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烈日下的修路工瀝青的氣息濃重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夏日的午后。陽光毒辣,
白花花地砸在嶄新的柏油路面上,蒸騰起一片肉眼可見的扭曲熱浪。
壓路機沉悶的轟鳴聲、鐵锨刮擦路面的刺耳銳響、工人們粗重的喘息和吆喝,
混合著汗水咸腥的氣味,構(gòu)成了這片工地上最真實、最粗糲的交響。
葉凡就站在這片喧囂的中心,動作卻帶著一種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流暢韻律。
他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沾滿黑灰色油污和汗?jié)n的藍色工裝,腳蹬磨得發(fā)白的解放鞋,
頭上歪扣著一頂同樣看不出原色的安全帽。他手中的鐵锨每一次揮出,
都劃出一道干凈利落的弧線,鏟起一堆滾燙的瀝青碎石混合物,精準(zhǔn)地填入面前那個淺坑里,
不多不少,剛好抹平。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滑下,在下頜匯聚,滴落在滾燙的路面上,
發(fā)出輕微的“嗤”聲,瞬間化作一縷白汽。“老葉,這邊!麻溜點!
”工頭老李的大嗓門穿透噪音,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指著不遠處一處需要填補的凹陷,
語氣里帶著焦躁,“這鬼天,曬得人冒油!趕著收工!”葉凡抬起頭,陽光刺得他瞇了瞇眼,
應(yīng)了一聲:“來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老李耳朵里。他扛著鐵锨走過去,步伐沉穩(wěn),
每一步都像丈量過一樣均勻。旁邊的大壯,人如其名,是個壯實得如同鐵塔般的漢子,
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用巨大的鐵耙子將新鋪的瀝青攤開。他瞥見葉凡過來,咧開嘴,
露出一口被煙熏得微黃的牙:“葉哥,你這活干得……嘖嘖,真他娘的漂亮!看著就舒坦。
不像我,跟狗刨坑似的?!彼昧Π伊藥紫?,濺起點點黑渣。葉凡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
算是回應(yīng)。他蹲下身,鐵锨的邊緣貼著路面,手腕輕巧地一抖一壓,
新填入的瀝青混合物便服服帖帖地與舊路面融為一體,平整得如同鏡面。這動作看似簡單,
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精準(zhǔn)與控制力?!班?,這算啥,”大壯還在絮叨,聲音洪亮,
“想當(dāng)年,我老家那地界兒,山里可是真有神仙的!騰云駕霧,劍光一閃,老粗一棵樹,
咔嚓就兩半兒!那才叫本事!”他邊說邊比劃著,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葉凡臉上。
葉凡手里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算是給這位想象力豐富的工友捧了個場。他的目光專注地落在腳下的路面上,
仿佛那才是世間唯一值得關(guān)注的東西。2 黑暗降臨“嘿,你還不信!
”大壯被他的敷衍激起了勁頭,
正要展開他那些傳了不知多少代、早已面目全非的“神仙傳說”,
工地上空毫無征兆地驟然一暗!不是烏云蔽日那種漸變的昏暗,
而是像有人猛地拉上了一塊巨大無比的黑幕,瞬間吞噬了所有的光線。
前一秒還白得晃眼的太陽,后一秒就徹底消失了蹤跡。
整個天地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心悸的墨色之中。
所有的噪音——機器的轟鳴、工具的碰撞、人聲的喧嘩——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硬生生掐斷,
瞬間死寂。壓路機的引擎熄了火,工人們鏟瀝青的動作僵在半空,張大壯張著嘴,
那句沒說完的“神仙故事”卡在喉嚨里,只剩下驚恐的倒抽冷氣聲。所有人都本能地抬起頭,
望向那深不見底的、純粹的黑。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惡意,如同實質(zhì)的粘稠毒液,
從高天之上傾瀉而下,瞬間浸透了每一個毛孔。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溫,
而是一種深入骨髓、凍結(jié)靈魂的森寒。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驟然停止跳動,
隨即又瘋狂擂動,撞擊著胸腔,帶來窒息般的痛楚。無數(shù)人雙腿發(fā)軟,膝蓋一彎,
“噗通”、“噗通”跪倒在地,嘔吐聲、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壓抑不住的恐懼嗚咽,
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蔓延開來。就在這極致的黑暗和恐懼達到頂點的剎那,一個聲音炸響了。
這聲音無法形容其源頭,仿佛來自頭頂那片吞噬一切的黑幕深處,
又像是直接在每個人的顱骨內(nèi)、靈魂深處轟然爆開。它非男非女,非老非少,
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貪婪、殘忍和一種俯瞰螻蟻般的絕對漠然。
“桀桀桀桀……”刺耳的笑聲如同無數(shù)根生銹的鐵釘刮擦著玻璃,
瘋狂地鉆進每一個人的耳朵,攪動著腦髓。
……世界……弱小的靈魂……多么甜美的氣息啊……”聲音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陶醉和饑渴。
“成為我的……養(yǎng)料吧!”最后幾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所有幸存者的意識之上,
宣告著終極的絕望降臨。那聲音在虛空之中回蕩、疊加,仿佛來自無數(shù)個方向,
又歸于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核心——噬界老祖!這個名字帶著血淋淋的意味,
直接烙印在所有生靈的靈魂深處,無需解釋,只有本能的、源自生命最深處的恐懼和戰(zhàn)栗。
“啊——!”一個年輕工人最先崩潰,發(fā)出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叫,雙手死死抱住頭,
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這聲尖叫像是點燃了導(dǎo)火索,
絕望的哭喊、崩潰的嘶吼、無意識的嚎叫瞬間爆發(fā),匯成一片絕望的海洋。
有人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有人癱軟在地,屎尿失禁,惡臭彌漫開來。
張大壯那壯碩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著,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
死死盯著那片令人絕望的黑暗。老李癱坐在地上,渾濁的老眼望著那吞噬光明的天穹,
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在瞳孔深處燃燒。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混亂與絕望的深淵。
那純粹的黑,就是死亡的幕布。
3 劍出東方就在這片絕望的喧囂與惡意的籠罩達到沸點的剎那,工地上,
一個微不可聞的嘆息聲,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混亂與哀嚎,
落入了離他最近的張大壯和老李耳中?!鞍Α甭曇艉茌p,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一種被屢次打擾的、近乎麻木的無奈。仿佛一個只想安安靜靜睡個午覺的人,
被窗外沒完沒了的噪音吵醒了一次又一次。張大壯和老李猛地一激靈,像是被冰水澆頭,
驚恐而茫然地循聲望去。是葉凡。他不知何時已站直了身體,微微仰著頭,
目光穿透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望向高天之上某個無形的焦點。
那張沾著油污和汗?jié)n的平凡臉龐上,沒有任何工友們那種極致的恐懼或崩潰,
只有一種……被打斷了工作的煩悶?眉頭微蹙著,
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礙眼又極其麻煩的東西?!拔揖拖牒煤眯迋€路……”他低聲自語,
聲音里那份無奈清晰可聞,“不是蛇妖就是邪修入侵!煩不煩!
”這句話如同一個荒謬的咒語,瞬間凍結(jié)了張大壯和老李腦中所有的恐懼。他們僵在那里,
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這輕飄飄的話語里蘊含的意義,
更無法理解葉凡此刻那平靜得近乎詭異的神情。下一秒,葉凡動了。他向前邁出了一步。
不是在地面上行走,而是踏在了虛空之中!仿佛他腳下不是灼熱的瀝青和塵土,
而是一條無形的、通往天際的階梯。嗡——!一股無形的、溫和卻又沛然莫御的磅礴力量,
以他踏出的那只腳為中心,無聲地擴散開來。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顆石子,
激蕩起無形的漣漪。這漣漪拂過之處,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飛揚的塵土凝滯在半空,
工人們臉上噴濺的淚珠和唾沫星子懸停不動。
張大壯因恐懼而扭曲的表情、老李絕望癱倒的姿勢,全都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影像畫面,
凝固在崩潰與尖叫的瞬間。只有思維還在驚濤駭浪中瘋狂運轉(zhuǎn)。凝固的工地上空,
葉凡踏出了第二步、第三步……他的身形在凝固的時空中穩(wěn)定上升。隨著他每一步踏出,
他身上那件沾滿油污汗?jié)n、象征著凡俗勞作的藍色工裝,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枯葉,
無聲無息地開始分解、消散。點點微光逸散,
仿佛工裝的“存在”本身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直接抹去、轉(zhuǎn)化。褪去的工裝之下,
并非赤裸,而是顯露出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袍。那布料非絲非麻,流動著一種溫潤內(nèi)斂的光澤,
仿佛是由最純凈的月光織就,不染纖塵。寬袍大袖,樣式古樸簡潔,
衣袂在絕對靜止的空氣中,竟也如被無形的清風(fēng)吹拂,輕輕向后飄動,
劃出優(yōu)雅而飄逸的弧線。一股難以言喻的潔凈、高遠、超脫凡俗的氣息,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瞬間驅(qū)散了周遭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惡意帶來的陰寒。他整個人,
如同一柄洗盡鉛華、終于出鞘的絕世名劍,驟然顯露于這污濁絕望的天地之間!
他升到了離地數(shù)丈的空中,身形穩(wěn)定如山岳。雙手自然而然地負于身后,微微仰頭,
目光依舊平靜地穿透黑暗,鎖定著那惡意源頭的核心。姿態(tài)從容,飄逸出塵,
卻又帶著一種令天地失色的孤高與鋒銳。葉凡的目光,穿透了凝固的時空和粘稠的黑暗,
精準(zhǔn)地落在那片惡意漩渦的核心。他的嘴唇輕啟,聲音不大,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
卻如同蘊含著天地至理,清晰地穿透了虛空的距離,直接烙印在噬界老祖的感知之中,
更如同在每一個被恐懼攫住的地球生靈靈魂深處響起:“邪修,你殘害人間,
今日便將你斬于劍下。”不是宣告,不是挑戰(zhàn),而是一種平靜的陳述。
仿佛在陳述一個即將發(fā)生、無可更改的簡單事實。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這絕望的死水中漾開一圈圈微瀾,卻奇異地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驅(qū)散了些許噬界老祖那恐怖威壓帶來的靈魂凍結(jié)感。“狂妄?。?!
”噬界老祖那非人的、混合著無盡貪婪與暴虐的聲音,如同億萬道撕裂虛空的雷霆,
在所有人凝固的意識中轟然炸響!這聲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靈魂層面爆開,
帶著被螻蟻冒犯的滔天震怒和兇戾。純粹的黑暗劇烈地翻涌起來,仿佛沸騰的墨海,
一只巨大得無法形容、純粹由粘稠惡意和毀滅能量構(gòu)成的巨爪,猛地從那片黑暗漩渦中探出!
這巨爪遮天蔽日,其上布滿了不斷扭曲、哀嚎的怨魂面孔,
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和吞噬一切的吸力。巨爪出現(xiàn)的瞬間,
整個凝固的時空都開始劇烈震顫、扭曲,仿佛不堪重負的玻璃,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碎裂聲!
下方凝固的工地景象邊緣開始模糊、剝落,如同被打碎的鏡面。
巨爪的目標(biāo)只有一個——那個膽敢冒犯它威嚴的渺小白點,葉凡!
噬界老祖要用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
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蟲子連同他腳下那片脆弱的世界,一起碾成齏粉,
化作它血食的一部分!面對這撕裂凝固時空、裹挾著毀滅之威抓來的怨魂巨爪,
葉凡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他依舊單手負于身后,保持著那份令人心折的從容。
只是緩緩抬起了那只空著的右手,五指自然舒展,掌心向上,做了一個虛握的動作。
他沒有呼喚神兵利器,沒有念誦冗長咒訣,只是平靜地吐出一個字:“劍。”這聲音不高,
卻如同開天辟地之初的第一道敕令,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則之力,
穿透了凝固的時空和噬界老祖的滔天兇威,響徹寰宇。嗡——!遙遠的東方天際,
一道清脆悠揚、宛如龍吟的劍鳴驟然響起!這劍鳴初始極遠,細若游絲,
卻在響起的瞬間便已跨越了無盡空間,變得宏大無比,震蕩著每一寸空間!所有凝固的生靈,
靈魂深處都被這聲劍鳴狠狠觸動,仿佛靈魂本身都在與之共鳴、顫栗!一道碧青色的流光,
自東方地平線處沖天而起!它并非撕裂空間瞬移而至,而是遵循著某種玄奧的軌跡,
如同一條蘇醒的青龍,自大地深處騰躍而起,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和回歸主人的喜悅,
劃破濃稠的黑暗,留下一條久久不散的青痕。流光瞬間便至,懸停在葉凡虛握的右手前方。
光芒散去,顯露出它的本體——竟是一柄竹劍!劍身長約三尺,通體呈現(xiàn)出溫潤的碧玉之色,
仿佛是由一節(jié)最普通的青竹削磨而成,毫無尋常利刃的寒光與鋒芒。劍身筆直,
線條簡潔到了極致,只在劍柄處有幾道天然竹節(jié)形成的古樸紋路。沒有華麗的劍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