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幕邂逅暴雨天在咖啡館邂逅一個借傘的男人,傘柄刻著“給最愛的星”。
次日我去天文臺還傘,他卻一臉陌生:“小姐認錯人了吧?
”他身旁的女伴挽住他手臂:“阿星記性不好,每天都會忘記昨天的事。
”我翻開他遺留的日記本,最新一頁寫著:“明天要記得愛上咖啡店靠窗那個發(fā)呆的女孩。
”原來他每天記憶清零,卻靠著日記反復(fù)對我一見鐘情。
我合上本子走向他:“今天該輪到你重新認識我了?!庇晁駭嗔司€的珠子,
噼里啪啦砸在咖啡館巨大的落地窗上。外面灰蒙蒙一片,行道樹在風里瘋狂搖擺,
整個世界被裹進了一層冰涼、喧嘩的水幕里。
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對街店鋪模糊的霓虹光影??諝饫飶浡鴾赝痰呐猓?/p>
混合著咖啡豆烘焙的焦香、甜膩的奶油氣息,還有被潮濕的衣物帶進來的一點清冷泥土味。
我縮在靠窗那張熟悉的舊沙發(fā)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馬克杯邊緣,
眼睛盯著窗外那片混沌的雨幕發(fā)呆。店里人不多,背景音樂是低緩的鋼琴曲,
雨聲是更響亮的伴奏。門上的銅鈴“叮當”一響,一股濕冷的空氣猛地卷了進來,
沖淡了室內(nèi)的暖意。我下意識地抬眼。是他。那個幾乎每天都來的男人。
深灰色的西裝肩頭洇開一片深色的水漬,頭發(fā)也濕了幾縷,貼在額角。
他手里拿著那本卷了邊的《天文愛好者》雜志,和他每次來一樣。
他徑直走向他常坐的位置——就在我對面斜角的那張小圓桌,放下雜志,拉開椅子坐下。
整個過程干凈利落,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他坐下后,才輕輕拂掉西裝上殘留的水珠,
然后專注地翻開那本雜志,仿佛外面那場喧囂的暴雨與他毫無關(guān)系。
侍者端來他慣常的黑咖啡。他微微頷首致謝,視線卻沒有離開雜志上那些遙遠的星云圖片。
雨聲似乎更大了。天色越來越暗,窗外的世界幾乎成了一幅流動的灰色水墨畫。
時間在咖啡香和雨聲中慢慢滑走。我杯里的咖啡見了底,對面的男人合上雜志,招手結(jié)了賬。
他站起身,準備再次投入那片冰冷的雨幕?!暗纫幌?!”我脫口而出,
聲音在安靜的角落顯得有點突兀。他腳步頓住,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詢問表情,
既不熱絡(luò),也不疏離?!坝晏罅耍蔽抑噶酥复巴猓怯昴幻艿脦缀蹩床磺褰謱γ娴恼信?,
“這樣出去肯定全身濕透。我……我有傘,可以一起走一段?”話說完,
我才覺得這提議對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男人來說,實在有些冒昧,甚至荒謬。
他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掠過一絲極短暫的、難以捕捉的遲疑。
那遲疑快得像錯覺,隨即被一種溫和的禮貌取代?!爸x謝,”他點點頭,聲音平穩(wěn),
“那麻煩你了?!蔽绎w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從包里抽出那把折疊傘。
我們一前一后走到門口,推開沉重的玻璃門,濕冷的空氣立刻包裹上來。我撐開傘,
深藍色的傘面“嘭”一聲彈開,在頭頂撐開一小片干燥的空間。
雨水立刻在傘布上敲打出密集的鼓點。他自然地靠近一步,傘下狹窄的空間里,
瞬間充滿了另一個人的氣息,混合著微涼的雨水和他身上干凈的、略帶點書卷氣的味道。
他比我高不少,肩膀?qū)掗?,我不得不把手舉得更高些?!巴倪呑撸俊蔽覀?cè)過頭問,
雨水濺濕了靠近傘沿的衣袖?!扒懊媛房谟肄D(zhuǎn),不遠?!彼卮?,聲音被雨聲包裹著,
聽起來有點悶。沉默在傘下彌漫開,只有腳下踩過積水發(fā)出的“啪嗒”聲,
還有頭頂雨點砸在傘布上的單調(diào)聲響。我們并肩走著,保持著一點客氣的距離。
我握著傘柄的手心有些微微發(fā)潮,不知是雨水滲入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眼角余光能瞥見他線條清晰的下頜輪廓,還有他微微抿著的唇。
他似乎并不覺得這沉默有什么不妥,目光平靜地投向前面水汽彌漫的街道。走到那個路口,
雨勢沒有絲毫減弱的意思?!拔业搅??!彼O履_步,
指向路邊一棟被雨幕模糊了輪廓的大樓,隱約能看到“市天文臺”幾個字?!芭叮?。
”我把傘往他那邊又傾斜了一些,確保雨水不會淋到他剛踏出傘外的肩膀,“那…再見。
”他站在路沿上,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肩頭。他看著我,
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很深?!皞悖彼噶艘幌挛沂种械膫?,“你留著吧。雨還大,
別淋濕了?!闭Z氣很平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干脆。2 記憶迷霧“這怎么行?
你……”“拿著。”他打斷我,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堅持。他抬手,不是接傘,
而是用指尖輕輕推了一下我握著傘柄的手背,那動作很輕,一觸即離,帶著雨水的微涼。
他隨即轉(zhuǎn)身,快步走進了天文臺大門,身影迅速消失在玻璃門后。我愣在雨里,
握著傘柄的手背上,那一點微涼的觸感似乎還在。雨水沿著傘骨滑落,滴在腳邊,
濺起細小的水花。我低頭,下意識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傘柄。深色的木質(zhì)傘柄,觸手溫潤。
在靠近金屬傘骨連接處,刻著幾個清晰的小字——“給最愛的星”??毯酆苌?,邊緣圓潤,
顯然是有些年頭的痕跡了。我的心臟毫無預(yù)兆地猛跳了一下。
傘檐淌下的水簾模糊了眼前天文臺的大門。第二天,天空放晴,陽光刺眼,
空氣里殘留著雨水洗刷后的清新味道。昨夜那場傾盆大雨仿佛一場幻覺,
只留下路邊低洼處淺淺的水坑反射著刺目的光。那把深藍色的折疊傘安靜地躺在我的書桌上。
傘柄上那行小字“給最愛的星”,在明亮的晨光下顯得格外清晰。我把它仔細收好,
放進一個干凈的紙袋里。心里盤算著,正好趁今天天氣好,把傘還回去。
也許還能……借著還傘的機會,說上幾句話?這個念頭冒出來,
帶著點自己都覺得好笑的雀躍。我特意挑了件顏色明亮些的裙子,
對著鏡子把頭發(fā)梳得整齊些,然后帶著傘出了門。天文臺大樓在陽光下顯得很氣派,
巨大的玻璃幕墻反射著藍天白云。門廳寬敞明亮,地面光潔得能照出人影。我走到前臺,
一位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抬起頭?!澳?,”我露出微笑,把裝著傘的紙袋放在臺面上,
“請問,沈星河先生在嗎?我昨天借了他的傘,今天來還給他。
”前臺小姐臉上職業(yè)化的微笑凝固了一瞬,隨即露出一點困惑的表情:“沈老師?他剛上去,
到觀測部那邊去了。您是……?”“哦,我姓林,昨天在咖啡館,雨太大了,他借傘給我。
”我解釋道?!斑@樣啊,”前臺小姐點點頭,似乎理解了我的來意,“觀測部在四樓東側(cè)。
不過……”她的話沒說完,目光忽然越過我,投向大廳入口的方向,“哎,沈老師?
您怎么又下來了?”我立刻轉(zhuǎn)身。是他。沈星河。依舊穿著筆挺的深灰色西裝,
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他正大步朝這邊走來,步履沉穩(wěn),目標明確,
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前臺旁邊站著的我?!吧蛳壬 蔽亿s緊迎上一步,把紙袋遞到他面前,
臉上帶著感激的笑意,“您的傘,謝謝您昨天……”我的話戛然而止。他停下了腳步,
目光落在我臉上。那眼神……很不對勁。不是昨天在咖啡館里那種平靜溫和的專注,
也不是傘下并肩時那種帶著距離感的禮貌。那是一種純粹的、完全的陌生。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里充滿了清晰的困惑和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像是在看一個突然攔住他去路的、毫無印象的推銷員?!皞悖俊彼穆曇舻统?,
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感,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隨即移向我手中的紙袋,
只有純粹的審視,沒有絲毫熟悉感,“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記得借過傘給你。
”一股冰冷的寒氣瞬間從我的腳底竄起,直沖頭頂。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周圍明亮的光線、前臺小姐驚訝的目光、大廳里細微的回音,
都變得模糊而遙遠,只有他臉上那份毫不作偽的陌生感,像一把生銹的鈍刀,
在我心口狠狠地、緩慢地鋸磨?!鞍⑿牵俊币粋€溫婉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絲驚訝。
我僵硬地循聲望去。
一個穿著米白色套裙、氣質(zhì)優(yōu)雅的女人從大廳另一側(cè)的走廊快步走了過來。
她很自然地走到沈星河身邊,非常熟稔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姿態(tài)親昵而保護?!霸趺戳??
”她關(guān)切地看向沈星河,然后才把目光轉(zhuǎn)向我,帶著溫和的探詢,“這位小姐是……?
”沈星河的表情在女人挽住他手臂的瞬間似乎放松了一些,
但那看向我的陌生眼神沒有絲毫改變。他微微側(cè)頭,對身邊的女人低聲解釋,
聲音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不認識。她說來還傘,可能認錯人了?!薄斑€傘?
”女人臉上露出一絲恍然,隨即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理解和一種近乎憐憫的歉意?!芭?,
是這樣啊。”她對我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聲音放得更柔和了些,“真不好意思,小姐。
我們阿星他……記性不太好?!彼D了頓,挽著沈星河手臂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強調(diào)一個無可奈何的事實?!八刻於紩涀蛱彀l(fā)生的事。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響。每天……都會忘記?
所以咖啡館的偶遇,雨中那把傾斜的傘,傘柄上那句“給最愛的星”,
他指尖那一點微涼的觸感……對他來說,都像寫在沙灘上的字,被潮水徹底抹平了?
在他嶄新的一天里,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擋在他路上的、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又酸又痛,幾乎無法呼吸。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手里的紙袋變得沉重無比。女人抱歉地對我笑了笑,
那笑容里充滿了理解和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輕輕拉了拉沈星河的手臂:“走吧阿星,
陳教授還在等我們開會呢?!彼穆曇魷厝岬孟裨诤搴⒆印I蛐呛禹槒牡乇凰D(zhuǎn)身,
他甚至沒有再給我一個眼神,仿佛剛才那個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插曲從未發(fā)生。他邁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