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晉城,天是怎么樣的呢?
干燥有絲絲涼風,寬闊的馬路,車輛不多。不似蓉城,悶熱黏膩,就跟牛舌頭舔過似的,渾身難受。
如此舒適的夏天,是適合宜居的。
除了經濟不如蓉城,城市建設也不如。
南北差異,在綠化帶上體現。
一覽無余。
吳溪和老太太走后,莊峰買了最近的高鐵返蓉,打車去了高鐵站。
時初也想回去,于肖趣堅持住一晚再走,高鐵8小時,回去是凌晨,不如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回去,一天沒好好休息了,先休息好再回去。
根本睡不著,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很累,精神卻很亢奮,眼睛閉上了,腦子不停轉。
于肖趣去臥室休息了,顧朗示意時初去財務室,他有話要說。
他首先拋出問題。
“師娘,公司現在的業(yè)務狀態(tài),你了不了解?”
時初搖了搖,她一頭霧水,她太相信肖趣了。
結婚16年,時初甘心當全職太太,照顧孩子,處理家庭矛盾,搭建社會關系,維護商業(yè)形象,一切都站在于肖趣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再難,自己解決,連錢不夠了,都是自己想辦法掙。
于肖趣交多少錢回來,她就收著,從不過問。
于肖趣告知她公司盈利多少,她就信著,還鼓勵他,你已經比大多數創(chuàng)業(yè)的人成功了,你已經很優(yōu)秀,很棒了。
她全心全意相信著他,根本不會去懷疑有貓膩,更不會懷疑他有外心。
畢竟,她付出了全部真心,也相信,真心能換來真心。
“那我跟你大概講一講,你自己心里要有數,師傅與吳溪這事,也讓我措手不及,幸好你帶人過來查賬,開除了她,又收回了股權,不然,后繼不可控。
目前,公司只做一個產品,數據傳輸,按公司目前賬上來看,兩年,盈利了400萬,但這個產品做不長久,我們是最早的一批,頭部企業(yè)已經開始降價,跟我們差不多的公司,好幾個正在做實驗取證,這也是6月份我們丟了那個一億標書的原因。
這個產品,最多再賣半年,就會面臨虧損,公司正在研發(fā)另一個項目,馬上會進場做實驗,如果順利,接下來三年,是公司的盈利點?!?/p>
聽顧朗娓娓道來,全是時初沒接觸過的領域。
她對這個行業(yè),一片空白。
與她以往工作的領域,天南海北。
想要了解這一行,再熟悉這一行,隔行如隔山,太難了,光是聽顧朗講,已經殺死了許多腦細胞。
更別說,要去分析。
連聽,都不太聽得懂。
時初只能配合著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標丟了,之前師傅兼職的蘇城那家公司,有意收購我們公司,因為收購價格一直沒談攏,這事就拖了一個月,標丟了,他們又來接洽過,目前還在談,被收購的機率較大?!?/p>
顧朗說完,盯著時初,企圖從她臉上,看出點什么?
并沒有,時初跟公公婆婆住了16年,早就練就了喜怒不于常,心如止水,善于偽裝自己,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她早就忘了,自己是個愛笑的人。
“師娘,現階段,你到底是什么打算的?”
顧朗繼續(xù)追問。
說實在的,這個時候,時初并未真正想清楚,接下來要怎么辦,雖然于肖趣在求她不要離婚時,她嘴硬說收拾完小三就離婚。
卻沒想過真正要離,不過是不甘心被欺負,說出離婚,讓自己保留點體面和尊嚴。
時初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
“顧朗,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站在你師傅的角度去分析,然后來回答我,看我的猜測,對不對?”
時初沒等顧朗回答,拋出問題。
“一個出軌的男人,他會在自己家門口給情人打電話嗎?聲音還那么大,生怕別人聽不見,他本意是想讓我發(fā)現,他了解我,知道我的脾氣直,對背叛和家暴零容忍,他卻偏偏在家門口打這通電話,他是不是因為公司要被收購這事,想獨享財產自由。
同時,他又知道,我是個顧全大局的人,知道后,會先一致對外,把小三弄出公司,少一個股東的棋子,他便大權在握,一舉兩得。
即,讓離婚不分他被收購后股價溢價的財產,又讓纏上他的情人滾蛋,享受了財務自由和性自由?!?/p>
時初分析完這些,都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為什么腦子里會有這些想法呢?可他偏偏就冒了出來,還是在顧朗問她接下來要怎么辦時?第一時間自己就出現了。
同樣,顧朗都愣住了,一時半會,看著窗外的烈陽,陷入沉思。
這個問題,一旦深究,真相就會浮出水面。
那對于一向對師傅崇敬有加的徒弟,等同于信念的坍塌。
這種信念的坍塌,是非常可怕的,于顧朗而言,于肖趣等同于他的再生父母。
如果說他的父母給了他生命,撫養(yǎng)他成人,那成才,就是于肖趣給他的,他從一個技校畢業(yè),到工廠實習,被于肖趣選上,認他做徒弟,帶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與再生父親有何區(qū)別。
正是這種絕對的信任,最摧毀人心。
兩個都沉默了,相對無言。
僵持了十分鐘有余,顧朗打破了沉默。
“師娘,我沒辦法回答你,我現在腦子很亂,我需要時間思考,同時,要看接下來公司的走向再去印證你的問題,在這之前,你能不能給師傅一個機會,看看他是如何下這盤棋的,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是被吳溪拿捏住什么把柄,想要擺脫她,或者是獨攬公司大權,換股東而暫時犧牲你,那你委屈一下,事后怎么收拾他,我都幫你,如果是后者,那我不敢想,我需要時間去驗證,好嗎?”
這無一不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時初寧愿相信顧朗的話,再給對方一個機會,希望如她所想,于肖趣在演戲。
他是被迫的,他有苦衷,他不會是那個上岸先斬意中人的人。
時初靠在沙發(fā)上,心稍微平靜了些。
摸出手機,看到有三個未接視頻,兩個電話。
視頻是包子打來的,電話是湯圓打來的。
時初才想起,一大早湯圓的話,包子哭腫了雙眼,想找媽媽。
視頻只響了一聲,包子的臉,出現在屏幕里。
“媽媽。”
然后是包子的大哭聲,太過傷心,控制不住的眼淚叭叭往下掉。
接著傳來湯圓的聲音。
“你先別哭,不是看到媽媽了嗎?快說話,一會媽媽還要忙,又轉頭對時初說,媽媽,明天回來嗎?我該去學校報到了,下午一點?!?/p>
“回來的,明天一點前,我和爸爸準時送你去學校報到,你今天先收拾好行李。小包子,別哭了,都不帥了哦,快把眼睛睜開?!?/p>
包子一秒就笑了。
這里有一個梗。
包子有一次去醫(yī)院看病,結膜炎。
醫(yī)生在給他做檢查的時候,一直提醒他,小朋友,睜開眼睛。
好笑的就在這里。
包子明明一直都睜著眼睛的,從未閉上過,而醫(yī)生一直喊他睜開眼睛,他不知道,包子的眼睛是真小。
在醫(yī)生第十次喊包子睜開眼睛時,包子怒了,回懟了一句。
“醫(yī)生,我一直睜著的,你睜開眼睛啊?!?/p>
這事就這樣,被大家知道了,次次用來調侃包子,小朋友,眼睛睜開。
被逗笑了的包子,甜甜膩膩的喊著。
“媽媽,你快回來,我想你,以后,你去哪里都帶著我行不行,我不想和你分開?!?/p>
再傷心的時候,跟孩子在一起,也是開心的。
這就是母親吧。
時初立馬舉起三個手指頭對著鏡頭發(fā)誓。
“媽媽保證,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帶著你,并保證,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不管什么時候哦?!?/p>
包子特別好哄,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小孩。
明明哭了一夜,跟媽媽視頻說了幾句好聽的,就樂了,心情就好了,又開心的跟湯圓玩了。
從視頻里得知,公公婆婆已經飛蓉城了,晚上7點落地,程讓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去機場接他們。
湯圓在匯報這些時,特別問時初。
“媽媽,爺爺奶奶是知道你們都出差了,特意過來的嗎?他們才回去了三個月?”
這一定是于肖趣的安排,兩位老人在蓉城住了快16年,剛回去三個月,又過來?
可能是時初前一天晚上離家出走,于肖趣也不知道能不能短時間內找到她,更不知道,接下來時初有什么行動,他照顧不了孩子,只能讓自己的父母過來幫忙。
但于肖趣出軌這事,他有沒有告訴父母呢?打電話讓他們過來幫忙,以什么理由,想他們了?不可能。
他自己都討厭自己的父母,還是當天打電話當天出發(fā)的航班,他父母沒這么聽他的話,那他只能是如實交待。
這種時候,不說實話,他們不會這么快就過來。
時初有些擔心,依公公婆婆的性子,特別是婆婆,嘴碎,什么事到了她那里,就能宣揚得全部人知道。
跟村里的大喇叭似的,四處擴散,無孔不入。
快速回答了湯圓的疑問,告訴她,爺爺奶奶在這邊住慣了,回去反而不習慣了,再加上想你和弟弟,就過來了。
湯圓并未懷疑,結束了通話。
時初快步走進臥室,要問于肖趣,是否跟父母交底了,有沒有叮囑他們,不能在孩子們面前說漏一個字。
腳步怱怱的進去,怒氣沖沖的想打人。
于肖趣背對著門的方向睡著,手里握著手機,正聊得歡。
時初快步上前,一把奪過手機,界面停在與吳溪的聊天對話框中。