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溫雅把最后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連衣裙掛上衣架時,窗外的雨終于停了。
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凌晨三點十七分。再過三個小時,
她就要起床準備語嫣的早餐,然后趕在七點前到達第一家打工的便利店。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兒童床邊。五歲的語嫣蜷縮在印滿星星的被子里,
睫毛在臺燈的光線下投下一片陰影。溫雅伸手想撫平女兒微皺的眉頭,
卻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停住了。她怕驚醒這個總是睡不安穩(wěn)的孩子。床頭柜上放著一幅畫。
溫雅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喉嚨突然發(fā)緊。畫上是兩個手牽手的人影,背景是漫天繁星。
大人穿著圍裙,小孩扎著羊角辮。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寫著"我和媽媽",
旁邊還畫了一顆小小的愛心。"媽媽又熬夜洗衣服了?"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
語嫣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那雙遺傳自父親的琥珀色瞳孔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溫雅迅速抹了下眼角:"寶貝怎么醒了?媽媽吵到你了?"語嫣搖搖頭,
小手從被窩里伸出來,摸了摸溫雅粗糙的手指:"媽媽的手好冰。"她掀開被子一角,
"我給媽媽暖暖。"溫雅鼻子一酸,趕緊把女兒的小手塞回被窩:"媽媽不冷,你快睡。
明天還要去幼兒園呢。""明天是周五。"語嫣眨眨眼,
"王老師說周五要交'我的家庭'繪畫作業(yè)。
"溫雅看向手中的畫:"這幅畫...""我想畫媽媽洗衣服的樣子,
"語嫣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其他小朋友都畫全家福。
"溫雅胸口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她把畫放回床頭,
俯身親吻女兒的額頭:"這是世界上最棒的畫。睡吧,寶貝。"等語嫣的呼吸重新變得均勻,
溫雅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浴室。
鏡子里的女人讓她陌生——眼下的青黑像是永遠擦不掉的污漬,
曾經(jīng)飽滿的臉頰如今凹陷得厲害。她擰開水龍頭,讓嘩嘩的水聲掩蓋自己壓抑的啜泣。
三年前那個雨夜,當(dāng)她抱著兩歲的語嫣被趕出豪宅時,她以為那已經(jīng)是人生最低谷。
現(xiàn)在才知道,貧窮像慢性毒藥,一天天腐蝕著人的尊嚴與希望。溫雅擦干臉,
對著鏡子練習(xí)微笑。在語嫣面前,她永遠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媽媽。第二章"溫女士,
請您冷靜。"白大褂推了推眼鏡,病歷本上的專業(yè)術(shù)語密密麻麻,"雖然目前癥狀不明顯,
但心臟雜音確實存在。以語嫣的年齡,我們懷疑是先天性...""不可能!
"溫雅聲音發(fā)抖,"她從小到大體檢都沒問題!
怎么會突然...""這類病癥有時會隨著年齡增長才顯現(xiàn)。"醫(yī)生嘆了口氣,
"我們需要進一步檢查確認。如果是限制型心肌病,
可能需要..."溫雅聽不清后面的話了。診室的白熾燈刺得她眼睛生疼,
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她想起上周語嫣說胸口悶,
想起上個月女兒在幼兒園突然暈倒...她以為只是貧血。"媽媽?"語嫣晃了晃她的手,
"醫(yī)生伯伯說我的心臟里住著一只淘氣的小兔子。"溫雅低頭,對上女兒澄澈的眼睛。
語嫣穿著最愛的藍色連衣裙——那是用溫雅唯一一件像樣衣服改小的。
裙擺處還留著洗不掉的顏料痕跡,是上周畫畫時不小心蹭上的。"是啊,
"溫雅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所以我們要陪小兔子做個小游戲。
醫(yī)生伯伯會給你拍幾張?zhí)貏e的照片。"抽血時,語嫣咬著嘴唇?jīng)]哭。做心電圖時,
她好奇地盯著跳動的曲線。直到做心臟彩超,冰涼的探頭貼上胸口,她才小聲問:"媽媽,
我會死嗎?"溫雅手里的繳費單簌簌作響。
檢查費、專家掛號費、預(yù)約金...數(shù)字在她眼前扭曲成猙獰的怪物。"不會的。
"她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fā),"媽媽向你保證。"走出醫(yī)院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語嫣突然掙脫她的手,跑到路邊一個賣氫氣球的老人跟前。"媽媽你看!
"她指著飄在最上面的星星氣球,"和我的畫一樣!"溫雅摸出錢包,
發(fā)現(xiàn)剩下的錢只夠買最便宜的圓形氣球。語嫣卻高興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把繩子緊緊纏在手腕上。"我要把它掛在床頭,"回家的公交車上,語嫣靠著溫雅的肩膀說,
"這樣媽媽晚上洗衣服時,就能看見星星了。"溫雅別過臉看向窗外。暮色中,
寫字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像無數(shù)個遙不可及的夢。第三章"初步估計手術(shù)費需要四十萬左右。
"主任醫(yī)師翻著檢查報告,"這還不包括術(shù)后抗排異藥物。你們有商業(yè)保險嗎?
"溫雅攥著語嫣的小手。孩子正專注地玩著聽診器,似乎沒聽懂醫(yī)生的話。
"我...我會想辦法。"溫雅聲音干澀,"請問最晚什么時候必須手術(shù)?
""根據(jù)目前心肌纖維化的速度..."醫(yī)生沉吟片刻,"最好在三個月內(nèi)。
拖得越久風(fēng)險越大。"走出診室,溫雅蹲下來給語嫣系鞋帶。粉色的小皮鞋已經(jīng)有些擠腳了,
鞋頭處磨出了毛邊。"媽媽,你哭了?"語嫣用拇指擦過溫雅的臉頰。"沒有,
是眼睛進沙子了。"溫雅勉強笑笑,"寶貝想吃冰淇淋嗎?"甜品店里,
語嫣小口舔著草莓味的甜筒。溫雅面前放著一杯白開水,
手機屏幕亮著——銀行余額顯示3267.48元。她劃開通訊錄,
指尖懸在"李明遠"三個字上方。三年了。自從那個男人用十萬塊錢買斷親子關(guān)系后,
她發(fā)誓再也不會聯(lián)系他。但現(xiàn)在..."媽媽,電話響了。"語嫣指著震動的手機。
是個陌生號碼。溫雅接起來,對方自稱是兒童藝術(shù)大賽組委會。
語嫣上個月在幼兒園畫的那幅《我和媽媽》獲得了低齡組金獎。"除了獎杯和證書,
還有一萬元獎金。"對方熱情地說,"頒獎典禮在下周六..."溫雅掛斷電話,
發(fā)現(xiàn)語嫣正用冰淇淋在餐巾紙上畫畫。粉色的線條蜿蜒成兩個牽著手的小人。"媽媽,
獎金是不是很多錢?"語嫣突然問。溫雅怔住了:"你...聽得懂?""能治好小兔子嗎?
"語嫣舔掉指尖的奶油,眼睛亮晶晶的。溫雅再也忍不住,把女兒緊緊摟在懷里。
語嫣身上有陽光和蠟筆的味道,小小的心臟隔著單薄的衣料跳動。那么快,那么急,
像只受驚的小鳥。"會好的,"溫雅親吻著女兒的發(fā)旋,"一切都會好的。
"第四章當(dāng)鋪老板瞇著眼打量戒指:"18K金,鉆石不到半克拉...最多八千。
"溫雅握緊拳頭:"這是婚戒,當(dāng)初買的時候...""二手首飾都這個價。
"老板不耐煩地敲敲玻璃柜,"要當(dāng)就簽字。"走出當(dāng)鋪,溫雅摸著手上空空的無名指。
六年前李明遠單膝跪地時說的話猶在耳邊:"這輩子我絕不會讓你受苦。
"現(xiàn)在想來多么諷刺。手機震動起來。是家政公司領(lǐng)班:"溫姐,明天有個臨時保潔,
三小時三百,接不接?""接!"溫雅不假思索地回答,隨即想起什么,"地址是?
""碧湖花園18棟。"溫雅僵住了。那是李明遠現(xiàn)在住的豪宅區(qū)。
"要不我找別人..."領(lǐng)班察覺她的猶豫。"不用,我去。"溫雅咬咬牙。為了語嫣,
自尊算什么?回到家已是深夜。語嫣趴在茶幾上睡著了,面前攤著畫到一半的蠟筆畫。
溫雅輕輕抱起她,卻被孩子手腕的溫度燙得一哆嗦。
"媽媽..."語嫣迷迷糊糊地蹭著她的脖子,
"我畫了三十八張..."茶幾下層整整齊齊碼著一疊畫。
每張都是不同場景的星星——窗外的星星,水盆里的星星,
氣球上的星星...最上面那張寫著"送給媽媽的星星銀行"。"老師說一張畫能賣十塊錢。
"語嫣滾燙的呼吸噴在溫雅頸間,"三十八張就是..."溫雅把臉埋進女兒發(fā)間。
高燒中的語嫣還在為手術(shù)費算算術(shù),而她明天要去前夫家擦地板。這一夜特別漫長。
溫雅用酒精給語嫣物理降溫,每隔半小時測一次體溫。凌晨四點,孩子終于退燒,
她卻不敢合眼,生怕一閉眼就會錯過那微弱的心跳。天蒙蒙亮?xí)r,
溫雅換上保潔公司統(tǒng)一的工作服。鏡子里的女人面色慘白,眼下掛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
她用冷水拍了拍臉,涂上許久不用的口紅。"王阿姨馬上來陪你。
"她親了親還在熟睡的語嫣,"媽媽晚上帶草莓蛋糕回來。
"第五章碧湖花園的保安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溫雅。她下意識拉了拉工作服的衣領(lǐng),
遮住鎖骨處語嫣昨晚發(fā)燒時抓出的紅痕。"D棟1801,雇主姓李。"領(lǐng)班在電話里強調(diào),
"據(jù)說是個挑剔的主,你小心點。"電梯鏡面映出溫雅憔悴的臉。
她突然想起六年前第一次來這里的場景——那時她穿著真絲連衣裙,挽著李明遠的手臂,
被殷勤地稱為"李太太"。門鈴響了三聲才開。開門的不是預(yù)想中的保姆,而是李明遠本人。
他比三年前更顯成熟,定制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身上散發(fā)著高級古龍水的氣息。
"溫...雅?"他明顯愣住了。溫雅低著頭,死死攥著清潔工具箱:"李先生,
我是美好家政的...""你什么時候干起這個了?"李明遠皺眉,"語嫣呢?""她很好。
"溫雅機械地回答,"請問需要重點清潔哪些區(qū)域?"李明遠盯著她看了幾秒,
突然側(cè)身讓她進門:"進來談。"豪宅內(nèi)部比溫雅記憶中更奢華。進口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
墻上掛著價值不菲的油畫。
她克制住不去看客廳那架三角鋼琴——曾經(jīng)李明遠說要請最好的老師教語嫣彈琴。"說吧,
遇到什么困難了?"李明遠倒了杯水推過來,"我記得離婚時給過你...""語嫣病了。
"溫雅沒碰那杯水,"需要心臟手術(shù)。"空氣凝固了幾秒。
李明遠的表情從驚訝變成懷疑:"嚴重嗎?什么???""限制型心肌病。
"溫雅報出那個拗口的醫(yī)學(xué)名詞,"醫(yī)生說如果不及時手術(shù)...""需要多少錢?
"李明遠直接打斷她。溫雅喉嚨發(fā)緊:"四十萬左右。"李明遠突然笑了。
那笑聲讓溫雅想起三年前他律師宣讀協(xié)議時的表情。"所以你是來要錢的?
"他靠在真皮沙發(fā)上,"當(dāng)初是誰信誓旦旦說永遠不聯(lián)系我?
"溫雅指甲陷進掌心:"我會還??梢詫懡钘l,
算利息...""你知道我最近在競選商會副會長吧?"李明遠晃著水晶杯,
"突然冒出個前妻和病孩子,對形象可不太好。"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溫雅手背上,
那里有一道洗衣服時被漂白劑灼傷的疤痕。她突然想起出門前語嫣的囈語:"媽媽,
我存到三百八十塊了...""就當(dāng)是借給語嫣的。"溫雅聲音發(fā)抖,
"她畢竟是你...""親子鑒定都沒做過。"李明遠冷笑,"誰知道是不是我的種?
"溫雅猛地站起來,清潔工具嘩啦灑了一地。她渾身發(fā)抖,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當(dāng)年李明遠母親確實提出過做鑒定,是她賭氣拒絕了,天真地以為愛情不需要證明。
"不過..."李明遠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如果你愿意簽個協(xié)議,
保證永遠不出現(xiàn)在我和家人面前..."溫雅眼前閃過語嫣做彩超時蒼白的臉。她緩緩彎腰,
一件件撿起散落的清潔工具:"不必了。打擾了,李先生。"走出豪宅區(qū)時,天空飄起細雨。
溫雅沒撐傘,任憑雨水沖刷著臉龐。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鄰居王阿姨:"語嫣醒了,
說想媽媽..."溫雅抹了把臉,正要回復(fù),一條陌生短信突然彈出:"聽說你需要錢?
有個活,一晚上二十萬。危險但值得。有意聯(lián)系..."雨越下越大。溫雅站在十字路口,
紅燈倒計時一秒秒跳動,像生命倒計時。她想起醫(yī)生說的"三個月期限",
想起語嫣手腕上飄著的星星氣球。第六章溫雅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地址,
手指在確認鍵上方懸停了整整十秒。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在屏幕上,
模糊了那行小字:北郊工業(yè)區(qū)27號倉庫,明晚十點。"媽媽?
"語嫣的聲音讓溫雅猛地鎖上手機。孩子抱著褪色的泰迪熊站在臥室門口,
臉頰還帶著高燒后的潮紅。"怎么起來了?"溫雅迅速擦掉臉上的雨水,擠出笑容,
"還難受嗎?"語嫣搖搖頭,光著腳丫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溫雅趕緊把她抱起來,
孩子輕得像個布娃娃,睡衣下凸起的肩胛骨硌著她的手臂。"王阿姨說我發(fā)燒的時候,
媽媽哭了。"語嫣的小手撫上溫雅濕潤的臉,"我給媽媽畫了禮物。
"溫雅抱著女兒走向客廳。茶幾上攤著一張畫紙,
上面用蠟筆畫了十幾個不同表情的簡筆人臉——有大笑的,生氣的,皺眉的,
流淚的...每個表情下面都歪歪扭扭標注著日期。"這是上周二媽媽接我放學(xué)時的笑臉。
"語嫣指著其中一個,"這是大前天媽媽看到水電費單子的表情..."溫雅胸口發(fā)緊。
她不知道語嫣什么時候觀察得這么仔細,
更不知道孩子竟能如此精準地捕捉到她強撐堅強的每個瞬間。"最喜歡這個。
"語嫣指著角落里一個小小的笑臉,旁邊畫著顆星星,
"這是媽媽看到我畫的星星時..."溫雅突然把女兒摟得緊緊的。
語嫣身上有兒童退燒藥甜膩的味道,還有蠟筆和紙張的氣息。
這些平凡的味道此刻像刀一樣割著她的心臟。"媽媽明天晚上要出去一趟。
"她盡量讓聲音平穩(wěn),"王阿姨來陪你睡覺好不好?
"語嫣在她懷里仰起臉:"是去賺治小兔子的錢嗎?"溫雅喉嚨發(fā)堵。
她想起那條短信里"危險但值得"的字眼,想起李明遠嘲諷的表情,
想起醫(yī)生說的"三個月期限"。"嗯。"她最終只是輕輕點頭,"媽媽會很快回來。
"語嫣突然掙扎著下地,跑到儲物柜前翻出一個鐵皮盒子。
里面叮叮當(dāng)當(dāng)裝著零錢、紐扣和彩色玻璃珠。"我的星星銀行有四百二十塊了。
"她鄭重地把盒子遞給溫雅,"都給媽媽。"鐵盒邊緣的毛刺劃破了溫雅的手指。
血珠滲出的瞬間,她做了決定。第七章廢棄工廠像頭蟄伏的巨獸,在雨中沉默地喘息。
溫雅按短信指示把車停在三百米外的樹林邊——那輛二手電動車是她最后的交通工具。
"別帶手機,別開燈,現(xiàn)金裝黑色塑料袋。"短信最后一條這樣寫道。溫雅照做了,
甚至沒敢告訴王阿姨具體去向。她只說要去上夜班,如果天亮還沒回來,
就幫忙送語嫣去幼兒園。雨水順著她的脖頸流進衣領(lǐng)。牛仔褲口袋里裝著語嫣的鐵皮盒子,
每走一步都叮當(dāng)作響。遠處偶爾閃過車燈,又迅速被黑暗吞噬。27號倉庫的鐵門虛掩著。
溫雅深吸一口氣,推開門——"遲到了兩分鐘。"陰影里傳來沙啞的男聲。手電筒突然亮起,
直射她的眼睛。溫雅下意識抬手遮擋,余光瞥見倉庫角落里還站著兩個黑影。
空氣中有股刺鼻的化學(xué)藥劑味,混合著霉味和鐵銹的氣息。"錢帶了嗎?"男人走近,
手電光下露出半張布滿疤痕的臉。溫雅后退半步:"什么錢?""裝什么傻?"疤臉男冷笑,
"二十萬定金,事成再付二十萬。"溫雅血液瞬間凝固。她以為對方是給她錢,
沒想到..."我...我沒那么多。"她聲音發(fā)抖,"短信說有個活能賺...""操,
搞錯了。"角落里另一個黑影突然開口,"老劉說的那個單親媽媽?"一陣沉默。
溫雅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混合著雨水從屋頂?shù)温涞穆曧?。遠處傳來隱約的警笛,
又很快消失。疤臉男突然咧嘴笑了:"更好。沒錢有沒錢的干法。"他轉(zhuǎn)身掀開一個木箱,
"認識這東西嗎?"箱子里整齊碼著幾十支透明安瓿瓶,液體在微弱光線下泛著詭異的藍。
溫雅作為前藥劑師,一眼認出那是嚴管類麻醉劑。"明晚十點,送到南碼頭3號倉庫。
"疤臉男塞給她一張船票,"穿紅色外套當(dāng)信號。
"溫雅渾身發(fā)抖:"這是違法的...""四十萬違法嗎?"疤臉男湊近,口臭噴在她臉上,
"你女兒等得起?"語嫣發(fā)燒時滾燙的額頭,做彩超時恐懼的眼神,
數(shù)著畫作計算手術(shù)費時認真的表情...這些畫面在溫雅腦中閃回。
她摸到口袋里的鐵皮盒子,語嫣的"星星銀行"硌著她的掌心。
"我怎么確定你們事后會付錢?"她聽見自己問。疤臉男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倉庫里回蕩。
他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溫雅的老年機隨即在口袋里震動——是條銀行到賬通知。
她顫抖著掏出來,屏幕顯示賬戶轉(zhuǎn)入200,000元。"定金。"疤臉男收起笑容,
"別耍花樣,我們清楚你女兒在哪上學(xué)。"雨水突然變得冰冷刺骨。溫雅意識到,
從她回復(fù)那條短信起,就已經(jīng)踏入無法回頭的深淵。第八章溫雅到家時已是凌晨三點。
王阿姨在沙發(fā)上打著瞌睡,電視機無聲地閃爍著雪花點。
"這么晚..."老人揉著眼睛站起來,"語嫣半夜醒了找你,
我哄了半天..."溫雅道謝送走王阿姨,輕手輕腳走進臥室。語嫣蜷縮在床中央,
懷里緊抱著溫雅常穿的毛衣。床頭柜上的星星氣球已經(jīng)漏了氣,皺巴巴地耷拉在繩子末端。
她小心抽出毛衣,孩子立刻在睡夢中皺眉。溫雅輕輕拍撫,直到語嫣的呼吸重新變得均勻。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女兒臉上投下一道銀線,正好橫貫?zāi)请p遺傳自父親的琥珀色眼睛。
溫雅從背包深處摸出那張船票和倉庫鑰匙。手機里躺著兩條短信:一條是銀行的到賬通知,
另一條來自陌生號碼:"明晚十點,貨不到,錢收回??紤]清楚。"她望向窗外。雨停了,
云層間偶爾露出幾顆星星。溫雅想起語嫣畫里的星空,
想起孩子說"每顆星星都是媽媽的眼睛"。抽屜最深處藏著一份病歷和所有檢查報告。
溫雅把它們拿出來,手指撫過"限制型心肌病"那幾個冰冷的鉛字。
醫(yī)生用紅筆圈出的心電圖波形像一座座待攀越的山峰。"媽媽..."床上的語嫣突然呢喃,
"星星掉下來了..."溫雅趕緊回到床邊。
語嫣半夢半醒地抓住她的手:"我夢見媽媽的星星都變暗了...""傻孩子。
"溫雅親吻女兒汗?jié)竦念~頭,"星星永遠不會變暗。"語嫣在她臂彎里沉沉睡去。
溫雅輕輕哼起搖籃曲,那是她母親生前常唱的調(diào)子。
歌詞講的是一個孩子乘著星星去遠方的故事。天亮前,
溫雅做了三件事:把二十萬轉(zhuǎn)到另一個賬戶,寫了封長信藏在語嫣的畫冊夾層,
然后對著初升的太陽發(fā)誓——無論明天發(fā)生什么,語嫣都會活下來。
第九章"今天不去幼兒園嗎?"語嫣咬著溫雅剛做的松餅,嘴角沾著楓糖漿。"不去了。
"溫雅把牛奶推到她面前,"媽媽帶你去游樂園。"語嫣眼睛瞬間亮起來,
又迅速黯淡:"可是門票很貴...""媽媽發(fā)獎金了。"溫雅晃了晃手機,
"夠我們玩一整天。"去游樂園的公交車上,語嫣像只興奮的小麻雀,
趴在窗邊數(shù)經(jīng)過的每一棵樹。溫雅偷偷拍下她的側(cè)臉,
陽光透過玻璃在孩子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粉。"媽媽看!摩天輪!"語嫣指著遠處驚呼,
"比電視里還大!"溫雅順著她手指方向望去。巨大的摩天輪在藍天下緩緩旋轉(zhuǎn),
像一枚閃閃發(fā)光的硬幣。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和李明遠第一次約會也坐過摩天輪,
那時她天真地以為愛情能戰(zhàn)勝一切。"我們先玩旋轉(zhuǎn)木馬好不好?"她牽起語嫣的手。
整整一天,她們像普通母女一樣瘋玩。語嫣坐在旋轉(zhuǎn)茶杯里笑得前仰后合,
在鬼屋緊緊抱住溫雅的胳膊尖叫,吃棉花糖吃得滿臉都是糖絲。
溫雅把這些全都刻進記憶——語嫣大笑時露出的豁牙,害怕時抓緊她衣角的小手,
陽光下近乎透明的耳廓...黃昏時分,她們登上摩天輪。語嫣跪在座椅上,
鼻子貼著玻璃:"媽媽,城市變成積木了!"夕陽把整個游樂園染成金色。
溫雅突然把女兒轉(zhuǎn)過來,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語嫣,記住媽媽的話好嗎?"孩子眨眨眼,
似乎察覺到異樣,但還是點點頭。"如果...如果有一天媽媽不在身邊,"溫雅喉嚨發(fā)緊,
"王阿姨會照顧你。存折在藍色鐵盒里,密碼是你的生日...""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嗎?
"語嫣歪著頭,"像爸爸一樣?"溫雅胸口像被重擊。她這才意識到,
語嫣從未問過關(guān)于父親的事,不是因為不懂,而是體貼地不去觸碰她的傷口。"不,
媽媽永遠不會離開你。"她緊緊抱住女兒,"只是...以防萬一。"摩天輪升至最高點。
整座城市在腳下鋪展,萬家燈火漸次亮起,像語嫣畫里散落的星星。"看,"溫雅指著遠處,
"那是我們家的方向。"語嫣卻轉(zhuǎn)頭看她:"媽媽哭了。""是高興的。"溫雅抹去眼淚,
"因為今天是最棒的一天。"回程的出租車上,語嫣累得睡著了。
溫雅讓司機繞道去了趟醫(yī)院,預(yù)繳了十五萬手術(shù)定金。剩下的錢,她留了五萬在王阿姨那里,
最后兩萬存在語嫣名下。"女士,您沒事吧?"司機從后視鏡看她,
"臉色很差..."溫雅搖搖頭。她低頭凝視女兒熟睡的臉龐,
想起醫(yī)生說的"三個月期限"。過了今晚,要么湊夠剩下的錢,要么...手機震動起來。
是疤臉男:"九點半,老地方。穿紅外套。
"第十章溫雅換上唯一一件紅色外套——那是社區(qū)慈善捐贈的舊衣服,袖口已經(jīng)磨得起球。
她親吻了熟睡中的語嫣,把鐵皮盒子放在孩子枕邊。"媽媽很快就回來。"她輕聲說,
盡管知道這可能是謊言。倉庫比前一晚更陰森。溫雅推開門時,濃烈的煙草味撲面而來。
疤臉男和兩個同伙正在清點箱子,看到她時明顯松了口氣。"還以為你慫了。
"疤臉男扔給她一個背包,"裝好就走,碼頭有人接應(yīng)。"溫雅檢查背包,
里面是同樣的藍色安瓿瓶,只是數(shù)量少了一半。"為什么變少了?"她警覺地問。
"分批次安全。"疤臉男不耐煩地揮手,"趕緊的,船不等人。"溫雅背上包,
沉甸甸的重量壓得她肩膀生疼。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操!
"一個同伙跳起來,"有內(nèi)鬼!"倉庫頓時亂作一團。疤臉男咒罵著掏出手槍:"賤人,
你報警了?"溫雅驚恐地后退:"不是我!"槍聲幾乎震破她的耳膜。子彈擦著她臉頰飛過,
在身后的鐵皮墻上留下一個猙獰的彈孔。"媽媽!"稚嫩的喊聲讓溫雅渾身血液凝固。
她轉(zhuǎn)頭看去——語嫣穿著睡衣和小外套,抱著那個鐵皮盒子,不知怎么找到了這里!"語嫣!
跑!"溫雅尖叫。疤臉男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槍口。溫雅撲向女兒的同時,第二聲槍響撕裂了夜空。
劇痛從背部炸開。溫雅踉蹌著抱住語嫣,兩人一起摔倒在地。鐵皮盒子砸在地上,
硬幣和玻璃珠滾得到處都是,在月光下像散落的星辰。"媽媽!媽媽!
"語嫣的哭喊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溫雅想安慰她說沒事,卻咳出一口血。
她感到生命正從彈孔里飛速流逝,卻仍死死護著懷里的孩子。警笛聲越來越近,
雜亂的腳步聲和咒罵聲混作一團。
"寶貝...別怕..."她艱難地抬手擦去語嫣臉上的淚水,
"記住...媽媽...的星星..."語嫣的眼淚滴在她臉上,溫?zé)嵯虧?/p>
溫雅模糊的視線里,孩子背后的夜空繁星滿天。她想起語嫣畫的那幅《我和媽媽》,
想起游樂園的摩天輪,
那句"小兔子"..."永遠...愛..."溫雅用盡最后的力氣去夠那些散落的玻璃珠,
想為語嫣再攢一顆星星。指尖碰到一顆藍色的,像極了女兒的眼睛。
然后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第十一章雨滴打在病房窗玻璃上,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敲打。
語嫣蜷縮在病床角落,懷里緊抱著那件沾血的紅外套。七天過去了,她沒說過一個字。
"體溫還是有點高。"護士小聲對王阿姨說,
"主要是拒絕進食..."王阿姨抹著眼淚點頭。自從那晚警察在倉庫找到她們,
語嫣就像被關(guān)進了無形的玻璃罩子——看得見世界,卻不再回應(yīng)。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米色開衫的女人走進來,胸前掛著"林玥 兒童心理科"的工牌。"語嫣你好。
"她蹲到與病床平齊的高度,沒有貿(mào)然靠近,"我叫林玥,可以叫我林阿姨。
"語嫣一動不動,琥珀色的眼睛盯著窗外某處虛無。
林玥注意到孩子右手緊緊攥著什么——指縫間露出一點蠟筆的綠色。
"我?guī)Я诵碌南灩P和畫本。"林玥慢慢從包里取出文具,"聽說你很喜歡畫畫?
"語嫣睫毛顫動了一下。林玥敏銳地捕捉到這個信號,把畫本放在床沿,輕輕推過去。
"想畫什么都可以。"她柔聲說,"或者...不想畫也沒關(guān)系。"語嫣突然松開紅外套,
一把抓過畫本。她動作太急,懷里的外套掉在地上,揚起淡淡的血腥味。林玥彎腰想撿,
卻被孩子猛地推開。"好,我不碰。"林玥保持蹲姿,看著語嫣把外套重新?lián)г趹牙铮?/p>
這才注意到孩子手腕上還纏著那個漏氣的星星氣球。接下來半小時,
病房里只有蠟筆摩擦紙面的沙沙聲。語嫣畫畫時有種可怕的專注,
小小的身體緊繃得像張拉滿的弓。終于,她停下筆,把畫本轉(zhuǎn)向林玥。林玥倒吸一口冷氣。
紙上是用黑紅兩色涂成的漩渦,中心處有個火柴人形狀的輪廓,周圍濺滿血滴般的紅點。
最令人心驚的是右上角——一顆被涂黑的星星,下面寫著"媽媽的星星"。
"畫得..."林玥嗓子發(fā)緊,"很有力量。"語嫣突然抓起紅色蠟筆,
在漩渦旁邊又畫了個小人——這個有辮子,明顯是她自己。兩個小人之間,
她畫了條歪歪扭扭的線,然后用力涂掉,直到紙面被劃破。林玥眼眶發(fā)熱。
她見過太多創(chuàng)傷兒童,但語嫣的畫直白得讓人心碎——她在畫失去的連接,畫被斬斷的愛。
"你媽媽很愛你。"林玥輕聲說,"這種愛...不會因為那條線消失就不存在。
"語嫣猛地抬頭,眼睛里的痛苦燙傷了林玥。她抓起畫本撕得粉碎,
紙片像雪花般落在病床上。然后她再次縮回角落,把臉埋進紅外套里。
林玥悄悄撿起一片較大的碎片——那上面恰好是"媽媽的星星"。
她決定把這幅畫收入評估報告。有些痛苦,言語無法承載,但色彩可以。第十二章殯儀館里,
語嫣穿著過大的黑色連衣裙——是王阿姨臨時從慈善商店買的。她站在母親遺像前,
手里攥著那個已經(jīng)干癟的星星氣球。"跟媽媽說再見吧。"王阿姨紅著眼睛蹲下來,
"以后你就跟阿姨住..."語嫣突然掙脫她的手,跑到棺材旁。溫雅躺在白花叢中,
化了妝的臉幾乎看不出槍傷的痕跡,像是睡著了。語嫣踮起腳尖,
把氣球繩子系在母親手腕上。
"媽媽說要...要帶著星星..."這是七天來她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嘶啞得不像孩子。
王阿姨當(dāng)場崩潰大哭。語嫣卻異常平靜,只是輕輕摸了摸母親的臉,
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畫,塞進溫雅交疊的手中。沒人看到畫的內(nèi)容。
但后來整理遺物時,
林玥在記錄本上寫道:"受創(chuàng)兒童通過儀式性行為緩解分離焦慮...需持續(xù)觀察。
"葬禮結(jié)束后,王阿姨帶著語嫣回到那個一居室的小公寓。警方已經(jīng)解除了封鎖,
但彈痕和血跡的輪廓仍隱約可見。語嫣一進門就跑到母親常洗衣服的陽臺角落,蜷縮成團。
"我們先不住這兒。"王阿姨手忙腳亂地收拾必需品,"去阿姨家,
那邊有給你準備的房間..."語嫣置若罔聞。她盯著地板某處——那里有滴被遺漏的血跡,
已經(jīng)變成暗褐色。突然,她抓起旁邊的蠟筆,直接在地板上畫起來。王阿姨想阻止,
卻被趕來的林玥攔住。兩人沉默地看著語嫣用紅色蠟筆一圈圈描摹那滴血跡,
最后把它變成了一朵花。"讓她畫吧。"林玥小聲說,"這是在重新掌控被創(chuàng)傷打亂的世界。
"那天晚上,語嫣睡在王阿姨家的客房,懷里仍抱著那件紅外套。半夜,
王阿姨發(fā)現(xiàn)她不在床上,
最后在廚房角落找到她——孩子正用偷拿的番茄醬在冰箱門上畫星星。
"媽媽喜歡...紅色的..."語嫣喃喃自語,滿手鮮紅像沾了血。
王阿姨顫抖著給林玥打電話。電話那頭沉默良久,說:"明天帶她來診所,
我們需要專業(yè)干預(yù)。"第十三章兒童心理診所的游戲室里,語嫣面前擺著各種繪畫工具。
林玥采用了非指導(dǎo)性療法,只是觀察,偶爾提問。"今天想用什么顏色?
"林玥指著72色蠟筆盒。語嫣徑直拿起黑色,在紙上狠狠劃了幾道。接著是紅色,
藍色...她越畫越快,最后整張紙變成色彩狂暴的漩渦。與上次不同的是,
漩渦中心多了個小人——有辮子的那個。"這是你嗎?"林玥輕聲問。語嫣點頭,
突然用指甲在漩渦中心摳出個洞。然后她做了個讓林玥震驚的動作——把眼睛湊到紙洞前,
透過它往外看。林玥心跳加速。
這是突破性進展——孩子在用隱喻表達:身處痛苦風(fēng)暴中心時,如何尋找一線光明。
"從那個小洞,能看到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問。語嫣放下畫紙,第一次直視林玥。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像透明的琥珀,里面盛著五歲孩子不該有的悲傷。"媽媽。"她輕聲說。
接下來的幾周,語嫣的畫開始變化。黑色變少了,出現(xiàn)了更多顏色。
她畫得最多的是星星——各種形態(tài)的星星。林玥注意到,每顆星星都被精心畫上表情,
有的在笑,有的在哭。"這是媽媽的星星。"語嫣指著一顆藍色的,
"它在醫(yī)院里...很疼。"林玥喉嚨發(fā)緊:"媽媽生病時很疼嗎?"語嫣搖頭:"是我疼。
"她指著自己胸口,"小兔子不跳了。"林玥這才明白她指的是心臟。
檢查顯示語嫣確實有心肌病的早期癥狀,但暫時不需要手術(shù)——那筆溫雅用命換來的錢,
還安靜地躺在醫(yī)院賬戶里。"林醫(yī)生,你看這個。"護士遞來語嫣最新的畫。
畫上是兩個手牽手的小人,站在摩天輪上。背景是漫天繁星,
每顆星里都寫著小小的數(shù)字——林玥認出是日期,最遠的是語嫣出生那天,最近的是前天。
"她在記錄與母親共度的每一天。"林玥對王阿姨解釋,
"這種具象化記憶是哀傷療愈的重要步驟。
"王阿姨抹著眼淚:"可憐的孩子...她媽在天之靈...""不,
"林玥看著正在畫新星星的語嫣,"溫雅活在每顆她畫下的星星里。
"第十四章整理遺物那天,陽光很好。語嫣坐在母親床上,
看著大人們把衣服一件件裝進紙箱。"這些捐給慈善機構(gòu)吧。"王阿姨對社區(qū)工作人員說,
"只留幾件有紀念意義的..."語嫣突然跳下床,
從要捐的箱子里拽出一條舊圍裙——那是溫雅做飯時常穿的,上面沾著面粉和油漬。
她緊緊抱住圍裙,把臉埋進去深深吸氣。"留給她吧。"林玥輕聲說,
"氣味是記憶最直接的載體。"工作人員點頭,繼續(xù)清點物品。語嫣抱著圍裙在房間里轉(zhuǎn)悠,
最后停在書架前——那里放著她的畫冊。她取下最厚的一本,那是溫雅用超市宣傳單裝訂的,
里面全是語嫣的畫。翻到中間時,一張折疊的紙片掉了出來。語嫣撿起來,
發(fā)現(xiàn)是媽媽的筆跡。她認得這些字——溫雅每晚都會在記賬本上寫寫畫畫。"語嫣,
來吃水果..."王阿姨的聲音戛然而止。孩子正對著那張紙發(fā)抖,
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紙面上。林玥快步走來,
看到紙上寫著:《給我的寶貝語嫣》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說明媽媽已經(jīng)變成星星了。
不要難過,每個夜晚你看到的星光,都是媽媽在看你...信很長,
溫雅用簡單的語言解釋了病情、手術(shù)費,以及那個致命的選擇。
最后一段寫道:"...媽媽做錯了事,但從不后悔愛你。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
都不是你的錯。你的畫是世界上最美的星星,要繼續(xù)畫下去..."語嫣把信貼在胸口,
發(fā)出小動物般的嗚咽。林玥輕輕抱住她,感受到孩子全身劇烈的顫抖。這一刻,
語言是蒼白的,她只是哼起溫雅信里提到的那首搖籃曲。漸漸地,語嫣平靜下來。
她擦干眼淚,從蠟筆盒里找出金色,在信紙邊緣畫了顆小小的星星,然后小心地夾回畫冊。
那天晚上,語嫣做了噩夢。王阿姨被哭聲驚醒,
發(fā)現(xiàn)孩子正用紅色蠟筆在臥室墻上畫滿扭曲的人形。"他們要打媽媽..."語嫣哭喊著,
"我要救媽媽!"這是她第一次提及那晚的細節(jié)。王阿姨手忙腳亂地給林玥打電話,
后者立刻冒雨趕來。"創(chuàng)傷記憶開始浮現(xiàn)。"林玥檢查語嫣的畫,
發(fā)現(xiàn)反復(fù)出現(xiàn)的槍形線條和戴帽子的男人,"她需要專業(yè)創(chuàng)傷治療。
"語嫣卻在這時安靜下來。她拿出畫冊,翻到空白頁,
開始畫新的畫——這次是媽媽站在云朵上,周圍環(huán)繞著星星。畫完后,
她指著其中一顆星星說:"這是媽媽的眼睛。"又指向另一顆,"這是媽媽親我的嘴。
"林玥突然意識到,語嫣正在構(gòu)建一個母親依然存在的世界。這不是逃避現(xiàn)實,
而是五歲孩子面對無法承受之痛的生存機制。"語嫣,"她輕聲問,
"你覺得媽媽現(xiàn)在還會為你驕傲嗎?"孩子停下筆,思考了很久。最后她點點頭,
指著畫上的星星:"媽媽說...要畫到一萬顆..."第十五章李明遠放下報紙,
咖啡杯在桌面磕出清脆的響聲。社會版頭條赫然是《單親媽媽為救女參與販運,中槍身亡》,
配圖是倉庫現(xiàn)場照片和語嫣的素描——那雙琥珀色眼睛讓他如遭雷擊。"李總?
"秘書小心翼翼地問,"十點的會議..."李明遠擺擺手,盯著照片出神。
三年前律師給他的調(diào)查報告里,確實提到溫雅生了個女兒,
但他從沒想過...那孩子竟有這樣一雙眼睛。"幫我查查這個孩子的下落。"他指著報紙,
"立刻。"等待回復(fù)的幾小時里,李明遠坐立不安。
他想起溫雅最后一次來找他時絕望的表情,
想起律師讀過的醫(yī)院報告...如果那孩子真是他的血脈,
而現(xiàn)在又患有心臟病..."查到了。"秘書匆匆進來,"孩子在兒童福利院暫時安置,
由一位姓王的鄰居擔(dān)任臨時監(jiān)護人。根據(jù)醫(yī)院記錄,
確實患有..."李明遠沒聽完就抓起外套。半小時后,他的奔馳停在了破舊的社區(qū)醫(yī)院外。
透過咨詢室的玻璃窗,他第一次看清了語嫣。孩子正專注地畫畫,
側(cè)臉輪廓像極了溫雅年輕時的模樣。但當(dāng)語嫣轉(zhuǎn)頭時,
那雙琥珀色眼睛讓李明遠渾身發(fā)冷——那是李家祖?zhèn)鞯耐?,連他姐姐的孩子都沒遺傳到。
"李先生?"林玥推門出來,"您認識這孩子?
"李明遠喉結(jié)滾動:"她母親...是不是溫雅?"林玥的眼神瞬間警惕起來:"您是?
""我可能是...她父親。"診室里,語嫣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抬頭看向玻璃窗。
四目相對的瞬間,李明遠感到一陣眩暈——孩子眼里的戒備和痛苦像面鏡子,
照出他所有的懦弱與不堪。"語嫣,"林玥回到診室,輕聲問,"你記得爸爸嗎?
"孩子搖搖頭,繼續(xù)低頭畫畫。但李明遠注意到她握筆的手在發(fā)抖。"我需要做親子鑒定。
"他對林玥說,"如果確認...""確認又怎樣?"林玥冷笑,"施舍點錢減輕負罪感?
那孩子失去的遠非金錢能彌補。"李明遠看向語嫣的畫——滿紙繁星中,
有個穿圍裙的女人在微笑。畫角落寫著"媽媽的第381顆星星"。"她每天都畫?
""從母親去世那天起。"林玥語氣軟化,"每一顆都標著日期,
是她與母親保持聯(lián)系的方式。
"李明遠突然想起什么:"381...是不是溫雅離開我的天數(shù)?"林玥驚訝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語嫣突然舉起新完成的畫——這次除了星星,還多了個穿西裝的小人,
站在很遠的地方。"這是誰?"林玥輕聲問。語嫣咬著嘴唇不說話,
用紅色蠟筆在小人身上打了個叉。李明遠如遭雷擊,那套西裝是他當(dāng)年最愛穿的阿瑪尼。
"她記得。"他喃喃自語,"她一直知道..."語嫣抬頭看向玻璃窗,
目光直刺李明遠心臟。那一刻他明白,有些錯誤,不是金錢能彌補的;有些傷痕,
比心肌病更難治愈。第十六章親子鑒定報告躺在李明遠的真皮辦公桌上,
薄薄的幾頁紙重若千鈞。他盯著"親權(quán)概率99.9999%"那行字,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燙金邊緣。"李總,董事會..."秘書在門口輕聲提醒。"推遲。
"李明遠頭也不抬,"備車,去仁和醫(yī)院。"車窗外的城市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水彩。
李明遠想起三天前語嫣看他的眼神——那雙琥珀色眼睛里沒有好奇,沒有渴望,
只有深不見底的戒備。她把他畫成紙上的黑色小人,還打了個鮮紅的叉。"李先生。
"林玥在醫(yī)院走廊攔住他,"我希望您明白,親子關(guān)系不是靠DNA建立的。
"李明遠西裝下的肌肉繃緊:"我只是想提供醫(yī)療費...""然后呢?"林玥壓低聲音,
"簽張支票就消失?那孩子已經(jīng)失去太多。"候診室里,語嫣正趴在茶幾上畫畫。
她穿著明顯大一號的病號服,手腕細得能看見淡藍色血管。
李明遠注意到她換了一支金色閃光筆,正在畫一顆特別大的星星。"語嫣。"林玥柔聲說,
"這位李先生想和你聊聊。"語嫣頭也不抬,
只是把畫紙轉(zhuǎn)向他們——原本的黑色小人被涂成了綠色,但依然站在很遠的地方,
和星星之間隔著密密麻麻的豎線,像監(jiān)獄的鐵柵欄。"這是...我?"李明遠蹲下身,
與孩子平視。語嫣點點頭,突然從蠟筆盒里挑出一支紅色,
在小人胸口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愛心。然后她盯著李明遠的領(lǐng)帶——深藍色阿瑪尼,
別著鉑金領(lǐng)帶夾。"喜歡這個?"李明遠取下領(lǐng)帶夾遞過去。語嫣卻后退一步,
把紅色蠟筆按在紙上,慢慢碾碎。鮮紅的蠟屑沾滿她手指,像凝固的血滴。"她討厭領(lǐng)帶夾。
"林玥突然說,"案發(fā)現(xiàn)場監(jiān)控顯示,
其中一個嫌犯戴著類似的..."李明遠胸口像被重擊。
他想起溫雅死前幾小時曾給他發(fā)的短信:"如果出事,請照顧語嫣。
"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是騷擾信息,直接刪除了。"我?guī)Я讼鄡浴?他艱難地開口,
從公文包取出本燙金相冊,"你媽媽和我的..."語嫣終于抬起頭。她看看相冊,
又看看李明遠,突然從茶幾抽屜里掏出另一本相冊——那是溫雅用廣告?zhèn)鲉巫灾频模?/p>
封面貼著"語嫣的星星銀行"。兩本相冊并排放在一起,仿佛兩個平行世界。
李明遠翻開自己那本,
指著其中一張照片:"這是你媽媽第一次來我家..."語嫣卻翻開母親做的相冊,
指向幾乎相同構(gòu)圖的照片——只是照片上的溫雅笑容勉強,
角落里李明遠母親的白眼被紅筆圈了出來。"她...都留著這些?"李明遠聲音發(fā)澀。
語嫣突然做了個讓兩人都震驚的動作——她撕下母親相冊里一頁紙,
上面是溫雅寫的"語嫣成長記錄:今天會叫爸爸了,可惜沒人聽",
然后把它貼在了李明遠的燙金相冊上。"她想讓你知道。"林玥輕聲翻譯孩子的行為語言,
"你錯過了多少。"第十七章李明遠的豪宅里,語嫣像只誤入陌生領(lǐng)地的小鹿,
緊抱著母親的紅外套站在客廳中央。水晶吊燈在她腳邊投下碎片般的光影。
"你的房間在二樓。"李明遠盡量放輕聲音,"有畫具和新衣服..."語嫣一動不動。
她盯著墻上巨幅婚紗照——照片里的溫雅穿著vera wang婚紗,
笑容像面具一樣完美。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母親穿白紗的模樣。
"那是..."李明遠順著她視線看去,突然哽住,"婚禮第二天就取下來了,
我母親堅持要掛..."語嫣走到照片前,踮腳摸了摸母親的臉。然后她從口袋里掏出蠟筆,
直接在照片上畫起來——給溫雅加了個大大的笑臉,給李明遠畫了滴眼淚。"李總。
"管家匆匆進來,"警方來電,說有事要問語嫣小姐。"兩名警官在會客室等待。
年長的那位看到語嫣時眼神明顯軟化:"小朋友,
我們想請你看看這些照片..."攤開的文件夾里是案發(fā)現(xiàn)場取證照和嫌疑人頭像。
語嫣只看了一眼就縮進沙發(fā)角落,把臉埋進紅外套。"她還沒準備好。"林玥攔住警官,
"創(chuàng)傷記憶需要時間...""案情重大。"年輕警官壓低聲音,"那個販毒團伙又犯案了,
我們懷疑...""出去談。"李明遠突然打斷,示意管家?guī)дZ嫣離開。
語嫣卻在這時抬起頭。她盯著其中一張照片——疤臉男手腕的特寫,
上面有個模糊的蛇形紋身。突然,她抓過茶幾上的蠟筆,在自己的畫本上快速涂抹。
幾分鐘后,她把畫遞給警官。紙上是一條盤踞的蛇,蛇眼處特意畫了顆紅點,
蛇身纏繞著一個數(shù)字"27"。"這是...倉庫編號?"年長警官猛地站起,"還是日期?
"語嫣搖搖頭,又在蛇旁邊畫了個星星氣球——和案發(fā)當(dāng)晚她帶去倉庫的一模一樣。
"監(jiān)控顯示受害者確實帶著氣球。"年輕警官翻看筆記,
可能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李明遠臉色突然煞白:"你們意思是...他們會來找語嫣?
"會客室陷入沉默。語嫣卻平靜地繼續(xù)畫畫,這次是個穿警服的小人站在她和黑色小人之間。
她指指警察,又指指李明遠,然后畫了條線把他們連起來。"她需要安全感。"林玥解讀道,
"建議暫時不要改變她的生活環(huán)境。"當(dāng)晚,語嫣睡在豪宅的客房,
懷里緊抱著母親的紅外套。凌晨三點,李明遠發(fā)現(xiàn)她站在走廊里,
盯著他母親臥室門上的十字架裝飾發(fā)呆。"做噩夢了?"他輕聲問。語嫣搖頭,
拉著他的袖子來到書房。她指著書架上那本燙金相冊,又指指自己心口,
然后做了個撕碎的動作。"你想...處理掉它?"李明遠試探地問。語嫣點頭,
從睡衣口袋掏出張折疊的紙——是溫雅的信。她把它放在相冊上,輕輕拍了拍。
李明遠翻開信,第一次完整讀到溫雅最后的留言:"...如果李明遠來找你,
給他看你的畫。他從來不懂怎么愛,但你是最好的老師..."月光透過落地窗,
照在相冊和信紙上。語嫣靜靜地看著他,琥珀色眼睛在黑暗中像兩盞小燈。
李明遠突然意識到,這個不會吵鬧的五歲孩子,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審判他。
"我..."他嗓子發(fā)緊,"我會學(xué)著做你的爸爸。"語嫣歪著頭看他,
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那里有滴未落的淚水。
然后她做了個讓李明遠心碎的動作:把沾了淚水的指尖按在畫本上,畫了顆小小的星星。
第十八章仁和醫(yī)院的兒童活動室里,語嫣正在完成第400顆星星。
林玥注意到她今天特別安靜,連最喜歡的金色閃光筆都擱在一旁。"胸口又疼了?
"林玥輕聲問。語嫣搖頭,指了指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中,隱約可見一彎蒼白的月亮。
"想媽媽了?"語嫣點點頭,突然翻開畫本新的一頁,畫了兩個小人手牽手站在云朵上。
一個穿圍裙,一個穿病號服——明顯是她和溫雅。但奇怪的是,云朵下方還畫了個黑色小人,
仰頭望著她們。"這是...爸爸?"林玥試探地問。語嫣咬著嘴唇,
給黑色小人加了條領(lǐng)帶。然后她翻回前一頁,那里有顆被涂黑的星星,
下面寫著"壞人的星星"。林玥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覺得爸爸和壞人有關(guān)?
"語嫣的手抖了一下,紅色蠟筆在紙上劃出長長的痕跡。她迅速用黑色覆蓋掉那道紅,
直到紙面被戳破。"李先生與案件無關(guān)。"林玥握住她的小手,"警察確認過了。
"語嫣盯著被戳破的畫紙,突然從椅子上滑下來,跑到書架前抽出本童話書。
她快速翻到《三只小豬》那頁,指著大灰狼,又指指窗外——李明遠的奔馳正停在樓下。
林玥倒吸一口氣。孩子把父親和威脅聯(lián)系在一起,這種聯(lián)想必須立刻糾正。但還沒等她開口,
語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小臉瞬間漲得通紅。"語嫣!"林玥趕緊按下緊急呼叫鈴。
接下來的混亂像場噩夢。語嫣被診斷為心肌病急性發(fā)作,氧氣面罩蓋住了她半張臉。
李明遠沖進病房時,醫(yī)生正在下病危通知。"必須立即手術(shù)。"主治醫(yī)生態(tài)度堅決,
"雖然風(fēng)險很大..."李明遠簽同意書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透過ICU的玻璃窗,
他看到語嫣小小的身體連著無數(shù)管線,床頭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像她畫中的山脈一樣起伏不定。
"她會沒事的。"林玥安慰道,"這孩子比你想象的堅強。
"李明遠突然崩潰:"她不該需要這種堅強!她才五歲,應(yīng)該為洋娃娃掉頭發(fā)哭,
不是面對這些..."深夜,當(dāng)監(jiān)護儀的警報再次響起時,李明遠正趴在病床邊打盹。
他驚醒看到語嫣在扯氧氣面罩,趕緊按住呼叫鈴。"怎么了寶貝?
"他下意識用了溫雅常說的稱呼。語嫣艱難地抬起手,指向病房角落——她的畫本掉在地上,
翻開的頁面是那顆"壞人的星星"。監(jiān)護儀上的心跳線瘋狂波動。"你看到壞人了?
"李明遠渾身緊繃,"在醫(yī)院里?"語嫣點頭,眼淚順著太陽穴流進鬢角。
她做了個手勢——兩根手指像蛇一樣游走。李明遠立刻撥通負責(zé)案件的警官電話。
二十分鐘后,監(jiān)控錄像證實: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在兒科病房外徘徊,
左手腕露出蛇形紋身的一角。"他們真的在找她。"警官聲音凝重,
"建議轉(zhuǎn)院并安排24小時保護。"當(dāng)醫(yī)護人員準備轉(zhuǎn)運時,語嫣卻抓住李明遠的手不放。
她虛弱地指了指畫本,又指了指他,然后在空中畫了顆星星。"她想讓你讀溫雅的信。
"林玥輕聲解釋,"那封信對她有特殊意義。"李明遠從西裝內(nèi)袋取出那封已經(jīng)起皺的信。
在救護車刺眼的頂燈下,在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中,
他第一次大聲讀出前妻的遺言:"...語嫣,當(dāng)你害怕時,就畫顆星星。
每顆星星都是媽媽在看著你。記得我們看的《小王子》嗎?
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讀到一半,他感到語嫣的小手輕輕握住了他的食指。
孩子的手心滾燙,像捧著一顆微弱的火星。李明遠低頭,
對上語嫣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面的堅冰似乎融化了一點點。"爸爸在這里。"他脫口而出,
隨即驚訝于這個稱呼的自然,"不會讓壞人傷害你。"語嫣眨了眨眼,
一滴淚珠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然后她做了個口型,沒有聲音,
但李明遠看得清清楚楚:"爸爸。"第十九章私立醫(yī)院的VIP病房像豪華酒店套房。
語嫣坐在落地窗前,專注地畫著第401顆星星。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燈火,恍若倒置的星空。
"今天感覺怎么樣?"李明遠放下果籃,刻意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這三周來,
他學(xué)會了尊重孩子的安全邊界。語嫣舉起畫給他看。這次是兩個小人坐在長椅上,
中間放著顆巨大的星星。小人的手沒有直接相碰,但通過星星連接在一起。
"這是...我們?"李明遠小心地問。語嫣點頭,指了指病房外的休息區(qū)——昨天傍晚,
他們確實并排坐在那里看日落。當(dāng)時李明遠笨拙地講著公司里的事,語嫣安靜地畫畫。
"李先生。"林玥敲門進來,"警方想請語嫣協(xié)助畫像模擬。"這次來的警官換了便裝,
還帶了盒彩色黏土。語嫣沒有上次那么抗拒,但依然緊挨著李明遠。
"我們抓到了'疤臉'的助手。"警官小聲解釋,"但主謀'蛇哥'還在逃。
孩子可能是唯一見過他正臉的..."語嫣用黏土捏了個奇怪的形狀——像是半張人臉,
但額角有塊凸起的疤痕。最驚人的是,她準確地用紅色黏土再現(xiàn)了那條蛇形紋身,
甚至標出了鱗片的細節(jié)。"老天..."警官倒吸冷氣,"這跟法醫(yī)畫像幾乎一樣!
"李明遠突然意識到什么:"語嫣,那天晚上...你看到他的臉了?
"語嫣身體明顯僵硬起來。她抓過畫本,快速涂了個黑色漩渦,然后用力在上面打了個紅叉。
但這次,她在漩渦邊緣畫了顆小小的金色星星。"創(chuàng)傷記憶往往伴隨強烈情緒。
"林玥輕聲解釋,"那顆星星可能是她當(dāng)時看到的真實星光,成了恐懼中的錨點。
"警官離開后,李明遠發(fā)現(xiàn)語嫣站在窗前,對著玻璃呵氣,然后在霧氣上畫星星。
他突然想起溫雅信里的話:"她喜歡在起霧的窗上畫畫,
說這樣星星就能飛到天上...""媽媽教你的?"他走到語嫣身后,保持適當(dāng)距離。
語嫣點點頭,突然轉(zhuǎn)身拉住他的袖子,指向窗外某處。遠處天際線上,
隱約可見一片低矮建筑——那是北郊工業(yè)區(qū)的方向。李明遠胸口發(fā)緊:"想去那里?
"語嫣搖頭,做了個爆炸的手勢,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翻開畫本,
找到那顆"壞人的星星",在旁邊畫了個火焰圖案。"她意思是...目睹了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