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覺得，她和陳默之間那根看不見的弦，是在一個月前某個毫無預(yù)兆的傍晚，突然繃斷的。
那天她像往常一樣，下班后繞路去買了陳默最喜歡的板栗酥。推開家門，暖黃的燈光下，
他背對著她坐在沙發(fā)上，電視屏幕幽藍(lán)的光映著他沉默的側(cè)臉輪廓。
空氣里有種莫名的滯重感?！瓣惸?？”她換上拖鞋，聲音輕快?！翱次屹I了什么？
剛出爐的板栗酥，還熱乎著呢！”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笑著迎上來，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只是身體似乎更僵硬了一些，過了好幾秒，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干澀而冷淡。蘇晚的腳步頓在原地，
手里的紙袋微微發(fā)燙。她走到他面前，把散發(fā)著香甜熱氣的紙袋遞過去，
努力讓笑容更自然些?！皣L嘗？”陳默的目光終于從空洞的電視屏幕移開，落在板栗酥上，
卻沒有接。他的眼神掠過她，帶著一種蘇晚從未見過的疏離和……疲憊？深深的疲憊，
沉甸甸地壓在他眼底。“放那兒吧?！彼崎_視線，重新看向屏幕，聲音平板無波。
“沒什么胃口?！笨諝饽塘?。那袋板栗酥的熱氣似乎瞬間消散，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
硌在蘇晚手里，也硌在她心上。她想問怎么了，想伸出手去碰碰他緊繃的肩膀，
但一種無形的、冰冷的東西橫亙在他們之間，讓她所有的話語和動作都僵在半途。然而，
那天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日子，那根弦越繃越緊，裂痕像冰面一樣迅速蔓延。
陳默變得異常易怒，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點(diǎn)燃他無名之火。
蘇晚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灑了一小片，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
眼神里是蘇晚看不懂的恐慌和煩躁，聲音陡然拔高?！澳憔筒荒苄⌒狞c(diǎn)嗎？”吼完，
他自己似乎也愣住了，看著蘇晚瞬間蒼白的臉和眼眶泛起的紅，嘴唇動了動，
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轉(zhuǎn)身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書房。他不再像從前那樣，
在她絮絮叨叨講述一天瑣事時，含笑耐心傾聽，
哪怕那些聲音透過助聽器在她聽來也有些失真。他開始頻繁地皺眉，甚至在她試圖靠近時，
會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躲避姿態(tài)，微微側(cè)開身體。他總說：“晚晚，
太吵了……讓我安靜一會兒?！甭曇衾锸菨獾没婚_的厭倦。蘇晚努力地想抓住些什么，
她試著更安靜，更小心翼翼，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做他喜歡的菜。
但他只是吃得越來越少，眼神越來越空茫，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夜晚，
他背對著她躺在床的另一側(cè)，身體僵硬，中間隔著一條無形的、冰冷的銀河。
蘇晚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聽著他并不安穩(wěn)卻刻意拉遠(yuǎn)的呼吸，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
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湖水。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那個曾經(jīng)在暴雨中為她跪地尋找助聽器碎片、承諾做她耳朵的陳默，
正在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冷漠，親手將她推開。真正的重?fù)簦?/p>
發(fā)生在一個同樣毫無征兆的下班路上。深秋的風(fēng)帶著刺骨的涼意。蘇晚裹緊了大衣，低著頭，
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路過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館時，
她習(xí)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落地窗。然而就是這一眼，讓她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連呼吸都停滯了。明亮的燈光下，陳默和一個女人并肩坐在靠窗的位置。那個女人，
蘇晚認(rèn)識，是他們共同的朋友圈里一個叫林珊珊的姑娘，漂亮，開朗。此刻，
林珊珊正側(cè)著頭，笑靨如花地對著陳默說著什么，一只手親昵地、極其自然地挽著他的手臂。
而陳默，他微微低著頭，
臉上帶著一種蘇晚已經(jīng)許久未見、甚至以為再也不會看到的柔和笑意。他甚至伸出手，
輕輕將林珊珊頰邊一縷垂落的發(fā)絲別到了耳后，動作溫柔，眼神專注。那一刻，
蘇晚的世界徹底崩塌了。周圍的喧囂車流、咖啡館里模糊的人影笑語、甚至深秋的冷風(fēng)，
都瞬間被抽離。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巨大的、明亮的落地窗，
和窗內(nèi)那幅刺眼到令人心碎的“甜蜜”畫面。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然后用力捏碎，尖銳的碎片扎進(jìn)四肢百骸，帶來滅頂?shù)膭⊥础?/p>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沖進(jìn)咖啡館的。當(dāng)她僵硬地站在他們桌前時，
陳默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消失，
變成一種蘇晚看不懂的、混雜著震驚、慌亂和更深沉痛苦的復(fù)雜表情。林珊珊也收起了笑容，
有些無措地看著他?！瓣惸碧K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帶著血。
“……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她的目光死死盯著林珊珊依舊挽在陳默手臂上的手，
那只手刺得她眼睛生疼。陳默沉默著，時間仿佛凝固了。他的嘴唇抿得死緊，
臉色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久，他終于抬起眼，看向蘇晚。
那眼神里，沒有愧疚，沒有解釋，只有一片令蘇晚絕望的冰冷和……疲憊，深深的，
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的疲憊。“如你所見。”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蘇晚心上?！傲稚荷?，我喜歡上她了?！碧K晚猛地后退一步，
撞在身后的椅子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喜歡？他用最溫柔的姿態(tài)對另一個女人做著親昵的動作，卻用最冰冷的刀刺向她？
巨大的荒謬感和尖銳的痛楚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拔覀兎质职桑√K晚。
”陳默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平靜得可怕，像是在宣布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
“我明天就搬走?！睕]有解釋，沒有道歉，只有冰冷的宣判。蘇晚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失聰，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和心臟碎裂的巨響。她看著陳默，
又看看神色復(fù)雜的林珊珊，突然失去了所有質(zhì)問的力氣。
她像個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破布娃娃，轉(zhuǎn)過身，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咖啡館，
沖進(jìn)了深秋無邊的寒夜里。第二天，陳默果然如約搬走了。動作快得驚人，
像急于逃離瘟疫現(xiàn)場。他帶走了大部分東西，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紙箱堆在書房角落，
里面是一些他所謂的“沒用的舊物”。那個曾經(jīng)充滿兩人氣息的小家，
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而冰冷的空殼。蘇晚把自己縮在這個空殼里，
像一頭獨(dú)自舔舐傷口的困獸，心被掏空的地方，只剩下蝕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絕望。
她恨陳默的薄情，恨他的背叛，恨他用最殘忍的方式撕碎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時間在麻木的痛苦中緩慢流逝，一個月后。蘇晚終于勉強(qiáng)收拾起一點(diǎn)行尸走肉般的力氣，
決定離開這座埋葬了她所有愛情和幻想的城市。就在她最后一次走過那條熟悉的街道，
準(zhǔn)備去車站時，命運(yùn)再次跟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街角新開的奶茶店門口，
林珊珊正和一個高大的陌生男人站在一起。男人手里拿著兩杯奶茶，林珊珊笑得花枝亂顫，
身體親昵地依偎在男人懷里，踮起腳尖在男人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姿態(tài)甜蜜而自然。
這一幕，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蘇晚混沌的腦海！
一個月前咖啡館里陳默和林珊珊“甜蜜”的畫面瞬間涌上心頭，與眼前這一幕重疊、碰撞！
巨大的憤怒和被愚弄的恥辱瞬間淹沒了她！陳默為了這個女人拋棄了她，
而這個女人竟然轉(zhuǎn)頭就和別的男人如此親熱？一股熱血直沖頭頂，蘇晚甚至忘了思考，
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她像一顆被點(diǎn)燃的炮彈，幾步就沖到了林珊珊面前。
“林珊珊！”蘇晚的聲音因?yàn)榧雍蛻嵟怃J得變調(diào)，她指著那個陌生男人，
眼睛死死盯著林珊珊那張瞬間錯愕的臉。“你什么意思？陳默呢？他為了你跟我分手，
這才一個月！你就……你就……”后面的話被巨大的屈辱堵在喉嚨里，她氣得渾身發(fā)抖。
林珊珊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被一種恍然大悟和……深深的憐憫取代。
她輕輕推開身邊的男人，示意他稍等，然后看向蘇晚，眼神復(fù)雜。“蘇晚”林珊珊嘆了口氣，
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你冷靜點(diǎn)，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那樣是哪樣？
”蘇晚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聲音帶著哭腔?！拔矣H眼看見你們……”“那都是假的。
”林珊珊打斷她，聲音清晰而直接，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間劃開了所有虛假的表象。
“陳默拜托我的。他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那只是場戲，是他求我演的?！薄把荨瓚颍?/p>
”蘇晚的大腦一片空白，憤怒和質(zhì)問瞬間卡殼，只剩下茫然的嗡鳴?！皩?，演戲。
”林珊珊看著蘇晚瞬間慘白的臉，眼中憐憫更甚。“他找到我，求我?guī)退?/p>
用那種最傷人的方式把你推開。他說他必須讓你恨他，讓你徹底死心離開他?！彼D了頓，
看著蘇晚眼中迅速積聚的恐懼，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忍?！耙?yàn)樗×?，蘇晚。
很重很重的病。他不想讓你看著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爛掉。他當(dāng)時求我的時候，
身體已經(jīng)很不好了……現(xiàn)在……”林珊珊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那未盡的話語里包含的殘酷意味，比任何明確的宣判都更讓人心膽俱裂。“他……他在哪？
”蘇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之前的憤怒和恨意被一種滅頂?shù)目只湃〈??！笆辛⒅行尼t(yī)院，神經(jīng)內(nèi)科。
”林珊珊報出了一個名字，看著蘇晚失魂落魄、轉(zhuǎn)身就要狂奔的樣子，忍不住補(bǔ)充了一句，
聲音帶著嘆息?！啊麜r間不多了，蘇晚。去看看他吧！”蘇晚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謝謝，
腦子里只剩下那個冰冷的醫(yī)院名字和林珊珊那句“時間不多了”。她像瘋了一樣沖向路邊，
攔下出租車，報出醫(yī)院地址的聲音抖得幾乎不成調(diào)。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掌心，
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
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尖銳的恐懼和鋪天蓋地的悔恨。直到這時蘇晚才明白，幾個月前，
陳墨手里拿的那份病歷，不是他朋友的。
漸凍癥……那個一點(diǎn)點(diǎn)凍結(jié)身體、最終將靈魂囚禁在僵硬軀殼里的魔鬼？
那個讓陳默在分手前動作開始變得笨拙、手臂出現(xiàn)無法解釋顫抖的元兇？
他那些冷漠的疏遠(yuǎn)、刻意的躲避、易怒的暴躁……所有的一切，
此刻都有了最殘酷、也最合理的解釋！他不是變心，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
笨拙而絕望地，把她推出他正在崩塌的世界！出租車在醫(yī)院門口停下。蘇晚幾乎是摔出車門，
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住院部大樓。刺眼的白光，濃烈的消毒水味，
冰冷滯重的空氣……一切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她憑著本能沖向神經(jīng)內(nèi)科的病房區(qū)，
心臟快要跳出喉嚨。終于，在走廊盡頭一間虛掩著門的單人病房前，她猛地停住腳步。
門縫里泄出慘白的光線，還有……一種令人心頭發(fā)緊的、極其微弱而壓抑的嗚咽，
像瀕死小獸從喉嚨深處擠出的最后一絲氣音，
夾雜著沉重艱難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般拉動的呼吸聲。指尖冰冷顫抖，
輕輕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病房景象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蘇晚的視網(wǎng)膜上。陳默。
那個曾經(jīng)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以一種極其扭曲而僵硬的姿勢仰臥在病床上。身體薄如紙片，
嶙峋的骨骼在單薄病號服下猙獰地凸起，頭顱深陷在枕頭里，頭發(fā)干枯凌亂。
更讓蘇晚心臟驟停的是，他身下的白色床單，赫然暈開了一大片污穢的深黃色水漬，
散發(fā)著刺鼻的異味。他的手臂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彎曲著，擱在身體兩側(cè)，
如同兩截失去生命的枯枝，雙腿僵直地伸著，被子下顯出僵硬的輪廓。
一個年輕的男護(hù)士正背對著門口，彎著腰，麻利地拆開一卷干凈的護(hù)理墊，準(zhǔn)備更換，
他動作熟練，卻透著無奈。陳默的臉正對著門口的方向。蘇晚看清了他的臉。
深陷的眼窩如同兩個黑洞，青黑的陰影濃重地暈染在周圍。顴骨高高地凸起，
皮膚是毫無生氣的灰敗蠟黃，緊緊包裹著骨骼的輪廓。嘴唇干裂，微微張開，
一絲晶亮的口水不受控制地順著嘴角淌下，浸濕了枕巾的一角。他的胸膛幾乎看不出起伏，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喉嚨深處傳來的、令人揪心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艱難拉動的嘶嘶聲。
然而，最讓蘇晚感到窒息的是他的眼睛。那雙曾經(jīng)明亮如星、盛滿笑意的眼睛，
此刻深陷在青黑的眼窩里，瞳孔因?yàn)榫薮蟮耐纯嗪徒^望而劇烈地收縮著，
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震驚、難以置信、無邊無際的羞恥，以及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慌。
就在蘇晚推門而入的瞬間，那雙眼球猛地轉(zhuǎn)動，死死地、死死地釘在了她的臉上！
那目光像有實(shí)質(zhì)的重量，帶著巨大的沖擊力，瞬間攫住了蘇晚的呼吸。
唔……呃……”一聲極其微弱、破碎的、不成調(diào)的氣音從他干裂的嘴唇縫隙里艱難地擠出來，
伴隨著劇烈的、壓抑不住的嗆咳般的抽氣。他的眼球因?yàn)闃O度的激動和羞憤而瘋狂地轉(zhuǎn)動著，
眼白布滿了駭人的血絲。他試圖扭開頭，想把自己從這令他無地自容的境地中藏起來，
但脖頸的肌肉早已背叛了他，那顆沉重的頭顱只能徒勞地在枕頭上極其輕微地蹭動了一下，
便再也無法移動分毫。淚水，混濁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洶涌地從他猩紅的眼角溢出，
大顆大顆地滾落，瞬間洇濕了鬢角花白的頭發(fā)和枕套。護(hù)士轉(zhuǎn)過身，
看到了僵在門口、臉色慘白如紙的蘇晚。他顯然認(rèn)出了兩人關(guān)系，臉上掠過一絲驚訝，
隨即是深深的同情和為難。“這位女士……”護(hù)士剛開口。就在這時，
病床上無法動彈的陳默，喉嚨里爆發(fā)出更加劇烈、更加絕望的“嗬……嗬……”聲，
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充滿了令人心碎的自我厭棄和瀕死的抗拒。他無法說話，
只能用那雙布滿血絲、幾乎要瞪裂的眼球，
死死地、哀求地、甚至是帶著一絲瘋狂命令意味地，死死盯著護(hù)士！
那眼神在無聲地嘶吼：讓她走！快讓她離開！別讓她看到我這副樣子！
護(hù)士被他眼神里傳達(dá)出的巨大痛苦和絕望震懾住了，為難地看向蘇晚，聲音低沉而急促。
“蘇小姐？您看……陳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他非常激動，這對他的病情非常不利，
請您……”后面的話蘇晚已經(jīng)聽不清了。陳默那無聲的、用盡生命最后力氣表達(dá)的絕望，
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密密麻麻地刺穿了她的心臟。他像一尊被污穢褻瀆的、絕望的雕像，
被釘在這張病床上，承受著非人的折磨和羞辱，而這一切，
都被他最不愿面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她沒有后退。一步，一步，
她邁入了這間充斥著病痛、絕望和刺鼻氣味的病房。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發(fā)出輕微卻清晰的篤篤聲。她徑直走向病房角落那個小小的盥洗盆。擰開冰冷的水龍頭，
水流嘩嘩地沖擊著潔白的瓷盆。她扯下掛在旁邊的一條干凈毛巾，將它浸入冰冷的水中，
再用力擰干，水珠順著她的手腕滴落。護(hù)士還愣在原地，
看著床上眼球瘋狂轉(zhuǎn)動、淚水洶涌、喉嚨里發(fā)出瀕死般“嗬嗬”聲的陳默，
又看看一臉平靜卻眼神決絕的蘇晚，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蘇晚拿著擰得半干的毛巾，
走到病床邊。無視了護(hù)士欲言又止的表情，
無視了床上那具除了眼球劇烈轉(zhuǎn)動外、其他部位如同石雕般僵硬的身體，
更無視了那令人心碎的污穢氣味和絕望的“嗬嗬”聲。她彎下腰，伸出手，
指尖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輕顫，輕輕落在了陳默單薄病號服下，
那因激動而微微起伏的、瘦得只剩下骨頭輪廓的胸膛上。他的身體猛地一震！
那僵硬的軀干似乎想做出某種劇烈的反應(yīng)，但最終只是徒勞地繃緊了一下，
隨即是更劇烈的眼球轉(zhuǎn)動和喉嚨里發(fā)出的、如同困獸嗚咽般的抽氣聲。淚水流得更兇了。
“陳默”她的聲音很輕，帶著穿透時光的沉靜，蓋過了他喉嚨里絕望的嗚咽?！澳阃藛幔?/p>
”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暴露在外的、冰涼而枯瘦的脖頸，避開那片刺目的污漬。
“那年夏天，在圖書館門口，下著那么大的暴雨……我的助聽器摔碎了，掉在泥水里，
找都找不到?！彼贿呡p柔地擦拭著，一邊低聲訴說著，仿佛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異常清晰。“我蹲在地上，像個傻子一樣哭，覺得整個世界都徹底聾了，
把我拋棄了……”毛巾擦過他凸起的鎖骨，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笆悄?！
”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眼前瞬間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