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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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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李昀拖著那把比他還高的柴刀,一步一喘地往青陽山深處走。柴刀沉甸甸的,

像要把單薄的肩膀壓塌。道觀里那碗稀粥早已耗盡,空蕩蕩的腸胃擰著勁兒,

發(fā)出微弱卻固執(zhí)的鳴叫,催促著他。山路崎嶇,嶙峋的石塊硌著他腳底磨得快要透底的草鞋。

每吸一口氣,山間清冽的空氣都像冰針,扎進(jìn)他稚嫩的肺腑深處。他用力咳嗽著,

胸腔里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如同一個破舊的風(fēng)箱在艱難地抽動。

汗水滑過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滲進(jìn)粗布短褂的領(lǐng)口。青陽觀里十年清修,

每日打坐、練那套軟綿綿的養(yǎng)生拳,還有師父熬的那些黑乎乎的苦藥湯子,

似乎只勉強(qiáng)吊住了這口氣,并未讓這副天生孱弱的身子骨真正硬朗起來。

“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他不得不扶住路邊一棵粗糙的松樹,彎下腰,

瘦小的脊背劇烈起伏。眼前陣陣發(fā)黑,金星亂舞。這該死的身體!他心里恨恨地咒罵了一句,

卻又被隨之而來的無力感淹沒。就在這時,一聲凄厲到足以撕裂靈魂的尖嘯,裹挾著山風(fēng),

猛地灌入他的耳朵。那聲音非禽非獸,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穿透力,

狠狠撞在他的心口上。李昀嚇得一哆嗦,柴刀差點(diǎn)脫手。他本能地縮緊身體,

像只受驚的小獸,循著那駭人的聲響,手腳并用地爬上前面一道陡峭的土坡。

坡頂?shù)囊曇盎砣婚_朗,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瞬間僵住,連呼吸都忘記了。

兩只他從未見過、甚至無法想象的奇異生物,正在一片被壓倒的灌木叢中殊死搏殺。

其中一只,通體覆蓋著細(xì)密如錦緞般的青色鱗片,

在透過林葉間隙的斑駁陽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形如巨蛇,

卻生著兩只粗壯有力、覆蓋著角質(zhì)硬爪的前肢,以及一對半張開的、布滿金色脈絡(luò)的膜翼。

另一只則更加詭異,身軀如同流動的暗影,表面不斷翻騰著濃稠的墨色霧氣,

只有兩點(diǎn)猩紅如血的眼眸,在霧氣深處灼灼燃燒,它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時而凝聚成獸爪,

時而化作尖錐般的利刺。青鱗巨獸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巨大的膜翼猛地扇動,

卷起狂風(fēng),將四周碗口粗的小樹攔腰折斷。它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撲向那團(tuán)暗影。

暗影怪物發(fā)出刺耳的嘶鳴,墨色霧氣驟然膨脹,凝聚成無數(shù)尖銳的矛刺,迎頭撞上?!稗Z!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炸開,無形的氣浪猛地擴(kuò)散。

李昀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整個人被那股沛然巨力掀飛出去,

重重摔在幾丈外的腐葉堆里。泥土和枯葉的腥氣嗆進(jìn)鼻腔,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耳朵里嗡嗡作響,全身的骨頭仿佛都散了架。不知過了多久,

那震耳欲聾的咆哮和嘶鳴終于停歇。山林間只剩下風(fēng)掠過樹梢的嗚咽,

以及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聲。李昀掙扎著抬起頭,忍著渾身的酸痛,

朝那片狼藉的戰(zhàn)場望去。青鱗巨獸倒伏在地,龐大的身軀一動不動,

失去了所有光彩的青色鱗片黯淡無光,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機(jī)。

它巨大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側(cè),一只眼睛還睜著,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另一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那對曾經(jīng)威風(fēng)凜凜的膜翼,

此刻如同兩片破敗的旗幟,軟塌塌地鋪在折斷的草木之上。粘稠的、泛著詭異淡金色的血液,

正從它頸側(cè)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撕裂傷中汩汩涌出,迅速滲入身下的泥土,發(fā)出滋滋的微響。

而那團(tuán)恐怖的墨色暗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以及那巨獸尸體上不斷蒸騰起的、肉眼可見的絲絲縷縷熱氣,

證明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搏殺并非幻覺。李昀趴在冰冷的腐葉堆里,心有余悸地喘息著。

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心臟。他只想立刻爬起來,

逃離這片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恐怖之地。然而,就在他試圖撐起身體時,

一陣更強(qiáng)烈的、源自腸胃深處的絞痛猛地襲來,讓他眼前又是一黑。饑餓,

這頭蟄伏在他身體里的猛獸,在巨大的恐懼之后,竟以一種更兇悍的姿態(tài)蘇醒了。

胃袋劇烈地痙攣、抽搐,發(fā)出雷鳴般的、幾乎蓋過風(fēng)聲的咕嚕聲。那聲音如此清晰,

如此迫切,帶著一種原始的、壓倒一切的求生本能。他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釘在了那龐大的青鱗尸體上。那蒸騰的熱氣,

那流淌的淡金色血液……一股奇異而濃郁的香氣,竟壓過了濃烈的血腥味,

絲絲縷縷地鉆入他的鼻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力。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喉嚨干澀得發(fā)痛。肉……好多肉!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瞬間燎遍了他饑餓干涸的心田。

恐懼被強(qiáng)烈的生存欲望暫時逼退。他艱難地爬起身,拖著幾乎麻木的雙腿,

一步一挪地靠近那巨大的尸體。溫?zé)岬难葰鈸涿娑鴣?,混雜著那股奇異的肉香,

熏得他有些眩暈。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舉起那把沉重的柴刀,

對著巨獸相對完好的后腿部位,狠狠劈了下去!---十年光陰,如青陽山澗的溪流,

悄無聲息地淌過。青陽觀后,那片李昀親手開墾的藥圃,如今已蔚然成林。

道觀里那間原本堆放雜物的小小丹房,也早已被他清理出來,掛上了一塊不起眼的木牌,

上面是他自己刻下的三個字:“回春堂”。地方狹小,陳設(shè)簡陋,一張舊木案,幾條長凳,

一個裝滿各種草藥、散發(fā)著濃郁混合氣息的藥柜,便是全部家當(dāng)。然而,

就是這間不起眼的小小丹房,卻成了山下盤龍鎮(zhèn)方圓數(shù)十里內(nèi),

無數(shù)貧苦百姓心中最后的指望。此刻,丹房內(nèi)彌漫著比往日更加濃重的草藥苦澀氣味。

李昀正俯身在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床前。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色布袍,

身形依舊帶著少年時的清瘦痕跡,但眉宇間那份曾經(jīng)的怯懦與病氣早已褪盡,

沉淀為一種溫和而專注的沉靜。他的手指修長,此刻正輕輕搭在老婦人枯槁的手腕上,

指尖感受著那微弱紊亂的脈搏跳動。老婦人劇烈地咳嗽著,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瘦小的身體在單薄的被褥下痛苦地抽搐。

她的臉色是一種不祥的青灰色,眼窩深陷,嘴唇干裂泛紫。渾濁的眼睛無力地望著李昀,

里面盛滿了渾濁的淚水和瀕死的絕望。

“李……李大夫……咳咳咳……救……救我……”聲音氣若游絲,帶著濃重的痰音?!按竽铮?/p>

莫慌?!崩铌赖穆曇舻统炼€(wěn)定,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他的目光專注地凝視著老婦人,

瞳孔深處,一絲極其微弱的、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的淡金色光芒悄然流轉(zhuǎn)。

就在這目光觸及老婦人身體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景象在李昀的“視界”中鋪展開來。

老婦人那瘦削的身體仿佛瞬間變得透明,復(fù)雜的血管經(jīng)絡(luò)如同暗紅色的河流網(wǎng)絡(luò)般清晰呈現(xiàn)。

而在她枯槁的肺部區(qū)域,景象觸目驚心——原本應(yīng)該呈現(xiàn)健康粉紅色的肺葉組織,

此刻卻彌漫著一大片令人心悸的、不斷蠕動翻騰的墨綠色陰影!那陰影如同活物,

貪婪地侵蝕著所剩無幾的健康組織,每一次蠕動都伴隨著老婦人撕心裂肺的咳嗽。

這便是當(dāng)年那口奇異獸肉帶來的“饋贈”——神異之目!他能清晰地“看見”病灶所在,

如同庖丁解牛般洞察病灶的形態(tài)與蔓延之勢。這能力,

便是他這小小“回春堂”賴以回天的根基。然而,每一次使用這“神目”,

都如同在燃燒他自身的精血。此刻,隨著他持續(xù)凝視那片墨綠色的陰影,

一股熟悉的、針扎般的刺痛感便從雙眼深處蔓延開來,直抵太陽穴,

同時伴隨著一陣陣眩暈和心口的煩惡。李昀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不適。

他收回搭脈的手,轉(zhuǎn)向木案。案上攤開一張粗糙的黃紙,他提起一支禿筆,蘸了墨,

落筆如飛。筆跡剛勁而流暢,與當(dāng)年道觀里練字的童子判若兩人?!奥辄S三錢,杏仁三錢,

生石膏一兩……”他口中低低念著藥名分量,筆走龍蛇。這些藥,

大多是些尋??梢姷目嗪铮⒙湓谒幑竦母鱾€抽屜里。但李昀知道,尋常的配伍,

絕難撼動那如同活物般扎根于肺腑的墨綠邪毒。他的目光掃過藥柜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著一個粗陶小罐,里面是他耗費(fèi)數(shù)月,采集青陽山深處幾種極難尋覓的草藥,

以特殊手法炮制研磨而成的“清肺散”。此散藥性極為霸道猛烈,對尋常肺疾是虎狼之藥,

但此刻,唯有它,方能克制那墨綠邪毒。他寫下最后一味藥引:“晨露一盞。”放下筆,

拿起藥方,快步走向藥柜。他拉開一個個抽屜,抓取、稱量、包藥,動作行云流水,

帶著一種與時間賽跑的緊迫感。最后,

他小心翼翼地從陶罐中取出少許顏色深褐、氣味辛辣刺鼻的藥粉,單獨(dú)用一小片油紙包好,

鄭重地放在那幾包草藥的最上面?!八?!”李昀喚道。

一個十五六歲、面黃肌瘦的少年立刻從丹房門口探進(jìn)頭來,他是李昀收留的孤兒,

也是他唯一的學(xué)徒兼幫手。“師父!”水生應(yīng)道,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清亮?!八偃?!

”李昀將包好的藥遞給他,語速快而清晰,“三碗水煎成一碗,大火急煎!這包藥粉,

”他指著那單獨(dú)的小油紙包,“待藥汁滾沸時投入,三息之后立刻離火!記住,只三息!

不可多,不可少!煎好后立刻送來!”水生接過藥包,感受著師父語氣中的凝重,

用力點(diǎn)頭:“明白!三息!”轉(zhuǎn)身便如一陣風(fēng)般沖了出去。李昀重新坐回老婦人床邊,

拿起一塊干凈的濕布,輕輕擦拭她額頭上因痛苦和低熱滲出的虛汗。他的手指穩(wěn)定,

眼神專注而溫和,仿佛那足以洞穿肺腑的神目帶來的劇痛從未存在過。

丹房內(nèi)只剩下老婦人壓抑痛苦的喘息和李昀輕柔的安慰聲。窗外,天色陰沉得厲害,

厚重的鉛灰色云層沉甸甸地壓著盤龍鎮(zhèn)低矮的屋頂。一股帶著濕冷氣息的寒風(fēng),

卷著幾片枯葉,打著旋兒從窗縫里鉆進(jìn)來,帶來一種山雨欲來的沉悶和不祥。---盤龍鎮(zhèn),

這座依偎在青陽山腳下的古老小鎮(zhèn),在短短月余的光景里,已然面目全非。

往昔還算熱鬧的街巷,如今死寂一片。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門楣上懸掛著辟邪的桃符和艾草,

有的甚至用生石灰在門前灑出一道慘白的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混合著劣質(zhì)草藥焚燒的嗆人煙味、劣質(zhì)醋的酸腐氣,

以及……某種更深的、揮之不去的、源自腐爛的甜腥氣。街面上空無一人,

只有風(fēng)卷著枯黃的落葉和零星的紙錢,在青石板路上打著旋兒,

發(fā)出沙沙的、令人心悸的聲響。偶爾有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

露出一張包裹在頭巾里、只露出驚恐雙眼的臉,飛快地探看一下,又迅速縮回去,

門板發(fā)出沉悶的碰撞聲。死亡的陰影,

如同此刻籠罩在鎮(zhèn)子上空那鉛灰色的、密不透風(fēng)的云層,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恐慌像瘟疫一樣無聲蔓延,比肺癆本身更快地侵蝕著人心。

往日里為雞毛蒜皮爭得面紅耳赤的街坊鄰居,如今隔著墻都帶著恐懼的疏離。

誰家傳出幾聲壓抑的咳嗽,立刻會引起周圍一片死寂,

然后是慌亂的、搬動家具頂門的碰撞聲。而鎮(zhèn)子西北角,那間小小的“回春堂”丹房,

卻成了這片絕望死地里唯一微弱搖曳的燭光。丹房門外,早已不是往日稀稀落落的景象。

狹窄的街巷被擠得水泄不通,絕望的人群如同黑色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

他們大多是衣衫襤褸的貧苦人,面黃肌瘦,眼神渾濁,

臉上刻著深深的恐懼和最后一絲渺茫的期盼。有的癱坐在冰冷的地上,

裹著破舊的棉被瑟瑟發(fā)抖;有的被人攙扶著,佝僂著腰,

發(fā)出拉風(fēng)箱般艱難的喘息;更多的是抱著、背著、拖著已經(jīng)陷入昏迷或高燒抽搐的親人,

孩子的啼哭、女人的哀泣、男人沉重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混雜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悲聲。

“李大夫!救救我的娃兒吧!他才五歲啊!

”一個婦人抱著懷中渾身滾燙、小臉燒得通紅、已然昏迷不醒的孩子,哭喊著往前擠。

“讓讓!求求你們讓讓!我爹……我爹快不行了!

”一個年輕漢子背著一個瘦得只剩骨架的老人,老人雙目緊閉,嘴角不斷溢出帶血的泡沫。

“開門啊!李神醫(yī)!開開門??!”無數(shù)只手拍打著那扇緊閉的、顯得如此單薄的木門。門內(nèi),

李昀如同被投入了煉獄的洪爐。丹房內(nèi)早已塞滿了重病號,地上鋪著草席,

橫七豎八躺滿了人,痛苦的呻吟和壓抑的咳嗽聲充斥著狹小的空間,

藥味、汗味、嘔吐物和排泄物的惡臭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空氣渾濁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李昀穿梭其間,額頭上布滿細(xì)密的汗珠,臉色因持續(xù)的精力透支而呈現(xiàn)出一種不健康的青白。

他腳步飛快,卻異常沉穩(wěn),每一次俯身診脈、查看舌苔、翻看眼瞼,目光都銳利如電。

神異之目在他眼中急速流轉(zhuǎn),淡金色的光芒幾乎凝成實(shí)質(zhì),穿透一具具被病魔侵蝕的軀體,

精準(zhǔn)地捕捉著那些在肺腑間肆虐、如同墨綠色活物般蠕動的病灶陰影。每一次開啟神目,

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劇痛便如附骨之疽般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太陽穴突突狂跳,

心口的煩惡感幾乎要沖破喉嚨。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深處某種寶貴的東西,

正在隨著每一次凝視而飛速流逝,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和寒意。但他不能停!

每一息遲疑,都可能是一條人命!“水生!柴胡三錢,黃芩五錢,半夏三錢!急煎!

”他頭也不回地嘶聲下令,聲音因疲憊和喉嚨的灼痛而沙啞?!八?!取‘清肺散’!三錢!

快!”他又指向一個劇烈抽搐、口鼻溢血的壯漢。水生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蟻。他早已累得臉色發(fā)灰,眼窩深陷,但動作依舊麻利,

取藥、稱量、奔向角落那幾口日夜不熄的小藥爐。爐火映著他焦急的臉龐,

汗水混著煙灰流下,在臉頰上沖出幾道泥溝。突然,

丹房角落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娘!娘你醒醒??!娘——!”李昀猛地轉(zhuǎn)頭,

幾步搶到那張草席前。一個老婦人雙目圓睜,瞳孔已然散大,胸口不再起伏,

嘴角殘留著暗紅的血沫。旁邊跪著一個中年漢子,死死抓著母親冰冷僵硬的手,

發(fā)出野獸般的哀嚎。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愴瞬間攫住了李昀的心。他蹲下身,

手指搭上老婦人早已失去脈搏的手腕,

神目下意識地掃過——肺腑間的墨綠色陰影如同得勝的妖魔,徹底吞噬了所有生機(jī)。

晚了……終究是晚了……他閉上眼,壓下喉頭的腥甜和眼眶的灼熱,猛地站起身,

聲音因極度的壓抑而微微發(fā)顫:“抬出去!快!下一個!”就在這時,“砰!砰!砰!

”沉重的、帶著官家威勢的砸門聲,如同驚雷般蓋過了丹房內(nèi)所有的悲聲,粗暴地響起!

“開門!奉太醫(yī)署趙大人令!盤查疫區(qū)!開門!”門外傳來兵丁粗野的呵斥,

伴隨著鐵鏈碰撞的嘩啦聲。丹房內(nèi)瞬間死寂!所有的呻吟、哭泣、哀求都戛然而止。

絕望的人群驚恐地望向那扇不斷震顫的木門,眼神中充滿了更深的恐懼——對官府的恐懼。

這恐懼,甚至壓過了對死亡的畏懼。李昀的心猛地一沉。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眼中的劇痛,挺直了因疲憊而微駝的脊背,

走向那扇隔絕著內(nèi)外兩個地獄的門。---沉重的木門在粗暴的撞擊下呻吟著向內(nèi)打開。

一股陰冷的、帶著鐵銹和皮革氣息的風(fēng)猛地灌入,沖散了丹房內(nèi)濃濁的藥味和悲苦。門外,

狹窄的巷子已被強(qiáng)行清開一條通道。十幾個身穿皂青色號衣、腰挎佩刀的府衙差役,

手持水火棍,如同兇神惡煞般分立兩旁。他們臉上蒙著厚厚的浸過藥汁的粗布面巾,

只露出一雙雙冷漠而警惕的眼睛,眼神掃過門內(nèi)擁擠的病患時,

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和避之不及的恐懼。在這些差役的簇?fù)硐拢局鴥扇?。為首者身材微胖?/p>

穿著象征官身的深青色盤領(lǐng)常服,腰間束著銀帶,面容白凈,保養(yǎng)得宜,

下頜留著三縷修剪整齊的短須。

他便是盤龍鎮(zhèn)乃至周邊數(shù)縣名義上的最高醫(yī)官——太醫(yī)署派駐的趙太醫(yī)。此刻,

他也用一方潔白的絲帕緊緊捂著口鼻,只露出一雙細(xì)長的眼睛,眼神銳利如鷹隼,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冰冷的探究,直直射向站在門口的李昀。那目光深處,

沒有對疫病的擔(dān)憂,只有一種發(fā)現(xiàn)獵物的、毫不掩飾的精光。趙太醫(yī)身旁,

站著一個身形瘦削、穿著灰色道袍的中年人。此人面色青黃,眼窩深陷,顴骨高聳,

眼神飄忽不定,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和病態(tài)的亢奮,

正是被李昀拒之門外的“玄真道人”張玄。他貪婪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李昀身上舔舐,

尤其在李昀那雙此刻因過度使用神目而布滿血絲、顯得有些異樣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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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5 12:2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