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將青石鎮(zhèn)浸透。
城隍廟后殿的角落里,只余下石臼旁一盞如豆的油燈,勉強驅(qū)散一小片黑暗。
阿箐蜷縮在干草堆上,已經(jīng)沉沉睡去,小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呼吸均勻。
她枕邊,靜靜躺著一只新刻好的木鳥。
棗木質(zhì)地,翅膀線條流暢,腹部中空,被巧妙地雕琢成一個小小機關(guān)盒的模樣。
陸仁甲盤膝坐在離她不遠的陰影里。
雙眼緊閉。
丹田內(nèi),新生的內(nèi)力如同涓涓細流,在干涸的河床上艱難地運轉(zhuǎn)。
【打賞+0.3內(nèi)力】帶來的暖意,正一點點撫平強行催動內(nèi)力帶來的經(jīng)脈刺痛。
右腿骨裂處的腫脹也消減了些許。
他沉浸在搬運周天的細微感知中。
試圖抓住那晚玉佩投影時,強行抽取他內(nèi)力后殘留下的一絲奇異軌跡。
冰冷,沉重,帶著鎖鏈般的束縛感。
卻又蘊含著難以想象的龐大力量。
【老李(科技位面)】:“主播悠著點!那能量屬性太邪門!小心經(jīng)脈被同化!”
【克蘇魯觀察者】:“枷鎖……亦是力量……擁抱……祂的低語……”
扭曲的紫色彈幕如同深淵的囈語,滑過意識邊緣。
陸仁甲眉頭微蹙,強行壓下那絲令人心悸的誘惑。
他需要力量,但更怕被那未知的恐怖吞噬。
就在這時!
他耳廓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夜風(fēng)嗚咽的間隙里,一絲極其輕微、卻帶著粘膩感的腳步聲,落在了廟外殘破的院墻上!
不止一個!
陸仁甲霍然睜眼!
眸中精光一閃而逝,瞬間被警惕取代。
他屏住呼吸,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無聲無息地貼地滑向破敗的后殿門板縫隙。
透過一指寬的縫隙向外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廟門外那片不大的空地上,影影綽綽立著五條人影!
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臉上橫亙著一條從眉骨劃到嘴角的猙獰刀疤,在月色下如同趴著一條扭曲的蜈蚣。
他穿著烈陽門標志性的暗紅色勁裝,眼神如同鷹隼,冰冷地掃視著死寂的城隍廟。
他身后,四名同樣裝束的弟子,手持鋼刀,氣息沉凝,呈扇形散開,堵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殺氣,如同無形的冰水,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刀疤臉的目光,銳利如刀,最終釘在了后殿那扇緊閉的破門上。
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灰衣瘸子,還有那個小啞巴?!钡栋棠樀穆曇羯硢「蓾缤凹埬Σ?,“滾出來。趙鷹師兄的十兩銀子,老子收定了?!?/p>
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猛地一揮手!
“砸!”
轟?。?!
一聲巨響!
本就腐朽不堪的后殿破門,被一名烈陽門弟子狠狠一腳踹得向內(nèi)爆裂開來!
木屑如雨紛飛!
冰冷的夜風(fēng)和濃烈的殺意,瞬間灌入狹小的后殿!
幾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被猛地擲入!
跳躍的火焰瞬間驅(qū)散了角落的黑暗!
刺眼的光亮,將盤坐的陸仁甲和蜷縮在干草堆上的阿箐,清晰地暴露在刀疤臉等人眼中!
火光照亮了陸仁甲的臉。
也照亮了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灰色舊褂子。
還有他下意識屈起、微微顫抖的右腿!
“果然是你!”刀疤臉眼中兇光大盛,獰笑一聲,“裝神弄鬼!給我拿下!死活不論!”
“是!李頭!”四名烈陽門弟子齊聲暴喝!
雪亮的鋼刀在火把映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四道身影如同撲食的惡狼,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從破開的門洞猛撲而入!
刀光織成一片死亡之網(wǎng),瞬間籠罩了陸仁甲和他身后尚在熟睡的阿箐!
勁風(fēng)撲面!
陸仁甲瞳孔驟縮!
生死關(guān)頭,容不得半點猶豫!
他右腳猛地蹬地!
強行催動剛剛恢復(fù)不多的內(nèi)力!
身體如同被狂風(fēng)卷起的落葉,以一種極其狼狽卻異常迅疾的姿態(tài),向后猛地翻滾!
《鷂子翻身》殘篇!
雖然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但在內(nèi)力灌注下,速度依舊驚人!
嗤!嗤!嗤!
數(shù)道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著他的后背、手臂掠過!
撕裂了本就破爛的衣衫!
帶起的凌厲風(fēng)刃刮得皮膚生疼!
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第一波致命的合圍!
身體翻滾著撞在冰冷的石臼上,震得他氣血翻騰!
“哪里跑!”一名烈陽門弟子反應(yīng)極快,手腕一翻,刀光如匹練,緊追著陸仁甲翻滾的身影,斜劈而下!
角度刁鉆!
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的空間!
【丹童】:“莽牛穿花裙!主播你這鷂子翻得跟狗啃泥似的!笑死!”
彈幕帶著無情的嘲諷。
陸仁甲眼中血絲隱現(xiàn),根本無暇顧及。
他背靠著冰冷的石臼,退無可退!
眼看那雪亮的刀鋒就要劈開他的頭顱!
千鈞一發(fā)!
陸仁甲左手猛地向身旁一撈!
抓住的,是阿箐白天用來推磨的那根沉重的棗木推桿!
沒有內(nèi)力灌注!
只是憑著武徒四重的肉身力量!
和一股搏命的狠勁!
他掄起那根粗糲的木桿,如同揮舞一根燒火棍,不管不顧地迎著劈來的鋼刀,狠狠掃去!
完全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找死!”那弟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手腕加力,刀鋒更疾!
當(dāng)?。?!
沉重的悶響在狹小的后殿炸開!
火星四濺!
棗木再硬,終究是木頭!
沉重的鋼刀深深嵌入木桿之中!
巨大的反震力讓陸仁甲虎口崩裂,鮮血瞬間涌出,整條左臂都酸麻劇痛!
那烈陽門弟子也被震得手臂發(fā)麻,刀勢一滯!
就在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電光石火之間!
陸仁甲眼中閃過一絲野獸般的兇光!
他根本不顧左手的劇痛和嵌入木桿的鋼刀!
右手并指如刀,凝聚起丹田內(nèi)最后一絲微弱的內(nèi)力!
不是進攻!
而是狠狠戳向自己小腹下方一個極其刁鉆的位置!
關(guān)元穴!
《基礎(chǔ)內(nèi)功》殘篇中記載的,強行刺激潛力、壓榨最后一絲內(nèi)力的搏命法門!
劇痛!
如同被燒紅的鐵釬捅進丹田!
陸仁甲眼前一黑,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但一股遠比之前狂暴、卻帶著毀滅氣息的內(nèi)力,如同被點燃的炸藥,猛地從枯竭的丹田深處炸開!
這股力量狂暴、混亂,撕裂著他的經(jīng)脈!
卻也帶來了短暫的力量!
“嗬——!”
陸仁甲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
借著這股蠻橫的力量,他右手閃電般探出!
五指成爪,不是抓向?qū)κ?,而是精準無比地抓住了那嵌入棗木推桿的鋼刀刀背!
入手冰涼沉重!
同時,他身體如同失去平衡般,猛地向前一撲!
看起來像是被反震力帶倒!
這個動作極其突然,極其狼狽!
那持刀的烈陽門弟子猝不及防,被他這“撲倒”的勢頭帶得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
重心瞬間不穩(wěn)!
就是現(xiàn)在!
陸仁甲眼中血光爆閃!
那強行壓榨出的、狂暴混亂的內(nèi)力,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流,瘋狂涌入他的右臂!
五指死死扣住冰冷的刀背!
手臂以一種極其詭異、違反常理的軌跡猛地向內(nèi)一旋、一扯、一纏!
如同一條暴起的、帶著致命吸盤的深海章魚觸手!
《纏絲掌》殘式——纏絲手!
雖然只是殘缺的碎片!
雖然運用得無比生澀!
但在生死關(guān)頭的巨大壓力下!
在強行壓榨出的狂暴內(nèi)力驅(qū)動下!
這一抓、一旋、一纏!
竟隱隱帶上了一絲“纏絲勁”那如絲如縷、綿密不絕、卻又蘊含恐怖穿透力的雛形!
“呃啊——?。?!”
那烈陽門弟子只覺得一股極其刁鉆、陰狠、帶著恐怖旋轉(zhuǎn)撕扯之力的勁道,順著刀身,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瞬間透入他的手腕經(jīng)脈!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
那弟子發(fā)出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
整條右臂瞬間扭曲成一個怪異的形狀!
鋼刀再也握持不住,脫手飛出!
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撲上來的另外三名弟子動作都是一滯!
刀疤臉臉上的獰笑也瞬間凝固!
陸仁甲一招得手,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yīng)的時間!
他如同撲食的獵豹,身體借著前沖的余勢,猛地撞入那名斷腕弟子因劇痛而門戶大開的懷中!
右肘如同攻城錘,凝聚著最后那股狂暴的內(nèi)力,狠狠頂在對方毫無防備的胸腹之間!
“噗——!”
那弟子雙眼暴突,一口混合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箭狂噴而出!
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飛,狠狠撞在后面的同伴身上!
砸倒一片!
狹小的后殿瞬間一片混亂!
“小雜種!找死!”刀疤臉終于反應(yīng)過來,暴怒如狂!
他臉上那條蜈蚣般的刀疤都扭曲起來!
錚!
他腰間長刀悍然出鞘!
刀身狹長,帶著一股慘烈的血腥氣!
刀光如同匹練,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劈陸仁甲的頭顱!
快!狠!準!
遠超普通弟子的實力!
刀鋒未至,那凌厲的殺氣已經(jīng)刺激得陸仁甲頭皮發(fā)麻,眉心刺痛!
躲不開!
硬接必死!
陸仁甲瞳孔縮成了針尖!
丹田內(nèi),那股強行壓榨出的狂暴內(nèi)力正在飛速消退,經(jīng)脈撕裂的劇痛如同潮水般涌來。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就在那奪命刀鋒即將臨體的剎那!
陸仁甲的腦海中,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這極致的死亡壓力“咔嚓”一聲擠碎了!
無數(shù)破碎的、關(guān)于《纏絲掌》的殘缺畫面、文字、感悟,如同沸騰的開水,瘋狂地翻涌、碰撞、重組!
那晚玉佩投影時,星空鎖鏈捆縛巨獸的沉重束縛感……
阿箐脖頸后那鎖鏈圖騰散發(fā)的陰寒氣息……
強行壓榨內(nèi)力時經(jīng)脈撕裂的劇痛……
還有此刻,刀鋒帶來的、凍結(jié)靈魂的死亡氣息……
所有的一切!
都在這一刻!
被一股求生的本能!
強行熔煉!
壓縮!
凝聚成一點!
一個極其模糊、卻帶著無盡韌性與穿透力的意念!
【激活:纏絲勁(碎片)!】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驟然在腦海炸響!
嗡!
陸仁甲的右掌,在這一刻,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纏繞!
皮膚下的筋肉以一種肉眼難辨的頻率高速震顫!
一股微弱卻極其凝聚、如同鉆頭般高速旋轉(zhuǎn)的螺旋勁力,瞬間在他掌心生成!
沒有時間思考!
完全是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
他放棄了所有格擋和閃避!
右掌迎著那劈落的、足以將他斬成兩半的慘烈刀光!
看似緩慢,實則快如閃電地向前一探!
五指張開!
不是硬撼刀鋒!
而是如同情人般輕柔地拂過刀身側(cè)面!
掌心那凝聚到極點的螺旋勁力,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帶著粘性的鋼針,瞬間纏繞、吸附、滲透!
嗤——!
刺耳的金鐵摩擦聲響起!
刀疤臉勢在必得的一刀,如同劈進了粘稠的沼澤!
刀身劇烈震顫!
一股極其詭異、陰柔、帶著恐怖穿透和卸導(dǎo)之力的螺旋勁道,順著刀身,如同跗骨之蛆,瞬間透入他的手臂經(jīng)脈!
“什么鬼東西?!”刀疤臉色驟變!
他感覺自己的手臂像是被無數(shù)根冰冷的、旋轉(zhuǎn)的鋼絲纏住!
內(nèi)力運轉(zhuǎn)瞬間變得滯澀!
刀勢不由自主地被帶得一偏!
擦著陸仁甲的肩頭狠狠劈落!
轟!
刀鋒深深嵌入陸仁甲身后的石臼邊緣!
碎石飛濺!
就在刀疤臉舊力用盡、新力未生,心神被那詭異的纏絲勁震撼的瞬間!
陸仁甲眼中兇光爆射!
他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游魚,順著刀身被帶偏的軌跡猛地向前一滑!
右掌收回!
五指并攏如刀!
體內(nèi)最后殘存的那一絲狂暴內(nèi)力,混合著剛剛領(lǐng)悟的、微弱卻凝聚的螺旋纏絲勁!
如同毒蛇吐信!
狠狠戳向刀疤臉持刀手腕的關(guān)節(jié)內(nèi)側(cè)!
噗!
一聲悶響!
如同熱刀切入了凝固的牛油!
凝聚的螺旋勁力瞬間爆發(fā)!
穿透皮肉!
撕裂筋膜!
絞斷腕骨!
“呃啊——?。?!”
刀疤臉發(fā)出一聲比之前斷腕弟子凄厲十倍的慘嚎!
劇痛瞬間摧毀了他的意志!
長刀再也握持不住,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左手死死抓住自己軟綿綿垂下的右手腕,臉上肌肉因劇痛而瘋狂抽搐,那條刀疤扭曲得如同活物!
豆大的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灰衣年輕人。
那雙眼睛里,是冰冷刺骨的殺意,還有一絲剛剛領(lǐng)悟某種恐怖力量的、尚未散盡的瘋狂!
陸仁甲喘息著,渾身浴血,左臂無力垂落,右手卻穩(wěn)如磐石。
他彎腰,撿起了地上那把屬于刀疤臉的、帶著血腥氣的狹長長刀。
冰冷的刀鋒,帶著沉甸甸的殺伐重量。
他拖著疲憊劇痛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到因劇痛和恐懼而不斷后退的刀疤臉面前。
雪亮的刀鋒抬起。
穩(wěn)穩(wěn)地架在了刀疤臉冷汗涔涔的脖頸上。
冰冷的觸感讓刀疤臉渾身一僵,慘嚎戛然而止。
陸仁甲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礫摩擦,帶著濃重的喘息,卻字字如冰錐,狠狠扎進刀疤臉的耳膜:
“趙鷹……在哪?”
刀疤臉臉上的肌肉瘋狂跳動,恐懼徹底壓倒了劇痛。
他看著陸仁甲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毫不懷疑下一秒這刀就會割開自己的喉嚨。
“鎮(zhèn)……鎮(zhèn)東……賭坊!”他牙齒打顫,從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后院……最里面那間……他……他常在那里……”
刀鋒依舊穩(wěn)穩(wěn)地壓在他的脖子上。
陸仁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審視著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確認他沒有說謊。
陸仁甲緩緩移開了刀鋒。
刀疤臉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渾身癱軟,靠著墻壁滑坐下去,只剩下粗重如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
陸仁甲不再看他。
他拖著刀,一瘸一拐地走向被驚醒、縮在干草堆上瑟瑟發(fā)抖、小臉慘白的阿箐。
彎下腰,用還能動的右手,將她小心地抱起。
“走?!彼吐暤?,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
阿箐緊緊抓住他染血的衣襟,小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
陸仁甲抱著她,拖著那條傷腿,一步步走向后殿的破洞。
經(jīng)過刀疤臉身邊時,一陣夜風(fēng)卷過。
刀疤臉因劇痛而不斷顫抖的左手袖口里,飄落出半張揉得皺巴巴的紙片。
輕飄飄地落在陸仁甲沾滿泥濘和血跡的鞋邊。
借著破碎門洞透入的慘淡月光。
隱約可見那是一張賭坊的押票。
票面的角落,印著一個模糊的、卻讓人心悸的印記。
幾條扭曲的鎖鏈,纏繞成一個圓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