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最后一道陡峭的山脊,當腳下終于不再是嶙峋的怪石和盤根錯節(jié)的原始密林,而是踏上了相對平坦、被無數足跡磨得光滑的鄉(xiāng)間土路時,蕭天長長地、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連續(xù)兩天兩夜不停歇的跋涉,風餐露宿,這一期間蕭天一直沒有間斷對念的訓練,始終堅持堅的覆蓋,到了夜晚倒地就睡恢復體力,即使以他經過錘煉的體魄,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憊。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又在山風里被吹干,留下斑駁的鹽漬。他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珠,目光卻迫不及待地投向遠方。
視野豁然開朗!
不再是層巒疊嶂的壓抑,也不再是單調的綠意。一條蜿蜒的、在陽光下泛著灰白色光芒的寬闊道路,如同巨蟒般延伸向地平線的盡頭。而在道路的盡頭,一座活生生的、喧囂沸騰的城市,如同一顆鑲嵌在廣袤原野上的奇異寶石,驟然撞入他的眼簾!
霜月市!
獵人世界的城市!不再是薩拉恩爺爺口中模糊的描述,不再是記憶中漫畫書頁上的二維畫面,而是真實的、立體的、帶著強烈沖擊感的龐然大物!
“我的老天爺……” 蕭天喃喃自語,眼睛瞪得溜圓,嘴巴無意識地微微張開,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震撼!這感覺,比當年感知到念氣還要強烈百倍!他終于,出來了!
眼前的霜月市,與他想象中的任何“大城市”都不同。它沒有友客鑫那種摩天大樓林立的鋼鐵叢林般的壓迫感,也沒有天空競技場那種純粹為戰(zhàn)斗而生的冰冷氣息。它更像一個……在混亂中野蠻生長、在交融中綻放異彩的三線邊境大雜燴。
城市的輪廓在遠處勾勒出起伏的天際線??拷鈬膮^(qū)域,還能看到不少低矮的、用粗糙磚石和厚重木材搭建的房屋,風格粗獷原始,帶著濃重的鄉(xiāng)土氣息和實用主義色彩,煙囪里冒著裊裊炊煙。但越往城市中心區(qū)域延伸,建筑的畫風就變得越發(fā)“魔幻”起來。
一些明顯是現代甚至更先進技術建造的樓房拔地而起,普遍在五六層左右,外墻貼著廉價的彩色瓷磚或刷著刺目的油漆,不少地方已經斑駁脫落。巨大的、閃爍著刺眼霓虹的招牌凌亂地懸掛在建筑外墻上,用各種奇形怪狀的文字和圖案(蕭天能認出一些獵人通用語,但更多的是看不懂的符號)宣傳著“巨拳酒吧”、“幸運骰子**”、“老杰克槍械修理”、“飛艇租賃(限小型)”……霓虹燈管有些接觸不良,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光線在暮色初臨的空氣中暈染開一片迷離的光霧。
街道是寬闊但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和硬化土路的混合體,被無數車輪和腳印踐踏得泥濘不堪。空氣中彌漫著復雜而濃烈的氣味:劣質燃油燃燒的刺鼻尾氣、路邊攤烹煮食物的油膩香氣,不知道是烤蜥蜴串還是某種香料濃湯、牲畜糞便的騷臭、廉價香水混雜著汗液的氣息、還有某種不知名的、帶著鐵銹味的工業(yè)粉塵……各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獨特的、屬于邊境城市的“生機勃勃的渾濁”。
形形色色的人流如同渾濁的河水般在街道上涌動。穿著粗布麻衣的農夫和獵戶,推著滿載山貨的獨輪車;背著各種奇形怪狀武器而且眼神警惕或兇狠的傭兵和冒險者;穿著暴露、畫著濃妝、在霓虹燈下招搖過市的流鶯;還有不少一看就非善類的家伙,眼神游移,蹲在陰暗的巷口,像等待獵物的鬣狗。
喧囂聲浪撲面而來!蒸汽機車喇叭的嘶鳴、攤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酒館里傳出的粗獷歌聲和醉漢的喧嘩、金屬碰撞的叮當聲、聽不懂的方言俚語的爭吵……匯集成一股巨大而混亂的聲波洪流,瞬間將剛從寂靜山林中走出的蕭天淹沒。
“呼……” 蕭天終于從巨大的視覺、嗅覺、聽覺沖擊中回過神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感覺腦子還有點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耳朵,臉上露出了一個混合著興奮、新奇和一點點無所適從的表情。
珍禽異獸、魔境秘境、財寶秘寶、無數的奇異事物,仿佛一個無比神奇的大門在向自己打開。
“哈哈!獵人世界,我蕭天(阿普拉)大爺來了!” 他在心底無聲地吶喊了一句,一種掙脫束縛、擁抱未知的豪情油然而生。但下一秒,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和腹中的饑餓感就無比真實地涌了上來。
“嘖,激動歸激動……” 他摸了摸咕咕作響的肚子,又感受了一下背后行囊的干癟程度,里面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少量應急干糧和薩拉恩爺爺硬塞給他的一點通用貨幣外,空空如也,“當務之急,還是得趕緊找個能躺下、能吃口熱乎飯的地方安頓下來。這鬼地方看起來……可不像是能隨便露宿的。”
他重新背好行囊,甩了甩因為震撼而有些發(fā)麻的手臂,將那份初臨貴地的興奮小心地收斂起來,換上了一副盡量顯得平靜的表情。他學著路上行人的樣子,微微低著頭,主要是為了避開某些過于直接的審視目光,邁開腳步,匯入了霜月市這渾濁而喧囂的人流之中,朝著那片霓虹閃爍、煙火繚繞的城市深處走去。
每一步踏在雖然泥濘但堅實的城市路面上,都讓他有種腳踏實地的奇異感覺。離開了熟悉的阿古山,離開了庇護他的族人,前方是未知的危險,也是無限的可能。
“霜月市……第一步,就從這里開始了?!?蕭天在心中默念,眼神在好奇的打量中,也悄然多了一絲屬于獵食者的警惕,此刻他的念早已收回體內,只在頭頂游離了細細如同絲線的氣,用來冒充不會念的普通人。他懶散的外表下,那顆被責任和危機感驅動的心,已經開始高速運轉,思考著如何在這個光怪陸離的邊境城市里,找到他的第一個落腳點。
融入霜月市嘈雜的人流,蕭天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東張西望。路邊攤上滋滋作響的烤肉、散發(fā)著刺鼻機油味的機械修理鋪、櫥窗里展示著奇形怪狀礦石的雜貨店、還有那些穿著各異、操著各種口音的行人……這一切都讓他有種恍如隔世,卻又無比熟悉的奇異感覺。雖然建筑風格、衣著打扮乃至空氣中彌漫的味道都與前世的地球城市迥異,但那股屬于市井的、混雜著煙火氣與欲望的喧囂活力,卻是如此相似。
“嘖,真是久違了……這種‘人味兒’?!?蕭天低聲嘀咕了一句,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絲懷念的弧度。習慣了窟盧塔族寧靜山林的耳朵,此刻被各種噪音轟炸得有點嗡嗡作響,但這喧囂本身,就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就在這時,一陣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充滿戾氣的叫罵聲,如同不和諧的音符,刺破了相對“和諧”的市井背景音,從不遠處一條狹窄陰暗的巷子里傳來:
“小雜種!活膩歪了是吧?敢偷老子的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蕭天眉頭微挑??礋狒[不嫌事大,也主要是想了解這世界的“民風”,他循著聲音,腳下不著痕跡地加快了步伐,擠開幾個擋路的路人,湊到了巷子口。
巷子深處,光線昏暗。只見一個身高一米八、渾身肌肉虬結得像鐵疙瘩般的壯漢,正對著墻角一個蜷縮的身影拳打腳踢。那壯漢穿著骯臟的皮質圍裙,胳膊上紋著猙獰的獸頭,一看就不是善茬。他每一拳一腳落下,都帶著沉悶的肉體撞擊聲,力道十足。
而蜷縮在角落里的,是一個極其瘦小的身影??瓷硇未蟾攀龤q左右,但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骨架纖細得像十歲的孩子。他穿著破爛不堪、幾乎看不出原色的單衣,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滿了青紫的舊傷和新痕。他死死抱著頭,將臉埋在膝蓋里,身體隨著每一次重擊而劇烈顫抖,卻硬是咬著牙,一聲不吭!只有那雙從凌亂發(fā)絲縫隙中露出的眼睛,閃爍著如同受傷幼狼般的不屈與倔強,死死地盯著地面,仿佛要將這屈辱刻進骨子里。
巷子口還站著另外三個同樣穿著皮圍裙、面相兇惡的大漢。他們抱著胳膊,斜倚在斑駁的墻壁上,臉上掛著看好戲的、殘忍的嬉笑,對著挨打的孩子指指點點,顯然和打人的壯漢是一伙的。
“媽的,骨頭還挺硬!看你能扛多久!” 打人的壯漢似乎被小孩那無聲的倔強激怒了,啐了一口濃痰,高高掄起了他那砂鍋般大小、骨節(jié)粗大的拳頭,蓄足了力氣,獰笑著就要朝著小孩脆弱的脊背狠狠砸下!這一拳下去,不死也得重傷!
“喂!” 一個清朗中帶著點慵懶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壯漢那勢大力沉的一拳,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愕然扭頭,只見一個穿著樸素甚至顯得有點土氣、身材修長、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側。少年的一只手,正如同鐵鉗般,穩(wěn)穩(wěn)地扣住了他粗壯的手腕!那看似隨意的一抓,卻蘊含著讓他手臂發(fā)麻、難以掙脫的巨力!
“……” 壯漢瞳孔微縮,心中一驚,但看清對方只是個半大少年后,兇戾之氣又涌了上來,“哪來的小崽子!滾開!別多管閑事!”
蕭天沒理會他的咆哮,目光掃過墻角那瑟瑟發(fā)抖卻眼神倔強的瘦小身影,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松開手,正在盡力掙脫的壯漢猝不及防,踉蹌后退半步,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這么點大的孩子,偷了你什么寶貝,值得你們下這么重的手?說出來,我替他賠了?!?/p>
“賠?” 旁邊看戲的三個大漢聞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頓時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哄笑,其中一個臉上帶疤的三角眼譏諷道:“哈哈哈!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口氣倒不小!行??!這小子偷了我們店里剛出爐的、價值五千戒尼的高級‘霜糖奶油蛋糕’!拿錢來!五千戒尼,一個子兒都不能少!拿不出來,連你一塊收拾!”
“胡說!” 蜷縮在角落的小孩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卻帶著憤怒的顫抖,那雙倔強的眼睛死死瞪著三角眼,“我…我拿的只是你們扔在垃圾桶旁邊、已經發(fā)硬發(fā)霉不要了的面包渣!你們…你們就是故意找茬!”
小孩的話戳穿了謊言,三角眼頓時惱羞成怒:“放屁!小雜種還敢嘴硬!” 他猛地抬腳,就朝著小孩的腹部兇狠踹去!這一腳又快又狠,顯然是想讓小孩徹底閉嘴!
然而,他的腳還沒碰到小孩的衣角——
“嘭?。?!”
一聲沉悶得如同重錘擂鼓般的巨響!
三角眼整個人如同被一輛高速行駛的卡車側面撞中,龐大的身軀離地倒飛出去!他甚至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從側腰傳來,緊接著就是天旋地轉!整個人炮彈般橫飛過狹窄的巷道,“哐當”一聲巨響,重重地砸在對面堆放的廢棄木箱上!木箱瞬間碎裂,三角眼哼都沒哼一聲,直接昏死過去,像一灘爛泥般癱在廢墟里。
蕭天緩緩收回了那記干凈利落的側踹,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仿佛只是撣掉了一點灰塵:“嘖,看來這錢也不用賠了。” 他抬眼,目光平靜地掃過剩下那兩個目瞪口呆、笑容僵在臉上的大漢,以及剛剛穩(wěn)住身形、又驚又怒的打人壯漢,懶洋洋地勾了勾手指:
“還有誰想上來活動活動筋骨的?一起上吧,省得我一個個收拾,麻煩?!?/p>
“操!找死!” 打人的壯漢和另外兩個同伙被徹底激怒,也顧不得驚駭于三角眼的慘狀,怒吼著同時撲了上來!一人揮拳直搗蕭天面門,一人試圖擒抱他的腰身,另一個則陰險地踢向他的下盤!配合雖不精妙,但勝在兇悍,封死了蕭天所有閃避的空間。
可惜,他們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少年。
蕭天甚至懶得調動念氣。對付這種空有蠻力、毫無章法的街頭混混,他這些年打熬出來的、融合了窟盧塔族狩獵技巧和《拳皇》格斗精髓的純粹體術,就綽綽有余了!
只見他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柳絮,在狹窄的空間內做出了不可思議的閃避!
頭微微一偏,讓過直撲面門的重拳,同時左手如同毒蛇般探出,精準地叼住對方的手腕順勢一擰!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節(jié)錯位聲伴隨著壯漢凄厲的慘叫響起!
下盤襲來的掃腿?蕭天只是隨意地抬腳,用更快的速度、更刁鉆的角度,后發(fā)先至地踩在對方小腿迎面骨上!
“啊——!” 又是一聲慘嚎,偷襲者抱著明顯變形的小腿滾倒在地!
最后一個試圖抱摔的,只覺得眼前一花,目標瞬間消失,緊接著后腰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蕭天不知何時已鬼魅般繞到他身后,一記精準狠辣的肘擊,狠狠撞在他的腎臟部位!
“嘔……” 那大漢雙眼暴突,痛苦地干嘔著,像只煮熟的蝦米般蜷縮下去。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
從三角眼被踹飛,到剩下三人全部倒地哀嚎,前后不過十幾秒鐘!
狹窄的巷子里,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四個壯漢,此刻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昏迷的昏迷,哀嚎的哀嚎,場面一片狼藉。
蕭天拍了拍手,仿佛只是隨手清理了幾只嗡嗡叫的蒼蠅。他走到那個蜷縮在墻角、已經被眼前這戲劇性反轉驚得目瞪口呆的小孩面前,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
“喂,小子,沒事了?!?/p>
小孩呆呆地看著他,那雙倔強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緊緊抱著自己。
蕭天嘆了口氣,從懷里的行囊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薩拉恩爺爺硬塞給他的、為數不多的通用貨幣——幾張皺巴巴的戒尼紙幣。他數了數,抽出幾張面額較小的,塞到小孩冰冷僵硬的手里。
“拿著,去買點吃的。以后……別隨便撿垃圾吃了,更別惹這種地頭蛇。” 他頓了頓,看著小孩依舊警惕的眼神,又補充了一句,“找個能干活的地方,哪怕洗盤子也行,總比挨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