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里像是卡了一團(tuán)燒紅的炭,每一次吞咽都帶起撕裂般的劇痛。
粗糙的紙屑混合著微咸的血腥味,頑固地黏在食道壁上,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里火辣辣的灼燒感。我蜷縮在冰冷的巖石縫隙里,
牙齒不受控制地打著顫,發(fā)出咯咯的輕響。不是因為冷,
雖然這裹挾著沙礫的寒風(fēng)確實像刀子一樣割著裸露在破爛T恤外的皮膚。
是因為一種深入骨髓的荒謬和絕望,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心臟,越收越緊。彩票。
的薄紙片——價值兩億三千萬的奇跡——此刻正化作一團(tuán)濕漉漉、帶著我鮮血和唾液的紙漿,
沉甸甸地墜在我的胃袋深處?!皟蓛|三千萬…沒了…” 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fēng)箱,
每一個字都刮得喉嚨生疼。我咧開嘴,嘗到了鐵銹味,那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幾分鐘前,
我還在彩票站門口,心臟狂跳地捏著那張滾燙的紙片,刺眼的陽光晃得我睜不開眼,
巨大的喜悅和隨之而來的、對未來的茫然恐慌交織在一起,幾乎將我淹沒。下一秒,
天旋地轉(zhuǎn),熟悉的瀝青馬路和喧囂人聲如同被橡皮擦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腳下硌腳的粗糲砂石、鼻端濃重的塵土和某種陌生植物腐敗的混合氣息,
還有頭頂那片灰蒙蒙、低垂得仿佛要壓下來的鉛色天空。穿越?
這種只存在于小說和論壇灌水帖里的玩意兒?胃里那團(tuán)彩票紙漿的存在感從未如此鮮明。
它像一個冰冷的、充滿嘲諷的紀(jì)念碑,紀(jì)念著我那持續(xù)了不到五分鐘的億萬富翁生涯,
以及隨之而來的、墜入未知深淵的現(xiàn)實。“操!” 我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巖石上,
指骨傳來鉆心的疼痛,但也壓不住那股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憋屈和憤怒。兩億三千萬!
那是能買下多少套房,能讓家人過上怎樣無憂無慮生活的數(shù)字!就這么…沒了?不,
比沒了更糟!它成了一種致命的負(fù)擔(dān),一個必須永遠(yuǎn)爛在肚子里的秘密!
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用凍得麻木的手指狠狠掐著太陽穴。
痛感讓我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點。彩票,實體憑證,沒了。但數(shù)字呢?
那組改變命運的數(shù)字,
像是用烙鐵燙在腦子里一樣清晰:07, 15, 23, 31, 42, 48,
藍(lán)球09。它們還在??稍谶@里,在這個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世界,這組數(shù)字還有什么意義?
去跟誰兌獎?跟天上飛過去的那只長得像翼龍和禿鷲雜交品種的怪鳥嗎?
目光掃過這片荒涼貧瘠的土地。稀疏的、長著尖銳倒刺的低矮灌木,扭曲怪異的枯樹,
遠(yuǎn)處地平線上隱約起伏的、光禿禿的山巒輪廓??諝庵袕浡还傻牧蚧俏丁]有路標(biāo),
沒有人煙,只有死寂和一種無形的、令人不安的壓力。生存?;钕氯ァ?/p>
這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胃袋因為饑餓開始痙攣,喉嚨的疼痛提醒我需要水分。
我掙扎著站起來,身體因為寒冷和脫力而微微搖晃。必須離開這片開闊地,
找個能暫時躲避風(fēng)寒和未知危險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必須弄清楚這是什么鬼地方!
憑著本能和一點野外生存的常識(感謝《荒野求生》紀(jì)錄片),
我朝著相對背風(fēng)、地勢略高的方向挪動。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破爛的運動鞋踩在碎石上硌得腳底板生疼。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愈發(fā)昏暗,
就在我?guī)缀跻^望的時候,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稀疏的樹林。樹林邊緣,有一條渾濁的小溪流過。
我?guī)缀跏菗涞较叺摹n櫜坏盟|(zhì)如何,捧起渾濁的水就往嘴里灌。
冰涼的水帶著濃重的土腥味沖進(jìn)喉嚨,暫時緩解了火燒火燎的感覺,
但胃里那團(tuán)紙漿的存在感似乎更清晰了。幾捧水下肚,胃部的空虛感反而更加強(qiáng)烈,
饑餓像一只無形的爪子攥緊了我的內(nèi)臟。就在我喘息著,
試圖分辨樹林深處是否有可食用的東西時,一陣異樣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不是風(fēng)聲,
不是水聲,而是…馬蹄聲?還有金屬摩擦碰撞的輕微聲響!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有人!
是敵是友?幾乎是條件反射,我連滾帶爬地躲進(jìn)旁邊一塊巨大的風(fēng)化巖石后面,屏住呼吸,
只露出一只眼睛緊張地窺視聲音傳來的方向。煙塵揚起。幾匹…生物出現(xiàn)了。
它們有著馬的大致輪廓,但體型更加粗壯,覆蓋著粗糙的深褐色短毛,頭顱更大,吻部突出,
嘴里探出幾顆彎曲的獠牙,鼻孔噴著粗重的白氣。是某種類似科多獸的生物?
騎在它們背上的,是類人生物。穿著簡陋的、由皮革和粗糙金屬片拼接的護(hù)甲,
腰間掛著彎刀或短斧,皮膚是風(fēng)吹日曬后的古銅色,
臉上帶著風(fēng)霜刻下的痕跡和一種長期在危險邊緣行走的警惕。他們的眼神銳利如鷹,
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隊伍中間,
一輛由兩頭更大體型的馱獸拉著的、蒙著厚厚油布的板車發(fā)出吱呀的呻吟。押運?商隊?
還是…掠奪者?我大氣不敢出,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這些家伙看起來絕非善類,
身上帶著一股濃重的、混合著汗味、血腥味和塵土的氣息,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
他們似乎在趕路,速度不快不慢。經(jīng)過我藏身的巖石時,其中一個騎手,
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眼神尤其兇狠的家伙,突然勒住了韁繩。
他的坐騎不安地噴了個響鼻。刀疤臉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藏身的巖石,
又緩緩移向旁邊渾濁的小溪,
最后落在我剛才喝水時留下的一片濕漉漉的痕跡和幾個凌亂的腳印上。我的心跳驟然停止!
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意義不明的咕噥,像野獸的咆哮。
旁邊幾個騎手立刻警覺起來,手按上了腰間的武器,目光也齊刷刷地投向巖石這邊。
氣氛瞬間凝固,充滿了冰冷的殺意。跑?在這片開闊地,
兩條腿怎么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馱獸?更何況我饑寒交迫,虛弱不堪!不跑?難道等死?
就在我大腦一片空白,冷汗瞬間浸透后背的剎那,那個刀疤臉卻并沒有下令攻擊。
他的目光在我藏身的巖石上停留了幾秒,眉頭緊緊皺起,像是在權(quán)衡著什么。最終,
他嘴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呼哨,猛地一抖韁繩,催促坐騎繼續(xù)前進(jìn)。整個隊伍也隨之加速,
煙塵滾滾地朝著遠(yuǎn)方奔去,很快消失在暮色籠罩的地平線。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
我才敢大口喘息,渾身癱軟地靠著冰冷的巖石滑坐在地,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完全浸透。
剛才那一瞬間,死亡的氣息是如此真切。但刀疤臉最后的眼神,那種帶著審視、疑惑,
最終化為某種…不屑和放棄的復(fù)雜眼神,卻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里。為什么?
他明明發(fā)現(xiàn)了異常,為什么不搜查?是我留下的痕跡太微不足道?還是…我這個人本身,
在他眼中根本不值得浪費時間和精力?就像路邊一顆礙眼的石子,踩過去都嫌硌腳?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涌了上來,但很快又被冰冷的現(xiàn)實取代。在這個世界,
我似乎連成為“威脅”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穿著怪異、手無寸鐵、連基本生存都成問題的異鄉(xiāng)人,
在那些武裝到牙齒的“本地人”眼中,恐怕連最底層的流民都不如。我的存在,渺小如塵埃。
胃里的彩票紙漿又開始隱隱作痛,像是在嘲笑我的妄想。兩億三千萬?在這里,
它連一個銅板都不值。不,它甚至是個定時炸彈!
如果被人知道我曾擁有過那樣“超出認(rèn)知的巨額財富”…刀疤臉那冰冷的眼神瞬間閃過腦海,
我打了個寒顫。剖腹取票?懸賞榜?那個血淚案例絕非危言聳聽!
“銷毀彩票(物理)…” 我喃喃自語,下意識地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喉嚨。
第一步完成了,雖然過程痛苦不堪。那么下一步呢?知識降維套現(xiàn)流?我環(huán)顧四周,
貧瘠的土地,渾濁的水源,低矮的灌木…樹皮!蘆葦!衛(wèi)生紙制造術(shù)!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火光。在現(xiàn)代社會廉價到幾乎被忽略的東西,
在這個看起來衛(wèi)生條件堪憂的世界,會不會是稀缺品?特別是對所謂的“貴族”?
可行性在腦海中快速推演。原料:樹皮(韌皮部纖維)、蘆葦(莖稈纖維)。
工藝:浸泡、捶打、分離纖維、抄造、干燥。原理簡單,
工具…可以想辦法用石頭和木頭替代!
關(guān)鍵點在于“包裝”和“定價”——必須把它塑造成奢侈品!貴族專享!如廁圣品!
迎合他們追求身份象征和享受的心理!一股微弱的熱流在冰冷的絕望中升起。活下去,
也許有戲?至少,這比“彩票心理學(xué)詐騙流”(用彩票概念騙錢)風(fēng)險低得多,
也比“硬核生產(chǎn)力革命流”(搞水泥火藥)安全。改良農(nóng)具?母豬產(chǎn)后護(hù)理?
那些都需要更深厚的根基和信任,我現(xiàn)在連個落腳點都沒有!目標(biāo)明確:活下去,
弄到第一筆啟動資金,換取食物、水和最基本的安全保障。衛(wèi)生紙,就是我的第一塊敲門磚!
哪怕它聽起來如此荒誕。我掙扎著爬起來,眼神變得堅定了一些。找到足夠堅韌的樹皮,
尋找成片的蘆葦蕩,
收集制作工具的材料…生存的壓力暫時壓倒了失去巨款的痛苦和穿越的恐懼。
胃里的彩票紙團(tuán)依舊沉重冰冷,但此刻,
它更像是一種鞭策——一個來自舊世界的、殘酷的提醒:在這里,一切歸零。想要活下去,
只能靠自己的雙手和腦子里的那點“常識”。我撕下身上相對還算完好的T恤下擺,
用它充當(dāng)臨時的口袋和包裹。目光投向遠(yuǎn)處那片稀疏的樹林,那里應(yīng)該有我需要的樹皮。
至于蘆葦…沿著這條渾濁的小溪向下游走,應(yīng)該能找到。第一步,收集材料。生存游戲,
開始了。---尋找原料的過程比想象中更艱難。合適的樹皮需要韌性強(qiáng)、纖維長的樹種,
并非所有樹都適用。我花了半天時間,
用一塊邊緣鋒利的燧石(感謝荒野求生知識)小心翼翼地剝下幾塊相對完整的樺樹皮。
蘆葦?shù)故茄刂髡业搅瞬簧?,但堅韌的莖稈需要挑選,還要費力地收割、捆扎。
真正的挑戰(zhàn)在“作坊”。
我最終在離溪流不遠(yuǎn)、相對隱蔽的一片風(fēng)化巖壁下找到了一個淺淺的凹洞,勉強(qiáng)能遮風(fēng)避雨,
成了我的臨時基地。工具簡陋到令人發(fā)指:一塊表面相對平整的厚重石板當(dāng)工作臺,
一個凹陷的石頭當(dāng)臼,一根粗壯的硬木棒當(dāng)杵,
還有一堆大小不一的鵝卵石充當(dāng)研磨器和重物。制作過程充滿了失敗和令人抓狂的笨拙。
將樹皮和蘆葦莖稈浸泡在溪水里軟化,這一步相對簡單。接下來的捶打分離纖維,
簡直是噩夢。力度小了,纖維纏結(jié)打不開;力度大了,寶貴的纖維直接被砸爛。
汗水混著泥漿流進(jìn)眼睛,手臂酸痛得幾乎抬不起來。原始的“石臼”效率低得令人絕望,
搗了半天,得到的只是一團(tuán)糊狀物,離細(xì)膩的紙漿差著十萬八千里。
“歐姆定律…二進(jìn)制…” 我一邊機(jī)械地捶打著,一邊在腦子里復(fù)習(xí)著那些看似無用的知識,
仿佛這樣能緩解眼前的挫敗感。衛(wèi)生紙都做不出來,還魔法陣?簡直是天方夜譚!
胃里那團(tuán)彩票紙漿似乎又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我的無能。就在我?guī)缀跻艞墸?/p>
準(zhǔn)備去試試能不能挖點能吃的草根時,一個念頭閃過:為什么一定要追求“紙”?
衛(wèi)生紙的核心是“柔軟吸水”的清潔功能!也許可以退而求其次?我改變了策略。
不再追求將纖維徹底分離成漿,
而是專注于將浸泡捶打后的樹皮蘆葦混合物盡可能搗得細(xì)碎、均勻。然后,
將這一大團(tuán)濕漉漉、粘糊糊的纖維泥,
用一塊相對平整的薄石板(費了好大勁才找到)用力壓平、壓實,
再小心翼翼地揭開——一塊厚薄不均、表面粗糙、布滿纖維疙瘩的“纖維板”出現(xiàn)了!
它很厚,很硬,表面像砂紙。距離“柔軟”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它確實能吸水!
我試著用它沾了水,擦拭手臂上的污垢,雖然感覺像用砂紙打磨皮膚,但確實擦掉了污漬!
“衛(wèi)生板?” 我自嘲地咧咧嘴,看著手里這塊丑陋的玩意兒。
這玩意兒能賣給貴族當(dāng)“如廁圣品”?怕不是會被當(dāng)成挑釁拖出去打死。
但這是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產(chǎn)品”。絕望之下,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我又做了幾塊“纖維板”,放在巖石上晾曬。等待干燥的時間里,我繼續(xù)琢磨。
或許…可以再加工?比如用光滑的鵝卵石反復(fù)摩擦表面,讓它稍微光滑一點?或者,
把它弄???幾天后,第一批“產(chǎn)品”出爐了。
幾塊巴掌大小、黃褐色、像劣質(zhì)瓦片一樣硬邦邦的“衛(wèi)生板”。我拿起一塊,
對著巖石邊緣用力掰了掰,紋絲不動。這東西別說擦屁股,當(dāng)磚頭用都嫌脆。
就在我對著這幾塊失敗品愁眉不展時,
目光無意中掃過旁邊被我丟棄的、最初搗爛的纖維糊糊。經(jīng)過幾天晾曬,
它們變成了薄薄的一層,緊貼在石頭上,邊緣卷曲。我試著撕下一小塊,
入手的感覺…竟然意外的有點柔軟?雖然依舊粗糙,但比我的“板”強(qiáng)太多了!無心插柳!
我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過度壓制和追求厚度,反而破壞了纖維的自然聯(lián)結(jié),讓它變脆。
而隨意流淌干燥的薄層,纖維自然交織,反而保留了韌性!接下來的時間,我調(diào)整了工藝。
不再費力壓制,
而是將搗爛的纖維糊糊均勻地、薄薄地鋪在溪邊被水流沖刷得異常光滑的大塊鵝卵石表面,
依靠陽光和微風(fēng)自然干燥。幾天后,
小心翼翼地揭下來——一張張雖然厚薄不均、邊緣毛糙、顏色深淺不一,
但入手相對柔軟、具備一定韌性和吸水性的“原始紙”誕生了!雖然離現(xiàn)代衛(wèi)生紙還差得遠(yuǎn),
但比起樹葉、石塊、木片…這絕對是革命性的進(jìn)步!我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紙”卷成小卷,
用柔韌的草莖捆好??粗@十幾個丑陋的紙卷,心中百感交集。這就是我的“第一桶金”?
用樹皮和爛草換來的生存希望?下一步,如何把它們變成真正的“金”?目標(biāo):小鎮(zhèn)集市。
幾天后,我像一個真正的流浪漢,蓬頭垢面,
穿著用獸皮和破布勉強(qiáng)縫制的“衣服”(感謝某次試圖狩獵一只像兔子的生物,
雖然失敗了但得到了皮),背著一個同樣破破爛爛、用樹皮和藤條編制的筐,
里面裝著我的全部家當(dāng)——十幾卷“草紙”,
踏入了“石錘鎮(zhèn)”那簡陋、喧囂、散發(fā)著牲畜糞便和劣質(zhì)麥酒混合氣味的集市。
這里充斥著最底層的交易。賣蔫黃蔬菜的老農(nóng),吆喝著處理生銹鐵器的鐵匠學(xué)徒,
擺弄著粗劣木雕的手藝人,
還有神情麻木、插著草標(biāo)賣兒賣女的流民…空氣里彌漫著貧窮、掙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暴戾。
我的出現(xiàn)沒有引起太多注意,一個外鄉(xiāng)流浪漢而已,比路邊的野狗好不了多少。
我找了個相對干凈的角落(其實只是垃圾少點),鋪開一塊還算完整的獸皮,
小心翼翼地將我的“草紙卷”擺了上去。沒有吆喝,我不知道該喊什么。只是沉默地坐著,
心臟在破衣服下緊張地跳動,觀察著來往的行人。時間一點點過去,無人問津。
偶爾有好奇的目光掃過,看到那粗糙的、顏色古怪的紙卷,也多是露出疑惑或鄙夷的神色,
匆匆走開。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上來。難道連這最卑微的嘗試也要失???
就在我?guī)缀踅^望,準(zhǔn)備收起攤子去試試能不能用“紙”換半個黑面包時,
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喂,流民!
你擺的這是什么玩意兒?擦屁股用的爛樹皮嗎?”我抬起頭。
一個穿著相對體面、但明顯帶著油膩污漬的亞麻短袍,腰間掛著一串鑰匙,
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站在攤前。他身后跟著兩個穿著皮圍裙、肌肉虬結(jié)的壯漢,眼神不善。
看打扮,像是某個酒館或者旅店的管事。機(jī)會!也可能是麻煩。我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不能怯場,更不能說實話?!白鹳F的大人,
” 我努力模仿著路上聽來的本地口音,雖然依舊生硬,但盡量顯得恭敬,
“這不是普通的樹皮。這是…‘林風(fēng)之息’,一種來自遙遠(yuǎn)東方的珍品,經(jīng)過秘法炮制,
專供…體面人士清潔使用?!薄傲诛L(fēng)之息?” 管事嗤笑一聲,伸出粗短的手指,
毫不客氣地戳了戳其中一個紙卷,“又薄又糙,一捅就破!
比我們店里給賤民用的粗麻布片還不如!還珍品?騙鬼呢!”“大人有所不知,
” 我心臟狂跳,但臉上努力擠出一點神秘的笑容,“此物輕薄柔軟,遇水則化,不留纖塵。
用過一次,便知尋常粗麻布片是何等粗糙不堪,如同砂礫磨石,有損…體面。
” 我特意加重了“體面”兩個字,目光掃過他油膩的衣襟和袖口。管事的動作頓了一下,
臉上的嘲諷收斂了幾分,眼神里多了一絲狐疑和…不易察覺的興趣。他這種底層小管事,
最渴望的就是往上爬,模仿貴族的做派。體面,是他們最在乎的東西之一?!坝鏊畡t化?
那還擦個屁!” 他嘴上依舊強(qiáng)硬,但手指卻下意識地捻了捻紙卷的邊緣,
似乎在感受那點微不足道的柔軟。“正是化于無形,方顯潔凈無垢。” 我趕緊趁熱打鐵,
拿起一卷紙,小心翼翼地撕下指甲蓋大小的一角,走到旁邊一個積著雨水的石臼旁,
將紙片放了進(jìn)去。“大人請看。”渾濁的水中,那粗糙的紙片迅速吸水,顏色變深,
然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分解、軟化,最終散開成細(xì)小的纖維,沉入水底。
“嘶…” 管事和他身后的兩個壯漢都下意識地吸了口氣。這種“消失”的效果,
在這個普遍使用重復(fù)利用的粗布片甚至樹葉、石塊的世界,
確實帶著某種奇異的、“潔凈”的暗示?!斑@…” 管事搓了搓手指,
目光在我的紙卷和他自己的手之間來回移動,似乎在想象用它清潔后的感覺?!霸趺促u?
”“一個卷…一斤粗鹽?!?我報出了早就想好的價格。一斤粗鹽,在這里是硬通貨,
足夠一個普通人吃好些天。這是試探,也是堵伯?!笆裁矗?!一斤鹽?!
” 管事眼珠子一瞪,聲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你他媽搶錢??!
就這破玩意兒?!一斤鹽能買一車粗麻布了!”他身后的兩個壯漢也上前一步,肌肉繃緊,
眼神兇狠地盯著我。集市上不少人被這邊的動靜吸引,投來看熱鬧的目光。壓力驟增。
我手心全是冷汗,但知道此刻絕不能退縮。一旦露怯,不僅生意泡湯,
可能連這點“貨”都保不住?!按笕讼⑴?。” 我微微躬身,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種蠱惑的意味,“粗麻布片,是給粗人用的。而這‘林風(fēng)之息’,
是給真正講究體面的貴人準(zhǔn)備的。試想,當(dāng)貴客光臨您的店,
享用完美餐后…您奉上的是沾著油膩、洗了又洗的舊布片?
還是這潔凈無瑕、用后即化的‘林風(fēng)之息’?貴客會如何看您?看您的店?這關(guān)乎的,
可是格調(diào)…是體面…是能否吸引更高貴客人的關(guān)鍵??!”我緊緊盯著管事的眼睛,
捕捉著他眼神的細(xì)微變化。從暴怒,到遲疑,再到一絲被戳中心思的貪婪和算計。他這種人,
最吃“格調(diào)”、“體面”、“吸引貴人”這一套。他沉默了幾秒鐘,肥厚的下巴動了動,
似乎在咀嚼我的話。然后,他猛地一揮手,不耐煩地沖身后一個壯漢道:“去!拿半斤…不,
拿六兩粗鹽來!媽的,就當(dāng)老子買幾個新奇玩意兒給老板看看!”壯漢愣了一下,
但還是轉(zhuǎn)身快步離去?!靶∽?,” 管事湊近一步,帶著濃重口臭的氣息噴在我臉上,
眼神陰鷙,“要是讓老子知道你敢?;印蛘哌@東西根本沒你說的那么好用…哼哼,
你知道后果。” 他拍了拍腰間掛著的、一把油膩膩的剝皮小刀。我強(qiáng)忍著惡心和恐懼,
低下頭:“不敢,大人。您用過便知?!睅追昼姾?,壯漢拿著一個臟兮兮的小皮袋回來。
管事一把抓過,掂量了一下,沒好氣地扔在我面前的獸皮上?!傲鶄€卷!快點!
”我趕緊點了六個相對品相最好的紙卷,恭敬地遞過去。管事看都沒看,
隨手塞給身后的壯漢拿著,又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帶著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集市的人流中,我才長長地、顫抖著吐出一口氣,
后背早已被冷汗?jié)裢浮N绎w快地抓起那個沉甸甸的小皮袋,感受著里面粗糙鹽粒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