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咚咚咚。
孟淑芬敲響婆婆屋的房門，見到開門的是老四，朝屋里張望一眼，小聲問道，“咱媽睡了？”
“還沒呢?！?/p>
“正好，我找咱媽有點(diǎn)事。”
她走進(jìn)屋，見到正在泡腳的身影，淡淡一笑，接過老四遞來的凳子坐旁邊，“媽，今天累壞了吧，應(yīng)該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該收麥子了吧？”
“快了，到時(shí)候你們還得跟著忙活幾天?！?/p>
張柳芳擦干腳，盤腿坐炕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老二媳婦坐過去。
孟淑芬起身坐炕沿上，沉默片刻，從口袋里摸出紅色布兜放掌心，小心翼翼的打開，一副銀鐲子靜靜躺在里面，“媽，我知道老四的彩禮不少錢，這副鐲子是我媽留給我的，反正我也不戴，你先拿去用吧?！?/p>
她把銀鐲子放在婆婆面前，眼底的不舍一閃而逝。
孫鳳梅望著銀鐲子吸吸鼻子，拉著二嫂的手，眼尾泛紅，“二嫂，謝謝你。”
二嫂對她好，她都記在心里，二嫂會(huì)幫她干活，也會(huì)給她買紅頭繩，一直以來，在這家里她和二嫂最親近。
“謝我什么，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看著你一輩子就這么毀了，我能拿出來的就只有這些，雖然不多，也是我和你二哥的心意，別嫌棄?！?/p>
孟淑芬淡淡一笑。
之前，雖說心里不樂意老四嫁給傻子，可畢竟做主的是婆婆，她不好說什么，今天婆婆提起這事的時(shí)候，她很驚訝，也替老四開心。
張柳芳拿起銀鐲子，又拉過二兒媳的手，銀鐲子放回她掌心，“心意到了就行，這是你媽留給你唯一的念想，我不能要，彩禮我會(huì)想辦法，你們不用操心?！?/p>
孟淑芬又把銀鐲子塞到婆婆手里，神色認(rèn)真，“媽，你先拿著用，當(dāng)我借你的，等你有錢再還我就行?！?/p>
“好?！?/p>
張柳芳沒有再拒絕，小心翼翼的把銀鐲子放進(jìn)紅布兜收好。
孟淑芬起身，“媽，你早點(diǎn)睡，我就先回屋了?！?/p>
孫鳳梅送她出去。
張柳芳望著離去的背影，眼眶濕潤。
上一世，老二兩口子最困難的時(shí)候都沒舍得賣這對銀鐲子，沒想到為了老四，老二媳婦能把它們拿出來。
這就是她曾經(jīng)最瞧不上兒媳婦！
是她瞎，活一輩子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想到對老二兩口子做過的事，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次日清晨，老二兩口子早早做好早飯，等其他人出屋時(shí)，飯已經(jīng)擺在桌面。
吃完早飯，大家匆匆去上班。
“媽，我出趟門，晚上回來?！?/p>
老三孫建勇從屋里出來，打扮時(shí)髦，一臉春風(fēng)得意，站在水缸前對著水里的倒影捯飭頭發(fā)，“媽，能不能再給借我點(diǎn)錢？我有很重要的事?！?/p>
“滾蛋，再提錢，你就是王八蛋?！?/p>
張柳芳擰干洗好的衣服，抖了平整，掛在晾衣繩上，背對著他，滿臉嫌棄。
孫建勇笑瞇瞇的斜靠著水缸，兩手插進(jìn)褲兜，“媽，我是真有大事要做，人生大事，你看我今天打扮的怎么樣，是不是得迷倒一幫小姑娘？”
“你屋沒鏡子就撒泡尿照照，省的不知道自己長啥丑樣?！?/p>
“哪有說自個(gè)兒子丑的，我這俊模樣可是隨你了，出門在外，誰不多看我兩眼?！?/p>
孫建勇手伸到母親面前，掌心朝上。
啪！
張柳芳抬手狠狠打在掌心，揪著他精心捯飭的發(fā)型，“是不是把我的話給忘了？”
“沒......沒忘，媽，疼疼疼，我和你鬧著玩呢，別生氣??！”
孫建勇趕緊求饒，抓著頭發(fā)的手松開，他灰溜溜的逃走了。
張柳芳望著跑出門的背影，搖搖頭，繼續(xù)曬衣服，潑掉大盆里的水，她剛回院里，就聽見門口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媽！”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身體一僵，轉(zhuǎn)過身時(shí)，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站在面前，紅撲撲的小臉掛滿汗水，兩條麻花辮垂在肩膀。
是她的老五。
“媽！你是不是還想把四姐嫁給那個(gè)大傻子！？我不同意！”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傻子他媽有多厲害，四姐那么老實(shí)的人嫁過去還怎么活？你還是不是我們親媽，太心狠了！”
聽著孫鳳紅的埋怨，張柳芳卻滿腦子是上一世她給自己送發(fā)霉的飯菜，到底從什么時(shí)候起她這么恨自己？
是因?yàn)樗忌洗髮W(xué)，沒錢供她上嗎？還是因?yàn)橛盟藿o家暴男的彩禮給老三娶媳婦？或者是因?yàn)榧冶┠邪阉暮⒆哟蛄鳟a(chǎn)，她遍體鱗傷的跑回家，自己又把她送回婆家？
想到老五那次回家，她的心都在滴血，好好的人全身上下竟沒一處好地方。
她到底狠心到什么程度，才能忽略老五的傷，把她再送回家暴男的身邊，甚至都不敢想被送回去的老五又遭受怎樣的非人待遇？
老五要離婚的時(shí)候，她明知道女兒經(jīng)歷了什么，卻怕影響兒子們的名聲，拼命阻攔。
換做她是老五，可能這輩子她都不想再見到冷血無情的母親。
“不要讓四姐嫁給傻子，媽，求求你了！”
“媽，你怎么不說話？”
孫鳳紅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拿起水瓢大口大口的喝著水，“媽，你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替四姐去奶奶家，四姐肯定被他們欺負(fù)死！”
“媽以后不會(huì)讓你和老四再受欺負(fù)了，也不會(huì)讓老四嫁給傻子，放心吧?！?/p>
張柳芳拉著老五的手，聲音難掩心底的激動(dòng)。
孫鳳紅沒想到母親這么痛快的答應(yīng)，半信半疑，“媽，你說的是真的？”
張柳芳點(diǎn)點(diǎn)頭。
“奶奶說要把四姐早點(diǎn)嫁過去，嚇得我趕緊偷偷跑回來阻止，幸好不是真的。”
孫鳳紅拍拍胸口，長松口氣。
“書帶回來了嗎？”
張柳芳關(guān)切的問道。
孫鳳紅眼神閃躲，抓包裹的手緊了緊，腳踢著地面，“沒......沒帶，我去奶奶家哪有時(shí)間學(xué)習(xí)，書都放家了?！?/p>
知道母親最討厭她看書，這次去奶奶家也是偷偷帶過去，只有等他們都睡了，她才能借著蠟燭的光躲院里偷偷學(xué)。
母親要知道，一定會(huì)罵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