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shù)朗繀s只能靠處理兇宅謀生，這次遇見了穿血紅嫁衣的女鬼。＞她說在等參軍的夫君，
每月一封的家書突然斷了百年。＞“他們都騙我，
說幫我找夫君……”她指尖的寒氣刺進我骨髓，“你也會騙我嗎？”＞我變賣家產(chǎn)翻遍古籍，
在亂葬崗老鬼口中得知真相：三萬將士全軍覆沒。＞地府門前，
我以半生陽壽為祭叩問神明：“魂在何處？”＞紅綢漫天那夜，
她顫抖著觸到丈夫白骨指環(huán)的瞬間，星光如雨傾瀉而下。
＞判官在姻緣簿上朱筆連勾十世紅線：“這功德，夠你修成地仙了?！保疚倚χ成咸夷緞Γ?/p>
走向下一棟兇宅——畢竟天上，不需要兇宅凈化師。---這棟兇宅，陰得能擰出水來。
推開那扇被白蟻蛀得千瘡百孔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陳年霉味、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像一塊濕冷的裹尸布，
猛地蒙住了我的口鼻。空氣沉重得幾乎有了實質(zhì)，每吸一口都費力，
肺葉被那無形的陰冷擠壓著。堂屋正中，一口巨大的水缸歪斜著，
缸壁內(nèi)緣凝結著厚厚的、暗綠色的污垢，缸底沉著一層黑乎乎的泥漿。幾縷濕滑的青苔，
如同垂死的手指，從缸沿無力地向下延伸。墻角散落著幾張破敗的竹椅，
斷腿處露出尖利的茬口，仿佛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掰斷。墻壁上，
幾道潑濺狀的暗褐色污痕早已干涸，深深浸入灰泥，像干涸的血淚。抬頭看，
梁上懸著幾縷褪色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布條，無風，卻微微打著旋兒，
透著一股子邪門的死寂。整個屋子，只有我手里那盞老舊的防風馬燈，
在濃稠的黑暗里切割出一小圈昏黃、搖曳的光暈。燈影投在斑駁的墻壁上，扭曲晃動，
如同無數(shù)沉默舞動的鬼魅。我放下肩上那個磨損得厲害的帆布褡褳，
里面裝著羅盤、朱砂、幾枚古舊銅錢和一小捆用紅繩扎著的桃木符。
褡褳落在積滿厚厚灰塵的地面，發(fā)出沉悶的一聲“噗”，激起一片灰霧，在燈光下翻滾。
“就這兒了。”我低聲自語，聲音在死寂的屋子里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空洞。這行當，
越來越難。世道艱難，人心惶惶，唯獨這鬧鬼的兇宅，卻似乎越來越多。
我這“凈化師”的名頭，也只能在這些尋常道士不敢踏入的地方，勉強混口飯吃。
剛把褡褳安置在墻角一張還算完整的破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毫無征兆地，
猛地從我脊椎骨最底端炸開！那寒意不是深秋的涼，而是隆冬臘月里，
赤裸裸地將人扔進冰窟窿的酷寒，瞬間穿透單薄的衣衫，直刺骨髓深處。
心臟像被一只無形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
幾乎要破膛而出。來了！我猛地轉身，右手下意識地已經(jīng)探入褡褳，
緊緊握住了那柄油光水滑、刻滿雷紋的棗木短劍劍柄。劍柄的木質(zhì)紋理硌著掌心，
傳來一絲微弱卻令人心安的暖意?；椟S的燈光邊緣，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處，
無聲無息地“滲”出了一抹紅。那紅，紅得刺眼，紅得絕望，像凝固了千年的血淚。
一襲嫁衣。嫁衣的樣式極其古舊，寬大的袖口，繁復的盤扣，厚重的錦緞上，
用金線繡著早已黯淡模糊的鳳穿牡丹圖案。只是那金線，此刻也如同被污血浸泡過，
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沉。嫁衣下擺，拖曳在積滿厚灰的地面上，卻沒有沾染絲毫塵埃，
仿佛隔絕在這個空間之外。再往上，是一張臉。蒼白。像深埋地底多年的舊瓷，毫無血色，
透著一股子死寂的青灰。嘴唇卻點著同樣刺目的猩紅胭脂，如同剛剛吸飽了鮮血。
烏黑的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梳成新婦的發(fā)髻，簪著幾朵早已枯萎成黑褐色的絨花，花瓣干癟卷曲，
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作齏粉。她就那樣靜靜地立在光與暗的交界處，距離我不過丈許。
沒有眼白，一雙眸子是純粹、深不見底的黑，如同兩口通往幽冥的深井，
直勾勾地“望”著我。那目光里沒有兇戾，沒有怨恨，
只有一片足以將人靈魂都凍結的空洞和…一種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悲傷。
時間仿佛被凍住了。堂屋里死寂一片，只有我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聲音，擂鼓般敲打著耳膜。
握劍的手心全是冷汗，黏膩冰冷。她沒有動。只是那身血紅的嫁衣，在燈光不及的陰影里，
似乎有極其輕微的、水波般的浮動。“咳……”我清了清干澀發(fā)緊的嗓子，
強迫自己穩(wěn)住心神。驅邪伏魔是我的飯碗，雖然這碗飯越來越難吃，但該有的場面話不能省。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途經(jīng)此地，借宿一宿。若有驚擾，還請……”我頓了頓，斟酌著用詞，
“……主人家海涵?！甭曇粼诳諘绲奈葑永锘厥?，顯得異常單薄，
很快就被那無邊的死寂吞沒。那雙深井般的黑眸，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沒有回應。
只有那幾乎能凍結靈魂的陰寒，無聲地彌漫開來，越來越重。
就在我?guī)缀跻惺懿蛔∵@無聲的壓力，準備再次開口時，一個聲音響起了。
那聲音……無法形容。像是從一口枯竭了百年的深井底部傳來，帶著空洞的回響，
又像是無數(shù)片被寒風吹刮了無數(shù)個冬天的薄冰，相互摩擦、碎裂，冰冷、干澀，毫無生氣，
每一個字都刮擦著人的耳膜，直抵心尖?！啊热??！眱蓚€字，輕飄飄的，
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這片死寂里。“等……誰？”我喉頭發(fā)緊，
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那雙純黑的眼瞳深處，
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點閃爍了一下，像是遙遠的星辰在濃霧中艱難地透出一點微芒，
轉瞬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沒。她緩緩抬起一只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尖纖細，
卻縈繞著肉眼可見的絲絲縷縷灰白寒氣。那手，指向門外無邊的黑暗，
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他……”干澀空洞的聲音再次響起，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冰碴摩擦的質(zhì)感，“……去……參軍了?！彼闹讣馕⑽㈩澏镀饋?，
那縈繞的寒氣似乎更濃了幾分?！霸略隆行拧視彼龜鄶嗬m(xù)續(xù)地說著，
那凝固的悲傷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隨著她的話語洶涌而來，瞬間淹沒了整個堂屋。
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那無數(shù)個月夜里，燭火下小心展開信箋的細微聲響，
感受到字里行間傳遞的體溫與期盼。“……斷了?！彼偷仡D住，
頭顱以一個極其細微的角度歪了一下，仿佛頸骨發(fā)出了無聲的呻吟，
“一月……兩月……三月……”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慢，
像是在數(shù)著漫長歲月里堆積如山的絕望塵埃，
“……一年……兩年……三年……”她不再數(shù)了。那深井般的黑眸重新聚焦在我臉上，
空洞的悲傷里，終于透出了一絲別的東西——一種被反復撕扯、碾磨了無數(shù)次的，
深入骨髓的疲憊與……不信任?！啊麄儭简_我。
”她那只抬起的、縈繞著寒氣的蒼白手指，緩緩地，緩緩地轉向了我。指尖所向，
那徹骨的冰寒仿佛化作了無形的針，隔著空氣，直直刺入我的骨髓深處，激起一片寒栗。
“說幫我……找……他……找到他……”灰白的寒氣在她指尖繚繞盤旋，如同吐信的毒蛇。
“幫了他們……都騙我……”聲音里的空洞被一種尖銳的、瀕臨破碎的冰裂聲取代。
那根縈繞著死亡寒氣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我的鼻尖。極致的冰冷讓我的面皮瞬間麻木，
眉毛和睫毛上迅速凝結起一層細小的白霜。血液似乎都在這股陰寒下凝滯了。
“你……”那干枯、帶著冰碴摩擦質(zhì)感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地敲打在我的靈魂上，
“……也會……騙我嗎？”那雙純黑的眼眸，死死地鎖定了我的眼睛，
仿佛要將我靈魂深處最細微的波動都看穿。騙她？看著眼前這襲凝固了百年絕望的嫁衣，
感受著那幾乎凍結靈魂的悲傷，我心頭那點因為生計艱難而殘存的油滑算計，
瞬間被碾得粉碎。喉嚨像是被那寒氣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我只能用力地、重重地搖了一下頭。動作幅度很大，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堅決。
搖落了幾粒凝結在發(fā)梢的寒霜。那雙純黑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我，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
指尖的寒氣，也并未因我的動作而減弱分毫。但我知道，她看見了。褡褳里那點可憐的家當，
連同這身洗得發(fā)白的道袍，顯然不足以支撐一場跨越百年的尋人。好在，
老天爺大概覺得我這窮道士太過寒酸，在我?guī)缀跻艞夁@行當去碼頭扛包時，
砸了個餡餅下來——一封沾著陳年樟腦味的信送到了破舊的道觀。
我那素未謀面、據(jù)說早年遠走南洋的外祖父，咽氣了。他孤身一人，偌大的家業(yè)，
竟指名道姓，留給了我這個僅存于族譜角落的名字。
田產(chǎn)、鋪面、沉甸甸的金條和幾大箱的古董字畫，足以讓我瞬間從赤貧躍入另一個階層。
道觀的破木桌上，攤著厚厚一疊地契、房契和銀行憑證。油燈的光暈跳躍著，映在上面，
一片金黃晃眼。老觀主，我那位窮得叮當響的師父，
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最上面一張地契粗糙的邊角，渾濁的老眼看了看桌上這潑天的富貴，
又抬眼看了看我，沒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仿佛浸透了百年的滄桑和了然。
我拿起那張寫著兇宅地址的、邊緣已經(jīng)磨得起毛的紙條。紙很薄，墨跡陳舊，
在跳躍的油燈光下，那幾行字卻像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指尖。腦海里揮之不去的，
是那身刺目的血紅嫁衣，是那深井般空洞絕望的黑眸，是指尖那幾乎凍結靈魂的寒氣，
以及那句帶著冰碴的詰問——“你也會騙我嗎？”手指猛地收緊，
將那張輕飄飄的紙條攥成了一團。紙團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痛感?！皫煾?，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干，在寂靜的道觀里顯得異常清晰，“這些東西……勞煩您老替我處置了。
”師父摩挲地契的手指猛地一頓，枯槁的臉上皺紋更深了，像被驟然揉皺的舊紙。他抬眼，
渾濁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直直刺向我：“處置？你待如何處置？”“賣了?！蔽彝鲁鰞蓚€字，
干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目光掃過桌上那片令人眩暈的金黃，“能賣的都賣了。換成銀元，
換成金條，換成能請人、能買路、能翻遍故紙堆、能撬開老鬼嘴的錢！”師父沉默了。
油燈爆出一個細小的燈花，發(fā)出“噼啪”一聲輕響?；椟S的光影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躍，
明暗不定。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癡兒啊……值得么？
為一個……百年前的孤魂？”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緊握的拳頭上，那里面攥著兇宅的地址，
“那是……厲鬼。百年執(zhí)念，非比尋常。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這份家業(yè)，
足夠你安穩(wěn)十輩子?！蔽宜砷_拳頭，掌心被紙條的棱角硌出了幾道深紅的印子。
我看著那些印痕，又仿佛透過它們，看到了那襲絕望的紅衣?！皫煾?，”我抬起頭，
迎上他復雜的目光，聲音不大，卻異常平靜，“這世上，總得有人……認真對待她的等待。
不能讓她，再被下一張空頭支票騙了?！?我指了指桌上那堆令人艷羨的財富，“這些東西，
買不來心安。若我拿了，夜里聽見風雨聲，怕都會變成她的哭聲?！睅煾搁L久地凝視著我，
那渾濁的眼底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情緒，有驚愕，有不解，
最終化作一絲極淡的、近乎悲憫的了然。他不再勸，只是伸出枯瘦的手，
重重地、帶著某種沉重托付的意味，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下，仿佛有千鈞之重，
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暖意。“去吧。”他最終只說了這兩個字，聲音低沉而疲憊，
仿佛耗盡了力氣。他不再看那堆財富一眼，佝僂著背，
轉身慢慢踱進了內(nèi)室那片更深的陰影里。有了那筆“橫財”鋪路，路，
反而顯得愈發(fā)漫長而崎嶇。我?guī)缀跎⒈M了真金白銀，像撒網(wǎng)一樣雇傭人手。
目標只有一個：百年前那場關乎國運、最終卻一敗涂地的大戰(zhàn)。
邊的故紙堆——地方志、殘缺的官府邸報、褪色的私人文牘、甚至早已模糊不清的石碑拓片。
每一個字，每一個地名，每一個將領的名字，都成了可能指向真相的碎片。
線索像破碎的蛛網(wǎng)，斷斷續(xù)續(xù)，指向一片廣袤而兇名在外的古戰(zhàn)場——落魂坡。
那是一片巨大的、被詛咒的亂葬崗，傳說中連飛鳥都不敢在其上空停留。初冬的落魂坡，
衰草連天，枯黃一片，在嗚咽的寒風中起伏，如同無數(shù)冤魂伸出的、絕望的手臂。
裸露的黑褐色土地上，隨處可見被雨水沖刷出來的森森白骨，有的半掩在泥土里，
有的則猙獰地刺向鉛灰色的天空。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泥土腥氣、腐爛植物和淡淡硝石味的死寂氣息，
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偶爾一陣強風卷過，穿過嶙峋怪石的縫隙，發(fā)出尖銳凄厲的呼嘯，
宛如萬鬼同哭。我裹緊了單薄的棉袍，
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這片浸透了無數(shù)亡魂血淚的土地上。羅盤的指針在這里瘋狂地打轉，
失去了方向。只能依靠最笨拙的方法：用特制的、摻雜了朱砂和符灰的米粒，
在那些感覺陰氣格外深重的地方撒下，低聲念誦著安魂的經(jīng)文，一遍又一遍。
時間一點點流逝，日頭西沉，鉛灰色的天空被染上濃墨，寒意像冰冷的刀子，刺透棉袍，
割著骨頭。就在我?guī)缀跻贿@無邊的死寂和絕望凍僵時，
前方一塊巨大、布滿風蝕孔洞的黑色巖石后面，傳來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
那聲音……不像風聲。更像是一個極度衰老、痛苦不堪的靈魂，在無休止地呻吟。
我精神一振，強忍著刺骨的寒意和腿腳的酸痛，加快腳步繞過那塊巨巖。巖石背風處，
一個“人”蜷縮在那里。與其說是人，
不如說是一具勉強維持著人形的、由濃重黑氣和慘白幽光勉強拼湊起來的影子。
那影子極其黯淡，邊緣模糊不清，仿佛隨時都會潰散在寒風里。它蜷縮著，身體劇烈地顫抖，
每一次顫抖都讓它的形體變得更加稀薄透明。它沒有臉，
只有一團模糊的、不斷扭曲變形的光暈，那嗚咽聲正是從那里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來，
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種被時光徹底遺忘的茫然?！袄险桑俊蔽彝Ｏ履_步，
在距離它幾步遠的地方站定，盡量放緩聲音，帶著一絲敬意。在這地方還能“存在”的，
無論是什么，都絕非善茬。那團顫抖的黑氣與幽光猛地一滯！嗚咽聲戛然而止。
那團模糊的光暈劇烈地晃動了幾下，似乎極其艱難地“抬”了起來，朝向我的方向。
沒有眼睛，但我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麻木、帶著無盡疲憊的“視線”落在了我身上。
“……活……人？”一個極度沙啞、破碎的聲音響起，仿佛砂礫在生銹的鐵皮上摩擦，
每一個字都耗盡了他殘存的力量，
“走……快走……這里……不是……活人該來的……地方……”它一邊說，
那稀薄的身體一邊劇烈地抽搐起來，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嗚咽聲再次抑制不住地逸出。
“我來尋個真相。”我穩(wěn)住心神，從隨身的布袋里小心地取出一個小小的、黑陶燒制的酒壇。
拍開泥封，一股濃烈醇厚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沖淡了些許空氣中的腐朽氣息。
這是特制的“引魂漿”，用陳年高粱酒浸泡了特殊的草藥和符灰，
對某些陰魂有著難以抗拒的安撫之效。我將酒壇輕輕放在地上，
推到那團顫抖的光影面前尺許的地方?！鞍倌昵?，此地有一場大戰(zhàn)？
”我盯著那團扭曲的光暈，一字一句地問，“一支三萬人的軍隊？
前鋒營……一個姓柳的年輕校尉？” 我報出了那女鬼記憶深處最清晰的番號和姓氏。
酒香似乎起了作用。那團顫抖的黑氣與幽光平靜了一些，嗚咽聲低了下去。
模糊的光暈“盯”著地上的酒壇，又緩緩地“抬”起來，“看”向我。
“……三……萬……”那沙啞破碎的聲音重復著這個數(shù)字，光暈開始瘋狂地閃爍、扭曲，
仿佛觸及了某個極度痛苦的記憶開關，
“……死了……都死了……一個……都沒剩下……”我的心猛地一沉。盡管早有猜測，
但親耳從一個深陷于此的亡魂口中證實，那股寒意還是瞬間從腳底竄到了頭頂?！霸趺此赖模?/p>
”我的聲音繃緊了。“……死……？”那光暈劇烈地晃動，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懼和怨毒，“……不是死……是……沒了！沒了啊！”它像是在尖叫，
又像是在慟哭，
地府還黑……風……刮骨頭的風……帶著……毒……瘴……綠油油的……鉆進來……鉆進來！
皮肉……骨頭……魂兒……都化了！化了！像雪……像蠟……滋滋地響……沒了！都沒了！
三萬條命……三萬條魂兒……一個響兒都沒聽見……就……沒了！全沒了啊——！
”它凄厲地嘶吼起來，那團勉強維持的光影隨著這瘋狂的嘶吼劇烈地膨脹、收縮、扭曲，
邊緣不斷潰散出絲絲縷縷的黑氣，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煙消云散。
那嘶吼聲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怨毒，在空曠的落魂坡上回蕩，與呼嘯的寒風交織在一起，
構成了一曲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挽歌。三萬將士。不是戰(zhàn)死，是……沒了？
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帶著劇毒的黑風瘴氣，無聲無息地抹去了？真相像一塊冰冷的巨石，
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上，幾乎讓我窒息。我看著眼前這瀕臨崩潰的老鬼殘魂，
知道再問下去它也撐不住了。我蹲下身，將那個黑陶酒壇又往前推了推，
幾乎挨到它潰散的光影邊緣?！昂纫豢诎?，老丈。歇歇?！蔽业穆曇粲行┌l(fā)澀。
那扭曲的光暈頓了頓，似乎被酒香吸引。一股極其稀薄的黑氣，如同瀕死的蛇，
從光影中艱難地探出，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酒壇口。我站起身，
最后看了一眼那團沉浸在酒香帶來的短暫安寧中的殘魂，轉身，
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這片被詛咒的土地。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草和塵土，打在我的背上，
像無數(shù)冰冷的鞭子抽打。落魂坡的嗚咽和嘶吼，被遠遠拋在身后。
而另一條更加艱難、更加渺茫的路，才剛剛開始。三萬人，三萬條魂，無聲無息地“沒了”。
沒有壯烈的犧牲，沒有馬革裹尸，只有一場帶著毒瘴的黑風，將他們連同存在的痕跡，
都徹底抹去。他們的魂魄，既不入地府輪回，也不在陽間消散，
成了天地間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被遺忘在時間的縫隙里。包括她的夫君。要找到他，
要帶他回來，只有一個辦法——叩開地府之門，直面陰司，強索亡魂！這是逆天之舉，
是觸犯幽冥鐵律的禁忌。接下來的日子，我像一頭困獸，在臨時租住的小院里瘋狂地準備。
黃表紙堆積如山，朱砂耗去數(shù)斤，指尖被鋒利的符紙邊緣割開無數(shù)次，鮮血混著朱砂，
在特制的引路符上勾勒出繁復到令人眼花的符文。每一筆落下，都感覺心神被抽走一絲。
這是“叩門帖”，以精血神魂為引，強行溝通陰司的媒介。銅錢在火上烤得通紅，
又迅速浸入冰冷的符水，發(fā)出“嗤嗤”的慘叫，反復數(shù)次，
直到銅錢上布滿了細密的、蘊含雷火之力的裂紋。這是“開路錢”，用陽世至陽之物，
沖擊陰司壁壘。還有那七盞青銅油燈，燈油是混合了雄雞冠血和百年古寺燈油的秘制之物，
燈芯則是七七四十九根浸透了引魂香的棉線捻成。它們將被布成“七星引魂陣”，
在我魂魄離體的瞬間，勉強護住我的肉身和一線歸途。選擇的地點，
是城外荒山一處天然形成的極陰地穴。月晦之夜，陰氣最盛，
也是幽冥與人世壁壘最薄弱的時刻。子時將近。慘白的月光吝嗇地灑下一點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