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資源沒有了,審神者平日里花錢大手大腳,想來也沒有多少甲州金供他購買萬屋資源,那么接下來本丸應(yīng)該會安寧一段時間。
不會再有更多重傷的人,因為重傷要花費(fèi)更多資源修復(fù),審神者不會這么做。也不會再有碎刀事件,因為現(xiàn)在正是需要很多刀劍出陣獲取資源的時候,少一振刀就是缺失一個勞動力。
大和守安定的想法如此單純,所以在被審神者帶去黑市時,他的精神世界劇烈動搖起來,仿佛幾十億年前,毀滅了恐龍的那場天火降臨,夢境變得極其不穩(wěn)定。
震蕩的大地如同水波一樣起起伏伏,整個夢境在扭曲中變形,布耶爾踉蹌幾步后站穩(wěn)腳跟,視線在溶解的駁雜色彩中尋找那抹蔥藍(lán)色。
他的身邊佇立著一個黑色的長條色塊,那是在夢境中的審神者的樣子。
“大和守安定?!?/p>
布耶爾嘗試叫了一聲,可是巨大的風(fēng)暴從天地中間出現(xiàn),呼呼席卷著世界的碎片在地面狂舞,將她的聲音盡數(shù)吸收。
夢境還在繼續(xù),但已經(jīng)碎成了一片片,如同一面破碎的鏡子,在無數(shù)條貪婪吞噬世界的縫隙中間,這些不規(guī)則形狀的鏡面上浮現(xiàn)出大和守安定的記憶片段。
“大和守先生,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情喵?”淺黃色頭發(fā)的青年瞪著圓圓的眼睛,用帶著可愛口癖的話質(zhì)問大和守安定,后者能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你那個本丸里,我的弟弟們”水藍(lán)色發(fā)色的青年即使?jié)M身是傷,也擋不住那股王子一般優(yōu)雅的氣質(zhì),他臉上勾起一個苦澀的笑,他看著大和守安定身后用打量垃圾似的眼神看著他的審神者,明白了眼前的同僚也是逼不得已。
弟弟們的下場,比起他,大概好不了多少吧,這樣也好,至少從今往后,大家都不會再在黑暗里哭泣了。
這振不知來自哪個本丸的一期一振的意識模糊,生命彌留之際,他聽到大和守安定說:“對不起?!?/p>
布耶爾垂下眼眸,可視野中又飄過來另一個記憶碎片,那是一個昏暗的小房間。
“‘今劍’也算不上稀有吧?”與其他今劍較矮的身量相比,眼前的天狗身形高大,是被強(qiáng)行改造成大太刀的今劍,他跪坐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個青色的身影。
大今劍撫摸著石切丸的焦躁的頭發(fā),他抬起悲切的眼睛,望著大和守安定:“大和守殿下,你覺得,‘今劍’和‘石切丸’比起來,哪個更容易獲取呢?”
大和守安定沒法回答,在這個刀劍買賣和類似斗獸場的黑市里,誰都不是珍貴的,誰都是可以隨時取代的。
哪怕是三日月宗近。
“對不起?!彼槟镜啬钸吨@句話,然而對不起這三個字早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
光線并不明亮,但也足以提供看清的光亮,大今劍解下石切丸的神官帽子,戴著小絨球的手指捻著石切丸的頭發(fā),他的手臂很僵硬,像是冰冷的機(jī)械臂在移動,但卻很溫柔。
曾生活在繁華的平安時代的大天狗哼著古樸雅致的歌謠,熟悉的光點(diǎn)在他懷里散開,其中似乎有什么更加晶瑩的東西從大今劍臉上滑落。
這些光點(diǎn)帶起微小但純潔的風(fēng),將大今劍籠罩,沒一會兒,這些光點(diǎn)變得更加密集,大今劍的身形在光點(diǎn)的纏繞中堅定而緩慢的消散。
“大和守殿,——”
如同場景重現(xiàn)一般,這句話依然被消音了,大和守跌跌撞撞地走上前,等看到地上混在一起的碎片時,腦袋仿佛被什么擊中了,他的四肢頓時失去了力氣,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布耶爾聽到大和守安定壓抑的喘息和抽泣,青年將這些碎片攥在手心,用力到蒼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起,眼淚和血液混在一起,模糊了碎片上凌厲冰冷的刀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仿佛能減輕內(nèi)心的愧疚和自我苛責(zé),大和守安定絮絮叨叨著這句話。
他將大今劍和石切丸的碎片攏起來,艱難避開審神者,在函館的密林深處挖了一個土坑,將碎片埋進(jìn)去。
這個記憶碎片模糊了,但布耶爾抬眸望去,正在奮力將泥土填進(jìn)坑里的大和守安定四周,已經(jīng)密密麻麻布滿了無數(shù)類似的土坑。
這些坑上覆蓋了落葉,有些則長出了野草野花,各色的小花在風(fēng)中輕輕地?fù)u晃。
這枚記憶碎片隨之碎成齏粉被狂風(fēng)卷走,緊接著下一枚碎片又開始出現(xiàn)。
“是為了清光嗎?”
嘶啞的嗓音將布耶爾飄遠(yuǎn)的思緒拉回來。
大和守安定面前站著另一振【大和守安定】,他說:“清光是絕對不會同意你這么做的?!?/p>
“我沒有讓他知道。”大和守安定如此回答,正如他所說,在加州清光面前,他依然是會貧嘴吵架的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沉默了一瞬,掏出來一只珊瑚色的耳墜,平靜的對大和守安定說:“你能離開這里吧,將這個帶出去?!?/p>
咔嚓——
夢境裂得更開了,無數(shù)巨大的裂縫好似一條條巨蟒在天地間蔓延爬行,布耶爾小心避開腳下裂開的黑色縫隙,強(qiáng)大的吸力從縫隙里透出來,吸收著周遭的一切。
那里是萬千夢境的夾縫,里面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如果掉進(jìn)去,就算是她,返回現(xiàn)實(shí)也要費(fèi)不少功夫。
還有東西沒有找到,布耶爾已經(jīng)感受到了禁忌知識的氣息,但禁忌知識到底是從哪里進(jìn)入本丸的,這個線索只能在大和守安定的夢境中尋找。
在上任審神者限制全本丸成員的行動時,只有被迫成為幫兇的大和守安定能隨審神者自由出入本丸和黑市。
那么禁忌知識的來源就很清楚了。
思索至此,布耶爾抬頭看著龜裂的天空和陸地,大和守安定站在扭曲的風(fēng)景里一動不動,他的腳下有一條夢境裂隙正在擴(kuò)大。
此地不宜久留。
布耶爾想著,在夢境碎片中穿梭,尋找著關(guān)鍵的那一片。突然,她的眼前閃過一片黑色的碎片,上面散發(fā)著濃郁的負(fù)面情緒,好似萬人在慟哭哀嚎。
就是這個!
說時遲那時快,這個碎片明明所屬大和守安定的夢,卻仿佛誕生了自己的生命,在布耶爾發(fā)現(xiàn)的瞬間,便以光速躥了出去,好似身后有奪命的惡鬼在追一般拔腿狂奔。
但布耶爾清楚,這并不是碎片誕生了靈魂,而是禁忌知識對曾經(jīng)毀滅過它的神明的天然恐懼。
她淡然地站在原地,大地分裂,天空墜火,狂風(fēng)席卷,這些天災(zāi)如同成為襯托她的背景畫,布耶爾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舞動,側(cè)面的辮子上綠色的紋路散發(fā)出瑩瑩光芒。
茭白的頸脖處浮現(xiàn)出淺色的花紋,她的眼中四芒星充溢著玄奧深邃的力量。
智慧之神的圖騰在她腳下盛放,流螢似的力量灌入底下,并向四面八方蔓延。
她穩(wěn)定著大和守安定的夢境,同時修復(fù)他受損的精神世界,另一邊,纏繞在一起的藤蔓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度,直直沖向奔命的禁忌知識。
“按照這邊的說法,這個孩子現(xiàn)在就是我的眷屬吧?!?/p>
“既然是我的眷屬,那么被欺負(fù)了我似乎不能不出面啊。”
如同告誡一般,伴隨著布耶爾響起的聲音轉(zhuǎn)冷,藤蔓碾碎了碎片,禁忌知識的力量被回收進(jìn)她的身體?!?/p>
“嗚哇我不要石切丸碎掉??!”
今劍淚眼汪汪撲到石切丸懷里,借著兩人之間的身高差和體型差將自己整個團(tuán)起來,眼淚吧嗒吧嗒從眼眶里流出來,流個不停。
剛從投影上悲愴的一幕中反應(yīng)過來,才猛然發(fā)覺懷里兜了個自家大哥,石切丸抿了抿嘴,心里還因為目睹被改造的大今劍和同振一起碎掉消散堵著一股憋屈的氣。
看著今劍還是短刀的體型,活生生的大哭,石切丸心中的郁氣消散了些許。
他雙手?jǐn)n起,寬大的衣袖遮住今劍的腿,低聲安慰著抽噎的今劍,三條派的人也紛紛圍上來,將石切丸和今劍圍在中間,好聲好氣安撫情緒崩潰的今劍,只不過話語之余,每每抬頭望見投影,眼里的殺氣便越發(fā)濃重。
從平安時代流傳下來的老刀尚且如此,其他在投影中出現(xiàn)過的刀派就更是氣氛壓抑難耐。
粟田口刀派中,一期一振已經(jīng)全身掛滿了弟弟,各個眼淚婆娑,嗚嗚咽咽,他一邊氣那些殘害同振的人渣,可氣著氣著,注意力就被哭得整張臉皺起來的弟弟吸引走了。
這座本丸并非全刀帳,一文字刀派尚且只有則宗一人,作為一文字刀派的始祖,自家小輩卻被如此迫害,一文字則宗臉上慣常掛著的戲謔的笑瞬間繃不住了。
他手里的折扇捏的咯吱作響,發(fā)出快要折斷的尖叫。
這個時候,同振怎么不在?他的火氣剛想順著投影蔓延到另一振自己身上時,卻猛地一窒,表情也變得不忍起來。
南泉小子能落入這種境地,想來那個一文字刀派已經(jīng)遭遇不幸了吧。不然怎么會讓調(diào)皮的貓兒被賣到黑市里。
想著想著,一文字則宗沉默而痛苦地閉上了眼。
如此情景,同一時刻在其他本丸內(nèi)上演,而遭難最深的大和守安定,則受到了來自自家主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擁抱,還有加州清光憋不出眼淚的紅瞳的瞪視。
真是的,那明明不是我啊。
大和守安定艱難地在審神者鐵臂的擁抱里掙扎片刻,他很想這么為自己辯解,但一對上他人難過的視線,他就失去了那股辯解的勇氣。
刀劍付喪神雖然會因為審神者的不同,而在性格方面產(chǎn)生微妙的變化,但不管本靈降下多少振分靈,他們都依然是【大和守安定】
他們的靈魂本質(zhì)是相同的,審神者愛自家的刀劍,愛意也由這份相同的本質(zhì)蔓延,憐惜其他的同振。
s000本丸內(nèi),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和泉守兼定左看右看,又豎起耳朵聆聽大廣間外面有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腳步聲,確定除了投影之外沒有什么聲音后,他才咽著干渴的嗓子深深嘆氣。
大和守安定,太慘了吧。和泉守兼定從心底發(fā)出感嘆。
被迫成為幫兇,最后還差點(diǎn)迷失,大和守安定,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