癱坐在地上的馬金花像是終于從巨大的驚駭和恐懼中找回了一絲神智,
或者說,是被即將失去“搖錢樹”的恐慌徹底點燃了骨子里的潑悍。
她猛地發(fā)出一聲尖利到破音的嘶嚎,連滾帶爬地想要撲過來抓住我的褲腳,“蘇晚!
你個沒良心的賤貨!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現(xiàn)在想拍拍屁股就走?門都沒有!把鐲子留下!
把錢留下!你個喪門星!掃把精!你敢走!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她沾滿藥汁和泥土的手,
帶著一股瘋狂的勁頭,眼看就要碰到我的褲腳?!芭荆?/p>
”一聲清脆的、如同鞭子抽打空氣的脆響!是擋在我身后的那名保鏢!他甚至沒有回頭,
只是反手閃電般一拂!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精準無比地拍在了馬金花伸出的手腕上!
“啊——!”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馬金花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到,整條手臂猛地縮了回去,
手腕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軟軟垂下,顯然是瞬間脫臼了!
鉆心的劇痛讓她臉上的藥汁都扭曲起來,
剩下的只有殺豬般的嚎哭和因劇痛而更加惡毒的咒罵。
陳鋒被保鏢這快如閃電、狠辣無情的一手徹底嚇破了膽!他渾身劇烈地一抖,
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坯墻上,震落一片灰塵。
他看著保鏢那魁梧如山、散發(fā)著冰冷煞氣的背影,
看著母親抱著脫臼的手腕在地上痛苦翻滾哀嚎,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讓他牙齒打顫,雙腿發(fā)軟,褲襠處甚至隱隱傳來一陣濕熱!他張著嘴,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想說什么,想阻止,想求饒,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是一種螻蟻面對山岳崩塌時,最本能的、最徹底的絕望和恐懼!
保鏢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再掃向他們。仿佛剛才拂開的,
不過是一只嗡嗡亂叫、惹人厭煩的蒼蠅。我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
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后的哭嚎和丑態(tài)。那凄厲的咒罵和慘叫,此刻聽在耳中,
竟如同最解氣的背景樂章。終于,一步踏出了那扇低矮、破敗、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門檻!
刺目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而下,瞬間籠罩了全身!那溫暖,那明亮,
幾乎灼痛了在黑暗中浸淫太久的皮膚和眼睛。我下意識地微微瞇起了眼。然后,
看清了門外的景象。整個陳家破敗的小院,以及院外那條坑坑洼洼的土路,此刻被徹底封鎖。
四輛線條剛硬、通體漆黑、如同鋼鐵巨獸般的頂級防彈越野車,如同沉默的黑色堡壘,
呈扇形停駐,將小小的陳家院落圍得水泄不通。陽光照射在錚亮如鏡的車身上,
反射出冰冷而威嚴的光芒。車窗玻璃是深邃的單向黑色,隔絕了所有窺探的視線。
每一輛車旁,都如同標槍般挺立著兩名身著同樣黑色西裝、戴著墨鏡、氣息肅殺冷峻的保鏢!
他們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塑,又像是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刃,冰冷的視線透過墨鏡,
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將一切可能的威脅隔絕在外。那股無形中彌散開的鐵血與壓迫感,
讓整個空間都為之凝固。原本在附近探頭探腦、被巨大動靜吸引來的幾個村民,
此刻早已嚇得面無人色,遠遠地縮在自家院墻后面,只敢露出一雙驚駭?shù)难劬Γ?/p>
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條平日里充斥著雞鳴狗吠、家長里短的土路,此刻死寂得如同真空!
而在院門口正中央,如同眾星拱月般停著的,
是一輛線條流暢優(yōu)雅、氣場卻更加尊貴內斂的黑色轎車。
流線型的車身在陽光下閃爍著低調而奢華的光澤。車門旁,
站著一位穿著剪裁完美、一絲不茍的深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是林助理!
父親身邊最得力的心腹,蘇氏集團真正的實權人物之一!他面容沉靜,眼神銳利如鷹隼,
氣質沉穩(wěn)如山岳。但此刻,當他隔著院門,
眼底那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劫后余生的冰寒……林助理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穩(wěn)面容,
瞬間劇變!一種無法言喻的、混合著巨大心痛、滔天怒火和深深自責的情緒,
如同風暴般席卷了他深沉的眼底!他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咔”的一聲輕響,瞬間泛白!他幾乎是失態(tài)地、猛地向前沖了兩步,
卻又在距離我?guī)撞竭h的地方硬生生停住。那雙向來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眼睛里,
此刻清晰地映照出我的狼狽,翻涌著劇烈的心疼和痛楚。
“大…大小姐……” 林助理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壓抑不住的顫抖,
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沉重和沙啞。他似乎想說什么,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幾下,
卻最終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幾乎要壓垮空氣的嘆息,
和一句帶著血腥氣的低語:“…我們來晚了…讓您…受了大罪了…”他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猛地一揮手,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靜,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清場!無關人等,立刻驅逐!方圓百米,封鎖!
大小姐身體不適,需要立刻就醫(yī)!備車!”“是!”周圍的保鏢齊聲應諾,聲音低沉如雷!
立刻有兩名保鏢如同鬼魅般閃出,面無表情地走向那些躲在院墻后窺視的村民,
強大的壓迫感讓他們瞬間作鳥獸散。另兩名保鏢迅速上前,
打開了那輛黑色豪華轎車的后車門。動作恭敬而迅捷。
林助理的目光轉向護衛(wèi)在我身側的保鏢,聲音低沉:“大小姐情況如何?”“虛弱,咳血,
需立刻專業(yè)醫(yī)療介入!” 保鏢言簡意賅,聲音里也帶著凝重。林助理眼神一沉,
立刻對著衣領處的微型通訊器快速下令:“醫(yī)療組!立刻待命!準備直升機轉運!
通知市中心醫(yī)院,一級預案!所有專家就位!
”他的指令清晰、快速、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絕對力量。就在這時——“晚晚!蘇晚!
你不能走!”一聲帶著哭腔和絕望嘶喊的男聲,猛地從身后那間破敗的堂屋里沖了出來!
是陳鋒!他像是被巨大的恐懼和即將失去一切的絕望逼瘋了,竟然不管不顧地沖出了門,
臉上涕淚橫流,混合著之前濺上的藥汁,一片狼藉。
他完全無視了那些如同煞神般矗立的保鏢,
眼里只剩下那個即將離他而去、此刻卻顯得如此高不可攀的背影。“晚晚!我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哭喊著,聲音嘶啞破敗,踉蹌著就要撲過來,“是我混蛋!
是我不是人!你原諒我!你看在我們三年的情分上!你別走!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
我跟你好好過日子!晚晚!求求你了!求求你別走!別丟下我!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聲嘶力竭,仿佛真的是個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癡情丈夫。
那副涕淚橫流、搖尾乞憐的模樣,與剛才在屋里那副懦弱貪婪的嘴臉,形成了最刺眼的對比。
然而,迎接他的,是數(shù)道如同實質刀鋒般瞬間聚焦在他身上的冰冷視線!
擋在我身后的那名保鏢,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身,
如同門神般徹底隔絕了他撲來的路線。另一名靠近院門的保鏢,無聲地向前踏出半步,
僅僅是那一步,一股如同實質的、帶著血腥味的煞氣便撲面而來,
瞬間將陳鋒所有的哭嚎和動作都凍結在原地!陳鋒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
所有的哭喊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氣聲。
他看著眼前這些高大、冰冷、如同鋼鐵鑄就的保鏢,看著他們墨鏡后毫無感情的目光,
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了他的心臟,讓他渾身冰冷,僵在原地,
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再動。林助理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那個哭嚎的男人。
他的目光始終只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仿佛對待易碎珍寶般的呵護?!按笮〗悖?/p>
” 他微微躬身,聲音低沉而鄭重,帶著絕對的尊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車備好了。
請您…移駕?!蔽艺驹陂T口,金色的陽光灑滿全身,驅散了從骨子里透出的陰寒。身后,
是陳家破敗的院落,是馬金花斷續(xù)的痛苦哀嚎和陳鋒絕望的哭喊,
是那間吞噬了我三年青春和生命的黑暗牢籠。身前,是沉默肅立的鋼鐵壁壘,
是恭敬垂首的林助理,是打開的車門,是通往陽光和重生的歸途。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破敗的門,仿佛要將那里面所有的污穢、痛苦、背叛和絕望,
都牢牢刻在靈魂深處,成為未來復仇最熾熱的燃料。然后,收回目光。沒有任何猶豫,
沒有任何留戀。我抬起腳,踏著保鏢早已在車門旁放好的、一塵不染的金屬踏腳板。一步,
邁進了那寬敞、舒適、彌漫著淡淡冷冽清香的車廂。車門在身后無聲地、沉重地關閉。瞬間,
將所有的哭嚎、咒罵、絕望的挽留和污濁的空氣,徹底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車廂內,
是絕對的安靜、潔凈和一種令人安心的、被強大力量守護的溫暖。
柔軟的頂級真皮座椅溫柔地承托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林助理迅速坐進了副駕駛,回頭看來,
眼神依舊帶著沉痛,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關切:“大小姐,您先休息。一切,等回去再說。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深深地、貪婪地呼吸著車廂里干凈清冽的空氣,
感受著身下座椅傳來的、久違的舒適支撐感。車窗外,引擎再次低沉地轟鳴起來,
如同蘇醒的巨獸。車隊緩緩啟動,
平穩(wěn)地駛離了這個如同巨大傷疤般烙印在我生命中的、骯臟破敗的村莊。黑色的鋼鐵洪流,
碾過坑洼的土路,卷起干燥的塵土,如同為這場骯臟的噩夢,拉上了最后的帷幕。歸途無塵。
前路,是清算的血與火。2 千金之重車輪碾過村口最后一道坑洼,
將身后那片散發(fā)著腐朽與絕望氣息的土地徹底甩開。車窗外,單調的土黃色原野飛速倒退,
逐漸被平整的柏油路和遠處城市的輪廓線取代。車廂內,隔絕了風沙與喧囂,
只有頂級引擎低沉而穩(wěn)定的運行聲,如同某種令人安心的脈搏。冷冽的香氛絲絲縷縷,
試圖驅散我身上那經(jīng)年累月腌漬入骨的藥味、霉味和陳家特有的污濁氣息。
林助理坐在副駕駛,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刃。他沒有回頭,
但緊繃的側臉線條和緊握的拳頭,無聲訴說著他內心翻涌的驚濤駭浪。車內的后視鏡里,
偶爾能瞥見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過我,那目光深處,
是幾乎要溢出來的沉痛、自責和滔天的怒火。我靠在后座柔軟如云的真皮座椅里,
身體卻依舊僵硬得像一塊被凍透的石頭。三年非人的磋磨,
早已將這副嬌生慣養(yǎng)的身子骨蛀得千瘡百孔。每一次輕微的顛簸,
都牽動著胸腔深處隱秘的疼痛,喉嚨里那股熟悉的、帶著鐵銹味的腥甜感又隱隱上涌,
被我死死地壓下去。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似乎還能感受到那破瓦罐粗糙冰涼的觸感,
以及潑出滾燙藥汁時,那瞬間爆發(fā)的、近乎毀滅的快意。馬金花殺豬般的嚎叫,
陳鋒那張?zhí)闇I橫流、驚駭欲絕的臉,在腦海中反復閃現(xiàn)??煲庵螅?/p>
是更深、更沉的空洞和冰冷。那潑出去的藥汁,燒不掉這三年深入骨髓的屈辱,
更燒不盡那蝕骨的恨意。它只是撕開了一道口子,讓那積壓了三年的污血和膿瘡,
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車窗外,城市的鋼筋水泥森林越來越近,冰冷而陌生。
這里曾是我熟悉的世界,如今卻像一個巨大的、光怪陸離的舞臺。
車隊沒有駛向任何一家醫(yī)院,而是徑直穿過繁華的市區(qū),
駛入了一片依山傍水、守衛(wèi)森嚴的頂級私人療養(yǎng)區(qū)域。綠樹成蔭,環(huán)境清幽得如同世外桃源。
最終,停在了一棟外觀低調、內部卻集合了全球最頂尖醫(yī)療資源的獨立醫(yī)療中心前。
車門打開,新鮮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涌入。
早已等候在旁的醫(yī)療團隊無聲而迅捷地圍攏上來。
為首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氣質儒雅卻眼神銳利如鷹的老者——陳院長,
蘇氏醫(yī)療體系的首席專家。“大小姐!
”陳院長目光觸及我身上那件格格不入、沾滿污跡的舊罩衫,
以及我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時,饒是他見慣風浪,瞳孔也猛地一縮,
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沉重和痛惜,“快!移動擔架!”我拒絕了攙扶,自己走下車。
腳下是平整光潔的大理石地面,頭頂是柔和明亮的燈光,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昂貴精油的混合氣息。
這潔凈、高效、冰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的環(huán)境,
與陳家那陰暗污濁的土坯房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天塹。每一步踏在這光可鑒人的地面上,
都像是在無聲地踐踏著那三年不堪回首的泥濘。進入專屬的VIP檢查區(qū),
仿佛進入了另一個時空??臻g寬敞明亮得近乎空曠,纖塵不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過的庭院景觀。
各種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頂級醫(yī)療儀器安靜地陳列著,
穿著無菌服、動作精準利落的醫(yī)護人員如同精密的儀器部件,無聲而高效地運轉。
“請先更衣,大小姐?!币晃幻嫒莩领o、眼神溫和的中年護士長上前,
雙手捧著一套柔軟潔白的無菌病號服,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恭敬。
更衣室是獨立的,巨大的鏡子纖毫畢現(xiàn)。
我脫下那件洗得發(fā)白、袖口磨破、沾滿藥汁污漬的舊罩衫。鏡子里映出的身體,
讓周圍訓練有素的醫(yī)護人員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瘦。 極致的瘦。
嶙峋的鎖骨凸出得如同刀鋒,肋骨根根分明地印在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
腰肢細得仿佛一折就斷。蒼白到近乎病態(tài)的皮膚上,
布滿了新舊交錯的傷痕——有被粗糙農(nóng)具磨破的擦傷,有被灶火燎到的紅痕,
還有……一些深色的、陳舊的淤青指印。手腕處,
一道被劣質手鐲邊緣長期磨損留下的暗紅印記,刺眼無比。
這哪里是一個頂級豪門千金的軀體?分明是從集中營里爬出來的幸存者!
護士長捧著衣服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立刻垂下眼,掩飾住眼中的震驚和洶涌的心疼。
她動作輕柔至極,仿佛在對待一件極易碎裂的稀世珍寶,
小心翼翼地將柔軟的病號服替我穿上。冰冷的消毒棉球擦拭過皮膚,帶來細微的刺痛。
各種精密的傳感器貼片連接上身體。儀器啟動,發(fā)出低沉穩(wěn)定的嗡鳴。
護士抽血的動作快而輕,針頭刺入皮膚時,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一種冰冷的異物感。
陳院長親自操作著儀器,眼神專注而凝重,緊盯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數(shù)據(jù)和影像。
整個檢查室安靜得只剩下儀器運行的細微聲響。空氣仿佛凝固了,
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護士們屏住呼吸,連腳步都放得極輕。
林助理站在巨大的觀察玻璃墻外,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死死地盯著里面,
看著屏幕上那些他看不懂卻本能感到心驚的數(shù)據(jù)曲線,看著陳院長越來越緊蹙的眉頭,
看著醫(yī)護人員眼中無法掩飾的沉重。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無數(shù)倍。
檢查室厚重的隔音門無聲地滑開。陳院長率先走了出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沉,
手里拿著厚厚一疊剛打印出來的報告,紙張邊緣甚至被他攥出了深深的褶皺。
他身后跟著幾位同樣面色凝重的專家。林助理立刻迎了上去,
聲音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院長!情況怎么樣?”陳院長沒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氣,
似乎在極力壓制著某種翻騰的情緒。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林助理,
看向玻璃墻內正被護士小心攙扶著坐起、套上柔軟外袍的我,眼底翻涌著巨大的痛心和憤怒。
最終,他的視線落回林助理臉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沉重得如同鉛塊:“林助……” 他頓了頓,
聲音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顫抖: “大小姐的身體…是被活活耗空的!”“嚴重營養(yǎng)不良,
接近惡病質狀態(tài)!免疫系統(tǒng)幾近崩潰!肺部有陳舊性損傷和嚴重感染!胃部有嚴重潰瘍!
心功能受損!神經(jīng)衰弱!全身多處軟組織陳舊性挫傷!
最嚴重的是…” 陳院長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無法抑制的憤怒和難以置信,“咳血!
是長期的、反復的肺部損傷和壓力導致的!再晚一點…再晚一點人就沒了!”每一個字,
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林助理的心上!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
臉色瞬間煞白如紙!那雙總是運籌帷幄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巨浪和毀滅一切的赤紅!
活活耗空! 惡病質! 幾近崩潰! 人就沒了!這些冰冷的、殘酷的醫(yī)學詞匯,
組合成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將他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徹底捅穿!他猛地轉頭,目光穿透玻璃墻,
死死地鎖住那個坐在檢查床上、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影。
那件寬大的白色外袍罩在她身上,更顯得形銷骨立,仿佛一個易碎的琉璃娃娃。
一股撕裂般的劇痛和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的怒火,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畜生!
”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瀕死野獸般的低吼從林助理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金屬儀器臺上!“哐——!
”巨大的悶響在寂靜的空間里炸開!堅硬的合金臺面竟被砸出一個清晰的凹痕!
鮮血瞬間從他指關節(jié)破裂的皮膚里涌出,順著冰冷的金屬緩緩流下,他卻渾然不覺,
只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中是狂暴的、擇人而噬的兇光!就在這時!“晚晚——?。?!
”一聲凄厲到撕心裂肺、飽含著無盡痛楚和絕望的呼喊,
如同驚雷般從檢查區(qū)入口的方向猛地炸響!所有人都被這聲音震得心頭一顫!只見入口處,
兩道身影如同旋風般沖了進來!前面的是蘇振邦。蘇氏集團的掌舵人,
在商海沉浮數(shù)十年、以鐵血手腕和冷硬心腸著稱的蘇家家主。此刻的他,
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威嚴沉穩(wěn)?一身昂貴的手工西裝皺巴巴地套在身上,領帶歪斜,
頭發(fā)凌亂。那張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剛毅臉龐,此刻布滿了驚惶和一種天塌地陷般的恐懼!
他沖進來的速度太快,腳步踉蹌,幾乎撞到旁邊的儀器。而緊隨其后,
幾乎是被他拖著沖進來的,是葉瀾。蘇晚的母親,曾經(jīng)名動京華、優(yōu)雅從容的葉家大小姐。
此刻的她,雙眼紅腫如桃,淚水早已在精致的臉上沖刷出狼藉的痕跡。她發(fā)髻散亂,
昂貴的羊絨披肩歪斜地滑落一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全靠蘇振邦死死拽著才沒有癱軟下去。“晚晚!我的女兒!我的晚晚在哪里?!
” 葉瀾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嘶啞變形,帶著一種靈魂被生生撕裂的劇痛和瘋狂。
她掙脫開蘇振邦的手,不管不顧地就要往檢查室里撲!“瀾瀾!冷靜點!晚晚在里面!
她在里面!” 蘇振邦死死抱住幾乎失控的妻子,他的聲音同樣嘶啞得厲害,
帶著巨大的恐慌和強行壓抑的顫抖。他的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焦急地搜尋著。終于,
他的視線穿透了玻璃墻,牢牢地鎖定了那個坐在病床上、穿著寬大病號服的瘦弱身影。
只一眼。只一眼!這位在金融風暴中力挽狂瀾、在對手的槍口下都面不改色的商界巨擘,
身體猛地劇烈一晃!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當胸擊中!他臉上那強行維持的鎮(zhèn)定瞬間土崩瓦解!
一種混合著巨大心痛、無邊憤怒和深深恐懼的復雜情緒,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嬌養(yǎng)得像最名貴花朵的寶貝女兒……怎么會……變成這樣?
!那蒼白到透明的臉色,那瘦削得脫了形的身體,
得沒有一絲光彩的眼神……這哪里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明媚嬌艷、會摟著他脖子撒嬌的小公主?
!這分明是一具被殘酷生活榨干了所有生氣的……軀殼!“晚…晚……” 蘇振邦張了張嘴,
喉嚨里卻像是堵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痛得發(fā)不出任何清晰的聲音。他的眼眶瞬間通紅一片,
有什么滾燙的東西瘋狂地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這個從未在人前示弱的男人,
此刻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抱著妻子的手臂青筋暴突,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葉瀾也看到了。
在看清玻璃墻內那個身影的瞬間,她所有的掙扎和哭喊都戛然而止。
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魂魄,僵在了原地。那雙紅腫的眼睛死死地睜大,
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和無法承受的劇痛而急劇收縮,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個檢查區(qū)外圍。只有葉瀾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抽泣聲,
和蘇振邦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冰冷的空氣中沉重地回蕩。護士長紅著眼眶,
默默地拉開了檢查室的門。蘇振邦幾乎是半抱著、半拖著已經(jīng)完全失魂落魄的妻子,
腳步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一步步挪進了檢查室。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儀器運行的微鳴。
我坐在床邊,低垂著眼瞼,看著自己放在白色被單上、骨節(jié)分明、毫無血色的手。那雙手,
曾經(jīng)彈奏過價值連城的鋼琴,撫摸過最頂級的絲綢,如今卻布滿了細小的傷痕和老繭。
腳步聲停在面前。帶著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傷和小心翼翼。我沒有抬頭。視線里,
出現(xiàn)了一雙沾著灰塵、手工定制的昂貴皮鞋,鞋尖甚至微微顫抖著。旁邊,
是另一雙精致高跟鞋的鞋尖,上面似乎還沾著未干的淚痕??諝夥路鹉塘耍?/p>
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一只寬大、溫熱、卻在劇烈顫抖的手,
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小心翼翼和沉痛,
輕輕地、輕輕地覆蓋在了我放在被單上的、冰冷的手背上。那只手的溫度燙得驚人,
也抖得厲害。一個極力壓抑著巨大情緒、嘶啞得幾乎不成調的聲音,
帶著無邊無際的痛楚和失而復得的恐懼,在我頭頂響起,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
砸在凝固的空氣里:“晚晚……”“爸爸…在?!? 千瘡百孔那只覆蓋在我手背上的手,
寬厚、溫熱,卻抖得如同風中的殘燭。那溫度燙得驚人,
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力量?!巴硗怼?“爸爸…在。
”那嘶啞破碎的聲音,帶著一種天塌地陷般的恐懼和無邊無際的痛楚,重重砸落下來。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血的鉛塊,沉甸甸地壓進凝固的空氣里。我沒有抬頭。視線依舊低垂,
凝固在自己放在雪白被單上的、骨節(jié)嶙峋的手。那雙手,蒼白得毫無血色,
皮膚薄得像一層脆弱的紙,清晰地印著青紫色的血管脈絡。指甲縫里,
似乎還殘留著永遠也洗不掉的、屬于陳家那間破屋的污濁印記。手腕上,
那道被劣質手鐲邊緣磨出的暗紅疤痕,如同一個屈辱的烙印。
另一只冰冷、纖細、同樣抖得不成樣子、沾滿濕冷淚水的手,
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絕望,輕輕撫上了我另一只手的手腕。那冰冷的觸感,
激得我指尖微微一顫。是母親葉瀾。她甚至不敢用力,
只是用指腹極其輕微地觸碰著那道疤痕,仿佛在確認一個不敢置信的噩夢。
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從她緊咬的唇瓣里泄露出來,如同瀕死小獸的哀鳴,一聲聲,
刮擦著人的耳膜和心臟。沉默。死寂的沉默在寬敞冰冷的檢查室里蔓延,
沉重得如同實質的巨石,壓得人喘不過氣。只有醫(yī)療儀器發(fā)出單調而規(guī)律的滴答聲,
像在無情地丈量著這令人窒息的時刻。蘇振邦的手依舊死死地覆在我的手背上,
那滾燙的顫抖源源不斷地傳來。他似乎想說什么,喉結劇烈地滾動著,
發(fā)出艱澀的、嗬嗬的聲響,卻最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雙布滿血絲、通紅的眼睛,
死死地、貪婪地、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恐懼,釘在我低垂的頭頂,
仿佛要將這失而復得的幻影牢牢鎖在視線里,生怕下一秒就會消散。終于,
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又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眼前這具殘破軀殼帶來的巨大沖擊,
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另一只手死死撐在了病床冰冷的金屬欄桿上,發(fā)出“哐”的一聲輕響,
才勉強穩(wěn)住沒有倒下?!巴硗怼?葉瀾的嗚咽終于沖破了喉嚨,變成了嘶啞的哭喊,
她猛地俯下身,滾燙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我冰冷的手腕上,
洇濕了潔白的被單,
“我的孩子…我的晚晚啊…你怎么…怎么變成這樣了……他們…他們對你做了什么?。?!啊?
!”那哭聲凄厲絕望,帶著一個母親心肝俱裂的痛楚,撕開了這凝固的沉默。就在這時,
檢查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陳院長和林助理走了進來,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林助理的右手纏著厚厚的紗布,隱隱滲出血跡,那是他剛才盛怒之下砸向儀器的結果。
他的目光掃過病床邊幾乎崩潰的蘇振邦夫婦,最終落在我身上,
眼神里的痛楚和怒火交織翻涌,幾乎要化為實質。陳院長手里拿著那疊厚得令人心驚的報告,
清了清嗓子,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室內令人窒息的悲慟:“蘇先生,
蘇夫人……大小姐的初步檢查報告出來了?!碧K振邦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受傷的猛獸,死死盯住陳院長:“說!”葉瀾也停止了哭喊,
抬起淚眼婆娑的臉,驚惶而絕望地看著他,身體抖得像秋風中最后一片葉子。
陳院長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積蓄力量,才敢念出那些冰冷的、殘酷的字句。他翻開報告,
聲音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克制,
卻無法完全掩蓋其中的憤怒和沉痛:“大小姐身體情況……極其嚴重。
是長期的、非人的折磨和系統(tǒng)性虐待導致的全面崩潰。”“第一,
極度營養(yǎng)不良及惡病質前期?!?他的聲音陡然加重,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體重嚴重低于標準下限,體脂率趨近于零,肌肉量嚴重流失,基礎代謝率極低。
血液生化指標顯示嚴重的蛋白質、維生素、礦物質缺乏,
尤其是鐵、鈣、維生素D和B族維生素嚴重匱乏。這直接導致了……”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我瘦骨嶙峋的身體:“嚴重的骨質疏松。
骨密度檢測結果……低于同齡人平均值三個標準差以上!這意味著極其輕微的碰撞或跌倒,
都可能導致骨折!”蘇振邦撐在欄桿上的手猛地攥緊,指關節(jié)捏得死白,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葉瀾倒抽一口冷氣,死死捂住了嘴,淚水更加洶涌?!暗诙?,免疫系統(tǒng)功能幾近癱瘓。
” 陳院長翻過一頁,臉色更加陰沉,“白細胞計數(shù)低下,免疫球蛋白水平全面不足,
T細胞亞群功能嚴重抑制。通俗地說,大小姐現(xiàn)在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疾病的能力。
一場普通的感冒,一次輕微的食物污染,甚至環(huán)境里常見的細菌、真菌,
都可能引發(fā)致命的感染!”“第三,呼吸系統(tǒng)嚴重損傷?!?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胸部CT顯示:雙側肺部存在廣泛的、陳舊的間質性炎癥改變和纖維化病灶!
惡劣環(huán)境(灰塵、霉菌、刺激性氣體)和反復肺部感染未能得到有效治療留下的永久性損傷!
同時,有嚴重的支氣管擴張和肺部感染灶!這就是導致長期、反復咳血的根本原因!
肺功能檢測顯示……重度限制性通氣功能障礙!換氣功能嚴重受損!”“咳血?!
” 蘇振邦猛地抬起頭,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陳院長,聲音嘶啞破碎,“她…她一直在咳血?
!”陳院長沉重地點點頭,目光落在我嘴角那道尚未完全擦凈的暗紅痕跡上:“是的。
根據(jù)癥狀和影像學判斷,這種程度的咳血至少持續(xù)了半年以上!每一次咳血,
都是對肺組織的進一步撕裂和損傷!再晚一點……” 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但那沉重的語氣和未盡之意,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沖擊力。葉瀾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悲鳴,
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暈厥過去?!暗谒?,消化系統(tǒng)重創(chuàng)。” 陳院長繼續(xù)念著,
聲音如同在宣讀判決書,“胃鏡顯示:胃體、胃竇部多處巨大、深凹的活動性潰瘍!
邊緣充血水腫嚴重!這是長期精神高壓、飲食極度不規(guī)律、食物粗糙劣質共同作用的結果!
腸道功能紊亂,吸收能力極差,進一步加重了營養(yǎng)不良!”“第五,心臟功能受損。
” 他翻到下一頁,眉頭擰成了死結,
“超聲心動顯示:心肌細胞存在一定程度的缺血缺氧性改變,心肌收縮力減弱,
心輸出量低于正常范圍。
這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貧血、肺部疾病導致心臟代償性增大、負擔過重的結果!”“第六,
神經(jīng)系統(tǒng)功能嚴重紊亂?!?陳院長的目光帶著深切的憂慮,
看向我低垂的、毫無神采的眼睛,“腦電圖顯示異常慢波活動增多,
神經(jīng)遞質檢測多項指標嚴重偏離正常值。嚴重的神經(jīng)衰弱、焦慮、抑郁狀態(tài)!
睡眠監(jiān)測顯示深睡眠時間幾乎為零,處于持續(xù)的、高度警覺的應激狀態(tài)!
這會導致嚴重的認知功能下降、情緒失控、甚至……”他再次頓住,沒有說出那個可怕的詞,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暗谄?,全身多系統(tǒng)陳舊性損傷。” 他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憤怒,
“皮膚檢查發(fā)現(xiàn):全身多處陳舊性軟組織挫傷、擦傷、燙傷瘢痕!
主要集中在肩背、手臂、腰腹等部位!
骨密度掃描也印證了肋骨、尺骨等處存在陳舊性骨裂愈合痕跡!
關節(jié)超聲顯示:雙膝關節(jié)、腕關節(jié)存在慢性勞損性炎癥!”他合上報告,抬起頭,
目光沉重地掃過蘇振邦夫婦慘無人色的臉,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充滿了痛惜和一個醫(yī)者面對非人暴行時的巨大憤怒:“蘇先生,蘇夫人,
這還只是初步檢查!后續(xù)還需要更深入的內分泌、代謝、免疫專項檢查!
但結論已經(jīng)很明確——” 陳院長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
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大小姐的身體,是被持續(xù)性的、系統(tǒng)性的虐待和嚴重忽視,
硬生生耗干、榨空、摧殘到接近油盡燈枯的地步!這不是簡單的疾病,這是一場……酷刑!
”“酷刑”兩個字落下,如同驚雷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開!“畜生!一群畜生??!
” 蘇振邦再也無法抑制,猛地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
他撐在欄桿上的手狠狠砸下!“砰!”一聲巨響,堅硬的金屬欄桿竟被他砸得微微變形!
他雙眼赤紅,額頭青筋暴突,渾身散發(fā)著擇人而噬的恐怖煞氣,“我要他們死!
我要那群畜生千刀萬剮!挫骨揚灰??!”葉瀾已經(jīng)徹底癱軟在蘇振邦懷里,
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無聲的、劇烈的顫抖和空洞絕望的眼神。
她看著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女兒,聽著那一項項觸目驚心的診斷,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口反復凌遲!
她的寶貝……她從小連手指頭都沒舍得碰過一下的寶貝……竟然被人……活活折磨成了這樣?
!“爸……媽……”一個極其微弱、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輕輕地響起。聲音不大,
卻像帶著某種魔力,瞬間打破了室內狂暴的憤怒和死寂的絕望。
蘇振邦和葉瀾的身體同時猛地一震!如同被閃電擊中!蘇振邦赤紅的、盛滿毀滅欲的眼睛里,
那狂暴的怒火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只剩下無邊的驚愕和一種不敢置信的脆弱。
他猛地低下頭,看向病床。葉瀾也掙扎著從丈夫懷里抬起頭,紅腫的、空洞的眼睛里,
瞬間爆發(fā)出一種近乎乞求的光芒,死死地看向聲音的來源。我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頭。
動作很慢,仿佛那纖細的脖頸支撐著千斤重擔。視線,
終于對上了那兩雙飽含著滔天痛楚、無邊恐懼和失而復得狂喜的眼睛。蘇振邦的臉上,
還殘留著暴怒的猙獰和砸欄桿留下的指痕,但此刻,
所有的情緒都被一種巨大的、小心翼翼的希冀覆蓋。他看著我,
像看著一個隨時會破碎的幻影,嘴唇哆嗦著,想應聲,卻發(fā)不出任何音節(jié)。
葉瀾更是死死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失控的哭聲會驚擾了什么,只有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
瘋狂地沖刷著她憔悴不堪的臉頰。我張了張嘴,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喉嚨里火燒火燎,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銹味。胸腔里那股翻騰的、混雜著無邊恨意和遲來清醒的洪流,
如同被壓抑了太久的熔巖,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目光掃過父親暴怒后殘留的指痕,
掃過母親被淚水徹底洗刷的臉龐,掃過林助理纏著紗布、隱隱滲血的手,
掃過陳院長手中那疊厚厚的、記錄著我這三年所有苦難的紙……最終,
我的視線定格在蘇振邦那雙盛滿了驚惶和脆弱、與記憶中威嚴冷硬形象判若兩人的眼睛上。
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
更像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帶著無盡疲憊和刻骨冰冷的弧度。然后,
那個沙啞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音,帶著一種斬斷過往、焚燒地獄的決絕,一字一句,
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氣中:“別讓他們死得太痛快。
”4 捧殺頂級醫(yī)療中心無菌病房的燈光柔和得近乎圣潔,將窗外沉沉的夜色隔絕。
空氣里只有精密的生命監(jiān)測儀器發(fā)出的、規(guī)律而微弱的滴答聲,如同這具破敗軀殼內,
那顆被恨意強行點燃的心臟,在枯竭邊緣掙扎的證明。蘇振邦坐在病床邊的寬大扶手椅里,
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扶手上,領口微敞,
露出里面同樣價值不菲、此刻卻沾染了無形血污的襯衫。他身體微微前傾,
那雙曾經(jīng)在談判桌上令對手膽寒的眼睛,此刻卻布滿蛛網(wǎng)般的紅血絲,
死死地、貪婪地、帶著一種近乎神經(jīng)質的恐懼,鎖在病床上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
葉瀾蜷縮在另一張稍小的沙發(fā)里,昂貴的羊絨披肩裹著她單薄顫抖的身體。她不再哭泣,
只是那雙紅腫的眼睛,空洞地、無焦距地落在女兒瘦削得脫形的臉頰上,
仿佛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偶爾,她的指尖會神經(jīng)質地抽搐一下,
泄露著內心永不停歇的風暴。林助理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背脊挺直地立在病房門口,
與陰影幾乎融為一體。他纏著紗布的右手垂在身側,紗布上干涸的暗紅血跡觸目驚心。
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留下緊繃如石刻的下頜線,
和周身散發(fā)出的、幾乎要將空氣凍結成冰的肅殺之氣。他像一柄出鞘半寸的兇刃,
只等一個指令,便要飲血封喉。
陳院長低聲匯報完最新的幾項檢查數(shù)據(jù)和初步制定的、嚴苛到近乎殘酷的恢復方案后,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儀器運行的微鳴,提醒著生命的存在?!鞍帧辈〈采?,
那個微弱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像砂礫摩擦過玻璃,瞬間攥緊了所有人的心臟。
蘇振邦的身體猛地繃緊,幾乎是彈射般地湊近床邊,聲音是極力壓抑后的顫抖:“晚晚?
爸在!爸在這兒!你要什么?是不是哪里疼?”葉瀾也像是被電流擊中,
空洞的眼神瞬間聚焦,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又無力地跌坐回去。我的視線緩緩移動,
掠過父親布滿血絲、盛滿驚惶的眼睛,掠過母親絕望空洞的臉,最終,
落在了門口那片凝固的陰影上?!傲质濉?聲音依舊微弱,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穿透力。林助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出現(xiàn)在床邊,
動作迅捷無聲。他微微躬身,墨鏡后的目光隔著鏡片,沉甸甸地落在我臉上,
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過:“大小姐,您吩咐。”“幫我……” 我艱難地吸了一口氣,
胸腔里火燒火燎的痛楚讓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腥氣,
“……拿支筆…還有紙……”蘇振邦和葉瀾都愣住了,不明白這虛弱的身體要紙筆做什么。
林助理卻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從隨身攜帶的、印著蘇氏徽記的精致皮質文件夾中,
抽出一支沉甸甸的萬寶龍簽字筆,和一張質感極佳、帶著暗紋的純白信箋。
他動作輕柔地托起我那只布滿細碎傷痕、幾乎無法握緊的手,小心翼翼地將筆塞進我的指間,
又將信箋放在我面前特制的移動桌板上。指尖冰涼,幾乎感受不到筆的重量。我垂下眼瞼,
看著雪白得刺眼的紙面。然后,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手腕顫抖著,
極其緩慢地、一筆一劃地,在信箋上寫下了一個名字,一個地址。字跡歪歪扭扭,虛弱無力,
如同瀕死之人的最后涂鴉。寫完后,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我松開手,
筆“啪嗒”一聲掉落在被單上。蘇振邦和葉瀾的目光立刻聚焦在紙上的字跡上。
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一個位于南方某三線小城的地址?!巴酢d國?” 蘇振邦眉頭緊鎖,
聲音帶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這是誰?他在哪兒?是不是他欺負過你?!
晚晚你告訴爸爸!” 他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又一個加害者。林助理卻已經(jīng)拿起那張紙。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只在那名字和地址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隨即,他抬起眼,
墨鏡后的視線穿透鏡片,與我疲憊卻冰冷的眼神交匯。沒有詢問,沒有質疑。
只有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默契。他微微頷首,聲音沉靜如淵,
帶著絕對的服從和一種即將執(zhí)行任務的鐵血意味:“明白了,大小姐。三天?!闭f完,
他小心地將那張承載著復仇第一步指令的信箋收好,轉身,
高大的身影無聲地融入病房外的陰影中,消失不見。那決絕的姿態(tài),如同利刃歸鞘,
只為下一次更致命的出鞘。蘇振邦看著林助理消失的方向,
又看看病床上重新閉上眼、仿佛陷入沉睡的女兒,
臉上的困惑被一種更深沉的、混合著心痛和某種了然的凝重取代。他張了張嘴,
最終什么也沒問,只是伸出那只寬大、依舊微微顫抖的手,
極其小心地、如同觸碰易碎的琉璃般,輕輕覆蓋在女兒冰冷的手背上。三天后。 南方,
臨江市。午后的陽光帶著南方特有的潮熱,
懶洋洋地灑在略顯陳舊的“興達建材”公司招牌上。公司門面不大,玻璃門蒙著一層薄灰。
辦公室里,身材微胖、頂著地中海發(fā)型、穿著廉價西裝的中年男人王興國,
正對著電話點頭哈腰,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是是是…李老板您放心…那批貨的質量絕對沒問題!尾款…尾款您看能不能再寬限兩天?
就兩天!我保證!……”電話那頭似乎傳來了不耐煩的斥責和掛斷的忙音。
王興國頹然放下電話,抹了把額頭的汗,煩躁地抓了抓稀疏的頭發(fā)。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三角債壓得他喘不過氣,眼看這個經(jīng)營了十幾年的小公司就要撐不下去。就在這時,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王興國沒好氣地吼了一聲:“誰???!進來!”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熨帖深灰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沉穩(wěn)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身后跟著兩名同樣西裝革履、神情肅穆、一看就絕非善類的隨從。
王興國被這陣勢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局促:“您…您找誰?
”儒雅男人微微一笑,笑容得體卻帶著一種疏離的威嚴,
他遞上一張設計簡潔卻質感非凡的名片:“王興國先生?幸會。鄙人姓林,
是寰宇資本特別項目組的負責人?!薄板尽居钯Y本?!” 王興國眼睛瞬間瞪圓了,
聲音都變了調!那可是傳說中在華爾街都叱咤風云的頂級投行!
他這種小蝦米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他手忙腳亂地接過名片,
看著上面燙金的英文LOGO和頭銜,激動得手都在抖,“林…林總!您…您快請坐!
快請坐!小張!倒茶!倒最好的茶!”林助理(化名林總)優(yōu)雅地擺擺手,示意不必。
他環(huán)顧了一下這間狹小、堆滿雜物的辦公室,目光在王興國緊張又諂媚的臉上停留片刻,
開門見山,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力度:“王先生不必緊張。
我們寰宇資本最近關注到建材行業(yè)的整合機會,對臨江區(qū)域市場很感興趣。經(jīng)過初步篩選,
認為貴公司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經(jīng)營多年,有一定渠道基礎,
符合我們‘星火計劃’的扶持對象標準?!薄靶恰腔鹩媱??” 王興國聽得云里霧里,
但“扶持對象”四個字讓他心臟狂跳!“不錯?!?林助理推了推金絲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鷹,“我們計劃在臨江尋找一家有潛力的本土建材企業(yè),注入資金,
提供資源,幫助其快速整合區(qū)域市場,打造行業(yè)標桿。初步意向投資額度……”他頓了頓,
看著王興國瞬間屏住的呼吸和瞪大的眼睛,緩緩吐出幾個字:“五千萬。首期。
”“五…五千萬?!” 王興國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雙腿一軟,
差點直接跪倒在地!他死死抓住桌沿才穩(wěn)住身體,聲音都劈了叉:“林…林總!
您…您說的是真的?!五千萬?!投資我的公司?!”“當然是真的。
” 林助理的笑容帶著一種施舍般的溫和,“不過,寰宇的錢,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們需要一個經(jīng)驗豐富、執(zhí)行力強、對本地市場有深刻理解的人來操盤這個項目。
王先生你雖然能力不錯,但……”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惋惜,“格局和高度,
恐怕還不足以駕馭這么大的盤子和未來的資本運作?!蓖跖d國的心瞬間從云端跌入谷底,
臉色煞白:“那…那林總的意思是?”“我們需要一個‘抓手’。” 林助理身體微微前傾,
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誘人的蠱惑,“一個既有野心,又有一定能力,更重要的是,
需要這樣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并且絕對渴望成功的年輕人。
一個…可以完全被我們掌控的‘白手套’?!彼币曋跖d國驚疑不定的眼睛,
緩緩說出那個名字:“我聽說,貴地有個叫陳鋒的年輕人?在你們本地,
似乎還算有點小名氣?”“陳鋒?!” 王興國一愣,隨即臉上露出復雜的神色,
“他…他是有那么點小聰明,以前在我們這最大的恒遠地產(chǎn)干過銷售經(jīng)理,
后來好像跟人跑了…最近倒是回來了,聽說傍了個挺有錢的女朋友?
風頭挺勁的……林總您的意思是?”“就是他?!?林助理斬釘截鐵,
“我們需要他這樣的人。年輕,有野心,有往上爬的欲望,又……容易控制。王先生,
你的公司是我們投資的標的,但實際操盤手,必須是陳鋒。你,配合他。事成之后,
你的公司估值翻十倍不止,你躺著收錢,坐享其成。如何?
”巨大的餡餅夾雜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砸下來,王興國只覺得暈頭轉向。
雖然讓陳鋒那個毛頭小子騎在自己頭上有點憋屈,但十倍估值!躺著收錢!
這誘惑足以碾碎一切不甘!他立刻拍著胸脯,臉上的諂媚幾乎要溢出來:“明白!明白!
林總您放心!我王興國一定全力配合!陳鋒那小子包在我身上!我馬上聯(lián)系他!不!
我親自去請!”三天后。 陳家村。低矮破敗的土坯房似乎也沾上了幾分“喜氣”。
馬金花那只脫臼的手腕被粗糙地接了回去,裹著臟兮兮的布條吊在脖子上,
但這絲毫沒影響她唾沫橫飛的勁頭?!鞍?!他張嬸!你是不知道!
我家鋒兒現(xiàn)在可不得了了!” 她叉著腰,站在自家院門口,聲音洪亮得半個村子都能聽見,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唾沫星子噴得老遠,“大老板!那可是從國外回來的大老板!
開著小轎車來的!親自上門請我家鋒兒去當老總!管著幾千萬的大買賣呢!
村口停著的那輛嶄新的、在土路上顯得格格不入的黑色帕薩特(王興國咬牙租來撐場面的),
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寶貝?!皫浊f?!” 被稱作張嬸的婦女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