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晨光，總帶著股腥甜的肉香。沈明月站在自家肉鋪前，手里那把磨得锃亮的殺豬刀，
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她剛利落卸下半扇豬，額角沁著薄汗，碎發(fā)黏在飽滿的額頭上，
明明是副嬌艷皮囊，做起活來卻比男人還利落三分。“明月！明月！不好了！
”遠遠傳來她爹沈老頭殺豬般的嚎叫聲，沈明月眉峰一挑，刀背“啪”地拍在案板上，
震得剛切好的肉片都跳了跳?！坝肿魇裁囱?？”她擦了擦手，
抬眼就看見她爹慌慌張張跑過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懷里還揣著個油紙包。
沈老頭跑到跟前，氣喘吁吁，把油紙包往女兒手里一塞：“熱乎的桂花糕，
你最愛吃的……”沈明月沒接，眼神冷下來：“欠了多少？”沈老頭搓著手，
嘿嘿笑：“也不多，就……就一百大洋。”“一百大洋？”沈明月聲音陡然拔高，
殺豬刀“哐當”一聲剁在肉案上，“上次不是剛替你還了五十？你又去‘聚福樓’賭了？
”聚福樓是海城有名的銷金窟，也是斧頭幫的地盤。沈老頭年輕時曾是斧頭幫的一把手，
風光過，后來金盆洗手回了鄉(xiāng)下，卻改不了賭癮，三天兩頭惹事?！鞍パ介|女，
就手氣背了點……”沈老頭縮著脖子，“不過這次真沒事，爹給你找了門好親事，
彩禮就能把債還了！”沈明月心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什么親事？”“顧承淵！
”沈老頭壓低聲音，臉上帶著神秘兮兮的笑，“就是那個新當上商會會長的顧承淵！
”“顧承淵？”沈明月瞳孔驟縮，手里的殺豬刀差點沒拿穩(wěn)，“那個傳聞中面如潘安，
心似閻羅，新婚之夜就把老婆‘噶’了的顧承淵？”海城誰不知道，
顧承淵上個月剛?cè)⒘肆旨倚〗悖Y(jié)果第二天林小姐就“病逝”了，坊間傳得沸沸揚揚，
說顧承淵手段狠辣，克妻克子?！皠e聽那些瞎傳！”沈老頭擺手，“人家是正經(jīng)商會會長，
年輕有為，長得那叫一個??！再說了，他爹跟我是老交情，這門親事是他主動提的，
彩禮給了二百大洋，正好把債還了，還能剩點給你做嫁妝！
”沈明月只覺得一股氣血直沖頭頂：“爹！你把我賣了？”“什么賣不賣的，是嫁！
”沈老頭理直氣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顧承淵那小子雖然名聲不好，但爹看人準，
他不是那種人！再說了，這也是為了你好，為了海城……”“為了海城？”沈明月冷笑，
“少拿這些糊弄我！我不嫁！”“由不得你！”沈老頭把一張紅紙塞到她手里，
“婚書都簽了，三日之后，顧府來抬人！”沈明月看著手里那張墨跡未干的婚書，
上面赫然有她爹的指印。她氣得渾身發(fā)抖，殺豬刀握得死緊，
恨不得當場劈了這個不成器的老爹。可她知道，沈老頭一旦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更何況，一百大洋的賭債，憑她賣肉，賣到猴年馬月也還不清?！靶?，我嫁。
”沈明月突然冷靜下來，眼神里閃過一絲寒光，“但我丑話說在前頭，等我?guī)湍氵€了債，
找機會跟顧承淵離了婚，你以后別再管我！”沈老頭一聽女兒松口，
頓時眉開眼笑：“好好好！只要你嫁過去，爹保證不打擾你！”沈明月沒再理他，
轉(zhuǎn)身走進里屋。她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舊木箱，里面除了幾件舊衣服，
還有一套銀針和一本泛黃的醫(yī)書。這是她娘留給她的，她娘曾是宮里的太醫(yī)之女，醫(yī)術(shù)高明，
可惜早逝。她不僅跟娘學了醫(yī)術(shù)，還跟爹學了一身拳腳功夫，殺豬刀使得比誰都溜，
尋常幾個壯漢都近不了她的身。“顧承淵是吧？”沈明月對著鏡子，
看著自己那張雖然沾了些肉腥氣，卻依舊明艷動人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
你這‘閻羅’會長，能把我怎么樣！”她把銀針藏進袖筒，又將一把小巧的匕首綁在腿上。
嫁入顧府，吉兇未卜，她得給自己留條后路。三日后，顧府的花轎果然來了。八抬大轎，
儀仗赫赫，與傳聞中顧承淵的冷酷形象截然不同。沈明月穿著大紅嫁衣，坐在轎中，
心里卻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她想起臨行前，沈老頭偷偷塞給她一個油紙包，
里面是一塊黝黑的令牌，上面刻著“斧頭”二字。“閨女，拿著這個，關(guān)鍵時刻能保命。
”沈老頭眼神難得嚴肅，“顧承淵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你進了顧府，萬事小心，記住，
你娘留給你的醫(yī)術(shù)，還有爹教你的功夫，別輕易露了。”沈明月當時沒多想，
只覺得老爹又在神神叨叨，此刻坐在轎中，才隱隱覺得這事可能沒那么簡單。轎子落地，
喜娘扶著她下轎。顧府門前張燈結(jié)彩，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清。賓客寥寥，
大多是商會的人，個個面色凝重，看向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同情和探究。拜堂時，
她終于見到了她的新婚丈夫——顧承淵。他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沒戴喜帽，
墨發(fā)整齊地梳在腦后，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五官輪廓分明，
俊美得如同上帝最精心的杰作，可那雙眼眸里沒有半分溫度，
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果然是面如潘安，心似閻羅。
沈明月暗自握緊了袖中的銀針。拜完堂，她被送入洞房。紅燭高照，喜字刺眼，
沈明月坐在床邊，聽著外面隱約的喧鬧聲，手一直沒離開過腿上的匕首。不知過了多久，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顧承淵走了進來，隨手關(guān)上房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他走到桌邊，
給自己倒了杯酒，背對著她，身形挺拔如松。沈明月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吧蚬媚?。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磁性，卻帶著一股冰冷的質(zhì)感，“聽說你是個屠戶？
”沈明月挑眉：“顧會長消息挺靈通。”“呵?！鳖櫝袦Y轉(zhuǎn)過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殺豬刀耍得不錯，不知道殺人刀，會不會更利落？”話音未落，他猛地出手，快如閃電，
直取沈明月咽喉！沈明月早有防備，身體向后一仰，躲過這致命一擊，同時右手一揚，
袖中的銀針夾著風聲，射向顧承淵手腕！顧承淵眼神微凜，手腕一翻，精準地夾住了銀針，
另一只手卻不停，一掌拍向沈明月胸口！沈明月見狀，知道硬接必傷，立刻一個懶驢打滾，
躲開攻擊，同時從腿上抽出匕首，擺出防御姿勢?！坝悬c意思?！鳖櫝袦Y看著她，
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深的冰冷，“看來沈老頭沒完全騙我，你果然有點本事。
”“顧會長也一樣，不像傳聞中那樣只會‘噶’老婆?！鄙蛎髟吕渎暬鼐?，
匕首在手中靈活翻轉(zhuǎn)，“新婚之夜就對新娘下殺手，顧會長這是怕我像林小姐那樣，
‘病逝’在你床上？”顧承淵眼神一厲，周身氣息瞬間變得森寒：“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沈明月冷笑，“但我知道，我沈明月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顧會長要是想殺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說完，她不再猶豫，
握著匕首主動攻了上去。她的招式大開大合，帶著屠夫的狠勁，又夾雜著幾分武術(shù)的精妙，
顯然是練過的。顧承淵沒想到她一個女子，武力值竟然如此之高，
一時之間竟也被她逼得連連后退。兩人在狹小的洞房里交手，紅蓋頭掉了，喜服破了，
紅燭被震得搖搖欲墜?！皦蛄耍 鳖櫝袦Y突然喝止，一個側(cè)身躲過沈明月的匕首，
同時出手如電，點中了她幾處穴位。沈明月只覺得渾身一麻，動彈不得，
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澳恪彼謿庥旨?，瞪著顧承淵。顧承淵走上前，
彎腰撿起匕首，在手中把玩著，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沈明月，你很好。
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彼麥惤瑴責岬臍庀娫谒樕?，
帶著淡淡的酒氣和一種清冽的冷香：“我可以告訴你，林小姐不是我殺的。至于她的死因，
你以后會知道?！薄澳悄銥槭裁础鄙蛎髟虏唤??！拔覟槭裁慈⒛?？”顧承淵直起身，
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因為你爹欠了賭債，
更因為……我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妻子。”“像我這樣的？屠戶？”沈明月語氣嘲諷?！安唬?/p>
”顧承淵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如刀，“像你這樣，有勇有謀，身手不凡，還懂醫(yī)術(shù)的妻子。
”沈明月心頭一震：他怎么知道她懂醫(yī)術(shù)？顧承淵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淡淡道：“沈老頭把你賣了，總得告訴我點你的底細?！彼叩剿媲埃?/p>
伸手解開了她的穴位：“從今天起，你就是顧太太。但我們約法三章：第一，
在外給我足夠的面子；第二，我的事，少問少管；第三，做好你顧太太的本分，
別給我惹麻煩?！鄙蛎髟禄顒恿艘幌率帜_，揉著發(fā)麻的穴位，
沒好氣地問：“那你什么時候膩了，放我走？”顧承淵愣了一下，隨即失笑：“膩了？
沈明月，你以為我娶你是為了什么？等這件事辦完，如果你想走，我自然會放你。
”“什么事？”“不該問的別問。”顧承淵恢復了冰冷的語氣，“早點休息吧。”說完，
他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沈明月一個人在空蕩的洞房里，滿腦子都是問號。這個顧承淵，
到底是什么人？他娶她，真的只是因為她爹的賭債？還有，他說的“這件事”，又是什么事？
婚后的日子，比沈明月想象的要平靜。顧承淵果然如他所說，早出晚歸，
兩人幾乎沒什么交集。他給了她足夠的空間和尊重，甚至沒要求她同床共枕。
這讓沈明月松了口氣，卻也更加疑惑。她在顧府住了下來，開始扮演一個合格的少奶奶。
雖然對那些繁文縟節(jié)不太適應，但好在她腦子靈活，學什么都快。這天，她正在花園里散步，
突然聽到假山后面?zhèn)鱽頎幊陈?。“二姨娘，這些東西真的不能動??！老爺生前交代過，
任何人都不能碰！”是管家福伯的聲音，帶著焦急?！拔椰F(xiàn)在是顧府的女主人，
有什么不能動的？”另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囂張，“顧承淵那個小畜生，
以為當上商會會長就了不起了？別忘了，這顧府還有我呢！”沈明月皺了皺眉，二姨娘？
她知道顧承淵的父親剛?cè)ナ啦痪茫锎_實有個二姨娘，是個長得很妖艷的女人，
她見過幾次，總是對她陰陽怪氣的。她悄悄走近，躲在假山后偷聽?！岸棠?，
這是老爺?shù)倪z物，您還是放回原處吧……”福伯還在勸?！胺拍銈€大頭鬼！
”二姨娘不耐煩地說，“我告訴你，福伯，識相點就別多管閑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接著是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然后二姨娘罵罵咧咧地走了，福伯唉聲嘆氣地跟在后面。
沈明月等他們走后，才從假山后出來。她走到剛才爭吵的地方，發(fā)現(xiàn)是一間緊鎖的書房，
門已經(jīng)被撬開了。她推開門走進去，里面堆滿了書籍和古董，看起來很久沒人動過了。
她仔細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書架上有個暗格，已經(jīng)被打開了，里面空空如也?！氨荒米吡耸裁?？
”沈明月喃喃自語。她總覺得這個二姨娘不對勁，行為舉止都透著一股詭異。晚上，
顧承淵回來得很早。沈明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白天聽到的和看到的告訴了他。顧承淵聽完，
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她終于忍不住了。”“二姨娘拿了什么？”沈明月問。
顧承淵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杯酒，沉默了片刻才說：“是一份名單，
上面記錄了海城所有愛國人士的信息，還有……一些鴉片交易的賬目?！薄傍f片？
”沈明月吃了一驚，“顧老爺跟鴉片有關(guān)？”“不是我父親，”顧承淵搖搖頭，
眼中閃過一絲沉痛，“是日本人。他們想通過商會滲透海城，販賣鴉片，毒害我們的同胞。
我父親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陰謀，正準備上報，卻突然‘病逝’了。
沈明月猛地想起林小姐的“病逝”，心中一寒：“林小姐的死，也跟日本人有關(guān)？
”顧承淵點點頭：“她是我父親安排在我身邊的人，負責收集證據(jù)，結(jié)果被日本人發(fā)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