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光如同冰水,澆在剛從深淵爬出的五人身上。身后,第六礦脈深淵入口如同巨獸的傷口,噴吐著黑煙與細微的星屑,坍塌的轟鳴聲悶雷般滾落,宣告著一處牢籠的終結。
路春生所指的古修洞府,在百里外一處光禿禿的山脈褶皺中,遠遠望去,像一只失明的眼窩嵌在枯黃的巖石里。趕路途中一片死寂,唯有譚統(tǒng)生壓抑的咳嗽和黃敏銳因后怕而微顫的抽氣聲。蘇沐每一步落下,左臂百道幽藍煞紋便如活物般明滅閃爍,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燒感順著經脈蔓延,仿佛有巖漿在血管里流淌,而非水流。這是煞脈成溪后的初次躁動,需以血髓礦火種安撫凝練。
許小平眼神飄忽,始終捂緊袖袋——那里躺著譚統(tǒng)生嘔出的幾顆粘稠暗赤丹胚,在幽暗夜色下散發(fā)出微弱的、令人心悸的邪異波動。
終于踏入洞府。
入目并非清凈道場,而是斷壁殘垣交織著累累枯骨。巨大穹頂早已崩塌大半,星光和月光斑駁地灑落其中。中央地面凹陷成一個巨大的坑,坑底并非泥濘,而是一層厚厚凝固的、暗紅色的琉璃狀物質——那是血髓礦火被強行抽取后留下的殘燼。
空氣中彌漫著硫磺、鐵銹與塵埃混雜的嗆人味道,還夾著一絲難以散盡的怨氣和血腥氣。
“就是這里了?!甭反荷自诳舆叄讣夥鬟^冰冷的暗紅琉璃,“這火種曾供應整個‘赤焰谷’修煉,五十年前被星蝕衛(wèi)屠盡,連地脈火種都被硬生生抽干,只剩這點余燼。”他聲音干澀,“對我們而言,這點殘存的熱力,勉強夠你溫養(yǎng)煞脈?!?/p>
壁上殘留著模糊的壁畫,描繪著巨獸俯首、修士歡慶的景象,卻被粗暴的爪痕刻滿,覆蓋以猙獰扭曲的星辰圖騰——星蝕標記。一些枯骨胸前還插著帶有同樣標記的斷矛,銹跡斑斑。
謝紅建皺眉踢開一塊骷髏頭:“晦氣!死人的地盤能練個鳥功?”
“死人不會告密。”許小平難得語氣平穩(wěn),眼睛卻緊盯著坑底,“盡快吧,殘余火性支撐不了多久?!?/p>
黃敏銳在角落摸索,忽然低呼:“這里有字!”她在半塌的墻壁下清理出一塊石碑,刻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句子:“……元磁擾,星陣崩……火毒……焚魂……速避……”。
“元磁礦核?”許小平眼神一亮。
蘇沐盤膝坐在坑底中心最熾熱的區(qū)域。他雙手按在冰冷暗紅的琉璃上,運轉《十二都天煞劫經》第四重“煞脈成溪”的法訣,試圖引導那微弱的、深埋地下的熱力。
甫一引動,左臂百道煞紋陡然熾亮!深埋地底的火種殘燼瞬間被喚醒,暗紅的琉璃表面泛起一絲絲流動的紅光。一股霸道而混亂的熱流猛地沖入他的經脈!
然而,異變陡生!
那股來自地球的靈魂本能地對這狂暴、焚滅一切的熱力產生了極度的排斥!記憶的碎片炸開:
實驗室爆炸:刺耳的警報、灼熱的氣浪、皮膚瞬間燎起的水泡、深入骨髓的灼痛……
礦坑瓦斯爆燃:轟鳴、熱浪、焦糊的人體氣味、礦奴瞬間碳化的骨架……
“不——!”識海中,屬于地球蘇沐的靈魂碎片劇烈掙扎!對“焚燒”刻骨的恐懼與抗拒形成一股強大的精神逆流!
嗡!
道種于識海中震蕩,本能地要鎮(zhèn)壓這危及識海穩(wěn)定(也是自身根基)的混亂。但它不再有系統(tǒng)輔助,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調動整個識海的魂力強行壓制地球靈魂的恐懼,將其束縛!
雙魂沖突的代價:地球靈魂帶來的精純科技知識是金手指,其產生的本能反應(如對焚身的恐懼)亦是桎梏。道種以鎮(zhèn)壓求穩(wěn)定,等于犧牲了部分精微感知和未來潛能換取眼下力量的順暢。
更多的魂力被道種調用,化作無形枷鎖捆縛那掙扎的地球靈魂碎片,同時將那魂力粗暴地引向身體經脈,硬生生注入左臂的煞脈!
噗嗤!
蘇沐左臂衣衫瞬間化作飛灰!那百道幽藍煞紋顏色猛然加深,變得如同凝固的玄冰烙印在皮膚上!灼燒感被百倍放大!不再是巖漿流淌,而是仿佛有燒紅的烙鐵直接燙在他的骨髓深處!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皮膚赤紅,汗水剛滲出就被高溫蒸騰成白汽!
路春生臉色驟變:“糟了!火毒勾動了煞脈的反噬?怎么會如此激烈?!”
就在蘇沐竭力忍受焚身之痛時,洞府外,一道暗紅色的光點如同鬼火,無聲無息地懸停在洞府入口上方不遠處的虛空。
那是一個拳頭大小、材質不明的猩紅骷髏頭骨燈,眼眶中跳躍著兩簇幽綠色的磷火。它微微旋轉,似乎在感應著什么。
坑洞內,譚統(tǒng)生咳得更厲害了,身體蜷縮成一團。
許小平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緊,因為他懷中的一枚暗赤丹胚竟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燙,似乎在呼應洞府外的什么東西!
“血……血顱燈!”路春生聲音干澀,第一次露出強烈的驚惶,“星蝕衛(wèi)的追蹤血器!它嗅到我們身上的深淵煞氣和源鑰的殘留波動了!”
他猛地看向蘇沐的左臂,那灼燒的煞紋正散發(fā)出越來越強的氣息:“快停下!它在定位我們!”
話音剛落——
嗤!
一道暗紅色的光束,如同粘稠的污穢血脈,毫無征兆地從那血顱燈口中射出,貫穿了洞府頂部的破洞,精準無比地罩向坑底中央的蘇沐!光束過處,空氣都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小心!”謝紅建怒喝,一把抓起旁邊一塊斷裂的石柱殘骸,如同投擲標槍般狠狠砸向那道光束!
石柱撞上光束,瞬間被腐蝕消融,如同冰雪遇火!但也略微阻礙了光束的速度!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混賬!”痛苦中的蘇沐猛地睜開眼!焚身劇痛與識?;炅Ρ坏婪N抽空帶來的眩暈感交織,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狠戾!地球靈魂的恐懼被道種強行鎮(zhèn)壓,屬于礦奴蘇沐那份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嗜血悍勇徹底爆發(fā)!
他根本沒有時間閃避!
煞脈灼痛到了極點,那股源于識海被強行注入的龐大魂力也被擠壓到了極致!
下意識地,他遵循著《都天煞劫經》中一種極其兇險的護身法門——“煞罡逆沖” !原本溫養(yǎng)疏導的煞氣被強行逆轉!
轟!
一股黑藍色的、混雜著暴烈血煞之氣的罡氣從蘇沐全身毛孔中噴涌而出!不是溪流,而是失控的瀑布!這罡氣瞬間與他的護體靈氣(練氣四重)結合,竟然在他體表形成了一層布滿龜裂痕跡、明滅不定、散發(fā)著恐怖灼熱能量的臨時護罩!
嗤啦——
污穢的血脈光束狠狠撞在護罩上!
刺耳的腐蝕聲與能量湮滅聲同時爆響!
黑藍護罩劇烈顫抖,裂紋瘋狂蔓延,眼看就要崩潰!蘇沐口中溢出鮮血,左臂煞紋灼燒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尖叫響起!
“用這個!擋住它!” 許小平眼中閃過一絲肉疼,卻毫不猶豫地從袖袋中掏出一顆滾燙的暗赤丹胚,用盡全身力氣將其擲向那道污穢光束與蘇沐護罩撞擊的節(jié)點!
丹胚撞入能量沖突的核心!
嗡——!
一股極其邪異、貪婪的能量猛地爆發(fā)開來!那污穢的血脈光束竟然被暗赤丹胚猛地吸附過去!丹胚瞬間變得如心臟般搏動,色澤轉為妖異的暗紫,表面的粘液蒸騰起黑紫色的煙霧,散發(fā)著令人作嘔又心悸的氣息!
它像一顆貪婪的毒瘤,瘋狂吸收著血顱燈射出的污穢能量!雖然它劇烈膨脹,似乎隨時會爆炸,卻成功地將那致命光束阻擋、扭曲了片刻!
“黃丫頭!星痕石!”路春生嘶聲大吼,同時手中斷刀亮起冰紋。
黃敏銳幾乎在許小平動作時就已掏出一把混著星痕石碎渣的螢石粉,聞言毫不猶豫地將其撒向坑洞邊緣幾個特定的斷裂石柱!
嗤嗤嗤!
螢石粉融入石柱斷裂的星蝕圖騰刻痕,那些圖騰竟被短暫激活,投射出幾片破碎的、星光構成的棱鏡!星痕石粉起到了關鍵的引導和放大作用!
路春生灌注靈力的斷刀猛地劈在其中一個棱鏡上!
唰!
一道凝聚的、冰冷的星輝之力(源鑰激發(fā))被棱鏡折射,精準地打在暫時被丹胚吸住的污穢光束上!
“滋——轟!”
污穢光束在被冰凍與源鑰之力沖擊下,驟然崩斷!
空中的血顱燈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厲嘯,燈影劇烈晃動了一下,眼眶中的綠火陡然黯淡了不少!
“走!此處不能待了!”路春生當機立斷,一把抓住脫力跪倒的蘇沐胳膊,“它只是被暫時打斷!更強的星蝕衛(wèi)馬上就到!”
謝紅建扛起虛弱到極點的譚統(tǒng)生。許小平眼神復雜地看著那顆膨脹、冒著黑煙的邪異丹胚(它似乎吸收能量后更穩(wěn)定了?),一把抓回手中,燙得直甩手,卻死死攥住。
五人狼狽不堪,頂著洞府外越發(fā)響亮的、非人的咆哮聲(顯然是星蝕衛(wèi)本尊在靠近),沿著壁畫上隱約指向山脈深處“元磁礦脈”的方向,沖入更深、更黑暗的荒山亂石之中。
身后的古修洞府,徹底被血顱燈更加暴怒的猩紅光芒籠罩。那斷斷續(xù)續(xù)的石碑文字——“元磁擾,星陣崩”——在猩紅光芒下,似乎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