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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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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云南古鎮(zhèn)買了筐會發(fā)光的菌子。菌販說這是“桃源菌”,能見心中最念之人。

我煮菌時滿屋異香,湯鍋甚至發(fā)出幽綠熒光?;杳院笮褋?,竟看見死去三年的女友在對我笑。

她帶我游覽美不勝收的幻境,說這里是永恒樂土。直到我發(fā)現(xiàn)所有沉睡的“居民”,

都長著蘑菇斑紋。菌販突然出現(xiàn):“該走了,留下的人都會變成蘑菇。

”女友頸后悄然浮現(xiàn)菌斑,哀求我留下。我望著她越來越透明的指尖:“告訴我,

永恒之地在哪?”青石板沁出的寒意穿透薄薄的鞋底,直抵麻木的腳心時,

陳墨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在這座云南邊陲的古鎮(zhèn)里毫無目的地游蕩了三個小時。

暮色四合,天空被一塊巨大的、吸飽了雨水的灰黑棉絮沉沉壓著,空氣稠得能擰出水來。

屋檐下殘余的水珠,一滴、兩滴,砸在腳邊的小水洼里,濺起細(xì)小的漣漪,聲音單調(diào)而固執(zhí),

敲打著耳膜,也敲打著心里那口早已空寂的鐘。“嗡……”一聲悶響,來自胸腔深處,

也來自頭頂那片低垂的云。雨終于還是落了下來。起初只是試探性的雨絲,很快就連成了線,

繼而織成一張冰冷喧囂的網(wǎng),兜頭罩下。行人像受驚的魚,倉惶地散開,尋找避雨的屋檐。

陳墨卻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雨水順著發(fā)梢、額角、下頜淌下來,

濕透的襯衫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粘膩的寒意。他仰起臉,任由雨水沖刷,

仿佛這冰冷的鞭撻能稍微緩解一些心底那片更龐大、更沉重的陰翳。

三年前那個同樣被雨水浸泡的夜晚,刺耳的剎車聲,碎裂的玻璃,

雨身體最后傳遞到他掌心的、迅速流逝的溫度……畫面碎片般在濕漉漉的視線里閃回、切割。

時間并未愈合傷口,它只是像苔蘚一樣,覆蓋了表面,內(nèi)里依舊是一片潰爛的泥沼。

他來這里,這個據(jù)說有著古老巫醫(yī)傳承的邊陲小鎮(zhèn),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

是否也曾滋生出一點不切實際的妄想?妄想能尋到一絲縫隙,再次觸碰到那早已消逝的溫度?

他嘴角扯動一下,一個比雨水更冷的弧度。雨勢更急,水汽彌漫,眼前的街巷變得模糊不清,

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他不得不挪動腳步,

往旁邊一處看起來像是廢棄馬廄、又像是堆放雜物的低矮棚屋廊檐下躲去。廊檐很窄,

勉強能遮住上半身,冰冷的雨水依然濺濕了他的褲腳和鞋子。

他背靠著粗糙的、帶著霉味的木板墻,呼出的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短暫的白霧。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撞入了他的視野。那身影佝僂得厲害,

裹在一件寬大破舊、顏色幾乎與暮色融為一體的蓑衣里,巨大的斗笠壓得極低,

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線條倔強的、溝壑縱橫的下巴。來人背上背著一個碩大的竹筐,

筐體隨著他蹣跚的步子而沉重地晃動著,里面似乎裝滿了東西。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像踏在粘稠的泥濘里,徑直朝著陳墨避雨的這個角落走來。

雨水順著斗笠的邊緣淌下,形成一道小小的水簾。斗笠客在離陳墨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

慢慢卸下肩上的背簍。竹簍落地的聲音沉悶而潮濕。他沒有看陳墨,只是伸出枯枝般的手,

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蓋在竹簍上的一塊深色油布。一抹奇異的、幽綠的光,

毫無預(yù)兆地刺破了雨幕的灰暗和廊檐下的昏沉。陳墨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竹簍里,

層層疊疊地堆滿了菌子。它們形態(tài)各異,傘蓋肥厚或纖薄,菌柄細(xì)長或粗壯,但無一例外,

全都散發(fā)著一種近乎妖異的、深淺不一的幽綠光芒。那光并不刺眼,

反而柔和得像夏夜河畔的螢火,在潮濕的空氣中靜靜流淌,

將斗笠客粗糙的手和竹簍的紋理都映照得有些迷離。雨水滴落在菌蓋上,

光芒便微微蕩漾開來,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開一圈圈活的光暈。

陳墨的目光被牢牢釘在了那團奇詭的光芒上,忘記了避雨,也忘記了心底的冰冷。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既非人工的造物,又完全違背了他對自然之物的認(rèn)知?!百I菌子嗎?

”一個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朽木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斗笠客依舊低著頭,

聲音從斗笠的陰影下飄出。陳墨喉嚨有些發(fā)緊,下意識地?fù)u頭:“不……這是什么菌?

沒見過,太怪了。”“怪?”斗笠客發(fā)出一種類似夜梟低笑的短促氣音,“好東西都怪。

這叫‘桃源菌’?!彼K于微微抬起了下巴,斗笠下陰影濃重,

但陳墨似乎感覺到兩道銳利的目光穿透了雨幕,落在了自己臉上?!疤以淳??”“嗯。

”斗笠客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意味,“吃了它,

能見著心里頭……最想見的那個人?!彼D了頓,

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一株發(fā)著最亮綠光的菌子,那光芒仿佛在他指尖跳躍了一下,

“哪怕……是再也見不著的?!薄霸僖惨姴恢摹睅讉€字,像帶著倒鉤的冰錐,

精準(zhǔn)地刺穿了陳墨心臟外那層厚厚的苔蘚。他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目光死死盯著那簍幽幽發(fā)光的菌子,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進脖頸,

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胸腔里像有什么東西在瘋狂沖撞,發(fā)出沉悶的轟鳴。

是小雨在敲門嗎?在呼喚他?這個荒謬的念頭一旦滋生,便如藤蔓般瘋狂纏繞住他的理智。

“真……真的?”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斗笠客沒有回答,

只是將油布又往下掀開了一些,那幽綠的光芒瞬間更盛,

幾乎照亮了他身前一小片濕漉漉的地面。“三百塊。”他報了個價,干枯的手指捻了捻。

陳墨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從濕透的褲兜里掏出錢包,指尖因為冰冷和激動而微微痙攣。

他數(shù)出三張有些濡濕的紅色鈔票,塞到斗笠客手里。那手粗糙得像老樹皮,觸感冰冷異常。

斗笠客接過錢,看也沒看就塞進蓑衣深處,然后俯身,用一塊同樣發(fā)著微光的深色油布,

仔細(xì)包裹起幾株光芒最盛的菌子,小心地放進一個干凈的竹筒里,遞給陳墨?!八_,下鍋,

煮透。湯色變綠,異香撲鼻,就可以吃?!倍敷铱徒淮?,聲音依舊沙啞平板,

“吃完……就能見了?!标惸舆^那尚有余溫的竹筒,入手沉甸甸的,

隔著竹筒都能感覺到里面菌子散發(fā)出的微弱涼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命脈動。他抬起頭,

還想問些什么,比如“見了之后呢?”“會怎么樣?”,

但斗笠客已經(jīng)重新背起了那沉重的竹簍,佝僂著身子,一步一頓,

無聲無息地融入了越來越濃密的雨幕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有手中竹筒里透出的幽幽綠光,和那沙啞的“能見著心里頭最想見的人”的話語,

真實地烙印在陳墨冰冷的感官里。他低頭看著竹筒,那綠光仿佛活物,在他指縫間脈動。

回到那間租住的、臨河的老木屋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透。雨點敲打著古老的瓦片,

發(fā)出連綿不絕的沙沙聲。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懸在梁上,光線被濕氣暈染得模糊不清。

空氣里彌漫著木頭受潮后特有的、帶著點腐朽的甜腥氣。陳墨顧不上換下濕透的衣服,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個放在方桌上的竹筒攫住了。燈影昏黃,

竹筒口縫隙里逸出的那縷幽綠光芒卻異常清晰,像黑暗中一只窺視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氣,

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決絕,打開了竹筒。油布包裹的菌子露了出來,在昏暗的室內(nèi),

它們的光芒更加純粹,更加妖異。他拿起一株,觸手冰涼滑膩,

菌肉飽滿得仿佛蘊含著某種流動的漿液。他走到墻角那個簡陋的小煤爐邊,生起了火。

藍(lán)色的火苗舔舐著烏黑的舊鋁鍋底,鍋里的水開始發(fā)出細(xì)小的、密集的聲響。水沸了。

白氣蒸騰。陳墨解開油布,將那幾株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菌子,

一股腦兒地倒進了翻滾的開水中。

“嗤——”一聲輕微的、仿佛活物被燙傷的奇異聲響在鍋中響起。緊接著,

一股難以形容的濃烈香氣,如同爆炸般瞬間充滿了整個狹小的空間!那香氣霸道至極,

瞬間蓋過了屋里的霉味、濕木頭的味道。

像是深山里雨后泥土里所有草木根莖、菌類、腐殖質(zhì)混合蒸騰出的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氣息,

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神搖曳的甜香。那甜香很復(fù)雜,隱隱約約,

竟有一絲像小雨身上慣用的那款梔子花淡香水的后調(diào),純凈又帶著點勾人的暖意。

陳墨猛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一股熱流從鼻腔直沖腦門,瞬間驅(qū)散了身體里積攢的寒意,

卻也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景物都模糊地晃動起來。他強撐著,扶著桌子站穩(wěn),

目光死死盯住鍋里。鍋中的水已經(jīng)不再沸騰,

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粘稠的、如同融化的翡翠般的濃綠色。更詭異的是,那綠湯本身,

正散發(fā)出幽幽的、越來越亮的熒光!光芒穿透水汽,

在低矮的屋頂、斑駁的土墻上投下晃動的、扭曲的光斑,將整個小屋渲染得如同水下的魔窟,

鬼魅而迷離。那奇異的濃香也更加熾烈,仿佛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鉤子,鉆進他的每一個毛孔,

拉扯著他的神智,催促著他。眩暈感排山倒海。胃里翻江倒海,

卻又被那濃香勾引出一種近乎本能的、強烈的渴望。陳墨的眼神開始渙散,身體搖搖欲墜。

他憑著最后一絲殘存的意志,用顫抖的手拿起灶臺邊一把粗糙的木勺,

舀起一勺濃稠的、散發(fā)著強烈綠光和濃香的菌湯,甚至顧不上吹涼,就猛地倒進了嘴里!

那滾燙的、粘稠的液體滑過喉嚨,像一道熔巖,更像一道冰冷的閃電。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極致鮮美和某種草木腥氣的味道在口腔中炸開,

隨即是強烈的麻痹感和灼燒感,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呃……”一聲悶哼卡在喉嚨里。眼前的綠光驟然爆開,吞沒了一切。

桌子、煤爐、搖晃的燈光、雨打瓦片的沙沙聲……整個世界在他眼前旋轉(zhuǎn)、坍縮,

最終歸于一片無邊無際、粘稠如墨的黑暗。意識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向著無底的深淵沉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一種奇異的溫暖包裹著他,

驅(qū)散了骨頭縫里積壓了三年的陰冷。臉上癢癢的,像是有陽光在跳舞。

陳墨的眼皮沉重得像壓著鉛塊,他掙扎著,費力地掀開一條縫隙。

不是老木屋低矮發(fā)霉的天花板。頭頂是一片純凈得令人心悸的湛藍(lán)天空,

幾縷薄紗般的白云悠然飄過。空氣清新得如同最純凈的水晶,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青草和不知名野花的甜香,沁人心脾。陽光是金色的,溫暖而明亮,

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灑滿全身,驅(qū)散了靈魂深處最后一絲陰霾。他猛地睜開眼,

徹底清醒過來。他躺在一片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草地上,草葉翠綠欲滴,閃爍著露珠的光澤。

周圍是連綿起伏的、如波浪般溫柔的翠綠山坡,點綴著大片大片從未見過的奇異花卉,

色彩絢爛得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花瓣上仿佛流淌著微光。遠(yuǎn)處,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溪水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溪邊,

幾株姿態(tài)優(yōu)雅、通體剔透如琉璃的樹木靜靜佇立,枝葉間垂掛著散發(fā)著柔和光暈的果實。

這景象美得不似人間,像一幅流動的、色彩飽和度拉到極限的油畫。陳墨撐著手臂坐起身,

茫然四顧。這是哪里?幻覺?還是……死后的世界?“阿墨?”一個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

一絲久違的、刻入骨髓的熟悉,輕輕地在身后響起。陳墨的身體瞬間僵住,

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奔涌。他不敢回頭,生怕那只是一個夢境的泡沫,

一碰就碎。腳步聲輕柔地踩在草地上,沙沙作響,停在了他的身后?!鞍⒛?,真的是你?

”那聲音再次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陳墨用盡全身力氣,

一寸寸地、極其緩慢地扭過頭。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眼睛。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身影逆光站著,裙擺被微風(fēng)輕輕拂動。及肩的黑發(fā)柔順地披散著,

發(fā)梢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的臉……她的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喉嚨像是被滾燙的沙子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視線瞬間被洶涌的淚水模糊。是小雨。那張臉,

和記憶深處無數(shù)次描摹、無數(shù)次在絕望中祈求再見一面的容顏,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眉眼彎彎,鼻梁小巧挺直,嘴唇微微上揚,帶著他魂牽夢繞的、帶著點俏皮和溫柔的笑意。

甚至她左眼角下那顆小小的、淡褐色的痣,都清晰可見。她伸出手,指尖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帶著溫暖的微光,輕輕拂去他臉頰上滾落的淚珠?!吧倒?,”她的聲音輕柔得像羽毛,

帶著真實無比的暖意,“哭什么呀?”那指尖的觸感——微涼,卻又帶著生命的暖意,

真實得讓陳墨渾身劇震。他猛地抓住那只手,緊緊地攥在掌心,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真實的!是真實的溫度,真實的觸感!不是冰冷的照片,

不是墓碑前虛幻的觸摸,是活生生的、有溫度的小雨!“小雨……小雨!

”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滾燙的淚意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不是……幻覺?”他語無倫次,貪婪地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

生怕一眨眼,這幻象就會消散。小雨的笑容更深了,眼角也微微濕潤,閃爍著晶瑩的光。

她另一只手也覆上陳墨緊握的手背,用力地回握著他:“不是夢,阿墨。不是幻覺。

”她微微歪頭,眼中滿是純粹的喜悅和重逢的激動,“歡迎回家。”“家?

”陳墨茫然地重復(fù),目光掃過這片美得令人窒息、卻也陌生得令人心慌的天地?!班?!

”小雨用力點頭,語氣里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滿足和自豪,“這里是‘歸處’,

是我們的永恒樂土?!彼惸酒饋?,指著眼前如畫的風(fēng)景,“你看,沒有煩惱,

沒有痛苦,沒有離別。陽光永遠(yuǎn)溫暖,花兒永遠(yuǎn)盛開,時間在這里……是靜止的。

”她微微側(cè)過臉,陽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cè)顏線條,“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阿墨。

”“永恒樂土……”陳墨喃喃念著,這三個字帶著一種巨大的誘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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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7 22:4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