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河絕境工部小吏沈墨接到一紙催命符：一月內將二十萬石漕糧運抵北疆。
黃河封凍提前，千里河道已成死路。工部侍郎冷笑：“要么糧到，要么頭到。
”沈墨在冰裂紋研究中找到生機，卻遭同僚破壞圖紙。他闖入黑市，
以命相搏換來前朝秘器圖紙。改裝貨船為破冰巨獸，頂著漫天風雪北上。船隊撞碎冰層時，
朝廷快馬帶來圣旨：“運糧延誤，就地斬首！”沈墨看著身后掙扎求生的纖夫，
突然縱身跳入冰河。冰面轟然炸裂——糧船竟在漫天碎冰中沖出生路。邊關寒甲因糧得活，
京城龍椅上卻傳來旨意：“沈墨擅動軍糧，流放三千里?！?離京那日，
黃河岸邊新造的破冰船正撞開春汛的第一塊浮冰。---臘月初七，長安城像個凍僵的巨獸，
蜷縮在灰白的天幕下。嗚嗚的北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抽打在人臉上，又冷又麻。宣陽坊深處，
工部水部司那間低矮的值房里，炭盆奄奄一息，吐著最后一點吝嗇的紅光，
卻驅不散滲骨的寒意。沈墨伏在冰冷的榆木案上，鼻尖幾乎要碰到粗糙的麻紙。
他正全神貫注于手中一塊巴掌大的冰片。冰片邊緣銳利，在昏暗的光線下，
內部卻蜿蜒著無數(shù)細密如蛛網的紋路。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磨尖的細竹簽，
沿著其中一道最清晰的裂縫邊緣輕輕劃動，
試圖捕捉那裂紋瞬間蔓延開去時細微的“噼啪”聲。案頭一盞昏黃的油燈，
燈芯結了朵晦暗的燈花，將他專注的影子長長地投在斑駁的土墻上，
隨著燈火的跳動而搖曳不定。
值房里彌漫著一種陳年舊紙、劣質墨錠和揮之不去的陰冷濕氣混合的味道?！吧蚰?！
沈墨何在？”一個尖利急促的聲音像把冰錐，猛地刺破了值房的寂靜。
門簾“嘩啦”一聲被粗暴地掀開，卷進一股刺骨的血腥氣。
一個面白無須、身著深青內侍袍服的小黃門闖了進來，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卷明黃色的文書，
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不耐與倨傲的神情，目光像探針般在昏暗的屋子里掃了一圈，
最后釘在剛剛抬起頭的沈墨身上?！罢l是沈墨？速來接令！”沈墨心頭莫名一緊，
慌忙放下手中的冰片和竹簽，站起身，動作帶倒了案角一摞散放的舊檔冊，
“嘩啦”散落一地。他顧不得收拾，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聲音因驟然吸入冷氣而微?。骸跋鹿偕蚰я錾现I?！毙↑S門眼皮也不抬，
將手中那卷黃得刺眼的文書往沈墨懷里一塞，動作近乎是拋擲?！白约嚎窗?！
尚書省、戶部、工部聯(lián)署，北疆軍情如火，命你為此次冬漕特遣總管，一月之內，
務必督運二十萬石漕糧，解抵朔方軍鎮(zhèn)！逾期不至……”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細長的眼睛斜睨著沈墨驟然蒼白的臉，嘴角勾起一絲刻薄的弧度，“軍法從事，斬立決！
”那“斬立決”三個字，如同三柄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沈墨心口。
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頂門，四肢百骸瞬間僵硬麻木，連呼吸都停滯了。一月？
二十萬石？他下意識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檐角垂掛的粗大冰棱。值房里死寂一片，
只有散落的冊頁被門縫里鉆進來的寒風吹得微微翻動，發(fā)出窸窣的輕響，像是絕望的嘆息。
小黃門丟下話，不再看沈墨一眼，仿佛多待片刻都會沾上晦氣，轉身掀簾就走，
身影消失在門外呼嘯的風雪中。沈墨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著那卷冰冷的黃麻紙，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那卷紙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壓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
卻也讓他從最初的巨大眩暈中掙扎出來一絲清明。不行！不能就這么認命！
他幾乎是撲到那張堆滿冰片、圖紙和雜物的榆木案前，
粗暴地將那些視若珍寶的研究物件掃到一邊，騰出一塊地方。雙手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
猛地展開了那卷催命符。明黃的紙，墨黑的大印，
冰冷的字句——尚書省、戶部、工部鮮紅的官印像三塊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眼睛。
“一月為期”、“二十萬石”、“朔方軍鎮(zhèn)”、“逾期斬決”……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
扎進他的腦海。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口。他死死咬住牙關，
才將那口翻騰的氣血壓了下去。指尖因用力按壓在粗糙的紙面上，滲出了細小的血珠。
值房的門簾再次被掀動，帶進一股更猛烈的寒氣。是同僚王主事。他裹著厚實的裘皮，
圓胖的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憐憫、驚懼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幸災樂禍的神情，
探頭進來：“沈……沈墨？剛才是……”沈墨沒有回頭，只是死死盯著案上的文書，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困獸般壓抑的喘息。王主事嘆了口氣，聲音壓低，
帶著一種過來人的世故：“唉，沈老弟，這……這差事邪性啊！
我剛聽水部那邊傳過來的最新飛驛急報，說……說黃河龍門段，昨日……昨日已然封凍了！
比往年足足早了半個月！下游冰情更是洶洶，千里漕路，怕是……怕是已經斷了??！
”他頓了頓，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詭秘，
“這明擺著是有人給你挖了個天坑！那二十萬石糧，此刻只怕還在洛口倉曬太陽呢！一個月？
神仙也難辦！聽老哥一句勸，趕緊……趕緊想法子，走走門路，哪怕傾家蕩產，
也總比掉腦袋強啊！”王主事的話像一盆混著冰碴的冷水，兜頭澆下。千里冰封！
糧還在洛口！一個月！這幾個詞在他混亂的腦中瘋狂旋轉、碰撞?！白唛T路？
”沈墨猛地轉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王主事那張圓胖的、帶著虛假同情的臉，
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我一個八品小吏，清水衙門里刨食，俸祿剛夠糊口，父母早亡，
家徒四壁！我拿什么走？拿我這條不值錢的賤命嗎？”他慘然一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王兄好意，沈墨心領了。這坑，挖好了，就是等著我跳的。
”王主事被他眼中那股近乎瘋狂的絕望和戾氣懾住，臉上肥肉抖了抖，訕訕地縮回脖子，
嘴里含糊地嘟囔著“想開點”、“總有辦法”之類的廢話，腳底抹油般溜出了值房，
仿佛怕沾上沈墨身上那股不祥的死氣。門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風雪聲，
值房里只剩下沈墨粗重的喘息和油燈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巨大的絕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頹然坐倒在冰冷的胡凳上，
背脊抵著同樣冰冷的土墻，目光空洞地望著案上那盞將熄的油燈。完了。徹底完了。
冰封千里，糧在后方，期限如刀……這就是一個死局，
一個精心為他沈墨準備的、插翅難飛的死局。
工部侍郎那張永遠帶著矜持微笑、眼底卻藏著毒蛇般冷光的臉，
在絕望的黑暗中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是他！一定是他！
就因為上月駁回了其親信那個勞民傷財、虛報預算的河工方案？就為這點齟齬，
便要置自己于死地？冰冷的殺意和無邊的黑暗一起攥緊了他的心臟。他猛地閉上眼，
指甲深深摳進掌心，試圖用肉體的刺痛來抵御那滅頂?shù)慕^望。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
也許是漫長的一刻。案上那盞油燈的火苗掙扎著跳動了一下，昏黃的光線搖曳著，
恰好落在他先前研究的那塊布滿蛛網般裂紋的冰片上。冰片內部，
那些細密、復雜、看似雜亂無章的紋路，在微弱的光線下，竟隱隱透出一種奇異的美感，
一種……遵循著某種神秘力量而生的秩序感！沈墨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那渙散絕望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了冰片內部那繁復交錯的裂紋上。
冰裂……裂紋……冰層……破開……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
如同黑暗中驟然劈下的一道閃電，瞬間撕裂了籠罩他的無邊絕望！冰！河面上是冰！
厚厚的、阻斷航路的冰！既然冰會裂開，會沿著紋理破碎，那……是否有一種力量，
可以人為地引導、甚至利用這種破裂？就像他無數(shù)次用竹簽沿著冰片的紋路輕輕一劃，
便能令其瞬間崩解？這念頭一起，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他求生的本能！
死水般的血液重新開始奔涌，幾乎凍僵的腦子飛速運轉起來。
他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撲到案前，甚至顧不得被撞疼的膝蓋，
一把抓起那塊冰片，湊到眼前，借著昏光，
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審視著那些細微的紋路走向，
手指無意識地沿著冰片邊緣那些他劃下的刻痕描摹著。有門！一定有門！他像瘋了一樣，
在狹窄的值房里翻箱倒柜。
代河工關于冰情觀測、冰層結構、甚至一些關于“冰劃子”、“破凌舟”等粗陋設想的檔冊，
被他粗暴地扯了出來，堆滿了整張案幾。他埋首其中，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饑餓，
忘記了那卷催命的黃紙，眼中只剩下那些發(fā)黃的紙頁上模糊的字跡和簡陋的草圖。
“冰層之堅，非人力可破……然其性脆，循其理紋而擊之，
或可事半功倍……”“前朝匠作大監(jiān)宇文愷曾造‘碎凌車’，以巨木為槌，鐵索懸之，
借水力沖擊冰面，惜乎笨重難行，效用不彰……”“冰裂之紋，多起于薄弱處，
或受外力不均處……”一行行文字，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他這個瀕死的人，
用求生的本能和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一點點串聯(lián)起來。一個模糊的、驚世駭俗的構想，
在他腦中逐漸成型——不再是笨重的錘砸，而是引導！是利用冰層自身的脆弱紋理，
用最省力、最直接的方式，像劃開薄絹一樣，切開這千里冰封的死局！他抓起炭筆，
手因為激動和寒冷而劇烈顫抖，在鋪開的麻紙上瘋狂地勾畫起來。線條歪斜、凌亂，
卻帶著一種豁出性命的狂熱。他要設計一種前所未有的船！一種能在冰封的河面上，
像犁開凍土一樣，切開堅硬冰層的船！不知熬了多久，案上積滿了廢棄的草稿。
當窗外透進第一絲慘淡的灰白曙光時，沈墨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終于燃起了兩簇跳動的火焰。
一張相對清晰的草圖在麻紙上誕生了！那草圖中央，是一艘線條粗獷的貨船輪廓。
船首部分被徹底改造，不再是平緩的弧度，而是夸張地向前下方延伸、收束，
形成一個巨大、厚重、如同犁鏵般尖銳的沖角！沖角的兩側，并非光滑的斜面，
而是設計成層層疊疊、如同巨大鋸齒般的銳利結構！
草圖旁邊密密麻麻標注著沈墨潦草的字跡：“沖角需精鐵鑄就，內嵌硬木支撐，
前銳后重……鋸齒狀凸起，非為切割，乃為引導冰裂！循冰層紋理薄弱處切入，施以沖力，
應力傳導，令其自內部崩解……”更令人矚目的是船身兩側，
各延伸出一排結構復雜的巨大支架，支架末端連接著沉重的、布滿尖銳棱角的巨大鐵錘！
草圖旁批注：“船行沖擊為主，側錘為輔！遇極厚冰層或船首沖力受阻時，
兩側鐵錘依次輪番猛烈錘擊冰面?zhèn)纫肀∪跆帲〈讻_力與側翼錘擊形成合力，撕開冰層！
此乃‘破冰犁鏵，裂冰重錘’！”沈墨看著這張凝聚了他所有希望、智慧與瘋狂構想的草圖，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疲憊幾乎要將那點光亮壓垮，但一種絕處逢生的亢奮支撐著他。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張至關重要的草圖卷好，貼身藏入懷中，那粗糙的麻紙隔著單薄的官袍，
帶著一種滾燙的觸感，緊貼著他的心臟。他必須立刻去找老韓！
那個在工部匠作營里摸爬滾打了一輩子、沉默寡言卻手藝通神的老匠頭！
只有老韓能看懂這張圖，也只有老韓，或許能在這絕境中，幫他尋到一線渺茫的生機！
2 生死圖紙沈墨猛地推開值房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頭扎進了漫天呼嘯的風雪之中。
冰冷的雪片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他卻渾然不覺，
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匠作營的方向狂奔而去。腳下的積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在他身后留下兩行深深淺淺、歪歪扭扭的足跡，很快又被新的風雪覆蓋。匠作營深處，
那間彌漫著松木、桐油和鐵銹味道的工棚里，爐火熊，
映照著一張張被炭灰熏黑、布滿汗水的疲憊臉龐。
叮叮當當?shù)蔫F錘敲擊聲和木料鋸割聲混雜在一起，喧囂而沉悶。老韓正佝僂著背，
湊在爐火旁，瞇著眼仔細打磨著一件精巧的榫卯構件。
火光在他溝壑縱橫、如同老樹皮般的臉上跳躍，那雙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
專注于指尖的方寸之地。他那雙布滿厚繭、傷痕累累的大手，沉穩(wěn)得如同磐石。“韓老！
韓老！”沈墨帶著一身寒氣沖了進來，聲音嘶啞急切。老韓抬起頭，看到沈墨的模樣，
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沈墨官袍凌亂，頭發(fā)被風吹得如同亂草，
臉上毫無血色，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老韓放下手中的活計，用圍裙擦了擦手，沒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沈墨到角落避風處說話。
沈墨一把將老韓拉到角落堆積的木料后面，警惕地掃視了一眼周圍忙碌的匠人，
確定無人注意，才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那張被汗水浸得微潮的草圖，小心翼翼地展開。
“韓老，您看！您快看看這個！冰封千里，漕運斷絕，上頭只給我一個月！
一個月要運二十萬石糧去朔方！這是要我的命?。∥摇易聊チ艘凰?，只能賭這個了！
”沈墨的聲音又快又低，帶著破釜沉舟的絕望和一絲孤注一擲的希冀。
老韓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撫過麻紙上那些粗獷卻充滿力道的線條。
當他看到那船首猙獰的犁鏵狀沖角，尤其是兩側那結構復雜、標注著“裂冰重錘”的支架時，
他那雙閱盡滄桑、早已波瀾不驚的眼睛里，驟然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握著圖紙的手，
竟也微微顫抖起來?！斑@……這……”老韓的聲音干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
“這船首……這沖角……引導冰裂？還有這側錘……輪番轟擊薄弱處？合力撕開？妙！妙??！
簡直是奪天地造化之工！沈主事，你……你是怎么想出來的？”他猛地抬頭，
目光灼灼地盯著沈墨，如同看著一塊絕世璞玉?！笆潜?！是冰的裂紋！”沈墨急切地解釋，
抓起旁邊一塊廢棄的木料碎片，在上面迅速畫出幾道代表冰裂的紋路，“冰層看著堅硬無比，
實則內部布滿這種脆弱紋理！只要找準位置，用足夠的力量，循著這個‘理’去‘破’，
而不是蠻力硬撼！這沖角前端設計成鋸齒狀，就是模仿冰裂的紋路，切入一點，
引導裂痕迅速蔓延！再加上兩側重錘的轟擊，擴大裂口！船就能像犁破凍土一樣，
強行沖開冰面！”老韓聽得頻頻點頭，眼中精光更盛：“是這個理！是這個理！
老夫打了一輩子鐵，鑿了一輩子木頭，就服一個‘理’字！你這圖，有門道！
”他粗糙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圖紙上，“不過，這沖角……必須用上好的精鐵！尋常鐵料，
撞上厚冰，幾下就得崩裂！還有這支架，要承受重錘反復轟擊的反震之力，
非百年以上的鐵力木不可！結構還得再加固……”“韓老！
”沈墨一把抓住老韓布滿老繭的手，那雙手粗糙卻異常溫暖有力，“材料！工期！您比我懂！
我……我這就去洛口倉催糧，去調集能用的舊船！這船……這‘破冰船’的改造，
全仰仗您老了！需要什么，您只管開口！哪怕是砸鍋賣鐵，賣了我這條命，
我也……”“別說喪氣話！”老韓猛地打斷他，渾濁的眼中射出一種屬于匠人的執(zhí)拗和豪氣，
“老頭子活了這把年紀，能親手造出這等能劈開黃河冰蓋的‘神兵’，死也值了！
材料……工部庫里，或許還能摳出點壓箱底的硬貨！人手……我這幫老兄弟，手藝還在！
只要主事你頂住上頭的壓力，給我們搶出時間！”“好！
”沈墨只覺得一股滾燙的血氣直沖頭頂，
連日來的絕望、恐懼似乎都被這老匠人眼中的火焰驅散了幾分。他重重點頭，目光交匯，
一切盡在不言中?！笆虏灰诉t，我立刻去洛口！韓老，這里就拜托您了！
”沈墨將圖紙鄭重地交到老韓手中，如同交付自己的性命。老韓用力點頭，
將圖紙小心地貼身藏好。沈墨轉身沖出工棚，再次投身于風雪之中。他直奔工部車馬處，
亮出那份催命符般的任命文書，幾乎是咆哮著勒令調撥快馬。
管事的胥吏被他眼中那股豁出一切的狠厲震懾，不敢怠慢，很快牽來一匹還算健壯的黃驃馬。
風雪更大了，天地間一片混沌。沈墨翻身上馬，狠狠一鞭抽在馬臀上，黃驃馬吃痛，
長嘶一聲，奮開四蹄，馱著他沖出了長安城巍峨的明德門，朝著東南方洛口倉的方向，
頂著漫天風雪，狂奔而去。馬背上的顛簸冰冷刺骨，但沈墨的心頭卻燃著一團火。
韓老的認可和支持，如同在無邊黑暗中點亮了一盞燈。他必須爭分奪秒！趕到洛口，
勒令倉吏立刻裝船！哪怕只有幾條舊船，也要立刻開始改造！時間！他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寒風如刀，割在臉上生疼。沈墨伏低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吶喊：快！再快一點！
沈墨在洛口倉的咆哮和奔波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熱氣。當他帶著滿身風雪和疲憊，
深一腳淺一腳地再次踏入工部匠作營那熟悉的工棚時，迎接他的不是熱火朝天的敲打，
而是一片死寂般的寒冷和混亂。工棚里爐火黯淡，幾乎熄滅。
幾個老匠人神情木然地坐在冰冷的木墩上，眼神空洞。
地上散落著折斷的鋸條、崩了口的鑿子，
還有幾塊顯然是被巨力砸斷的、用于制作支架模型的上好硬木。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絕望的、被摧毀后的頹敗氣息。老韓佝僂著背，
獨自蹲在角落一堆狼藉的木料旁。他手里緊緊攥著一把扭曲變形的鐵尺，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布滿皺紋的臉上是一種近乎凝固的悲愴和憤怒。聽到腳步聲，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當看清是沈墨時，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瞬間涌起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深重的愧疚。
“沈……沈主事……”老韓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輪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千斤重負。
他顫抖著，試圖站起來，雙腿卻如同灌了鉛，踉蹌了一下。沈墨的心，
在看到老韓眼神的那一刻，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沉入了無底深淵。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脖頸。他幾乎是撲了過去，
聲音變了調：“韓老！出什么事了？船……圖紙呢？”老韓痛苦地閉上眼，
渾濁的淚水從布滿溝壑的眼角滾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松開緊握鐵尺的手，
露出掌心下壓著的一團東西。那團東西，曾經是沈墨寄托了全部身家性命的破冰船草圖。
如今，它被揉捏得不成樣子，上面布滿了骯臟的泥腳印，還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最關鍵的核心部分——船首那犁鏵沖角的內部結構、兩側裂冰重錘的聯(lián)動機關設計圖，
被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用尖銳的器物完全刮去！只留下幾道深深的、觸目驚心的劃痕，
像一道道丑陋的傷疤，橫亙在原本充滿生機的線條之上。圖紙邊緣，
還有幾處被火燒焦的黑色卷邊，散發(fā)出淡淡的焦糊味?！罢l干的？！
”沈墨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天靈蓋，眼前陣陣發(fā)黑。他猛地抓住老韓的胳膊，
指甲幾乎嵌進老匠人枯瘦的皮肉里，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絕望而撕裂、變形，
如同瀕死的野獸在咆哮。老韓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嘴唇哆嗦著，
昨夜……營里沒人……沖進來……二話不說……就搶……就砸……就燒……”他猛地睜開眼，
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屈辱，
踹在胸口……圖紙……圖紙就被他們搶走……當場……當場就毀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嘴角滲出一絲暗紅的血沫。趙錄事！工部侍郎的心腹走狗！
沈墨只覺得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凍結了全身血液，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圖紙被毀！
核心機密被剜去！這不僅僅是斷了他的生路，
更是將他和那些指望著這條船活命的纖夫、工匠，乃至邊關數(shù)十萬將士，
一起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工部侍郎那張永遠帶著虛偽笑容的臉，
此刻在沈墨扭曲的視野里，變得無比猙獰。好狠！好毒！不僅要他的命，
還要徹底碾碎他最后一絲掙扎的希望！連這搏命求生的機會，都不肯給！絕望，
如同最濃稠的墨汁，再次洶涌而來，瞬間將他淹沒。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更冰冷，更徹底。
他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工棚里死寂一片，
只有老韓壓抑的咳嗽聲和爐中余燼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輕響，像是對這場無聲謀殺的嘲諷。
沈墨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團被徹底毀掉的圖紙上，那上面的每一個污痕，每一道劃痕，
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冰河的死寂，工部侍郎的冷笑，
朔方將士缺糧的哀嚎，
還有……那柄懸在他頭頂?shù)摹皵亓Q”鍘刀……無數(shù)恐怖的畫面在他腦中瘋狂閃現(xiàn)、炸裂。
不行！不能就這么完了！就算圖紙被毀，就算核心被剜去，
這世上……這世上難道就只有他一個人想過破冰？一個更加瘋狂、更加絕望的念頭，
如同在無盡深淵中抓住的一根帶刺的荊棘，猛地刺穿了他的意識！黑市！
長安城那些藏污納垢、見不得光，卻也包羅萬象、無所不有的鬼市！那里是亡命徒的天堂，
是禁忌之物的集散地！傳說那里能買到前朝的宮廷秘方，能雇到西域的亡命刀客，
甚至……能淘到早已失傳的機關圖譜！圖紙毀了？技術核心被剜走了？那他就去黑市找！
用命去找！去賭那萬中無一的可能！沈墨眼中那幾乎熄滅的火焰，
驟然間爆發(fā)出一種近乎妖異的、不顧一切的光芒。他猛地松開抓著老韓的手，
看也沒看那團廢紙，轉身就往外沖！“主事！沈主事！你去哪？”老韓在他身后嘶聲喊道，
帶著驚惶。沈墨的腳步在工棚門口頓住，卻沒有回頭。風雪灌進來，
吹得他單薄的官袍獵獵作響。他的聲音在呼嘯的風聲中傳來，冰冷、嘶啞，
卻又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后路的決絕：“去……買命！”長安城，光德坊，鬼市。這里沒有光，
只有影。狹窄、骯臟、曲折如迷宮般的巷道深處，
彌漫著劣質脂粉、陳年血腥、腐臭垃圾和某種奇異香料混合的、令人作嘔的復雜氣味。
兩旁是低矮歪斜、仿佛隨時會倒塌的棚屋，黑洞洞的門窗如同野獸貪婪的口。
偶爾有穿著破爛、眼神陰鷙的身影在陰影里一閃而過，帶來一陣寒意。
空氣里飄蕩著壓抑的竊竊私語，如同鬼魂的嘆息。
沈墨裹緊身上一件從當鋪里廉價換來的、散發(fā)著霉味的破舊羊皮襖，
大半張臉都縮在豎起的骯臟領子里，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警惕如孤狼的眼睛。
他懷里揣著僅剩的、也是最后的家當——母親留給他的一支成色普通的銀簪，
還有他八品官身最后一點可憐的俸祿碎銀。這點東西，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鬼市，
無異于杯水車薪。他像一條滑溜的魚，在陰暗潮濕的巷道里穿行。目標明確：找“疤眼劉”。
一個在工部底層小吏間流傳的隱秘名字，據(jù)說這人是鬼市的“包打聽”，只要價錢合適，
沒有他找不到的門路?！鞍萄蹌?？
”一個蹲在墻角、正在磨一把銹跡斑斑匕首的瘦猴般漢子抬起頭，一只眼睛渾濁，
另一只眼睛的位置只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他上下打量著沈墨，
眼神里充滿了估量和不加掩飾的貪婪，“找劉爺？有事？”沈墨沒說話，
只是從懷里摸出那支銀簪，在手中掂了掂，銀簪在幽暗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反光。
瘦猴的獨眼立刻亮了起來?！皫贰！鄙蚰穆曇魤旱煤艿停瑤е蝗葜靡傻睦溆?。
瘦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飛快地收起匕首，起身在前面帶路。七拐八繞，
穿過幾條更加污穢不堪、堆滿垃圾的窄巷，最終停在一扇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前。
門縫里透出一點昏黃的光。“劉爺，有買賣上門！”瘦猴敲了敲門，聲音諂媚。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股濃烈的劣質酒氣和汗臭味撲面而來。門內光線昏暗，
隱約可見一個身材異常高大、幾乎頂?shù)降桶苛旱膲汛T身影。
這人臉上果然有一道從額頭斜劈到嘴角的巨大刀疤，如同一條猙獰的蜈蚣，
使得他原本兇悍的面容更添幾分恐怖。他僅剩的一只眼睛，如同禿鷲般銳利，
瞬間鎖定了沈墨。“什么事？”疤眼劉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
沈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緊張和本能的恐懼，迎著那毒蛇般的目光，
一字一句道：“我要買圖。破冰船的圖。能切開黃河厚冰的船圖！前朝的，古墓的，
海外的……都行！只要能破冰！”他再次拿出那支銀簪和一小塊碎銀，放在掌心，
遞到疤眼劉面前，“這是我的全部?！卑萄蹌⒛侵华氀燮沉艘谎凵蚰浦心屈c可憐的財物，
嘴角咧開一個極其殘忍、充滿嘲弄的弧度，發(fā)出“嗬嗬”的怪笑，
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捌票?？切開黃河厚冰？小子，你怕是凍昏了頭吧？
”他巨大的身軀往前壓迫一步，帶來的陰影幾乎將沈墨完全籠罩，“就憑這點破爛玩意兒，
想買能劈開黃河的‘神兵’圖？你當爺爺這里是開善堂的？”他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
一把打掉沈墨手中的銀簪和碎銀。銀簪掉落在泥濘的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碎銀滾了幾滾，
消失在污穢的角落里?！皾L！”疤眼劉如同驅趕蒼蠅般低吼道，眼中兇光畢露，“再啰嗦，
老子把你拆了喂狗！”巨大的羞辱和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沈墨。那點微弱的希望之光，
如同風中的殘燭，眼看就要徹底熄滅。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身首異處的結局，
看到韓老和那些工匠絕望的眼神，看到朔方城頭因斷糧而倒下的軍旗……不！絕不！
一股源于生命最本源的、近乎野獸般的瘋狂兇性，在極致的壓迫下轟然爆發(fā)！
理智的堤壩徹底崩潰！沈墨的眼睛瞬間變得血紅！
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絕望的咆哮：“我的命?。?！”這聲咆哮，如同平地驚雷，
在狹窄污穢的巷道里炸開！沈墨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
身體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力量！他根本沒有去撿地上的銀簪，
而是猛地、用盡全身力氣一頭撞向疤眼劉那如同鐵塔般的身軀！“砰！”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疤眼劉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同歸于盡氣勢的撞擊撞得一個趔趄，
后背重重撞在門框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那只獨眼中瞬間充滿了驚愕和暴怒！“找死！
”疤眼劉怒吼一聲，巨大的拳頭帶著風聲，如同鐵錘般朝著沈墨的頭顱狠狠砸下！
這一拳若是砸實，足以將頭顱打得粉碎！千鈞一發(fā)之際，沈墨猛地側身！
拳風擦著他的耳畔掠過，砸在旁邊的土墻上，竟砸出一個淺坑，土塊簌簌落下！
沈墨甚至能感覺到那拳風刮過臉頰的刺痛！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支配了一切！在躲開致命一拳的同時，
沈墨的右手如同毒蛇般閃電般探出！目標不是疤眼劉的要害，
而是他腰間懸掛的一個毫不起眼的、用臟污油布包裹著的狹長筒狀物！沈墨在工部多年，
對各種圖紙卷軸極其熟悉！直覺告訴他，那油布筒里，很可能就是他賭命要找的東西！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油布！就在他即將抓住的瞬間，
疤眼劉的左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抓住了沈墨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幾乎要將他的腕骨捏碎！
劇痛傳來！沈墨卻不管不顧，借著身體前沖的慣性，
另一只手狠狠朝著疤眼劉臉上那道巨大的傷疤摳去！疤眼劉下意識地偏頭躲避。就是現(xiàn)在！
沈墨被抓住的右手猛地發(fā)力一拽！借著疤眼劉抓握的力量和自身下墜的體重，“嗤啦”一聲！
那油布筒竟被他硬生生從疤眼劉的腰帶上扯了下來！連接處的皮繩應聲而斷！“混賬??！
”疤眼劉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獨眼瞬間血紅！他松開沈墨的手腕，
巨大的手掌如同泰山壓頂般朝著沈墨的天靈蓋拍下！這一掌，帶著必殺的暴怒！
沈墨扯下油布筒的瞬間，身體就因巨大的慣性向前撲倒！
疤眼劉那致命的一掌擦著他的后背拍空，狠狠拍在地上，濺起一片污濁的泥水！
沈墨如同滾地葫蘆般摔在泥濘里，顧不得渾身劇痛，
也顧不得身后疤眼劉暴怒的咆哮和沉重的腳步聲，雙手死死抱住那個冰冷的油布筒，
連滾帶爬地翻身而起！跑！必須跑！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朝著來時的、迷宮般的巷道深處亡命狂奔！身后，
是疤眼劉如同受傷巨熊般的狂怒咆哮和沉重如擂鼓的追趕腳步聲！
還有那個帶路的瘦猴驚恐的尖叫！“抓住他！宰了他！把東西搶回來！
”風聲、心跳聲、粗重的喘息聲、身后越來越近的死亡腳步聲……交織成一片。
沈墨在黑暗的迷宮中跌跌撞撞，肺像要炸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他不敢回頭，
只知道死死抱住懷里的油布筒，那是他用命換來的、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冰冷的油布筒緊貼著胸口，帶著一種詭異的灼熱感，仿佛里面封印的不是圖紙，
而是一顆即將引爆的驚雷。身后疤眼劉那如同附骨之蛆的沉重腳步聲和暴怒的嘶吼，
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幾乎要將他吞噬。沈墨肺里像塞滿了燒紅的炭塊，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雙腿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巷道幽深曲折，
如同巨獸的腸道，兩側低矮的棚屋投下扭曲怪誕的陰影。他慌不擇路，
一頭撞進一條堆滿破爛籮筐的死胡同！完了！前無去路！他猛地剎住腳步，絕望地轉身。
巷口，疤眼劉那鐵塔般的身影已經堵在那里，僅剩的獨眼中燃燒著噬人的怒火，
巨大的身軀將本就狹窄的巷口堵得嚴嚴實實。他一步步逼近，
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蕩，如同催命的鼓點?！靶‰s種……跑?。吭趺床慌芰?？
”疤眼劉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殘忍的快意。他緩緩抬起蒲扇般的大手，
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沈墨背靠著冰冷的、散發(fā)著霉味的土墻，退無可退。
他死死盯著步步逼近的死亡陰影，一只手依舊緊緊護著懷里的油布筒，
另一只手卻悄悄摸向身后腰間——那里藏著他最后一件東西，一把在洛口倉混亂中，
從一個凍斃流民尸體旁撿到的、銹跡斑斑的短匕。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
“把東西……交出來！”疤眼劉走到近前，巨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了沈墨。他伸出手，
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沈墨沒有動，只是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低喘，像一只被逼到角落、準備殊死一搏的野獸?！罢宜?！
”疤眼劉耐心耗盡，眼中兇光大盛，巨掌帶著風聲，狠狠抓向沈墨的脖子！
就在那巨掌即將觸及咽喉的剎那！沈墨動了！他護著油布筒的左手猛地向上一揚，
一大把冰冷的、帶著腥臭味的污泥劈頭蓋臉地砸向疤眼劉的面門！這是他剛才摔倒時，
下意識抓在手里的！“噗！”污泥糊了疤眼劉一臉！那巨大的刀疤被污物覆蓋，
僅剩的獨眼也瞬間被糊住！“??！”疤眼劉發(fā)出一聲驚怒交加的痛吼，動作不可避免地一滯！
就是現(xiàn)在！沈墨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兇光！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
握著那把銹跡斑斑的短匕，用盡全身的力氣和速度，
朝著疤眼劉因驚怒而微微暴露出的、沒有護甲遮擋的腰肋軟處，狠狠捅了過去！“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