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巷子，李保軍停了車，臉上怒氣未消，剛打開車門，電話響了起來。
“喂，媳婦.....對，是啊，群里你不是聽到了嗎？”
“哎哎哎，我知道了，知道了，我沒那么傻，他們不管我也不管。”
掛了電話，李保軍怒氣更甚，扭頭朝著張榮英李金民道，“你們不要啥事都找我，又不是只生了我一個，我也有我自己的家庭，你們一定要作的我離婚才甘心是吧？”
“老大說的對，年紀(jì)到了，哪個老人沒點(diǎn)問題，誰都有這么一天，你們就這么怕死嗎？”
車子離去，留下兩個老人顫顫巍巍站在寒風(fēng)中。
好一會，李金民才沙啞著嗓子朝著老伴道，“哎，回去吧，老了，遭人嫌了?！?/p>
張榮英抹著眼淚，“當(dāng)初他們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啊.....”
老兩口攙扶著朝著低矮灰暗的出租屋走去，出租屋是閨女幫著找的，三百七一個月，一房一廳，外面擺滿了撿回來的瓶子和紙皮。
晚上李金民實(shí)在喘不過氣，一張臉憋得通紅，他痛苦的從床上爬起來，看著妻子安靜的睡顏，盯著窗外的月光，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摸出紙筆，寫了一封信放在桌上，從床腳掏出了藥老鼠的毒鼠強(qiáng)。
第二天，張榮英起來，摸著丈夫冰冷的尸體，嚎啕大哭。
丈夫的喪事辦的非常熱鬧，流水席擺了五十多桌，樂隊，喇叭隊，請了三四家，孝子孝孫跪了一地。
張榮英呆呆的坐在角落里，無助又絕望，以后她就一個人了。
親戚一個一個的過來安慰張榮英。
“嫂子，節(jié)哀，年紀(jì)大了，都有這一天，至少這孩子們一個個都有出息，老哥就算走了也瞑目了?！?/p>
“對啊，你們這一輩子，也算是有本事了，把幾個孩子都供出來了，沒白來一趟，不像我家那沒出息的......”
客人散去，李金民的弟弟李金強(qiáng)將幾個侄子侄女都聚在了一起。
“你爸的遺書你們幾姊妹都看過了吧，他就一個遺愿，希望你們把這個媽照顧好，安排好。
叔知道，現(xiàn)在社會發(fā)展飛速，大家壓力都大，很多人都自顧不暇，但你們?nèi)值芩闶菞l件不錯的，誰都有老的那一天，不要忘了被時代拋棄在身后的父母，也要分出一點(diǎn)精力顧及一下這個媽?！?/p>
張榮英沒想到這個跟自己不對付半輩子的小叔子，會這么為自己說話，想起老頭子，眼里控制不住的涌出了淚花。
幾個兒女唉聲嘆氣的保證，“叔，你們就放心吧，我們姊妹不是那么沒良心的人，一定會把媽安排好的?！?/p>
三天后，張榮英穿戴整齊的跟著兒女走了，從巷子里面出來的時候，她還朝著看不起自己的隔壁李婆子道，“我家孩子說帶我去看大戲，對，看唱戲呢，幾個孩子都陪著呢?！?/p>
時常跟自己斗嘴的李婆子目光復(fù)雜的看著張榮英，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沒有說出口。
車子載著張榮英越走越偏，最后在一個偏僻的大鐵門面前停了下來。
張榮英看著眼前掉漆的“敬老院”三個大字，驚慌的轉(zhuǎn)身就要走，“我不去，我不要去，我要回去。”
李保鳳紅著眼睛勸道，“媽，你聽話，敬老院挺好的，里面有人做飯，有人搞衛(wèi)生，有人照顧你，我沒本事啊，顧不上你，嗚嗚嗚~”
李保國也道，“媽，你就聽話點(diǎn)，別折騰我們了，這都有一大家子呢，你當(dāng)誰都跟你一樣吃了睡睡了吃，我們壓力也大?！?/p>
張榮英被幾個孩子扯著手臂往里面拖，嘴里發(fā)出驚恐的哭喊聲，“我不要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去，你王大爺就是進(jìn)去這里，三個月就沒了?！?/p>
“我不要去啊，保喜啊，送媽回去吧，保軍啊，媽不麻煩你了，人家說這里面的人好兇，還打人，讓我回去守著你爸吧。
媽不麻煩你們，媽自己能照顧自己，我自己撿廢品，讓我回去吧.....”
李保軍看著淚流滿面的老太太，不耐煩道，“媽，那都是人家瞎說的，這里面好，等你住幾天，習(xí)慣了就好了，這都要1100一個月呢。”
李保國跟著勸道，“對啊媽，你在外面撿廢品，你讓親戚朋友怎么看我們？”
張榮英被幾個孩子強(qiáng)拖著跨進(jìn)了敬老院的大門，她雙手緊緊抓著大門不肯進(jìn)去，張開嘴絕望的哭，恍惚中，她想起，以前她送孩子進(jìn)幼兒園的時候，孩子們也是這樣掰著大門哭。
不同的是，敬老院的大門脫漆生銹死氣沉沉空無一人，而幼兒園的大門色彩繽紛朝氣蓬勃人山人海。
接下來的日子，敬老院的大門口經(jīng)常能見著一個老太太，顫顫巍巍的抓著鐵門，悲鳴的朝著外面喊，“保國啊，保海啊，保軍~，媽要回家啊，媽想回家啊~，他們打我，嫌我吃飯慢，不給我飯吃。
保喜啊，保鳳啊，讓媽回去吧~，媽不麻煩你們，媽能自己撿廢品......”
一個多月后，張榮英死在了自己的床位上。
.......
喧鬧的包廂內(nèi)，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
“故意的，李保霞她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早不生晚不生，她偏偏選擇今天生?！?/p>
“再說，你閨女生孩子，你跑過去干啥？你還能進(jìn)去幫她生嗎？我這邊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客人都要過來了，待會敬茶的時候，公公婆婆不在，你讓別人怎么看我?。?/p>
我這還沒進(jìn)你們李家呢，你們李家就這么欺負(fù)我，嗚嗚嗚嗚~
不就是生個孩子嗎，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啊？她男人不是已經(jīng)在醫(yī)院陪著她了嗎？”
張榮英聽著這尖銳的叫罵聲，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眼前是李金民放大又年輕的面孔。
“榮英啊，榮英，你沒事吧？”
李保海朝著未婚妻趙芳秀呵斥道，“你少說幾句吧?！?/p>
語罷，李保海朝著張榮英走了過來，“媽，芳秀不是故意推你的，她是太著急了，這外面客人都快到了，芳秀說的不錯，你們這個時候走也不合適。”
“你們這時候走了，待會敬酒的時候，公公婆婆不在，你讓大家怎么看我們？”
張榮英看著兒子年輕的面孔，再看看健壯的丈夫，不可置信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劇烈的疼痛，讓她回過神來。
看著眼前身穿西褲襯衫，胸口別著紅花的兒子，張榮英頓時就想起來了。
今天是1985年，10月26，小兒子李保海結(jié)婚的好日子，也是自己大閨女李保霞去世的日子。
想起自己的大閨女，張榮英刷的一聲站了起來，炮仗似的沖上前，朝著趙芳秀一個大嘴巴子就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趙芳秀被打的腦袋一歪，慘叫出聲。
“媽！”
“你干啥?。俊?/p>
李保海大叫出聲，將趙芳秀護(hù)在自己懷里。
現(xiàn)場不少人都震驚的看向張榮英，今天可是新娘子進(jìn)門的日子，這做婆婆的毫不猶豫就朝新媳婦動手了，這也太過分了。
而且，前幾天，李家還把趙芳秀當(dāng)寶似的供著，又是縫紉機(jī)又是新衣服的，這是欺負(fù)新娘子要擺酒跑不了了，露出本來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