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是被系統(tǒng)提示音炸醒的。
“?!就黄迫蝿?wù)】已發(fā)布。”
他從草席上彈起來,后腦勺撞在墻根的破木箱上,疼得直抽冷氣。
晨光透過窗紙的破洞漏進來,照見系統(tǒng)面板浮在眼前,淡藍色的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更重了——昨夜那封血書在枕頭下硌得他幾乎沒合眼。
任務(wù)內(nèi)容刺得他眼皮直跳:“在雷雨中用破碗接滿三碗雨水?!?/p>
“這系統(tǒng)是不是成心跟我過不去?”他抓了抓雞窩似的頭發(fā),赤腳踩過滿地的破布和藥渣,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
果然,東邊的天空像被潑了墨汁,鉛灰色的云團正往雜役院方向壓過來,風(fēng)卷著潮氣灌進屋子,吹得床頭那半塊玉佩叮鈴輕響。
他翻遍整個柴房,只在灶臺下找到半塊缺了口的陶碗——還是上個月被趙德海踹飛的。
陳墨捏著碗沿,指腹蹭過碗底凝結(jié)的黑灰,突然瞥見墻角堆著的泡面紙箱。
眼睛一亮,他扯出包紅燒牛肉味的泡面,“嘶啦”一聲撕開包裝,將油光光的紙殼攤在膝蓋上折起來。
“系統(tǒng)要破碗,又沒說不能是紙做的?!彼止局?,指尖靈活地翻折,不一會兒就折出三個巴掌大的紙碗,邊緣還留著泡面的香氣。
臨近午時,第一滴雨砸在紙碗上時,陳墨正蹲在雜役院后墻根的空地上。
他把三個紙碗擺成三角,自己縮在墻根的破蓑衣里,仰頭看烏云像被無形的手揉成一團,雷聲在頭頂滾得人耳膜發(fā)顫。
“陳墨!”
冷不丁響起的尖嗓子嚇得他差點撞翻紙碗。
趙德海叼著根狗尾巴草,腆著肚子從院角轉(zhuǎn)出來,皂色官靴踩過水洼,濺起的泥點甩在陳墨褲腿上?!澳氵@是要喝雨水成仙?”他瞇眼盯著紙碗,嘴角扯出譏誚的笑,“我看你是被雷劈傻了——”
“說不定真能呢?!标惸税涯樕系挠晁?,抬頭沖他咧嘴笑,露出被泡面湯泡得發(fā)白的后槽牙,“前兒火老還說,下雨天接的水最是清靈?!?/p>
趙德海的笑僵在臉上。
他盯著陳墨濕透的灰衣貼在背上,看那三個搖搖晃晃的紙碗,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吧窠?jīng)病?!彼丝谕倌?,甩袖走了,官靴聲在雨幕里漸漸遠了。
陳墨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笑容慢慢收了。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指尖在紙碗邊緣輕輕一按——紙殼吸飽了水,軟得像團棉花。
系統(tǒng)任務(wù)要是這么容易完成,他早該凝氣了。
第三滴雨落下時,雨勢突然變急。
豆大的雨點砸在紙碗上,陳墨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擋濺起的泥水,褲腳全濕了,涼絲絲地貼著小腿。
他盯著第一個紙碗慢慢盈滿,第二碗也開始泛出水光,心跳跟著雨點的節(jié)奏加快——
“年輕人有毅力是好事。”
傘骨撐開的輕響混著雷聲,陳墨后頸的汗毛“刷”地豎起來。
他抬頭,只見一柄青竹傘斜斜罩在頭頂,傘下站著個穿月白錦袍的老者,眉須皆白,眼角的笑紋像被春風(fēng)吹開的漣漪,正是玄霄宗大長老。
陳墨喉嚨發(fā)緊。
昨夜血書上的名字突然在眼前晃,他想起火老扭曲的臉,想起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玉佩。
面上卻堆出雜役該有的惶恐,慌忙跪坐在泥水里:“長...長老!”
“起來,莫要濕了衣裳。”大長老將傘往他那邊偏了偏,自己半邊身子浸在雨里,“這雨水寒涼,你守在這里做什么?”
陳墨盯著大長老腰間的玄色玉佩——和昨夜血書上的血字一樣,雕著玄霄宗的云紋,卻多了道極淺的裂痕。
他喉頭動了動,裝出憨傻的模樣:“回長老的話,小的...小的聽火老說雨水能治病,想著借點給藥園的花澆澆?!?/p>
“哦?”大長老眼尾的笑紋更深了,“那你可知這第三碗快滿了?”
陳墨心頭一凜。
他分明記得自己的視線始終沒離開紙碗,大長老何時注意到的?
他低頭去看,果然第三碗的水面離碗沿只剩一指寬。
雨點砸在水面上,蕩起的漣漪幾乎要漫出來。
“?!蝿?wù)完成度99%?!?/p>
系統(tǒng)提示音在耳邊炸響。
陳墨剛要松口氣,就見大長老的目光突然凝在紙碗上。
老人的瞳孔微微收縮,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該存在的東西。
“小心!”陳墨本能地撲過去。
但已經(jīng)晚了。
一道碗口粗的紫雷裹著轟鳴聲劈下,精準(zhǔn)地砸在中間那只紙碗上。
紙碗“轟”地騰起青煙,碗中雨水卻像活了似的,泛著幽藍的光浮離地面,順著陳墨的口鼻鉆了進去。
他眼前一黑,經(jīng)脈里突然炸開千萬道雷音,皮膚下滲出細密的血珠,又被雨水沖得干干凈凈。
“這是...凝氣?”他踉蹌著扶住墻根,只覺丹田處有團熱流在翻涌,連呼吸都帶著清甜的草木香——那是藥園里蘇棠種的靈草味道。
“啪!”
火老的柴房里,茶盞重重磕在木桌上。
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枯瘦的手指掐住窗欞,指節(jié)泛白。
他望著雜役院方向翻涌的靈氣,喉結(jié)動了動:“來了...”
“火伯!”
魏執(zhí)事的聲音撞開柴房的門。
這瘦高個的外門執(zhí)事渾身濕透,腰間的青銅令牌叮當(dāng)作響:“雜役院那邊靈氣暴動,我懷疑有人私自突破——”
“不過是孩子淋雨發(fā)燒。”火老彎腰添了把柴,火星噼啪炸響,“你當(dāng)玄霄宗的靈氣是大街上的白菜?
隨便個雜役都能引動?“
魏執(zhí)事的目光掃過火老鬢角的白發(fā),最終落在他腰間那枚半舊的丹爐令牌上。
他抿了抿嘴,轉(zhuǎn)身時靴底在泥地上蹭出刺耳的聲響:“我這就去回稟大長老?!?/p>
“慢著?!被鹄贤蝗婚_口,聲音像浸了千年的老茶,“你且去藥園看看,蘇棠那丫頭的靈草被雨打壞了沒——大長老最是憐香惜玉。”
魏執(zhí)事腳步頓了頓,終究哼了一聲,跺跺腳走了。
陳墨被火老半拖半拽弄進柴房時,后頸還在發(fā)燙。
他盯著火老用破布給他擦頭發(fā),突然發(fā)現(xiàn)老人的手在抖?!安刈庀??!被鹄蠅旱吐曇簦瑴啙岬难劬锶贾撤N陳墨從未見過的光,“凝氣期的靈氣最是招眼,你若漏了半分——”
“我知道。”陳墨攥緊胸前的玉笛碎片,那涼意順著血脈滲進丹田,竟將翻涌的靈氣壓下幾分,“就像當(dāng)年青云峰的人那樣?!?/p>
火老的手猛地停住。
他盯著陳墨后頸那道淡紅色的疤,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渾濁的眼淚混著雨水滾進皺紋里。
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
大長老站在玄霄宗的山門高臺上,青竹傘垂在身側(cè),望著雜役院方向的目光像深潭里的水,看不出半分情緒。
風(fēng)掀起他的廣袖,露出腕間一道極淺的紅痕——和陳墨后頸的疤,形狀分毫不差。
深夜。
陳墨在草席上翻了個身,手背碰到個涼絲絲的東西。
他瞇眼摸起來,就著月光看清那是枚玉簡,表面泛著幽藍的光,刻著三個小字:“御氣訣”。
他抬頭看向火老的方向——老人正蜷在灶邊打盹,銀白的胡須垂在膝蓋上,像落了層霜。
陳墨將玉簡貼在胸口,玉笛碎片的涼意和玉簡的幽光在體內(nèi)交融,恍惚間又聽見那個浸在水里的聲音:“等你找全碎片......”
窗外,有笛聲輕輕飄進來,像春風(fēng)拂過未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