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吝嗇地滲入夜香行后巷,驅(qū)不散地底帶上來的陰寒與血腥氣。林閑和阿土像兩條從泥潭里撈出來的喪家犬,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阿土扛著一個鼓鼓囊囊、散發(fā)著可疑惡臭的麻袋,每一步都走得齜牙咧嘴,胳膊上被繭液腐蝕出的幾個黑斑火辣辣地疼。
林閑也好不到哪去,臉色白得像刷了層墻灰,胃里那顆“微型太陽”雖然不再翻江倒海,但散發(fā)出的那股若有若無的“不可食用”氣息,讓他感覺自己像個移動的過期腌菜壇子,連路邊的野狗都嫌棄地繞著他走。
他手里還攥著那封從白骨指縫里摳出來的殘信,暗黃的皮子上,【七月十五…漕…換骨大典…備齊…童男童女心頭精血…九…九…】幾個暗紅字跡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發(fā)麻?;实劾蟽骸@是要用人命煉丹?還是…換骨?那截被肉繭吐出來的、黯淡無光的血神骨指骨,被他用一塊從柴房順來的破油布勉強包著,塞在懷里,膈應(yīng)得慌。角落里那柄裝死的劍丸,遠遠地吊在后面,劍身微顫,傳遞出“離我遠點”的嫌棄。
【叮!任務(wù)《索賠皇家工傷險》進行中…】
【目標(biāo):金鑾殿索賠。當(dāng)前進度:0%】
【躺贏值:50000(待領(lǐng)取)】
【系統(tǒng)溫馨提示(玄苦吧唧嘴音效):麻袋扎緊點,別漏了‘工傷證明’,影響索賠金額!優(yōu)雅,注意優(yōu)雅!】
“優(yōu)雅個錘子…”林閑看著眼前巍峨聳立、在晨光中反射著冰冷金屬光澤的皇城宮門,嘴角抽搐。巨大的朱紅宮門緊閉,門前兩排披堅執(zhí)銳、面無表情的御林軍肅立如雕塑,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空曠的廣場。那氣勢,別說拖個白骨麻袋,就是多喘口氣都嫌你擾了皇城清凈。
“老…老大,”阿土扛著麻袋,聲音發(fā)顫,“咱…咱真要進去?那些兵爺?shù)牡丁粗劝臣覛⒇i刀還快…”
林閑深吸一口氣,咸魚之魂在劇烈掙扎。跑?系統(tǒng)任務(wù)失敗不說,懷里那截指骨和白骨信都是催命符。進?拖著張公公的骨頭去跟皇帝說“你馬仔嚇到我了賠錢”?怎么看都像送人頭。
就在他天人交戰(zhàn)之際,一個尖細、油滑、帶著點陰陽怪氣的聲音在宮門側(cè)的小門處響起:
“喲!這不是‘糞侯’林大人嗎?今兒個起得夠早??!這是…給宮里送新貨來了?”
林閑扭頭,只見一個穿著靛藍太監(jiān)服、面白無須的年輕太監(jiān),倚在小門邊,手里捏著個鼻煙壺,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和阿土,以及那個散發(fā)著“獨特”氣息的麻袋。正是之前去怡紅院傳旨、被他噴了一臉糞星子的那位小太監(jiān)。
林閑眼皮一跳,還沒開口,系統(tǒng)提示先蹦了出來:
【觸發(fā)被動技:【嘲諷光環(huán)(初級)】!范圍:10米】
【效果:吸引范圍內(nèi)非友方單位注意,并激發(fā)其‘吐槽/挑釁/攻擊’欲望。當(dāng)前目標(biāo):太監(jiān)·小德子】
果然,那小德子太監(jiān)臉上的假笑一收,捏著蘭花指,用鼻煙壺點了點阿土肩上的麻袋,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林大人,您這‘貢品’…味兒可夠沖的??!知道的您送夜香,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把亂葬崗刨了呢!這大清早的,熏著宮里的貴人,您擔(dān)待得起嗎?”
周圍肅立的御林軍雖然依舊目不斜視,但握刀的手明顯緊了緊,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壓抑的肅殺。
林閑心中警鈴大作,這孫子在拱火!
他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正要硬著頭皮解釋,阿土卻先忍不住了。小德子那尖酸刻薄的話和他胳膊上火燒火燎的痛混在一起,一股邪火“噌”地竄了上來。
“放你娘的狗臭屁!”阿土梗著脖子,紅著臉吼道,“俺老大是來討公道的!這里頭裝的是你們那個張公公!他被…被怪物化了!俺老大拼了命才把他骨頭搶回來!是工傷!皇帝老爺?shù)觅r錢!”他一邊吼,一邊激動地顛了顛肩上的麻袋。
麻袋口本就沒扎得太緊,被他這一顛,幾塊被腐蝕得發(fā)黑、粘連著些許暗紅粘液組織的碎骨,伴隨著一股濃郁的、混合著尸臭和甜腥的惡臭,“嘩啦”一聲從袋口滾落出來,掉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御林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瞬間聚焦在那幾塊猙獰的碎骨上!濃烈的、令人作嘔的尸腐甜腥氣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瞬間席卷了宮門前這片肅穆的空間!
小德子太監(jiān)臉上的譏誚瞬間僵住,隨即化為無邊的驚恐,他指著地上的骨頭,手指抖得像風(fēng)中落葉,尖叫聲幾乎撕裂了清晨的寧靜:“骨…骨頭!殺…殺人啦!!林閑弒殺天使!謀逆!謀逆啊?。?!”
“鏘——!鏘——!”
一片刺耳的金鐵摩擦聲中,宮門前所有御林軍腰間的長刀瞬間出鞘!冰冷的刀鋒在晨曦中劃出森然的弧光,瞬間將林閑和阿土圍了個水泄不通!濃烈的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拿下逆賊!”為首的御林軍校尉眼神冰冷如刀,一聲厲喝!
“吼——!”阿土被這陣勢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就想掄麻袋拼命。
“別動!”林閑頭皮發(fā)麻,厲聲喝止阿土。他飛快地瞥了一眼系統(tǒng)面板,【嘲諷光環(huán)】的圖標(biāo)正在瘋狂閃爍!媽的,這被動技簡直是坑爹神技!
他猛地舉起手中那封暗黃色的殘信,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宮門內(nèi)嘶聲大喊,聲音在肅殺中帶著一種荒誕的穿透力:
“冤枉——!下官林閑!有十萬火急、關(guān)乎社稷安危之重大證據(jù)呈交陛下!此乃張公公臨死所托!其遺骸便是鐵證!陛下!張公公為陛下辦差,慘遭邪魔毒手,尸骨無存!此乃工傷!天大的工傷??!陛下!您要為我們做主!要賠錢啊——!”
最后那聲“賠錢啊”,喊得是情真意切,聲淚俱下(主要是嚇的),在空曠的宮門前回蕩,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感染力。
正準(zhǔn)備撲上來的御林軍們動作一滯,臉上殺氣未消,卻都帶上了一絲茫然和…荒謬?拿骨頭當(dāng)證據(jù)?索賠?工傷?
那小德子太監(jiān)也愣住了,看著林閑高舉的、邊緣帶著可疑污漬的信,再看看地上那幾塊猙獰的碎骨,眼神驚疑不定。張公公…真的死了?
宮門內(nèi)外,陷入一種詭異的僵持。只有麻袋里散發(fā)的惡臭和地上碎骨的猙獰,無聲地訴說著某種恐怖。
就在這時——
“吱呀——!”
沉重的宮門,竟然從里面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
一個穿著深紫色蟒袍、面白無須、氣質(zhì)陰柔沉凝的老太監(jiān),如同幽靈般出現(xiàn)在門縫后。他目光如電,先掃過地上那幾塊碎骨,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隨即落在林閑高舉的那封殘信上,最后定格在林閑那張慘白卻強作鎮(zhèn)定的臉上。
“林閑?”老太監(jiān)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你方才說…張讓死了?尸骨在此?還有…證據(jù)?”
林閑心臟狂跳,知道正主來了。這老太監(jiān)的氣場,比張公公還要深不可測!他連忙點頭,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是…是!千真萬確!大人請看!”他小心翼翼地將殘信遞了過去。
老太監(jiān)并未用手接,只是目光如炬地盯著那殘信上的字跡,尤其是那幾個暗紅的【童男童女心頭精血】和【換骨大典】,他臉上的肌肉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沉默,持續(xù)了數(shù)息。
老太監(jiān)緩緩抬起眼皮,看向林閑的眼神深邃如寒潭,看不出喜怒:“此事干系重大。你,還有這麻袋里的…東西,隨咱家進宮面圣?!彼D了頓,目光掃過林閑懷里微微鼓起的地方(血神骨),又瞥了一眼遠處墻角那柄微微顫動的劍丸,補充道:“你身上所有物件,包括那柄劍…也一并帶上。陛下,自有圣裁?!?/p>
“至于你,”他看向嚇得快尿褲子的阿土,以及他胳膊上那明顯的黑斑,“也一同入宮,自有太醫(yī)為你診治。”
“謝…謝大人!”林閑如蒙大赦,腿肚子都在轉(zhuǎn)筋。阿土也趕緊把地上的碎骨頭撿起來,胡亂塞回麻袋,緊緊抱住。
老太監(jiān)轉(zhuǎn)身,示意御林軍收刀讓路。小德子太監(jiān)臉色煞白,縮在一邊不敢再吭聲。
沉重的宮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隔絕了外界的光線。林閑和阿土拖著麻袋,跟在老太監(jiān)身后,行走在空曠、深邃、光線幽暗的宮道之中。兩側(cè)是高聳的朱紅宮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腳步聲在寂靜中回響,如同踏在心臟上。
懷里的血神骨指骨冰冷依舊,麻袋里的白骨散發(fā)著陰寒,阿土胳膊上的黑斑隱隱作痛。林閑的心卻沉到了谷底。皇帝老兒…真的會信這“工傷索賠”?還是說,這深宮,才是真正的龍?zhí)痘⒀ǎ?/p>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截指骨,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就在這時,他感覺那截指骨…似乎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錯覺?
他猛地停住腳步。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老太監(jiān)頭也不回,陰柔的聲音在宮道中回蕩。
“沒…沒什么?!绷珠e壓下心驚,連忙跟上。目光卻死死盯著老太監(jiān)在幽暗中略顯模糊的背影。
這老太監(jiān)…走路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
就在林閑心中疑竇叢生之際,異變突生!
他們正經(jīng)過一段異常狹窄、光線幾乎全無的夾道宮墻。
“咻!咻!咻!”
數(shù)道極其輕微、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破空聲,從兩側(cè)高聳宮墻的飛檐斗拱陰影處暴射而出!速度快如鬼魅,目標(biāo)直指林閑的眉心、咽喉、心臟!那并非實體箭矢,而是三縷凝練到極致、帶著刺骨陰寒與死寂氣息的幽暗能量!
偷襲!絕殺!
林閑汗毛倒豎,死亡的冰冷瞬間攫住了他!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自動閃避】被動技在如此近的距離、如此詭異刁鉆的角度下,似乎也來不及生效!
“老大小心!”阿土驚駭欲絕,下意識就想撲過來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直遠遠跟在后面、對林閑“嫌棄”無比的劍丸,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急促清鳴!“嗡——!”雪白劍光如同黑暗中炸開的閃電,瞬間跨越空間,后發(fā)先至!一道凝練如匹練的劍氣橫掃而出!
“叮!叮!叮!”
三聲脆響幾乎同時響起!三縷致命的幽暗能量被劍氣精準(zhǔn)地凌空斬碎,化作點點黑煙消散!
然而,劍丸的攻擊似乎激怒了陰影中的存在!
“桀桀桀…”
一陣令人牙酸、非男非女的怪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帶著濃烈的惡意和腐朽氣息。
“護住那具骨頭!那是陛下的東西!”老太監(jiān)陰柔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急促,他身影一晃,竟如鬼魅般擋在了林閑身前,寬大的蟒袍袖袍無風(fēng)自動。
幾乎同時,兩側(cè)宮墻的陰影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四道完全融入黑暗、只隱約勾勒出人形輪廓的“影子”,如同壁虎般貼著垂直的宮墻滑下!他們動作無聲無息,速度快得留下殘影,手中握著同樣幽暗無光的短刃,分襲老太監(jiān)、林閑、阿土,以及…阿土懷里的白骨麻袋!
目標(biāo)明確——殺人!奪骨!
林閑亡魂皆冒,【嘲諷光環(huán)】還在生效!他感覺自己像個超大號磁鐵!更讓他驚駭?shù)氖?,他右臂深處那沉寂的魔種,在感受到這四道“影子”身上散發(fā)出的、帶著某種同源卻更加陰冷邪異的氣息時,竟猛地躁動了一下,傳遞出一種混雜著厭惡和…食欲的混亂意念!
“九幽衛(wèi)?!”老太監(jiān)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他雙袖猛地一振,一股陰柔卻沛然莫御的氣勁如同水波般蕩漾開,精準(zhǔn)地撞向撲向他和林閑的兩道影子。
“砰!砰!”兩聲悶響,那兩道影子被震得倒飛出去,撞在宮墻上,如同墨汁般融入墻壁消失不見!但老太監(jiān)的蟒袍袖口,也被劃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
而襲向阿土和麻袋的另外兩道影子,已然近在咫尺!
阿土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舉起麻袋格擋!
“嗤啦!”一道幽暗的短刃輕易地撕裂了麻袋!幾根白骨滾落出來!
另一道影子的短刃,則帶著森然死氣,直刺阿土的后心!眼看就要透體而出!
“阿土!”林閑目眥欲裂,想撲過去,卻被老太監(jiān)的氣勁余波阻了一下!
就在這生死一瞬!
“吼——!”
阿土胳膊上那幾個被繭液腐蝕留下的、一直隱隱作痛的黑斑,驟然爆發(fā)出強烈的灼熱感!一股原始、蠻荒、帶著大地般厚重與不屈的氣息,如同沉睡的火山,猛地從他體內(nèi)爆發(fā)出來!他裸露的皮膚下,瞬間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細密的、如同古老巖石紋理般的暗黃色紋路!
那刺向他后心的幽暗短刃,在觸及他后背皮膚的剎那,仿佛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堅韌無比的壁壘!
“鐺——!”
一聲如同金鐵交鳴的脆響!
幽暗短刃竟被硬生生彈開!持刃的影子似乎也受到了反震,動作微微一滯!
而阿土,在劇痛和本能驅(qū)使下,猛地轉(zhuǎn)身,那只布滿暗黃巖石紋理、此刻變得異常粗壯有力的手臂,帶著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狂暴力量,狠狠一拳砸在了那道影子的“胸口”位置!
“嘭——!”
一聲悶響,如同重錘擊打皮革!
那道完全由陰影構(gòu)成的人形輪廓,竟被阿土這蠻橫無比的一拳,打得扭曲變形,如同被攪渾的墨汁!它發(fā)出一聲尖銳、痛苦、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嘶鳴,身體瞬間潰散,化作一灘粘稠的黑色液體,“啪嗒”一聲濺落在金磚地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隨即如同活物般迅速滲入磚縫,消失不見!
一拳!
打散了一道影子!
阿土保持著出拳的姿勢,大口喘著粗氣,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絲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如同遠古兇獸般的兇悍!他胳膊上的暗黃紋路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留下那幾個黑斑似乎變得更加深邃。
林閑驚呆了!
老太監(jiān)眼中精光爆射!
另外兩道被震退的影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脅,融入墻體的速度更快了!
連角落里的劍丸都發(fā)出一聲帶著驚訝意味的清鳴!
狹窄的宮道內(nèi),彌漫著血腥、尸臭、陰影潰散后的陰冷、以及阿土身上殘留的那股蠻荒氣息。
老太監(jiān)猛地看向阿土,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穿:“你…”
他剛吐出一個字,地上那堆被撕裂麻袋散落出來的白骨之中,張公公那只曾攥著殘信的、被腐蝕得坑坑洼洼的手骨,其中一根指骨,突然極其詭異地、自主地彎曲了一下,指向?qū)m道深處。
同時,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威嚴(yán)的、冰冷而熟悉的嗓音,如同直接在林閑、老太監(jiān)和阿土的腦海中響起:
【…帶…骨…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